猛子站在男子屍身旁認真的看了半晌,這才抬頭望向龔三。


    龔三站在一旁,見猛子什麽也沒說,隻是望著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小霍大人可是看出了什麽?”孫宇晨打從猛子到來便未曾開口說一句話,這會兒突然插言問道。


    “依著兩位的意思,這案子是這少年所為?”猛子語氣平淡,就好像隨意說著些無關緊要的事。


    “那依著小霍大人的意思,這案子並非少年所為?”孫宇晨又在一旁插言。


    “這位是?”猛子盯著龔三,自打自己進了這裏,龔三始終未曾說話,偏是旁邊這名劍峰弟子三番五次插言。按理說這裏是劍峰的屬地,發生了命案理當由劍鋒的人處置,但守在這棟房子周圍的又都是長鯨幫的弟子,猛子不禁有些奇怪。


    “噢,詔令大人有所不知,這位是劍峰雲中澗的大師兄孫宇晨,師從溫婉溫師叔。”龔三對猛子並沒有太深的印象,隻記得這位詔令大人是與被羈押的少年一同前來,莫不是這少年還有什麽其他身份?亦或這死去的男子也與蘭台有些瓜葛?若當真如此,事情倒有些難辦了。大長老那邊自己不能得罪,溫師叔看似與各方均無瓜葛,但這孫宇晨今日到來,似乎也沒打算置身事外,這蘭台更是隱秘恐怖,龔三說起話來不得不格外小心,再沒了對敵時的英勇豪氣。


    “雲中澗?我隻知道劍峰規製一向由血劍堂掌管,何時輪到雲中澗來說話?聽這位孫少俠的意思似乎覺得這少年頗為可疑,莫非孫少俠的聽到或看到了什麽?亦或是孫少俠也是當事者之一?”猛子這段日子經曆頗多,像這樣敏感的時刻出了這樣的人命案子,若是換做旁人,避之唯恐不及,這個姓孫的劍峰弟子卻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裏,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話裏話外隱有所指,實在是有些耐人尋味。


    “詔令大人言重了,孫某隻是見大家好不容易安穩了些,卻又生出這樣的事來,一時情急有些口不擇言,還望大人勿怪。”孫宇晨聽了猛子的話語心中一緊,蘭台之名,天下皆畏之如虎,這個少年瞧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但言語如劍,隻是輕描淡寫幾句話便將自己裝了進去,若是自己再多說什麽,恐怕當真會給自己安個什麽罪名,到時即便宗門出麵,怕是也要脫一層皮,孫宇晨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好了,這少年我便帶走了,案子是否是他所為一問便知,這裏還要勞煩龔三爺費心照看,再幫我將這男子身上的甲胄送過去,在真兇未曾擒獲之前不能有任何人進入此間。”猛子將東子扶起,向龔三點了點頭徑直去了,隻留下一屋子人麵麵相覷。


    “孫師兄,咱們這便走吧,此處有蘭台介入,咱們就別跟著瞎操心啦。”龔三輕輕拍了拍站在一旁發愣的孫宇晨,也轉身走了出去,目光若有若無向著屋外的人群中掃了一眼。


    今日聽到這裏發生命案,孫宇晨便覺得蹊蹺,他還記得死去那男子來時是和幾個衣衫破舊的少年一道,看那男子身上的甲胄分明是歸流城青虎衛的裝束,自己雖然剛剛下山,但歸流城中的情形卻知道的一清二楚。那青虎衛自統領譚青虎以降數十人都被羈押,唯有厲戰逃脫,這房中的男子身份唿之欲出。若當真是厲戰,即便是有傷在身,孫宇晨也不信一個尋常少年有這樣的本事能殺得了他。隻是龔三也是識得厲戰的,方才又為何不說?孫宇晨跟在龔三身後,一步步向外走去,人群中一道瘦小的身影一閃而逝。


    雲音閣醜時三刻燈火依舊通明


    東子望著眼前的少年,他怎麽也沒想到護著自己一路來此的少年竟然是個官,瞧著連劍峰的那個姓孫的老爺和跺一跺腳整個歸流城都要抖上一抖的長鯨幫龔三爺在這少年麵前都有些畏懼,是的,就是畏懼。看來這少年不但是個官,還應該是個大官,自己要不要將


    戒指的事說與他聽?若是說出來,必然會牽扯到靈兒,若是不說,錢老大和二蛋他們豈不是白死了?何況以靈兒和自己那兩個兄弟的本事留著那枚戒指放在身邊總歸是個燙手的山芋。


    猛子將東子單獨帶進了房中,饅頭叫嚷著要進來,也被猛子攔在了門外。給東子搬了把木凳,便再沒理他,自顧自將那一整套襯甲掛在了牆上,這才在東子麵前坐了,也不說話,隻是盯著東子看,沒一會兒東子臉上便流下了汗水。


    “還沒想好?也成,正好我也困了,你便在這裏慢慢想,隻是可憐了那漢子,若非在歸流城為了護著你們帶著傷與飛鷹衛的人廝殺,也不至於傷重若此。如今好不容易捱到了這裏,傷勢才見了些起色,卻又丟了性命,說起來當真有些可憐。”猛子與饅頭護著幾個少年一路到此,知道這些少年年紀雖小,卻個個義氣,若是聽了這些言語,少年能說些什麽那是最好,不到萬不得已,猛子並不願在少年身上施展那些手段。說完了話,猛子並未多留,他想給少年些時間仔細想想。


    “喂,你沒對他怎麽樣吧?這些孩子為了白家父子付出許多,都是有些義氣的,咱們可別做那些讓人背後吐唾沫的事。”猛子一出來便被饅頭堵在哪裏,這耿直的少年竟也知道壓低了聲音說話,隻是神情卻有些急切,顯然一直等在外麵,這些話已經憋了許久。


    “霍展鵬,在你眼裏你兄弟就是這樣的人?”猛子有些沒好氣的將饅頭推開,冷著臉走了開去。饅頭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又在後麵大唿小叫的一路追趕。


    李青吃了兩付藥已經醒了過來,他有些奇怪,以那兩個黑衣老者的修為,自己被那長槍刺中,按理說絕無幸理,但這會兒隻是兩付藥下肚便已醒轉,看來那兩名老者是留了手的,隻是自己連番壞他們好事,為何還要對自己手下留情?


    李青正在床上胡思亂想,便聽到外麵傳來饅頭的叫嚷聲,李青凝視著門口,麵上帶著笑意。


    “青兒哥,你醒了?”饅頭正追著猛子賠不是,猛然見李青正望著自己,立時丟下猛子衝了過來,抱著李青,笑得淚也流了下來。猛子也緊跑了幾步,站在床前,雖然沒說什麽,但眼睛也有些濕了。


    “哥,你輕點兒。”二丫剛端了盆熱水進來,看見饅頭正抱著李青搖晃,連忙上前將哥哥扯開,有些沒好氣的白了一眼,“青兒哥剛醒,身子還弱,別再被你搖壞了。”


    “是是是”饅頭束手束腳的站在一旁隻顧著傻樂。


    陸婉婷看著眾人打鬧,微笑著起身取了碗熱粥,坐在榻前,輕輕舀了一勺,吹了吹,有意無意瞥了一眼饅頭,見這少年神色如常並無一絲不快,陸婉婷略一猶豫,仍舊將湯匙遞到李青唇邊。


    “吃吧吃吧,我們啥都沒看見。”饅頭一麵說著一麵轉過身去,隻是聲音大得怕是離的老遠都能聽到。


    雲音閣中燭火輕燃,笑語盈盈,一片暖意,但外麵的夜色依舊黑沉沉一片,這黎明前的黑暗正是一天中最為濃重的時刻。


    好不容易安慰兩個少年睡了,靈兒掩上房門,坐在鏡子前。自己打小跟著爺爺在劍峰長大,整個劍峰從宗主到那些師兄師姐每一個人對自己都很好,隻要他們出山,迴來時便會給自己帶各種好吃的好玩的,得空也會帶自己玩耍,那時靈兒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但隨著年齡漸長,這些人在靈兒眼中慢慢模糊了起來,他們仍舊對自己很好,但卻沒有人願意坐下來聽自己說話,爺爺終日奔忙,山莊中的師兄師姐也時常不見蹤影,小女孩兒時常一個人去追山雀,去采迎春花,那時靈兒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孤單的孩子。年歲又長,習了武,懂了事,靈兒才知道原來爺爺和宗門裏的那些叔叔、伯伯,甚至是宗主都沒有她以為的那樣親近。直到她無意中撞見爺爺親手殺了一個偷聽爺爺說話的弟子時,


    靈兒才知道這世間還有一種東西叫殘忍。那一晚爺爺和自己說了許多話,比這十年來加在一起的話還多,從那以後靈兒便經常笑,但沒有一次是發自內心,直到遇上東子。


    望著手中這隻翠綠的戒指,為了它有多少人失去了原本平靜的生活,自己也不得不帶上這討厭的麵具。端詳著鏡子裏陌生的臉孔,少女忍不住抬起手來。


    孫宇晨看到人群中那個女娃,按理說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早已嚇得沒了主意,但在這女娃身上,孫宇晨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慌張,這讓孫宇晨起了疑心。


    與那位詔令大人和龔三爺道別後,孫宇晨沒有迴到住處,而是偷偷又潛迴了東苑,他要看一看這女娃是何來路,今晚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做,這一切的事情都需要一個契機。


    雖然發生了命案,但這園子裏的弟子連日來奔忙奮戰,今晚難得安靜了下來,一個個早已睡得熟了,便是值夜的弟子拚命抵擋著睡意,但眼睛卻也不斷打架,哪裏還有白日裏的精神?


    一路躡足潛蹤,這些年從塵埃中走來,直到站在雲中澗大師兄的高位,孫宇晨極有耐心,也很謹慎。雖然麵對的不過是個小小女娃,孫宇晨依舊不敢有絲毫大意。隱在黑暗中蟄伏了許久,直待女娃迴了房,窗欞中的燭火也暗了下去,孫宇晨才壓低了唿吸一點點摸了過去。


    眼看著女娃竟從臉上又揭下一層皮來,孫宇晨眼睛越瞪越大,這小魔星怎會出現在這裏?又怎麽會與那些乞兒混在了一起?不管是為了什麽這對自己來說都是天賜良機。


    靈兒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這些日子帶著這討厭的物件,臉上原本吹彈可破的肌膚都起了褶皺,不過快了,爺爺定然知曉自己的行蹤,外麵那些怪物雖然兇猛,但在爺爺麵前卻算不上什麽,東子對自己很是癡迷,短時間內也不會說出什麽,如今戒指已經到手,隻要再忍耐片刻,便再也不用帶這勞什子的東西。


    輕輕歎了口氣,夜已深了,但自己還不能睡,靈兒的雙手又輕輕抬起,手中那層薄如蟬翼的麵皮被幽暗的燭火一照,顯得陰森而詭異。


    “誰!”靈兒的雙手陡然在半空中凝住,她聽到了唿吸聲,就在窗前,下一刻整個人已經飄了出去。


    “你瞧見了?”狗娃呆呆的望著眼前的少女,這生的如同天仙一般的少女是在與自己說話?難道自己是在做夢?狗娃記得方才明明是在睡覺,怎麽忽然便到了這裏?這個少女又是誰?


    靈兒瞧狗娃有些迷茫的目光,忽然有些後悔,看來這孩子隻是起夜路過而已,隻是自己這會兒心緒不寧,竟然露了真容,罷了,誰讓你偏要這會兒出來起夜。


    狗娃還在胡思亂想,整個人已經飄飄蕩蕩飛了起來,下意識便要喊叫,卻怎麽也發不出聲來,就這樣一路飛著,進了池塘邊的林子。


    靈兒擦了擦手,雖然沒有見血,但這是她的習慣,每殺一人,她都覺得有些髒。


    “誰!”今天真是見鬼了,靈兒心裏已經憤怒了起來,整個人化為一片流雲向著不遠處那條黑影追了過去。


    水月剛從霖雨軒出來,雖然每次隻是熬出那麽一小碗藥汁,但所費的藥材卻極多,怪不得青兒哥吃了這般見效。水月想著二丫妹妹和婉婷姐一個勁的誇自己,心中也很是喜悅,聽張師兄說翁師正在煉藥,青兒哥隻要再吃上一付將身子調的好些便可以服用素靈丹了,到時青兒哥便又可以活蹦亂跳的出現在大家麵前,自己也算是為恩人盡了一份心。


    這樣想著,水月的腳下便快了幾分,眼下時辰不早,自己還要盡快將藥煎好才行。


    一陣清風刮過,天空中飄來一團雲朵,水月心中忽然覺得有些寒冷,這些日子少女也沒少對敵廝殺,將手中藥包向一旁拋出,秋水劍已刺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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