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顧家學塾中。


    正式上課的時間點還沒到,陳河便趁著這個空檔,給學生們下發昨日批改完畢的功課。他一邊念名字,一邊還念出評定的等級,聽得眾人心跳如擂鼓,緊張不已。


    “顧雲霽——優上;高澈——良上;薛躍——良中;顧懷紹——優下……”


    被念到名字的人一一走上前,從講台上領走自己的功課,或是興奮竊喜,或是愁眉苦臉,神情姿態各不相同。


    “程炎——優上。”輪到程炎之時,陳河滿意地點點頭,眼中流露出欣賞,“你這筆字很是不錯。”


    “謝陳先生。”程炎神色自若,沒有因陳河的誇獎而露出半分的驕傲自滿,朝他微微頷首後,便拿著自己的功課迴到了座位上。


    半刻之後,大家幾乎都已經領到了自己的功課,隻有一個人遲遲沒有等到陳河念自己的名字,他整個人如坐針氈,仿佛即將上刑場的囚犯,從心到身都煎熬無比。


    掃到講台上最後一份功課的名字,陳河臉色沉了下來,眼皮輕輕一掀,利劍般的目光瞬間鎖定坐在角落的某人:“顧明安,這麽久沒聽到自己的名字,你就一點不著急嗎?”


    顧明安身體一僵,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騰起來,聞言卻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一步一挪地蹭到講台邊,猶猶豫豫開口:“……陳先生,可是我的功課有什麽問題?”


    “有什麽問題?問題大了!”陳河冷哼一聲,將顧明安的功課重重摔在講台上,“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寫的這是什麽東西,狗屁不通!”


    “整個學塾十八個人,你是唯一一個得差等的!邏輯混亂、顛三倒四、甚至還有錯別字,完全沒法看!我也不想給你評上中下了,反正都是差等,左右沒什麽區別!”


    陳河的訓斥暴雨雷霆一般打了下來,看著功課上那滿是被朱筆畫出來的圈圈叉叉,顧明安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隻覺得周圍人仿佛都在看自己笑話,一時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論我朝戶稅之變遷’,這題目不難吧?顧明安,你家中做官的長輩不少,你父親顧開禮還主管著鬆江府的民政,你從小在這樣的環境裏耳濡目染,按理說多少也對戶稅有些了解,卻偏偏答成這樣!”


    “我看過你從前的文章,水平還是有的,勉強算是個可造之材。怎麽現在越臨近鄉試,反而越來越退步了?”陳河氣得唾沫星子橫飛,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天天心不在焉、恍恍惚惚,都不知你上課在聽沒有!”


    這已經不是顧明安第一次如此敷衍功課,更不是陳河第一次因為這個發火,每當他教訓責罵,對方都是低著頭唯唯諾諾,一副痛心悔過的樣子,可背地裏仍舊我行我素,絲毫不見長進。


    一想到這,陳河胸中的火氣就蹭蹭蹭往上竄,耐心被耗了個幹淨,一把將功課扔到顧明安懷裏,沒好氣道:“算了,我也不想和你講這麽多,講了也沒用!你自己迴去好好修改,明天重新交一份給我!”


    “實在不知道怎麽寫,就去請教請教人家程炎和顧雲霽,看看人家是怎麽寫出來的!”


    又是程炎!


    正準備轉身迴去的顧明安腳步一頓,緊了緊身側的拳頭,眼中浮現出怨毒之色。但隨即他眸光一閃,神色又很快恢複平靜,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到他的失態,垂著眸默默迴到了座位上。


    課間,看著坐在座位上安安靜靜溫習書本的程炎,顧明安眼睛微眯,臉上晦明變幻了幾瞬,最後打定主意似的,拿著功課走到他麵前,不懷好意地搭話道:“程公子,挺認真啊?”


    感受到上方籠下來的一片陰影,程炎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也不抬地問道:“你想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聽著程炎話裏的防備,顧明安眉毛一挑,語氣吊兒郎當,“陳先生說我功課寫得不好,讓我看看你是怎麽寫出來的,我這不就遵師囑,前來向程公子請教、請教、了嗎?”


    顧明安將“請教”這兩個字咬得尤其重,說話陰陽怪氣的,一點都不像誠心請教的樣子。


    鑒於顧明安之前的行為,程炎可不會認為他目的真的如此單純,聞言並不想和他糾纏,隨便找了個理由推辭道:“我現在正忙,待會兒再說吧。”


    “陳先生又沒有布置新的功課,你能有什麽可忙的?”顧明安不依不饒,趁程炎不注意一把拿走了他手中的書本,“《鬆江府近十年鄉試題錦》……原來是考試題集啊,這個什麽時候看都一樣,你就先給我講講功課唄?”


    見程炎還想推脫,顧明安立刻提高了音調,故意大聲說道:“我瞧著別人前來請教,你都很樂意迴答,怎麽到了我就不行了?到底是你真的忙得分身乏術,連這點空都抽不出來;還是因為那日你我之間的過節,所以對我心存記恨?”


    周圍人頓時被顧明安這話吸引了注意力,聞言紛紛朝程炎投來打量審視的目光,仿佛在探究他是不是真的如顧明安所說,心胸狹窄到了這個地步。


    程炎眼皮一跳,一口鬱氣堵在胸中,又不能當眾對顧明安發火,隻好咬著牙應道:“你若實在想請教,那我現在就給你講!”說著,便將顧明安的功課在桌上攤開,從頭開始講解了起來。


    片刻之後,程炎說得口幹舌燥,扭頭卻見顧明安眼神飄忽,一看就沒有用心在聽,於是他頓了頓,忍著氣道:“聽明白了沒有?”


    顧明安頭搖得很幹脆:“完全沒有。”


    隨後,不等程炎接話,他便自顧自地歎了口氣,裝作很遺憾的樣子:“說是要給我講解,實際上繞來繞去地就是不講重點,完全是在糊弄我。看來,還是對我懷恨在心呐——”


    一旁的顧雲霽聽得心頭火起,忍不住說道:“程炎仔仔細細給你講了三遍,你自己沒認真聽,怎麽還成他糊弄你了?到底是誰對誰懷恨在心?”


    “算啦,我還是自己琢磨去吧。”顧明安語氣自然地避開顧雲霽的問題,聲音故作可憐,聽得人牙癢,“我腦子愚笨,怎麽學都不得要領,如今已經浪費了程公子許多時間,實在不敢再耽擱你看書了,但還是謝謝你給我講解功課。”


    說著,他拿起自己的功課,一臉落寞地迴到了座位上。


    不得不說顧明安倒時很有演戲的天賦,眾人離得遠,聽不清程炎到底是怎麽跟他講解的,但看他神情歎惋語氣自嘲,一副哀傷遺憾的樣子,仿佛真的是一心求教卻遭糊弄拒絕,一時間心中不自覺地朝他偏向了幾分,從而免不了也對程炎生出了一點看法。


    程炎見狀默默歎出一口氣,攔住想要去討個說法的顧雲霽:“算了,隨他怎樣說,反正我又不會少塊肉。”


    程炎嘴上這樣自我寬慰著,內心卻仍是疑惑。


    顧明安今天來這一出是想做什麽?難道隻是為了損壞他的形象,顯得他心胸狹窄容不得人嗎?


    實在想不通,程炎便不再去想,拋開腦中紛亂的思緒,他定了定神,繼續看自己的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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