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道密如織網的纖細柔光自洞穴頂端數處破缺的縫隙處鑽了進來,剝去了隱藏在岩層深處的數個角落外披的“黑霧”大衣,讓它們以原生的赤裸“軀體”毫無物阻地展現在光明這道“賊眼”下,盡管扭捏作態,盡管不依不饒,盡管嫩臉含羞,盡管……


    所有大過芝麻粒的物體現在全部一覽無遺,天狐仙道眼前除了體態糾纏不清的岩層外便再無他物,當然還有數道柔和的自然之光灑在幾塊岩層上,留下了幾抹可圈可點的斑白烙印。


    “你看到了什麽?”盡管眼前一無所獲,但他還是相信眼前的少年絕對不會因為這裏空無一物而尖聲大叫。


    “你不是都看到了麽?”陸琴風突然一下靠在了一塊平整潤滑的岩壁上,身子不斷地向下滑墜,表情沮喪,毫無生氣地道:“你天狐仙道慧眼識珠,可不需老子再向你解說解說眼前的景致了吧。”


    “不是說好了不再自稱老子了麽?”天狐仙道突然憤憤地一掌拍在身側的岩壁上,瞪了他一眼,“哼”地一聲道:“老夫寧願聽你稱老夫作徒弟,也不願聽你在老夫麵前自稱‘老子’。”


    “噗”,陸琴風終於滑落在地,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似是喃喃自語道:“他讓老子稱他作徒兒,又要稱老子做師傅,但還是沒有說老子自稱什麽啊。老子總不能沒大沒小地在他一個年過古稀、即將入土的老頭兒麵前自稱‘為師’吧,若是這樣,卻讓老子一個風度翩翩、宅心仁厚的好男兒如何心安呢?”


    與其說他是在自言自語,倒不如說是故意說給天狐仙道聽的。但你還別說,他這種旁敲側怦的攻術倒勝過直言不諱,天狐仙道這時果然忍不住“哼”地一聲冷冷道:“你放心,你若是在老夫麵前自稱‘為師’,老夫保證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全當這是理所應然。”


    “為什麽定要傳授老子武功心法?”陸琴風表情變得很是無奈,伸手撫了撫側旁的藏於岩層內的一角,歎了口氣道:“你可知道一旦你的陰謀成功了,老子肩上的負擔就又加重了一層。”


    “什麽陰謀?什麽負擔?”天狐仙道聲色突然一緊,道:“你也知道老夫前時要收你為徒,傳你功夫,確實是因為看上了你體內封藏的先天罡氣,但現在老夫僅有的一點兒企圖就是希望我的猜心術將來能夠流傳於世,這也是一個將死之人的唯一心願。


    ”


    這句話說的何其赤誠,陸琴風便是再怎麽鐵石心腸,卻也不能不被他感動?但此時的他眼中閃現出的還是深沉無底的顧慮,語聲中裹含的也是對未來無盡地憂患,道:“其實我的話中也並非含有什麽敵意,我對你也並不向先前那般討厭了,隻是,”頓了一下,才又道:“我討厭被羈束,羈束,你懂嗎?一旦我要是學了你的功夫,那麽在你生活的這後半輩子我就得天天陪你度過,而且一旦你遭人暗算、出了生命危險,我就必須要替你報仇,如此……才算盡孝……”


    “你很怕?你怕死?”天狐仙道突然表情很是冷蔑地看著他。


    “不!”陸琴風無奈地苦笑一聲,道:“我說過,我討厭被羈束,因為你的給予讓我有一種被羈束的感覺,所以我不能接受。”


    “嘿,你怕死,你很怕死,”天狐仙道忽然冷笑道:“你很怕因為保護老夫或者替老夫報仇時被人殺死。老夫的確是看走了眼,老夫原本還以為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熱血滔天的英雄男兒,老夫原本還以為你陸琴風日後定會闖出一番宏偉功績來……看來老夫錯了,徹徹底底地錯了,完完全全地錯了……你走吧,走吧,老夫從此再不願看見你。”說著,身子因過度地激動而強烈地顫抖起來,隻有靠住了身後的石壁方才讓他搖搖欲墜的殘軀支撐著沒有倒下。


    陸琴風沒有動,而是伸出右手指了指身旁的岩壁,道:“你知道這裏上一刻躺著的是誰麽?”


    風燭殘年的天狐仙道這時殘軀激顫不止,怒氣正盛,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想跟老夫將什麽歪理?老夫對你的狗屁不通的道理早聽得厭了。”


    陸琴風不理他,兀自沉聲道:“便在方才我到得這裏,此地躺著的還是一個傷重的不能動彈半分的老者,他的軀體和臉部被一種強烈的火焰灼燒,留下的是一處處焦肉腐臭的氣味。衣服早被燒爛,貼在肉體上,根本難以分開。他的眼神中閃現的盡是遇上了極度恐怖之事的驚懼,還有對生命的絕望。我是第一次從一個大活人的眼中看到了死亡的氣息,”“是絕望至極的死亡的氣息。”他又鄭重地重複了一遍。


    “這又說明了什麽?”天狐仙道冷哼一聲道:“這又與你不拜老夫為師,不學老夫的功夫有什麽關聯?”


    陸琴風揚著頭看著洞頂,其實他的眼角已經流出


    了淚水,但為了不被對方發現,他隻有這麽樣遮掩才最安全。他重重地歎息一聲,很重,如果你在半裏之外隻怕也能聽得到。天狐仙道就近在咫尺,當然覺出了他的不同尋常,當下忍不住問道:“為何今日你的表情如此怪異?還有你為什麽不迴答老夫的話?”


    “我現在是一個不詳的人,”陸琴風突然自傷自憐地道:“而且我不希望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出事。”


    這小子怎麽突然轉性了?天狐仙道暗忖我說怎麽聽著他剛才的話很不對勁呢?按照他以往的無賴脾性應該是將身遭的人都攪得不得安寧才對啊,現在居然會說出關切他人的話來,難道他吃錯了什麽藥或者是大腦發高燒了?


    “你不需要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陸琴風強笑一聲,道:“我要說的是,現在無論是人間還是神界,他們都知道我陸琴風身懷顛覆乾坤的先天罡氣,所以我無疑已成了眾矢之的。我的生死倒沒什麽,但我不想連累了你……我不想從你的眼中看到那種對生命極度絕望的死亡氣息……”


    “原來你怕的是老夫出了危險,”天狐仙道驀然伸手,一把拍在陸琴風的臂膀上,輕笑著安慰道:“你放心,隻要我們躲在一個人跡罕至的異界,暗中修行,直等到你修功達到一個絕頂的境界後再重現於世。老夫相信,以你的資稟,這段時間定不會太長。”


    “不,不可能的,”陸琴風搖著頭道:“我們的對手太多太強大,無論我們躲在哪裏都不能逃出他們的視力範圍的。”


    “你很怕?”天狐仙道冷蔑地看著他,滿臉不屑地表情,道:“真不知道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氣男兒陸琴風哪裏去了,現在反而多了一個畏首畏尾的軟骨頭。”


    陸琴風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其實陸小子怕什麽,你天狐老道原本知道的……”


    “你怕老夫成為你的累贅,你怕老夫冤死他人之手後替老夫報仇,你怕忍耐數年寂寞而來修習一種功法,你怕見到死人,你什麽都怕,甚至你還怕見到女人……”天狐仙道憤憤地道。


    “也許……”陸琴風以手撐牆強自直立起身來,伸手拍了拍上的灰塵,又甩了甩雙臂,身軀向後作了一個半圓度的後彎,再度直起,踏開大步,朝著洞外走去,口中幽幽地道:“你我相識確算是緣,蒙老前輩你數次相救,晚輩無以為報。隻


    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就此一別,他日若再見,定是緣分所致,晚輩當皆盡未盡之餘恩。”


    “你想走?”天狐仙道驀然跟上,一把攥住了他的臂膀,急聲道:“你還沒有告訴老夫帶我來此到底是作甚麽,怎能就這麽不管不顧地棄老夫而去呢?”


    “走了,也許是自己走的,又或許是被他人帶走的,反正都已經走了,我們的共同話題也就此終結了。”陸琴風雙手向兩側一擺,道:“我也該走了。”


    “你要去哪裏?”天狐仙道不解道:“你說什麽走了?什麽又被他人帶走的?你知道現在你自己在說什麽嗎?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你是不是糊塗了?你到底還是不是陸琴風?”最後一句幾乎是狂喝而出,強沛的真元經他大口逼出,竟而震得周圍牆壁一陣劇顫。


    但陸琴風卻對他的狂喝聲連半點反應也沒有,隻是一個勁地擺手道:“是或不是又有何打緊?你隻當我不是他就行了。我現在連和你呆在一起半刻都覺得煩悶,你快放手,我要走了。”


    話都到了這份上,天狐仙道還能多說什麽?隻得放手讓他離去了。


    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令自己又喜歡又討厭的少年一步步地離自己而去,天狐仙道直覺胸口漸漸被一種抽空的感覺控製住。少年的身影這時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他忽然覺得生命中某些東西正在不斷地消失。“不好,”他驀然狂喝一聲,身子陡然間電射而出,旋風一般閃到了陸琴風的身後。


    便在此時,陸琴風身子倏然一軟,徑直倒下地去。


    天狐仙道眼疾手快,隻在眨眼未息的功夫,一把攥住了他即將貼地的身軀,然後想也不想地伸手探上了他的脈搏。


    “那是什麽東西?”天狐仙道憑著強烈的神識將心念透入陸琴風的腦波,覺出了他腦際深處此刻正有一種罕見的異物在不斷地撐大突脹,畢竟是心念柔弱,饒是他憑著猜心術而磨練的強於常人的心念這時也難透出陸琴風起伏跌宕的腦波來探測那個異物的身形。


    “哈哈,”那異物顯然覺出了自己心念的介入而瘋狂地大笑一聲道:“別做無謂地爭鬥了,無知地人類。他是我的,他注定要是我的,哈哈!”


    “你到底是誰?你是如何進入到他大腦中的?”天狐仙道藉著心念向陸琴風腦內傳入一句憤喝。


    “哦,你居然能夠


    與我通話,這還是我尋到了這麽一個絕佳的窩巢以來所遇見的首次,”那異物突然表情極其瘋狂地道:“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你不知道這幾日來我一個人躲在這個不見天日的角落裏是多麽地孤獨寂寞,嘿嘿,如果你肯多陪我說兩句話,或許我還會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


    “你到底是誰?你是怎麽進來的?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天狐仙道又逼入了數道心念。


    “哎呦,你一下子問了這麽多問題,可我隻有一張嘴啊,該如何迴答呢?”那異物故意表情極度誇張地道。


    天狐仙道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好好好,我迴答你就是了,”那異物原本已經忍受了數日寂寞,但這時好不容易遇上一個能夠與自己“交談”的又豈能輕易錯過了?當下作了些許的讓步,道:“說罷,你想知道什麽?但我可事先聲明,必須是我知道的我才能告訴你,若是我不知道、沒法告訴你的,你可不能生氣而不理我啊?”


    天狐仙道懶得聽他攏弧班擰繃艘簧闋鞔鷯Γ緩蠼角俜綬旁詰孛媯盟酵認嗯蹋絞執鈐謐約旱乃凵希滔プ兀窘枳帕餃聳直奐淶穆鮁哪釕袷洞肓慫哪圓ǎ腖閱詰哪歉鮃糊錕劑四鈑鋶ぬ浮


    通過那個異物的自述,他才知道原來異物是數百年前名震寰宇的星宇浪子的一個奴仆。後來那個名垂青史的星宇浪子無故辭世後,他便也欲追隨主人而去。誰知老天偏偏就是不遂人願,數次上吊、投水自殺都被別人看見而將身在半死狀態下的自己救了醒,最後他終於想到了一個自殺的絕好辦法,那就是跳崖摔死,這樣就不會有人下崖來救了。也許是命運喜歡捉弄人,原本想著從數十丈高的崖頂跳下後定然會摔個粉身碎骨,然而,數日之後他還是被身遭的熾熱給烤醒了過來。醒來之後才發現自己竟身在一個剛噴過熾焰的火山口上,雖然沒有死去,但全身被卡在熾烈的火山口中硬是連半下也難動彈,最後竟生生被烤成了骷髏,掉入了火山洞底。後來幾經輾轉來到了他天狐仙道修行的那座高崖下的地底。多年暢遊天地,過著無拘無束地生活的他如何能忍受著暗無天日的黑夜,終於他忍耐不住,便尋思著派奴仆去地麵抓獲一些人類供他借軀。做了骷髏的他品味還真高,眾奴仆一直幫著找尋數十年都未能尋得一個令他滿意的傀儡來,直到……老主人的化生——陸琴風的出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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