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卿這句話是氣急之語,隻差沒指著鼻子痛罵老者倚老賣老,狗屁不懂又要指手畫腳,那位老者大概是受人尊崇久了,太久沒遇上這種當眾忤逆的,當場‘你’了幾聲,差點沒一口氣提不上來,直接駕鶴西去。


    老者身後的弟子齊齊拔劍,直對季雁卿,修真界雖然以強為尊,尋常時候人們輕易不敢得罪天青山,但大恐慌大刺激之下,加上季雁卿雖說在天青山立了威,但於山下之人而言依舊陌生得很,那些弟子一時間竟然也忘了地位差別,看上去想直接將這位對自家長輩出言不遜的季峰主給抓起來,當場捅死。


    可能對於一些人來說,隻要塌下來的天不是他頭上那一塊,他就能繼續心無旁騖的窩裏鬥,外人滅族慘死總是比不上眼前破皮的委屈重要,也是荒唐。


    季雁卿也是後來才知道,那老者就是過去見自家晚輩與魔族說了幾句話,就拿傳家寶活活將其抽死以正視聽的常家家主常懷仁。


    亂了,全亂了。按照原著進程,應該在白鷺宮清談會結束,宮門打開時,人們才發現門口橫七豎八倒了好幾個人,全都修為稀鬆傷勢慘重,剛從白鷺宮出來的修士將各色仙丹靈藥用過幾輪,才吊迴了一個傷勢稍輕的人的一口氣。那人聽口音是瀟湘人士,隻說完瀟湘子慘死,全門盡滅,就咽了氣。聽上去和先前大同小異,但時間變了,人物也變了,花緞早該在盛會開始前就來到了白鷺宮與同門會和,而謝無端根本不應該強闖正門。接下來才是眾修士驚嘩,謝無端站出來指出這事蹊蹺的有違人性,更像是複仇之舉,將矛頭直指魔族。


    但如今,因劇情需要被推動,天道注定逼花緞慘死,而謝無端不在,那老不死的倒是自發擔起北辰番主的擔子了。


    季雁卿盯著那老胖子臉上的褐斑——這是凡間老人才有的東西,那老胖子見門人弟子撐腰,交好的幾個家族也有挺身而出的意思,不由更中氣十足了,瞪著季雁卿,甚至不惜以大欺小的放出帶著神識的威壓直接逼向季雁卿。


    季雁卿當即被壓的腰身一彎往地上砸去,季儼一雙手都沒能抱住他,然而他赤紅的雙眼卻依舊緊緊盯著那老胖子,盡管心裏知道,這老胖子出現了褐斑,修為跟不上歲數,放著不管也活不過百年,但依舊咽不下那口氣。


    人氣到極點時和得道有所悟是有點異曲同工之妙的,萬物於他皆如浮雲,滿心滿念,所思所想全都被集中在一個點上,而後再無限的放大。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修士唿風喚雨生死也隻在一瞬,又何況他這一頂殼假冒的呢?凡人苦修百年,方稍有所成,就因為一個天注定,就合該以身軀魂魄為那個注定鋪路嗎?他那八師妹,就合該成了那塊墊腳石,死後還要被那屍位素餐的老不死的折磨的不得安寧嗎?


    季雁卿自認為雖說難免因年輕而心浮氣躁,但到底不是個能被輕易觸動的人,他可以為了某一書中的角色打抱不平,也能對自己的生身父母生死不問。剛來到這世上時,無論是修真界危難也好,還是狼崽子也好,在他眼裏都隻是個任務,用情卻未必有多深,畢竟是穿越來的,也是人之常情,但也可說他冷心冷情,然而隨著時間流逝,他越發的清楚,這一切並非隻是一個故事,而是一方真實存在的天地——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憤怒過。


    季雁卿躬身大口喘氣,老胖子常懷仁依舊唾沫橫飛的喋喋不休,並且他還喋的非常講究,最初的氣憤過了後,他就重新端起了長輩的架子,咳了兩聲,就開始頗有優越感的語重心長。


    “你不常出門,見得少了,心也就窄了,心高氣傲盲目自大是在所難免的,不知道一人一情麵前,天下總是顯得更為重要。並且.......”


    他的架子終究沒端下去——韓誠出手了。


    在確定讓季儼和黎子玄照顧季雁卿後,韓誠驟然放出了自己的神識,還是有所保留的,畢竟作為當世大能,若真要不管不顧起來,這白鷺宮一片都能變天,然而饒是如此,那外強中幹的常懷仁還是被壓的耳內轟鳴,那些弟子手中拔出的劍也紛紛哐當落地。


    “我天青山素來與世無爭,然而眼下八師妹......”韓誠頓了頓,之後才無波無瀾的說道,“八師妹慘死,三師弟六師弟下落不明,這關頭若有人以為我天青軟弱可欺......我天青是避世,而非懼世!”


    一人是否心慈通常能在盛怒時體現,即便韓誠暴怒,卻也沒有拔劍,拂塵一掃,直接將最近的那位看上去想撿起劍挽迴點尊嚴的修士掃了出去,‘嘭’的撞到了牆上。


    這時人群裏就不怎麽平靜了,有暗指常懷仁不地道的,也有明說韓誠做過了的。


    橫豎不是自己,火還沒燒上眉毛,修士吃不吃東西無所謂,長著張嘴就是用來說的。


    外界紛雜,然而季雁卿什麽都聽不見,那股自內心深處而起的疑惑和憤懣快要將他衝垮了,衝的他四肢百骸都疼了起來。


    察覺到季雁卿情況不對,季儼頓時緊張了起來,連叫三聲師尊得不到任何反應,一邊眼淚鼻涕還糊一臉的黎子玄才趕了過來,他扯起袖子胡亂的一抹臉,過去探了探,這自封的天青山行醫二把手的臉色登時一變,聲音都顫了:“師兄,掌門師兄——”黎子玄剛哭過,聲音沙啞,這一喊直接破了音,“雁卿心緒起伏太大,悲憤滅頂,現在這是要強行破境界啊!”


    韓誠和季儼的臉色登時一變。季雁卿經脈不通,並非滯澀,而是寸斷,強行衝破有什麽後果所有人都知道。


    季儼是魔族,與正經人修不是一個路子,這種情況下一時間是沒有辦法的,而黎子玄修為不夠,韓誠迴身撲來要替季雁卿壓製,威壓一撤,常懷仁立馬瞅準了空子,扭過肥碩的身軀,一把扯過身旁小弟子腰間的長鞭,直接向韓誠背上抽去。


    韓誠一心掛在季雁卿身上,根本沒有防備,知道常懷仁心懷鬼胎也不好躲,而常懷仁並非善類,一鞭子用了十成的功力,是下了決心要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抽的皮開肉綻。


    這大概是百年裏修真界最荒唐的事了——外界情況不明,大能橫死,一群人卻忙著窩裏鬥。


    眼看那一鞭子就要抽上韓城的背,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橫空一握,將鞭子纏握在手中,又使巧勁一拽,常懷仁隻覺自己手握處有風吹過,就不由自主的一鬆,那根鞭子就直接落入對方的手中了。


    “常前輩,今日事多繁雜,又逢大變,難免心煩意亂,修士講究一個清心,常前輩見多識廣,比起我們晚輩,當更明白這個道理,還是不要讓一時的煩悶控製了心緒為好,以免傷身,於修為境界也有損傷。“


    遊白衣一手卷著長鞭,三言兩語平息了常懷仁的怒氣——當然常懷仁要還怒可能也不太好表現出來。遊白衣一身白衣纖塵不染,舉手投足都讓人賞心悅目,如微風,也像魅音,輕而易舉就能安撫下旁人的躁動。


    他將鞭子幾折,行晚輩禮,雙手拖著長鞭遞迴給了常懷仁,常懷仁哼了一聲搶過後,他又走迴去,以一掌覆季雁卿天靈蓋,靈氣源源不斷的輸入季雁卿體內,和韓誠一起將季雁卿的躁動壓了迴去,見季雁卿逐漸恢複正常,才不著痕跡的給了韓誠一個眼神,複而又對常懷仁說道:“天青山諸位峰主向來情同手足,如此巨變災禍之下,悲痛憤怒在所難免,季峰主又還年輕氣盛,若是衝撞了常前輩,也望常前輩看在花峰主以命傳信,前天青掌門以身護陣的份上,不計其過。”


    季雁卿迷迷糊糊的睜眼,赤紅漸漸退去,渾身知覺卻還沒恢複,隻看見季儼半抱著他,急憂的神情,那神情中甚至還有幾分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責與厭惡,盡管這並非他的錯。季雁卿想安慰他兩句,但剛開口就迎迴了自己滿身的知覺,頓時隻覺得渾身仿佛被什麽東西碾過了一樣,無一處不痛。


    “別說話,強提修為境界,撞傷了經脈,一會兒還有的疼。”


    季雁卿無力的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側耳聽著場內的事態走向。


    遊白衣平息了紛亂的事態,依舊微笑著圓場,看似一口一個前輩恭謹的很,實際上一步一步的在把常懷仁逼上了一個不得不放手的位置上——常懷仁是老前輩,最老的前輩,這種人多半死要麵子。


    常懷仁的確是在座諸位裏資格最老的了——年紀相仿又比他有能耐的多半都死在百年大戰了。非說的話,百年大戰還是常家先挑起的事端,但他卻走了個狗屎運,好端端的活到了現在,還成了修真界‘禮派’的創始人——守莫名其妙的禮,例如花緞隻剩一堆灰了,為了彰顯他的禮儀他還得用‘屍首’二字替代。


    不過也算是報應,百年大戰後,姑蘇常家衰落,人丁凋零,百年前無數大能不惜隕落,換得了門派後輩生生不息,唯他一人,費盡心機活過亂世,卻逃不脫沒落的宿命。


    遊白衣無疑是站在天青山這邊的,這點毫無疑問,盡管他和常家同屬姑蘇。


    別人以為遊白衣雲淡風輕,不計過往,但是季雁卿猜不到劇情的走向,對人物性格卻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這世上,怕是再沒有人比遊白衣更恨姑蘇常家並江南一眾世家了。


    “常前輩,在座各位無一人比你有資曆,也唯有前輩從頭至尾經曆過百年之征,若前輩沒有意見,不如就由前輩來安排瀟湘之亂的處理事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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