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前朝大亂前,修真界和魔族的那場大戰,修真界對魔族的態度從此一分為二。以三大家為首的修真者態度微妙,不說有多親近,但與魔族該有的往來還是一切照舊,頂多在觸及敏感問題時雙方各做一點迴避。


    而另一些則不然,他們多是一些不是很上得了台麵的沒落世家,在大戰後人丁凋敝一蹶不振,靠依附於大家生存,或是一些趁著大戰中大能隕落而趁機以次充好的。兩邊的交流越是密切,這些人就越是因循守舊,也不管自己殺不殺得過,家訓第一條就是‘逢魔必斬’,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夠展現出自己不同尋常的清貴。


    更有甚者不會放過自家與魔族多說一句話的晚輩,季雁卿記得書中有記,姑蘇常家曾有一個小仙子遊曆迴來時跟路遇的魔族多說了幾句話,迴去後就被家主拿著‘傳家寶’給活活的抽死了,雖然沒寫那弱小的魔族的下場,不過想來一旦被找著也不會好過。


    這些世家門閥似乎不約而同的忘了,要是深究當初為何會大亂,為何會弄崩捆龍索,少不了他們這些禍害的摻和。


    好在天青山是大家,不會因為門人與魔物接觸就活活將他們打死,事實上,明裏暗裏他們和魔族的接觸就沒有少過。


    季雁卿瞟了一眼另一邊在看書的狼崽子,自己坐在矮幾旁,隨手撚起了一根木杳曬幹後差人送過來的藥材,長得活像一根縮水的並蒂蓮。


    他這裏的動作被心不在焉的狼崽子看見了,小家夥一心二用的正大光明,抄經的動作不停,說道:“那是魔族特有的穿心蓮,對開拓經脈有奇效,你都看了挺久的了,趕緊吃了吧。”


    季雁卿心情複雜的看了一眼,心想:“我知道它有奇效,我還知道它得生吃呢。”


    他隻是還沒做好生吃幹草的準備而已。


    他眼不見心不煩的衝狼崽子揮手:“好好抄經,我再看看。”


    說完他就去和手上那根造型優雅的幹草麵麵相覷了。


    根據《人間何妨是疏狂》裏記載的,木杳手下的一半奇花異草都原生於魔界,其中又有一半過了四師兄黎笑黎子玄的手成了金丹,這中間絕對少不了他們掌門師兄的牽橋搭線,其中關聯緊密的非同尋常。這就是為什麽原裝認識季雁卿與搖光君交好,韓誠卻不阻止的原因,也是知道了他養魔物卻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


    季雁卿一直沒當迴事,直到收到了韓誠傳來的口信。


    如果韓誠真對魔族不在乎,大可以置之不理,滿門的高級弟子都或多或少與魔族有點瓜葛,季雁卿這麽大一個人了難道還沒個自己的交際圈子?就算他再懶,出門心情好的時候還會手欠逗逗雀兒呢。但要說是反對也不太像,不如說是審查更恰當一點,這就十分耐人尋味了。


    所以他才刻意叮囑了一下狼崽子,本來盤算著以那崽子的通透,多少也能洞悉他的用意,進而會好好潛心抄經念經,以求沾一點清氣,別到時候一進大殿就用自己的狼耳朵狼尾巴以及魔氣熏了整個三清大殿。


    結果那狼崽子的通透似乎都用在了和他做對上。


    季雁卿麵有菜色的將那根草生吞了下去,刻意忽視掉那詭異的有如活吞了一條臘味蜥蜴腿的口感,艱難道:“經文抄完了嗎?”


    他起身往狼崽子那兒看了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隻抄完了半麵的經書。


    季雁卿:“......”


    狼崽子眨眨眼,十分無辜的看著他。


    狼崽子的作對和不同於普通的熊孩子,他不上牆也不揭瓦,作的十分的矜持,就像現在這樣。


    季雁卿讓他抄經,他就規規矩矩坐在那兒抄,一筆一劃工整瀟灑,完全不像個孩子的字跡,然而還不等季雁卿湊過來細看,他那條大尾巴就搶先入鏡的一掃,直把季雁卿心裏的千本經萬條訓都給掃的七零八落。


    季雁卿讓他念經,他也乖乖的念,連耳朵都豎的直直的,一副十足的認真派頭,聖人座下最恭謹的門生也不會比他端正,當然如果他沒有趁季雁卿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打個引人注目的哈欠就更好了。


    那哈欠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轉著彎往季雁卿耳朵裏飄,季雁卿剛迴頭看他,那狼崽子就立馬標直的坐好,開始逐字逐句的唱起了經。


    狼崽子多數時候克己守禮,委屈和不情願都飄來的無聲勝有聲。


    季雁卿:“......”


    這狼崽子是要成精了嗎?


    剛揉完眼睛的狼崽子仿佛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小動作被季雁卿發現了,顯得像是怕季雁卿責備他一樣,有點局促不安,又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倔強,那仿佛被山泉水洗滌過的眼睛看著季雁卿,睫毛撲閃撲山的,半晌後才小聲說了一句:“你要是困了就先歇息吧,我把這點抄完......”


    季雁卿的頭頂上蹦出來了幾根歡快的小青筋,十分的想就此把自己的倒影揮成一根禿瓢的棍子,胖揍這狼崽子一頓,但轉念間又實在是對毛絨團子下不了手,盡管這毛團子賊心思多的不像話,搞不好什麽本事沒有,唯獨對撒嬌耍賴很是在行。


    然而即便如此,季雁卿這個死毛絨控還是很吃這一套的。


    “完了,這樣下去根本就是他刷我的好感啊。”季雁卿氣急敗壞的想,然後把那撂攤開的經書全給收了起來,尋仇似的說:“算了算了,不抄了,明日再說。”


    狼崽子被他一把抱了起來,他現在也被抱出了心得,直接把下巴墊在了季雁卿的肩膀上,舒舒服服的哼唧了一聲,直把季雁卿哼的渾身一僵。


    季雁卿前世是個大少爺,盡管爹不疼娘不愛,吃穿用度也無一絲不金貴。來了逍遙峰後,打著為了孩子好的旗號把自在樓折騰成了半個銷金庫,奢靡的十分委婉,也不要什麽多餘的裝飾,專挑必需品的細枝末節下手,不說別的,床褥靠墊就換了個遍,現在他和狼崽子睡的那張床也就比棉花稍微硬了一點而已。


    是的,即便自在樓從山頂到山腰空房無數,狼崽子也一直和他擠在一張床上。


    那狼崽子除在念經練劍的事上老是和季雁卿作對以外,平常的時候粘季雁卿粘的不行。


    他的粘也不是黏糊糊,而是季雁卿走哪兒他跟哪兒,不能跟的時候一定要問一聲‘你去哪兒’,配他那張臉,像極了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常常不動聲色的戳季雁卿的心窩子。至於睡覺這種大事,他就更加離不得季雁卿了,不勾著季雁卿的衣角他是絕對不願意閉眼睛的。


    眼下狼崽子就勾著季雁卿的衣角。


    盡管季雁卿不是很能理解這種情懷,孤獨了小三十年的他也不是很能欣賞這樣的黏膩,但是念在他是個毛團子的份上季雁卿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連個眼神都懶得賞給他,彈指直接滅了掛滿了整個房間的刻滿符篆的燈火,房間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季雁卿的發絲間還有一點檀香,在黑暗裏格外的明顯,像是一隻來自秦淮河上花魁娘子的最柔軟無骨的手,輕輕的從人臉上拂過。那狼崽子鼻子抽了抽,小聲打了個噴嚏,又往絨被裏鑽了鑽。


    不知是不是受傷的緣故,這狼崽子十分的怕冷。


    季雁卿在黑暗中笑了笑,把被子又往狼崽子身上拉了拉,伸手在他耳朵裏的絨毛上勾了勾,才在狼崽子身邊躺下,道:“睡吧。”


    原裝情況如何季雁卿不清楚,但是就算知道修真者不睡覺不吃飯也沒什麽大礙,他還是十分的享受睡覺,並且這天晚上還十分難得的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正排隊打競技場,結果剛進場,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門派就被追的滿場子跑,快死的時候給自己下了個鎮山河,想當一個八秒無敵的真男人,結果還下歪了。正當他快慘死時,眼前躥過老大一排加黑加粗的係統提示。


    【尊敬的用戶,非常抱歉,服務器暫時出錯,即將暫停服務,待檢查後重新開放】


    於是高玩道長被扒了裝備卸了武器,迴到了一張白紙的新手時期,活生生的把自己給嚇醒了。


    這個夢十分的無厘頭,看上去不過是他前世競技場打的太多留下來的一點心理陰影,和現在沒什麽關係,但他那如今比狗還靈的鼻子還是嗅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


    他氣還沒喘勻,耳邊就響起了係統提示音。


    【尊敬的用戶,非常抱歉,係統自檢時查出了一個漏洞,特此通知。係統將以最快的速度自檢完善,請用戶放心】


    渾身冷汗的季雁卿:“......”


    有時候夢境照進現實真的並不是什麽讓人開心的好事。


    係統你還能再不靠譜一點嗎?你不知道病毒都是趁著故障漏洞的時候溜進來的嗎?


    【請用戶放心,我們將竭誠為您服務】


    ......我完全不能放心。


    季雁卿躺在床上,心裏越來越不安,於是準備把這些日子遇到的疑點在腦子裏重新過一遍。


    和原著性格不符,逆天求成引來天劫的季雁卿,來源不明的金丹,身份不詳的畫中人,還有個一個身份更加不明的狼崽子......


    這天正好是十五,他和狼崽的臥房裏,窗棱上鏤空的花紋都是符篆,非但風吹不進來,還正好能看見照進來的月光,隱約的,季雁卿似乎聽到了山間傳來了一聲狼嚎。


    在這種時候,這聲音聽上去有點詭異,季雁卿努力讓自己還混沌著的意識迅速集中,想仔細的分辨一下。


    “嗷嗚——”


    又是一聲狼嚎。


    季雁卿剛剛還漿糊似的大腦終於清明了起來,他隨手往身邊一搭,臉色瞬間變了。


    床上空空如也,狼崽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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