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話音落下,眾人雖然覺得這番言論很是荒謬,但卻沒有馬上開口。


    就連錢益謙、鄭忠等人都安靜了下來。


    顧思妙沒有背叛朝廷,反而是鏟除妖後餘禍的大功臣,這個結果雖然對朝廷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但對於之前在朝堂上故意用言語擠兌陸晨的人來說,卻相當於狠狠地打他們的臉。


    現在事情還沒過去呢。


    而且陸晨這人,實在是邪門得很,明明看起來理所當然的事,隻要他參與,最後都會出現驚天反轉。


    女帝的時候是這樣,聖王的時候也是這樣,夏言的時候還是這樣。


    還有這次的顧思妙


    每個質疑、嘲諷他的人,幾乎臉都要被打腫,那些所謂的聖王黨、胡岩之流更是小命都給搭進去了。


    所以這女子生育之事,且不說他們也沒有十足的理論依據證明陸晨說的是錯的,隻能按照古往今來的經驗反駁,就算看起來板上釘釘的事,他們現在也得仔細斟酌幾分,仔細思考這件事是否存在他們意想不到的漏洞。


    免得又被這廝打臉。


    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沒必要跟現在聖眷極隆的他爭辯。


    然而大臣們偃旗息鼓了,女帝卻莫名皺起眉頭。


    她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端著托盤的宮女,然後在宮女走過來的同時,對陸晨淡然問道:


    “陸卿,你的意思是,未滿十八歲的女子,都不能算成年?”


    陸晨理所當然地道:“是的,陛下。”


    雖然世界不同,物質不同,世界運轉的法則不同,但人體的基本結構還是大體一致的,隻是有的人多了靈根等與靈氣息息相關的特殊存在而已。


    在成為修者,踏入求仙問道的漫漫仙路之前,絕大多數普通人都和陸晨認知中的人類差不多,一些現代的理論知識在這個世界還是適用的。


    他腦子裏的現代知識和觀念,在這個高武世界也並非一文不值,隻不過由於法則、物質結構等差異,並不能完全套用而已。


    這些都是前身二十年記憶裏的經驗,加上他自身的認知,徹底融合以後得到的結論。


    雖然不能確保完全正確,但陸晨又不怕擔責。


    莽就是了。


    “也就是說.”


    女帝的聲音中,微微泛著一絲異樣。


    “在陸卿你眼裏,朕現在,還隻是一個小女孩麽?”


    話音落下,宮女已經端著托盤走到跟前,習慣性地拿起托盤上的牛奶準備給女帝空空如也的酒杯倒上。


    然而女帝在看到她手中的奶瓶後,立馬說道:“給朕上酒。”


    那宮女愣了一下,然後趕忙放下奶瓶,拿起一旁的美酒給女帝倒上。


    這時陸晨隨口道:“陛下韜光養晦,英明神武,心智自然遠非常人可比,而且陛下乃真命人皇,人間至尊,自然不可用常理度之,但是.”


    話還未說完,女帝便一邊端起酒杯,一邊麵無表情地打斷道:“朕的母妃曾告訴朕,任何在【但是】麵前的話都是毫無意義的廢話。”


    言語中,第一次對陸晨展露出了身為一個帝王的無上天威。


    嗯?


    感受到女帝聲音中透著的一絲不滿,包括陸晨在內,其他人幾乎都下意識地怔了怔。


    陸晨方才的話,惹得陛下不快了?


    一念至此,錢益謙、鄭忠等人眼中悄然閃過一抹精光,而劉東陽和方平則皺了皺眉頭。


    薑承道看著女帝自顧自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的模樣,莫名眯了下眼睛,眼中滿是若有所思之色。


    陸晨卻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怎麽著?哥們之前又是請求重申貪官,進言削減皇帝用度,又是為叛臣擔保,你都沒一點反應,現在好不容易正兒八經地提個諫言,反而降低女帝好感了?


    這麽想著,他卻也沒有因為女帝透出的一絲不滿而表現出一絲慌亂,臉上依舊是穩如老狗的平靜。


    不,比老狗還穩。


    “心智卓絕不代表身體成熟,陛下如今年方二八,雖已初顯風華,有玄女之姿,但內裏發育尚未完全,所以微臣認為,陛下還是晚兩年再考慮帝君之事為好。”


    話音剛落,第一次喝酒的女帝,那清冷的小臉,逐漸泛起一絲紅暈。


    也不知道是被美酒所醉,還是因為其他。


    看向陸晨的目光,再次如同往常一般,寧靜,安然。


    毫無帝王的壓迫感。


    “如此。”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後輕輕點頭。


    “朕便依陸卿所言,仔細調查女子生育之事,待結果出來後再說吧。”


    聽到這話,眾人當即沉默了下來,既不支持也不反對。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誰都不敢拿皇帝的安危冒險,陸晨都已經這麽說了,若他們再堅持,就是置皇帝安危於不顧。


    這是天大的不忠,誰碰誰死。


    顧思妙自顧自地給自己斟酒,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君臣奏對,一言不發,隻是看向陸晨的目光中,隱隱透著一絲深邃。


    隨著女帝的拍板,陸晨順勢提出的諫言就這麽通過了。


    氣氛也因此變得有些低沉。


    “話說迴來。”


    劉東陽突然深深地看了陸晨一眼,開口問道:“陸給事,你好像也沒有成家?”


    聽到有大佬提起自己,而且還是跟婚姻之事有關的話題,陸晨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片刻後,他才轉過頭,看向劉東陽,點頭說道:


    “嗯,在下至今尚未娶親。”


    “為何?”


    陸晨倒是沒有把李員外的事情說出來的打算,而是一本正經地:“在下現在隻想把精力全部放在如何讓百姓安居樂業,如何讓大夏國泰民安上,百姓一日不寧,在下便一日不安,是故,在下實在無心兒女情長,既然無法顧及家中,無法給枕邊人幸福,又何必耽擱人家?”


    話音落下的瞬間,酒宴本就有些沉默的氛圍,此時莫名再次低沉了好幾分。


    劉東陽眼中閃過一抹欽佩之色,而後搖了搖頭,道:“陸給事情操高尚,老夫佩服,但陸給事的觀念,老夫不敢苟同。”


    “正所謂成家立業,家在前業在後,有了家,事業才能愈發順利、興旺,大丈夫雖然不患無妻,但不可無妻,否則再高的事業,也都隻是無根之萍,鏡花水月,難以長久。”


    嗯?


    聽著劉東陽的述說,陸晨莫名感覺有些不對勁。


    不隻是他,一眾朝臣看向劉東陽的目光也逐漸變得怪異起來。


    這話,怎麽這麽像……


    緊接著,仿佛是為了印證眾人心底的猜測一般,劉東陽語調突然微微一變,在教導陸晨,說了幾句意圖讓他這個事業狂改變感念的教誨後,便緩緩說道:


    “陸給事一表人才,才學不俗,品格更是高尚,將來定能成為輔佐陛下中興大夏,開創盛世的柱國之臣,如此賢良之人,豈能沒有家室傳承?正好,老夫有一孫女,賢淑……”


    嘭!!


    劉東陽言至此處,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


    “啊…抱歉。”


    卻是顧思妙不小心碰到了桌案上名貴的靈瓷杯,使其掉在了堅固的地板上,頃刻間四分五裂。


    “微臣粗心大意,不小心損壞了宮廷之物,請陛下責罰。”


    “無妨。”


    女帝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後麵無表情地看向劉東陽,語調平靜無比地道:“倒是聽說劉愛卿長孫女不僅長得國色天香,才學更是不俗,假以時日,或可成為蕭愛卿那般的棟梁之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聽到皇帝說起自家孫女的時候,劉東陽總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


    有種微妙的壓抑感。


    劉東陽思索了片刻,然後輕輕搖頭,“陛下謬讚了,薇兒隻是稍有姿色,當不得國色天香之說,雖有才具,卻無法跟蕭尚書這等絕世人傑相提並論,當不得陛下如此盛讚,微臣隻是不忍陸給事如此優秀的賢才一直形單影隻,為國盡忠,身邊卻連個體己之人都沒有,而且陸給事才學不俗,心智堅韌,可謂良配,微臣這才有此想法。”


    “劉愛卿一如既往地謙遜恭謹呢。”


    女帝輕聲誇了一句,然後轉過頭,看向陸晨。


    然而沒等她開口詢問,陸晨便堅決無比地拒絕道:


    “多謝劉尚書抬愛,但在下心意已決,在天下徹底安定,大夏繁榮昌盛,百姓人人有衣穿有飯吃,並且不用再為最基本的生存拚盡全力,可以有餘力去追求其他事物之前,在下不會考慮終身大事。”


    開玩笑,他一個身懷係統,隨時都有可能原地飛升的準仙人,怎麽可能會給自己埋雷?


    有可能影響到仙道的心魔風險自然是越低越好。


    而聽到陸晨如此堅決的拒絕,感受著這番言語中的決絕,劉東陽稍微愣了一下,而後不禁微微動容。


    他懂了。


    在實現抱負,輔佐皇帝開創出恆古未有的盛世之前,不考慮終生大事……


    陸晨這是……破釜沉舟啊……


    他所說的目標,幾乎每一個都極難實現,而且在追求這種高尚而遠大的目標時,勢必會觸及到某些人的利益。


    他知道自己性情剛直,在公事上六親不認,完全不講究什麽官場規律,人情世故,極容易得罪人,累及家室。


    說不定什麽時候人就沒了。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這個顧忌,一往無前,死亦無悔。


    這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堅韌!何等的覺悟!


    吾不如也!


    而坐在上首的女帝聽到陸晨毫不猶豫的拒絕時,先是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氣,但在感受到陸晨話中無可動搖的決意時,眼眸卻是微微顫動了一下。


    眼中閃過一抹糾結之色。


    隻有顧思妙麵色如常,一邊喝酒一邊享用美食,雖然她桌案上用各種珍貴的靈禽靈獸做成的美味佳肴消耗的速度很快,但她的動作卻優雅無比,大家閨秀的氣質在這一刻顯露無疑。


    見陸晨拒絕得如此堅定,劉東陽隻好作罷,不再強求。


    接連的婚姻話題結束後,凱旋盛宴的氣氛逐漸恢複正常,最後,在眾人複雜難言的心緒中逐漸落下帷幕。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的時候。


    一眾朝臣紛紛告辭。


    顧思妙直接走到陸晨跟前,輕聲道:“懷宇,你我同路,府邸相距不遠,不妨一同迴去,路上也好有個伴,正好……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陸晨搖搖頭。


    “抱歉,顧姑娘,在下待會還有要事,要去紫宸殿協助陛下處理公務,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下次得閑再一起吧。”


    聞言,顧思妙頓時眼神微妙地瞥了一眼女帝方才離開的方向。


    片刻後,她莫名輕歎一聲。


    “好吧,那等你得閑之時再敘。”


    “嗯。”


    陸晨應了一聲,而後對她拱了拱手,便告辭離開,朝內宮的方向走去。


    顧思妙默默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在夜幕中,才緩緩轉身離開。


    告別顧思妙後,陸晨在宦官的帶領下,很快便來到了紫宸殿。


    此時已經換好龍袍的女帝正坐在龍椅上,聚精會神地翻看著桌麵上奏折。


    緊接著,陸晨踏入大殿的瞬間,她直接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抬頭。


    “來了啊。”


    和陸晨四目相對的刹那,女帝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個不易覺察的弧度。


    “微臣參見陛下。”


    陸晨微微躬身行禮。


    雖然才分開不久,但麵見皇帝的禮儀還是得有的。


    “陸卿不必多禮。”


    女帝擺了擺手,然後指了指桌子旁邊特意讓人擺上的凳子。


    “來,坐這兒。”


    陸晨看了一下,便皺起眉頭。


    “陛下,這……不太好吧……”


    靠的這麽近,你丫是求指導的學妹嗎?


    “無妨,些許小節,無須在意。”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


    “聖王平日裏協助朕處理公務時,就是坐這兒的,所以陸卿你也不必糾結於此,放心坐就是了。”


    “可是聖王身份尊貴,又接連為陛下立下赫赫戰功,而微臣……”


    話還未說完,女帝便打斷道:“在朕心裏,你和聖王對朕的意義,是一樣的,都是我大夏的國之柱石,所以,聖王能做的事,你也能做,聖王能坐的位置,你也能坐。”


    聽到這話,陸晨頓時無語。


    和聖王比肩?


    老子何德何能跟這位忠心耿耿,大功於朝的傳奇名將相提並論?


    陛下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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