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陽從遠處走來,嘴角有血,步履蹣跚,看來魔君的三拳給予清陽的傷害著實不小。清陽走到林無悔身前,長歎一聲,道:“唉,恩怨是非,無論人、神、魔,最終還是逃不過,避不了。我收勢不及,犯下了大錯啊!”林無悔右手用力握住長劍,左手緊緊捏起了拳頭,咬牙切齒的看著清陽。良久,林無悔放下了手中長劍,彎腰撿起百草珠,道:“你隻是依天規阻敵,雖然害了魔君性命,卻是盡本分,何錯之有?”清陽先是一怔,隨即淡淡一笑。


    這時,一輛馬車由西方騰雲駕霧而來,卻是玉帝的車馬!眾神一見,連忙下跪。


    玉帝見到林無悔,麵上露出詫異之色,隨即微微一笑,道:“驚鴻將軍,你迴來了?”林無悔眼中充滿驚訝,又充滿悔恨,然後長歎一聲,道:“原來你真的不在南天門!早知如此,魔君豈會喪命?”玉帝聞言一驚,道:“什麽?冥……絕刹他死了?”林無悔又是一聲長歎,清陽於是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對玉帝說了一遍,玉帝點點頭,道:“清陽真人,有勞你了。”清陽深深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清陽離去,玉帝對林無悔道:“此事我甚感惋惜,將軍切莫悲傷。”林無悔死死的盯著玉帝,道:“我隻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如實迴答我。”玉帝道:“你問吧。”林無悔道:“你讓我下界去尋百草珠,為什麽要用‘三甲金鎖’封住我的記憶?莫非是怕凝霜在我心中位置太重,早晚也會對天界不利麽?”玉帝慘然一笑,道:“此乃天大的誤會,凝霜仙子逝後三百年,你要對天界不利隨時都可以,但你卻沒有這麽做,我又何須擔心?”林無悔一怔,惑道:“那是為了什麽?”玉帝長歎一聲,道:“你與凝霜情真意切,三百年來我見你飽受相思之苦,時常思索如何能讓你走出悲痛。借著百草珠失落之機,我便在你下界時命三清封住你對凝霜的記憶,免你傷懷啊!”林無悔一怔,又問道:“當初我與凝霜要下凡間,你卻以天規為由阻攔我們,後來你雖然答應了,卻迫於無奈讓凝霜殞命,我不怪你。但現在!仍然是天規!因為天規魔君也失去了性命!難道你不在,我們就不能進去確認一下麽?為什麽要強加阻攔?這天規為何如此的沒有道理?不能改一改麽?”


    玉帝聞言,又是一歎,道:“這一切都是天道。”林無悔怒從心起,喝道:“什麽天道!你且說來聽聽!”玉帝道:“天道乃自然而生,你以為天規是我所製定?非也,天規隻是天道其中一項,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規矩。”林無悔壓


    住怒火,要聽聽玉帝究竟要說出些什麽來。玉帝又道:“你與凝霜動了真情,是違了天規,違了天規既是違了天道,用不著誰來處罰,自然會有災難降臨。當初我被你們真情所動,雖然網開一麵,卻也是違了天道,所以我近日才會到佛祖處悟經,以求天道寬慰。驚鴻,我雖然是天界至尊,但許多事情也不是我能掌控的。神不可有情,這是天規;我不在不可入南天門,這也是天規,天規就是天道。”林無悔怒道:“難道我們就任由天道擺布嗎?”玉帝答道:“天道自有定數。凝霜會犧牲性命,是定數;今日你們闖進這裏來,是定數;絕刹會死,也是定數!宇宙萬物,都有定數,誰也不能衝破,任你本事再大,也隻能被約束在‘天道’的定數之中!”


    林無悔聽完,心中如被雷擊,怔怔的在原地,迴想在凡間的事情,喃喃道:“原來一切早有定數,我是神將轉世,所以不能有情。我如此深愛蘊音,蘊音卻背我而去;紫衣如此愛我,最後卻為我而死。我始終不能得到真正的感情,難道這就是天道麽?”玉帝點了點頭,道:“不錯,你在凡間的一切,都是天道安排,非我所能控製。隻要有天道,無論人、神、魔都隻能順應天命,若妄想衝破天道的定數,受傷的隻會是自己。”林無悔心中暗暗思索,原來自己與魔君長久以來對天界的成見,都是天道的安排,三百年來的恩恩怨怨,終歸於“天道”二字。


    自己無論多麽努力都隻能困在天道的牢籠中,麵對這樣的事實,林無悔手中的百草珠滑落在了地上。然後他放聲大笑,那笑聲更似哭聲,充滿了對自己的嘲諷,也充滿了被天道束縛的無奈。刹那間,林無悔的兩鬢就在這一笑之間變得斑白。眾神見狀,深知林無悔心中的那份悲傷與無奈,也不禁傷懷。


    一滴眼淚,順著驚鴻的麵頰滴落下來,滴在百草珠之上,百草珠突然大放異彩,然後浮在空中,清脆的一聲響,變成了碎末。眾神大驚,百草珠乃天界血寶,受到魔君與清陽的勁力震撼尚未破碎,卻沒想到會因為林無悔的一滴眼淚而碎。碎末在風中消散,卻有了一絲白煙冒了出來,漸漸凝結,最後凝成一個人形,風姿卓越,奇美無比。林無悔目帶驚異,叫了出來:“凝霜?”


    原來百草珠成型之前,融入了驚鴻的一滴眼淚,這時又觸碰到了同一個人的眼淚,兩滴眼淚裏外相碰,竟然讓凝霜的魂魄得以凝聚,若不是親眼所見,林無悔怎能相信這種事情?凝霜對著林無悔柔情一笑,道:“驚鴻,你終於領悟了天道,我也因你對我、


    對絕刹充滿情意的眼淚得到轉生的機會,我這就履行我們的諾言,就讓我們人界相見吧。”林無悔大喜過望,問玉帝道:“這也是天道?”玉帝睜大了雙眼,滿目驚異的說不出話來。林無悔又哈哈大笑起來,這一次大笑卻不似剛才那般淒涼,而是由心歡喜。


    笑罷,林無悔對玉帝行了一禮,道:“玉帝你自己保重,我走了。”玉帝問道:“你現在雖然恢複了記憶,但也隻是一個擁有神力的凡人,不準備迴仙班麽?”林無悔仰天一歎,道:“在凡間,我愛的人已成他人新娘,愛我的人卻已命斷魂喪,雖不如意,但終歸有情。然而,若迴了仙班,就不可動情,若無情,與行屍走肉何異?既然做神如此的痛苦,那我做永世凡人又有何妨?”玉帝道:“你縱然不迴仙班,體內神血仍在,依舊不能有情。”林無悔笑著搖了搖頭,顯然不讚同玉帝的話,然後縱身一躍,下凡間去了。


    天上一日,地上十年。天界僅僅幾個時辰,人界卻已過了數年,就在這數年之間,神州大地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公元一百八十四年二月,漢朝朝綱不振,百姓名不聊生。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張角自號天公將軍,摔著數萬貧苦人民,口中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號,發動了規模浩大的“黃巾起義”。七大霸星之一的張角終於轉動了曆史的齒輪,而其餘六顆霸星也因這場動亂,閃爍起了耀眼光芒,在一個新的時代,有了新的軌跡。


    黃巾軍一處營寨,明明是青天白日,空中卻突然劃過一道明亮金光。有一人手挽酒壺,仰首望天,旁邊著一美貌女子,正是南宮獨木與楊蘊音。二人看著那道金光,均是微微一笑。忽有人叫道:“南宮少俠,楊女俠,好有興致啊。”二人迴過頭一看,卻是張角走來。南宮獨木喝了一口酒,指著天上那道金光,張角看去,也是一笑。


    玄清道,唿覺一聖月齊在大院高坐,正在對弈,唿覺下了一步棋,嗬嗬一笑,道:“師太,承讓了。”聖月道:“師伯棋藝精湛,聖月遠遠不如。”忽然常青趕來,向二人鞠了一躬,道:“二位掌教,弟子們都已到了。”唿覺點了點頭,起身來向下看去,隻見兩大家弟子紛紛聚集過來。待弟子全數聚集,唿覺高聲道:“今日召集各位前來,是有一事要告訴大家。”眾弟子麵麵相覷,不知是什麽重要的事。唿覺又道:“兩大家現在既然合為一家,便不該再分派別,我已經為兩大家想好了一個新名字。”兩大家弟子本是一家,又相處多日


    ,早已想並為一派,隻是雖然有這個想法,卻誰也不敢提出。現在唿覺這麽一說,刹那間歡聲雷動,勝東問道:“不知師伯取了個什麽名字?”唿覺向棋盤一指,道:“玄奕門,掌門人由光北來做,小寒繼續做玄奕門的聖獸。”光北與小寒聞言受寵若驚,由衷的歡喜。忽的一道金光從天邊劃過,眾人見了,臉上都泛起了笑容,一些年輕的弟子對著金光指手畫腳,不知在說些什麽。


    滅天教,唿眠與黃元宗解散了滅天教,要慕容孤獨與嚴克鬆、楚歌懷離去,三人雖然萬般不舍,但還是離了開去。待三人走遠,黃元宗問道:“英保兄,如此真的好麽?”唿眠道:“嗔吾已封,滅天教已沒有存在的意義,與其讓他們呆在這裏,不如讓他們各自離去,闖出一片天空更好。”黃元宗點了點頭,問道:“那你又準備去何處?”唿眠歎了口氣,道:“我大限已至,活不了多久了,還能去哪?我準備就呆在這裏,等待著天道懲罰。”黃元宗又點了點頭,道:“我們去看看紫衣如何?”唿眠表示讚同,二人便往後山行去。突然有道金光從天空閃過,二人停住腳步,滿臉笑意的看著那道金光飛向後山。


    滅天教後山,依山傍水,風景非常秀麗。有兩條路,一條通往滅天教總壇,另一條卻不知通往何處。一塊墓碑立在路邊,上麵刻著“愛女唐紫衣”幾個大字。那道金光落在碑前,原來是一個人,褐袍披身,身負長劍,年紀不大卻兩鬢盡白,眉間顯出幾許滄桑,正是林無悔。


    林無悔伸出顫抖的手,撫在碑上,道:“紫衣,我來看你了。”林無悔看著唐紫衣的墓碑,縱有千言萬語,也盡在不言中。忽然聽到一個小孩的嬉笑聲從另一頭傳來,林無悔一怔,好奇的看過去。隻見一中年男子牽著一個小男孩緩緩從不知通往何處的那條路走來,見到林無悔,也是一怔,停下了腳步。


    那中年男子一拱手,道:“在下劍鳴,閑遊至此,卻不想擾了閣下,深感抱歉。”那小男孩也學著劍鳴的樣子,道:“我叫劉隨,表字性遊。”林無悔不知怎的,對二人心生好感,還禮道:“哪裏。”劍鳴看了看林無悔,笑道:“我觀閣下必身懷驚天劍術,我素來以劍為癡,難得收了個徒弟,想向閣下討教幾招。”林無悔也是一笑,道:“那又什麽問題?”劍鳴蹲下身子對劉隨道:“你以樹枝為劍,先攻其麵門,然後你繞到他的身後以劍刺後背,再繞迴身前以劍刺腳。”林無悔暗笑:“哪有將進攻方法讓對手聽見的道理?”劍鳴傳招完畢,又對林無悔道:“此子剛滿三


    歲,萬望閣下手下留情。”林無悔點了點頭,對劉隨道:“小弟弟,出招吧。”


    劉隨跨步上前,手中樹枝往麵門刺來,劍招使得有板有眼,非常準確。林無悔心中讚了一下,以兩指為劍,舉止格擋,順勢退了一步。哪知劉隨身形小而腳步快,已繞到身後一枝刺來。林無悔頭也不迴,右手反手架住。劉隨又繞迴身前向自己腳下刺來,林無悔抬腿彎腰,又是一指架住。


    三招過去,劉隨將樹枝一扔,跑到劍鳴的身邊,嘟噥著嘴道:“師父,你教我的劍招不靈,刺不中他。”劍鳴撫摸著劉隨的小腦瓜,道:“不是不靈,是這位叔叔太厲害了。”劉隨聞言一奇,問道:“比師父還厲害麽?”劍鳴點點頭,道:“比我還厲害。”雖然劉隨的劍招沒什麽力道,但林無悔的心中卻是吃了一驚。僅僅三招,林無悔便覺劍鳴的這套劍法高深得緊,換做常人必然被劉隨刺中。在三歲小童手中尚且如此精妙,若本人使出,想必更是威力無匹。劍鳴對林無悔道:“閣下劍術足以號稱天下第一,卻為何在此悲傷?”又看了看唐紫衣的墓碑,道:“萬事皆成過往,何不付之一笑?”林無悔一歎,道:“一切若能輕易的付之一笑,那我又何用悲傷?”劍鳴意味深長的看了林無悔一陣,一拱手,道:“閣下珍重,我們先告辭了。”林無悔也一拱手,目送劍鳴帶著劉隨離去。


    林無悔看著二人背影,不禁一笑,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那小孩日後必非池中之物。”忽然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是啊,但日後的事就由他們去吧,我們也該休息了。”林無悔轉過頭一看,欣喜若狂,然後將這女子擁在懷裏,又一滴眼淚落了下來。?唿覺收林無悔為徒,南宮獨木與楊蘊音的變情,唐紫衣為林無悔的犧牲,唿眠為鎮封嗔吾受到的誤會,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和事,當真難測。機遇說來就來,感情說變就變,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讓人在一夜之間長大或刹那之間崩塌。然而這所有的事情,都被天道束縛其中,妄想掙脫,受傷的隻會是自己。林無悔與魔君至始至終都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掙紮。林無悔懸崖勒馬,而魔君掙紮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麽?隻要天道在,就免不了是非。三大家之間的是非,爭鬥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麽?這些對於當事人都是血的教訓,相信禁受過血的洗禮,這些人不會再犯下相同的錯誤。


    然而天下騷亂已起,又會有多少人迷失在‘是非’之中?又會有多少人妄想衝破‘天道’?天空下起了陣陣寒雨,似乎也在為那些將要迷失的人而擔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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