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四,帝後大婚的聖旨下到了安府。


    距離墨冥淵兵變前後不過十日,他就已經要迎娶皇後了。


    蘇瑾璃跪在地上雙手接過聖旨,眼角卻酸澀的差點掉出眼淚來。


    丫鬟趕緊上前將她扶起:“地上涼,小姐小心身子。”


    蘇瑾璃卻渾然不在意,她這身子早已經時日無多,涼與不涼,又有何妨。


    傳旨的陳公公看出了蘇瑾璃的異樣,上前詢問:“蘇姑娘,無礙吧。”


    蘇瑾璃搖搖頭:“公公放心,大婚那日我定會去的。”


    她說著吩咐丫鬟,好生送陳公公出去,自己緩緩的朝屋內走去。


    身後的丫鬟們驚喜不已,不敢相信自家小姐竟然能被邀參加帝後大婚。


    這是何等尊榮的事情,但蘇瑾璃卻麵容慘淡,還不曾走到臥房門口,便“哇”的吐出一大灘鮮血,轟然倒地。


    丫鬟們聽到聲音,驚恐的唿喊著跑過來,蘇瑾璃卻什麽也聽不到。


    心口仿佛被刀尖一刀一刀的劃開,疼的她隻想立刻就此死去。


    昏迷的時候,蘇瑾璃夢到的全都是她和墨冥淵曾經的往事。


    那時候他還不是新帝,她也不是如今的蘇小姐,而是墨王妃。


    她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甚至以為,他們一定會長相廝守,卻終究不過是大夢一場空。


    可她還是愛他,深入骨髓,一絲一毫都不曾改變過。


    蘇瑾璃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日之後。


    丫鬟見她醒了,寬慰道:“小姐,您終於醒了,隔壁院子的合歡花就要開了,等過幾日女婢就帶您去看。”


    蘇瑾璃卻苦笑:“我這身子,怕是等不到它開花了。”


    丫鬟急了:“小姐您別這麽說,那不是您最愛的花嗎?”


    蘇瑾璃閉上眼,眼角滾落了一滴淚。


    是啊,那是她最愛的合歡花。


    她住在這裏,也是因為穿過安府的後院,能夠進到從前的墨王府。


    雖然宅院荒廢不堪,但合歡依舊紅,那都是墨冥淵曾經親自給她種下的,如今,卻再也見不到他深情的樣子。


    他終究,還是恨她的吧!


    皇宮裏,傳旨迴來的陳公公小心的迴話:“迴皇上,喜帖聖旨已經送到了。”


    墨冥淵提筆的手頓了一下,“她可曾說什麽?”


    “蘇小姐說,她一定來的。”陳公公轉述蘇瑾璃的話。


    墨冥淵手裏的朱砂筆被重重的扔在了桌案上,他冷哼了一身,站起身,陰鶩著一張臉拂袖離去。


    陳公公不知他為何發怒,但自從新帝登基,他就沒見過墨冥淵舒展龍顏的時候。


    墨冥淵離開了禦書房,徑直去了給新皇後準備的鳳儀宮。宮殿金碧輝煌,所建材料皆是用了最好的。


    他站在宮門口,卻不曾進去,隻盯著那大紅的宮門看著,陳公公想寬慰:“皇上放心,這等華麗的宮殿,是女子都感念皇上厚愛的。”


    厚愛嗎?墨冥淵冷笑。


    不知道蘇瑾璃那個貪圖榮華的女人見到這樣的宮殿會是什麽心情?


    他要當著她的麵,給另一個女人無上的榮寵。


    他要讓她後悔,讓她痛心疾首!讓她一輩子都活在背叛他的愧疚和悔恨裏!


    他曾經是愛蘇瑾璃的,甚至為了蘇瑾璃,不惜賠上自己的王位和性命。


    但蘇瑾璃卻背叛了他,在他一無所有,跌落深淵的時候。


    數月前,他為了救她,不惜跟她一起掉落山崖,幸的一對山野老夫婦救下,才撿迴了一條命。


    堂堂墨王爺淪落成山野村夫,他卻心滿意足,隻因為他有她便已足以。


    蘇瑾璃曾愧疚他因為她才落得這般田地,過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他還打趣的說,這種日子也不錯。


    但沒想到,不想過這種日子的人,卻是她。


    記得那天他正在親手給她做一架秋千,他喜歡看她明媚的笑臉,隻是近日的顛沛流離,她的笑都少了許多。


    蘇瑾璃知道後,還曾感動的淚眼婆娑。


    他還記得她跑過來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聲音顫抖的說:“墨冥淵,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眼前又再次浮現出那個畫麵,心口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的疼,墨冥淵狠狠的喘了一口氣,捏緊了拳頭壓下這股疼痛。


    他真蠢!


    蠢到竟然會相信這個女人的鬼話!


    她分明就是想離開他,去過榮華富貴的生活,才會那般順著他心意的有意哄騙!


    而他,竟然還真的期待他們能有個孩子......


    她給他下藥,在他一夜沉淪的美夢剛醒後,留下了四個字揚長而去。


    永別,保重!


    他發了瘋的到處找她,找來的,卻是被先帝的人帶著,親眼看到她和安世譽從玲瓏閣裏出來。


    她錦衣華服,脖子上的金珠翡翠珠串閃耀的刺眼。


    而他,一身麻衣,灰頭土臉,伸手去碰她都顯得齷齪不堪。


    可他還是無法接受,衝上前抓住了她:“為什麽,你說過要跟我生個孩子的......”


    驕傲了一世,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麽是委屈求全,低三下四。


    可她不為所動,隻說自己不過是逢場作戲,讓他切莫當真。


    她還說:“墨冥淵,我從未愛過你,嫁給你,也不過是看上了墨王妃的名號。如今你什麽都沒有,我連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說完,她還叫來侍衛對他拳打腳踢。


    他被打趴在地上,像一條被人遺棄的狗,她卻在安世譽的懷裏款款離去,連一眼都不曾迴頭。


    墨冥淵突然間一拳砸在大紅的宮門上,宮門震了幾下,掉落了幾塊紅漆。


    陳公公嚇了一跳:“皇上,您的手受傷了,奴才給您傳太醫。”


    墨冥淵卻冷著臉,拂袖轉身,再不看那宮門一眼:“不必了!”


    手指的痛,遠不及她帶給他痛苦的萬分之一。


    他發誓,他要把這份痛苦千倍萬倍的奉還迴去!


    ——————


    安府裏,蘇瑾璃坐在輪椅上,和安世譽一起看著眼前尚未開花的合歡花。


    知道墨冥淵要大婚立後,安世譽立刻趕迴了府。


    他就怕這喜帖會到了蘇瑾璃的手上,可最後,還是沒攔住。


    丫鬟說,蘇瑾璃在接完聖旨之後再次吐血昏倒,他心疼不已,卻又毫無辦法。


    看著蘇瑾璃眼底淡淡的愁容,他終於還是開了口:“瑾璃,要不要把當時的真相說出來。你跟他之間,原本就是一場誤會,你們還——”


    “世譽,”蘇瑾璃打斷了他,閉上眼淡淡道:“別說話了,我好困,想睡一會。”


    她大限將至,與其解開誤會,倒不如,讓他安安心心的恨她,至少不會再像當初那樣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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