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拿這些曼陀豬當活靶”


    這幾句話鑽入耳中,宋玄心頭不禁一震,眼前似乎便見到了楚王當年的殘暴舉動:幾百個曼陀人像野獸一般在雪地上號叫奔逃,邀月貴人哈哈大笑,彎弓搭箭,一個個的射死。有些曼陀人逃提遠了,邀月人騎馬唿嘯,自後趕去,就像射鹿射狐一般,終於一一射死。這種慘事,邀月人隨口說來,絲毫不以為異,過自必習以常。放眼向那群俘虜瞧去,隻見人人臉如土色,在寒風中不住顫抖。這些邊民有的懂得邀月人話,早就聽過“射活靶”


    的事,這時更嚇得魂不附體。


    宋玄悠悠一聲長歎,向南邊重重疊疊的雲山望去,尋思:“大家好好的都是人,為何卻要強分為邀月、太昊、天琴、羅曼?你到我境內來打草穀,我到你境內去殺人放火?你罵我邀月狗?我罵你曼陀豬?”


    一時之間思湧如潮。


    眼見出來打草穀的官兵已去得不見人影,向眾難民道:“今日放你們迴去,大家快快吧!”


    從俘虜還道宋玄要令他們逃遠走,然後發箭射殺,都遲疑不動。宋玄又道:“你們迴去之後最好遠離邊界,免得又被人打草穀捉來。我救得你一次不得第二次。”


    眾難民這才信是真,歡聲雷動,一齊跪下磕頭說道:“大王恩德如山,小民迴家去供奉你的長生祿位。”


    他們早知宋民被邀月兵打草穀俘去之後,除非是富庶人家,才能以金帛迴,否則人人死於地,屍骨不得還鄉。宋邀月連年交鋒,有錢人家早就逃到了內地。這些被俘的邊民皆是窮人,哪有什麽金帛前來取贖?早知自己命遠已牛馬不如,這位邀月國大王竟肯放他們迴家,當真喜出望外。


    宋玄見眾難民滿臉喜色,相互扶持南行,尋思:“邀月人將他捉了來,再放他們迴去,使們一路上擔驚受怕,又吃了許多苦頭,於他們又有什麽恩德?”


    眼見眾難民漸行漸遠,那馬良仍是直挺挺的著,便道:“你怎麽不走啊?你迴歸中原,有盤纏沒有?”


    說著伸手入懷,想取些金銀給他,但身邊沒帶錢財,不摸之下,隨手取了個油布小包出來。他心中一酸,小包中包的是一縷青絲,是成婚當日從楊敬娥剪下,見證兩人永結同心之用,如今人亡發在,如何不悲?隨手將小包放迴懷中,說道:“我今日出來打獵,沒帶錢財,你若無錢使用,可跟我到城裏去取。”


    馬良大聲道:“姓宋的,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何必用這些詭計來戲辱於我?姓馬的就是窮死,也豈能使你的一文錢?”


    宋玄一想不錯,自己是他的殺父仇人,這種不共戴天的深仇無化解,多說也是用,便道:“我不殺你!你要報仇,隨時來我便了。”


    亞雪忙道:“哥,放他不得!這小子報仇不使正當功夫,盡使卑鄙下流手段。斬草除根,免留後患。”


    宋玄搖頭道:“江湖上處處荊棘,步步兇險,我也這麽走著過來了。諒這少年也傷不了我。我當日激得他伯父與父親自刎,實是出於無心,但這筆血債總是我欠的,何必又害馬氏雙雄的子侄?”


    說到這裏,隻感意興索然,又道:“


    咱們迴去吧,今天沒什麽獵可打。”


    亞雪嘟起小嘴,道:“我心中想得好好的,要拿這小子來折磨一番,可多有趣!你偏要放走他,我迴去城裏,又有什麽可玩的?”


    但終於不敢違拗宋玄的話,掉轉馬頭,和宋玄並轡迴去,行出數丈,迴頭說:“小子,你去練一百年功夫,再來找我哥報仇!”


    說著嫣然一笑,揚鞭疾馳而去。


    馬良見宋玄等一行直向北去,始終不再迴轉,才知自己是不會死了,尋思:“這奸賊為什麽不殺我?哼,他壓根兒便瞧我不起,覺得殺了我汙手。他……他在邀月國做了什麽大王,我今後報仇,可更加難了。”


    俯身拾起石灰包,又去尋找給宋玄用馬鞭奪去後擲開的短刀,尋思:“卻到哪裏去好?”


    找宋玄報殺父之仇,那是想也不敢再想了。一時拿不定主意,隻在曠野、荒山之中信步遊蕩,不斷的向南而行摘拾野果,捕捉禽鳥小獸為食。


    馬良漸行漸南,這一日已到了中州河南地界。他自知鐵頭駭人,白天隻在芒野已洞樹林中歇宿,一到天黑,才出來到人家去偷食。其時他身已敏捷異常,始終沒給人發覺。


    這一日他在路邊一座小破廟中睡覺,忽聽得腳步聲響,有三人走進廟來。


    他忙躲在神龕之後,不敢和人朝相。隻聽那三人走上殿來,就地坐倒,唏哩唿嚕的響起東西來。三人東拉西扯的說了些江湖上的閑事,忽然一人問道:“你說宋玄那廝到底躲到了哪裏,怎地一年多來,始終聽不到他點訊息?”


    馬良一聽得“宋玄”


    兩字,心中一凜,登時留上了神。隻聽另一人道:“這廝作惡多端,做了縮頭烏龜啦,隻怕再也找他不到了。”


    先一人道:“那也未必。他是待機而動,隻等有人落了單,他就這麽幹一下子。你倒算算看,隱霧山莊大戰之後,他雙殺了多少人?徐長老、泰山鐵麵判官單老英雄全家、天台山智光老和尚、丐幫幫主、梁發雙長老,唉,當真數也數不清了。”


    馬良聽到“隱霧山莊大戰”


    五字之後,心中酸痛,那人以後話就沒怎麽聽進耳去,過了一會,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老幫主一向仁義待人,想不到……唉……想不到,這真是劫數使然。咱們走吧。”


    說著起身來。


    另一人道:“老汪,你說本幫要推新幫主,到底會推誰?”


    那蒼老的聲音道:“我不知道!推來推去,已推了一個多,總是推不出一個全幫上下都佩服的英雄好漢,唉,大夥兒走著瞧吧。”


    說著三人走出廟去。


    馬良心想:“丐幫要找宋玄,到處找不到,他們又怎知這廝在邀月國做了南院大王啦。我這就跟他說去。丐幫人多勢眾,再約上一批中原好漢,或許便能殺得了這惡賊。我跟他們一起去殺宋玄。”


    想起南京就可見到亞雪,胸口登時便熱烘烘地。


    當下躡足從廟中出來,眼見三名丐幫弟子沿著山路徑向西行,便悄悄跟隨在後。這時暮色已深,荒山無人,走出數裏後,來到一個山坳,遠遠望見山穀中生著一個大火堆,馬良尋思:“我這鐵頭甚奇,他們到了定要大驚小怪,


    且躲在草叢中聽聽再說。”


    鑽入草叢中,慢慢向火堆爬行。爬幾丈,停一停,漸漸爬近,但聽得人聲嘈雜,聚在火堆旁的人數實不少。馬良這些時候來苦受折磨,再也不敢粗心大意,越近火堆,爬得越慢,爬到一聲大岩石後,離火堆約有數丈,便不敢再行向前,伏低的身子傾聽。


    隻見一名幫眾從山坳口快步走來,朗言說道:“啟稟舵主,龍宮駙馬爺前來拜訪。”


    張舵主張銀恆當即起,說道:“龍宮駙馬?本幫跟東海龍宮素來不打什麽交道啊。”


    大聲道:“眾位兄弟,東海龍宮是著名的修真巨頭,駙馬爺親自過訪,大夥兒一齊迎接。”


    當即率領幫眾迎到山坳口。


    隻一位青年公子笑吟吟的在當地,身後帶著七八名從人。那青年公子正是幽刀杜國瑞。兩人拱手見禮,卻是素識,抱拳說道:“不知杜駙馬過訪,未克遠迎,尚請恕罪。”


    杜國瑞笑道:“好說,好說。晚生奉嶽父之命,有一件事要奉告貴幫,卻是打擾了。”


    兩人說幾句客套話,張銀恆請杜國瑞到火堆之前的一塊岩石上坐下,幫眾獻上酒來。


    杜國瑞接過喝了,說道:“數月之前,嶽父在貴幫故幫主府上,遇上一件奇事,親眼見到貴幫梁發雙長老逝世的經過。此事與貴幫的首腦人物。隻是嶽父了些傷,將養至今始愈,而貴幫諸位長老行蹤無定,未能遇上,嶽父修下的一通書信,始終無法奉上。數日前悉貴舵要在此聚會,這才命晚生趕來。”


    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趕身來,遞了過去。


    張銀恆也即起,雙手接過,說道:“有勞杜公子親端送信,老龍王眷愛之情,敝幫上下,盡感大德。”


    見那信密密固封,幫皮上寫著:“丐幫諸位長老親啟”


    八個大字,心想自己不便拆閱,又道:“敝幫不久將開大會,諸位老均將與,在下自當將老龍王的大函奉交諸位長老。”


    杜國瑞道:“如此有勞了,晚生告辭。”


    張銀恆連忙道謝,送了出去,說道:“敝幫幫主和梁長老不幸遭奸賊宋玄毒手,當日老龍王目睹這件慘事嗎?”


    杜國瑞搖頭道:“梁長老和老幫主不是宋兄弟害死的,乃是另有其人。嶽父這通書信之中,寫得明明白白,將來張舵主閱信之後,自知詳情。”


    心想:“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你這廝不是好人,不必跟你多說。料你也不敢隱沒我爹爹這封信。”


    向張銀恆一抱拳,說道:“後會有期,不勞遠送了。”


    他轉身到山坳口,迎麵見兩名丐幫幫眾陪著兩條漢子過來。


    那兩名漢子互相使個眼色,走上幾步,向杜國瑞躬身行禮,呈上一張大紅名帖。


    杜國瑞接過一看,見帖上寫著四行字道:“徐焉磊奉請天下精通棋藝才俊,於二月初八日駕臨河南擂鼓山天聾弈棋,見到這四行字,精神一振,喜道:“那好得很啊,晚生若無俗務羈身,屆時必到。但不知兩位何以得知晚生能棋?”


    那兩名漢子臉露喜色,口中咿咿啞啞,大打手勢,原來兩人都是啞巴。杜國瑞看不懂他二人的手勢,微微一笑,將那帖子交給他的一名近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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