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吉爾羅位於梅菲烏斯帝都索隆東南約兩百多公裏的地方。當聽說這裏的奴隸起義,吉爾羅領主被絞死的消息時,梅菲烏斯皇帝格魯卻,


    “這樣正好。”


    如此自言自語。


    吉爾羅從很久前起就是梅菲烏斯的領土,但事實上,在格魯往前數三代的皇帝那時,曾由於內亂而暫時放棄了這塊土地。那之後這裏始終為紮根當地的豪族所統治。但大約在三十年前,豪族間發生內部分裂的時候,有一派向梅菲烏斯請求援助。當時還隻有三十多歲的格魯向這一派送去了援軍。作為交換條件,吉爾羅將歸為梅菲烏斯的領地,但同時也認可他們一派的高度自治權。


    漂亮地鎮壓了內亂的格魯將吉爾羅這裏作為據點,成功奪迴了包括被稱為梅菲烏斯建國聖地的聖臨之穀——也就是基爾皇子與碧莉娜公主舉行訂婚儀式的地方——在內的夫拉德高地一帶。


    吉爾羅位於多明克平原幾乎正中央。土地較為荒蕪,生產力絕對稱不上很高,但卻擁有大規模的飛空船中繼基地,在國內的交易據點中規模僅次於比拉克。但由於將飛空船用作交易的方式較為低迷,因此這裏現在作為軍事據點的意義更大。


    就算令其與梅菲烏斯皇族通婚來宣誓忠誠,隻要現階段治理如此重要據點的人不是自己的直屬家臣,皇帝自然會感到心煩意亂。或許正因為如此,


    “這樣正好。”


    他才會這樣覺得。


    格魯當即編製軍隊,命奧巴裏?比蘭鎮壓吉爾羅之亂。隨後沒過多久,作為新統治者被派去吉爾羅赴任的,正是因德爾夫?約克,梅菲烏斯十二將之一。


    “甚至有人傳言說,煽動這場內亂的正是梅菲烏斯皇帝本人。”


    城館的一室,費德姆?奧林說道。仿佛揣摩在場六人反應似的向上瞟了他們一眼後,


    “說起來,甚至還有意見認為發生在三十年前的豪族內部分裂都是梅菲烏斯謀略所造成的。從格魯皇帝建造龍神教神殿一事就能看出來,他是個拘束於傳統形式的人。一定會費盡心機將聖臨之穀奪迴自己的手中吧。”


    說到這裏,費德姆故意停頓了一會兒,


    “事實或許確實如此。”


    “也可能並非如此。”


    六人的反應以費德姆看來無聊之極。


    (呿,怎麽都那麽畏手畏腳的。)


    費德姆忍住了內心苦不堪言的情緒。


    情況與以前明顯有所不同。七人齊聚到這吉爾羅,是因為他們都是同樣為國家未來擔憂,立誌就算用強硬手段也要重建這個國家的英傑。因德爾夫?約克也是費德姆遊說的反格魯派一人,看準了他被任命為吉爾羅領主的這個好機會的費德姆以協助他統治吉爾羅為名,召集反格魯派的全體成員到此。


    起初眾人的言談措辭相當激烈,時不時就能從中感受到對梅菲烏斯皇帝獨善其身的憤怒。每當舉起中空的杯子,他們就會為了梅菲烏斯健全的未來而將酒一飲而幹。七人的意願——也就是廢黜梅菲烏斯皇帝,由自己坐鎮國家中樞的野心——擰成一股繩。隨著熱烈討論的深入,他們逐漸開始感到這樣的未來或許並不遙遠。


    (但這一切,現在都……)


    就算誘導他們去談論適合非難皇帝的話題,六人也顯得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


    費德姆不禁覺得喉嚨幹渴。太陽還高高掛於天空,再怎麽說也不是將酒擺上桌麵的時間。但現在堅持這種表麵的禮儀規矩究竟還有什麽意義?充滿了這種尖酸心情的費德姆剛想喊來侍從,


    “過了兩周多了呢。”


    突然,因德爾夫說道。


    他究竟是想說已過了兩周,還是想說才過了兩周呢,從這位平日感情表現就很匱乏的將軍麵上難以區分別。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句話令現場的氣氛更加消沉了,費德姆也失去了喝酒的意欲。


    (對,兩周。)


    距梅菲烏斯皇太子,基爾?梅菲烏斯去世以來——


    雖然氣氛低迷,暗眾人好歹比費德姆提出的話題多了絲開口的精神,


    “說起來,奧巴裏的處刑日子還沒決定吧。”


    駐紮在伊德洛負責外交的貴族特斯蘭說道,


    “再怎麽說,他也是暗殺皇族的人。”略顯肥胖的軍人那巴爾答道。“皇帝陛下一定是想在民眾麵前執行一場盛大的處刑吧。不僅是奧巴裏,或許他的一門九族都會被抓去喂龍。”


    “那延後了的皇子的葬禮,也會等到那之後才舉行吧。”


    “應該吧。”


    當然,這種話題不可能調動氣氛。費德姆的目光從嘀嘀咕咕談論著的他們臉上移開。


    皇子死後,梅菲烏斯皇帝的獨裁愈加嚴重。比如說隆格?塞安以及奧丁?羅魯格,由於這兩位將領無視皇帝的意思,協助向加貝拉送去援軍的皇子,現在被趕出了索隆。另外,重鎮貴族西蒙?羅德魯姆也因為直接向皇帝諫言,現在還被軟禁在家。


    原本因對皇帝的獨裁感到憤慨而聚集在此的七人,在失去了作為旗幟的皇子的現在,甚至開始漸漸迷失了各自誌向的目標。


    “說到延後——加貝拉公主情況如何。”


    原帝朝評議會議員瑪洛克問道,


    “加貝拉前幾天派來了使節。”特斯蘭迴答。“表麵是為了吊慰皇子,當然,也是為了碧莉娜公主之後的安置問題吧。使節也直接與公主本人見過麵了,但根據侍女們之間的傳言,碧莉娜公主似乎拒絕了立刻迴國的要求。”


    “該不會是想等待皇子的葬禮舉行吧。”


    “但……如此一來,與加貝拉的關係又將會如何。當前也沒有其他合適的男性皇族啊。”


    “加貝拉的澤諾王子還是單身吧。或許可以讓伊奈莉公主和他締結新的姻親關係。”


    “不,據說陶利亞那邊也在試探是否能和伊奈莉公主聯姻。”


    “陶利亞算什麽東西。”


    那巴爾不屑一顧。在皇子基爾與陶利亞締結同盟之前,他就主張侵略西方得到廣闊的領土,以從大陸中央令人窒息的三國關係中脫離出來。也就是所謂的征討陶琅論者。


    “陛下現在或許更想要與恩德拉近關係,所以……”


    “說到那位伊奈莉公主。”


    見話題一不注意就要轉向皇帝了,特斯蘭慌忙改變話題。


    “似乎從阿普塔迴來後樣子就有些古怪。”


    “哦哦,我也聽說了。”


    據說伊奈莉公主在迴到索隆當天,就仿佛是發生了什麽難以忍受的事似的,把東西亂摔,還對侍女和朋友們大聲怒吼。可盡管如此,當她知道義兄基爾去世的消息時,


    “這不可能!”


    明顯慌了手腳,並立刻直接與皇帝談判,要求“請重新調查一下”。就算是平日很寵伊奈莉的皇帝這迴還是大聲訓斥了公主一通。


    “不過啦,畢竟她和基爾皇子感情還不錯,而且伊奈莉大人也已經是適齡的少女了,總會有心情紊亂的時候吧。”


    (唿)


    費德姆忍住了嗬欠。說到伊奈莉公主,她是那時差點探出基爾皇太子真正身份,害費德姆嚇出一身冷汗的少女,當然基爾本人已經不在了的現在,關於她的話題根本無關緊要。


    順便剛才話題中提到的恩德公國。前些日子,艾力克公子率軍進攻加貝拉都城的時候,由於基爾皇子的援軍在關鍵時候趕到,幾乎沒發生什麽戰鬥,對方就收兵撤退了。雖然人們覺得這件事會給梅菲烏斯與恩德間的關係造成一些摩擦,但恩德此次也派來了吊慰的使者,表麵上並沒有現出任何非難或是遺憾之意。


    根據風聞,恩德內的後繼者之爭終於表麵


    化。以對方國家的觀點來看,現在應該會想盡量避免增加無謂的爭端吧。


    (歐魯巴那家夥。)


    費德姆用已經徹底冷掉的茶代酒啜了一口,內心暗罵。當然,知道皇太子基爾?梅菲烏斯曾幾何時已被替換成劍鬥士歐魯巴的隻有他一個。


    (居然在這種時候掛點。)


    他是個運氣莫名強勢的男人。所以當聽說那男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突然死去的消息,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不過說到底,這也是自己依然無法放棄野心的感傷所致吧。


    費德姆也有些過度沉迷於夢境。那是個過於龐大的夢。眼見成就一點一滴地在腳下逐漸成型,夢想似乎終於到了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卻突然如海市蜃樓般從眼前消失不見。


    為了將格魯?梅菲烏斯從寶座上拉下來而熱情高漲的壯士們,現在卻和那些在索隆過著隱居生活的老貴族們沒什麽兩樣。喝著茶,談論著些無關緊要的事,仿佛這世上沒有什麽不能談的話題。


    (但是,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費德姆緊握放在膝上的手。在場的這七名,簡言之都是他的共犯。如果計劃在這裏頓挫,就不能保證這其中不會出現通過告發其他六人來接近皇帝的人。


    (通過西蒙和隆格那件事,眾人對皇帝的疑慮與反抗之心也愈加強烈。不如說,現在才是應該下定決心,召集新同伴的時候。高舉的旗幟是什麽已經無所謂了。現在要丟下一切已經晚了。)


    (已經太晚了。)


    費德姆?奧林將滿是汗的手在膝蓋上擦了一下。


    格魯皇帝的身影,仿佛夏日幻影一般,在其餘的六人身後搖晃。


    2


    漫漫塵土飛揚。十數頭龍在地麵上飛馳。唯有一匹騎龍武者的速度遠超他人。


    “怎麽了,怎麽了。這樣可贏不了陶琅其他地方的騎龍兵哦。宗主國陶利亞的士兵能允許他人這樣嘲笑嗎?”


    在隊伍最前麵高聲怒吼的,是阿克斯?巴茲甘。都市國家陶利亞的太守腳跨愛用的龍尤尼翁,壯碩的身體上下搖晃。位於身後數米遠位置正同樣飛奔的士兵們騎著的也是尤尼翁。阿克斯雖然明知這種龍和小型龍騰格比起來根本談不上很容易操控,但即便如此,尤尼翁也比同樣是中型龍的拜安有著更順從人的性質。


    這是拉班?道培育的新品種。阿克斯認為,如果不能將其像馬一樣自由操控,就無法在戰國亂世的陶琅區域生存下去。


    最重要的,是陶利亞所麵臨的威脅。若是以前,就是阿克斯仇敵的東方梅菲烏斯。但現在——


    (哦)


    一個身影嗖地竄到了阿克斯的視野內。他側目瞟了一眼,那是一名二十歲前後的年輕人。佩戴的頭盔下露出了一張精幹的麵孔。


    “哦哦。”阿克斯的厚唇嘴角吊起,露出一絲笑容。“真行啊,拉斯旺。”


    拉斯旺是阿克斯的侄子。技術果真相當了得。平時他從不會陪阿克斯一起練龍,但僅隻今天,


    “伯父。今天我陪您一起。”


    這麽說道。而阿克斯則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任何應答,一味地策龍飛奔。


    (嗯)


    阿克斯平時練龍時所使用的沿著城壁的道路已被龍的腳步給踏平了。道路的一旁就是供水渠以及廣闊的農田,務農的民眾們隻有在這時會稍作休息,旁觀他們練龍。


    阿克斯歎息一聲,向後望去。


    “還真是一群軟骨頭。拉斯旺,你先走。必須有人引導他們。”


    說著,放慢了龍的速度,讓拉斯旺走在最先頭。他自己則繞到了隊伍的最後,從後方鼓舞部下們。


    練龍持續了約兩個小時。“好,停步。”阿克斯說出這話的時候,人和龍雙方都已經精疲力竭,原地動彈不得。唯有一個人——拉斯旺?巴茲甘硬撐著向阿克斯行了一禮,率先打道迴府。


    軍師拉班?道走近了正在擦汗的阿克斯。


    “辛苦您了,大人。”


    “嗯。一陣子不見,拉斯旺也成了一名優秀的陶琅武者了啊。”阿克斯剛說完,就有些不滿似的皺起了粗眉,“但那家夥。”


    “有什麽值得您介懷的事嗎?”


    “不,我隻是覺得奇怪,他是會用那種目光看我的男人嗎?”


    無論是騎龍並駕齊驅的時候,還是臨走前行禮的時候,他的眼中總帶著一絲否定自己的感情。拉斯旺原本就與阿克斯很相似,目光很消沉。但阿克斯表麵上總是充斥著精力十足的光彩,但拉斯旺?巴茲甘的雙眸卻有著令被他注視的人感到莫名焦躁、不安的性質。這時,


    “應該是不滿大人您刻意照顧他吧。”


    拉班?道說道,阿克斯露出苦澀的神情。


    “不愧是大軍師大人。很擅長揣摩凡人的心思呢。”


    “在那種狀況下,年輕人是從真心想要比個高下。而年長者應該理解這種心情,從正麵接受他的挑戰。從長遠角度來看,無論是勝是敗,這場比賽的勝負其實根本無關緊要。”


    “話是這麽說啦,但民眾都在旁觀啊。拉斯旺是個自尊心很高的男人。”


    “大人您雖然有看人的眼光,但是在用人方法上,似乎缺少一些如何發揮他們才能的能力。”


    “如果我多那麽一點點那個什麽發揮人才能的東西,”阿克斯撇了撇嘴。“現在早就雇傭個更好的軍師,並把你的舌頭給拔出來,放逐到陶利亞外去了吧。”


    將尤尼翁交給龍丁後,阿克斯當即更衣前往陶利亞城。說是城,其實也就是周圍挖有溝渠,看上去不過是座宅邸罷了。在一樓麵向中庭的大廳裏簡單進食之後,聽家臣們提交各種各樣的報告。


    隨後,他將拉班叫到自己的房內。


    “好了。”阿克斯用一副沒什麽大事的語氣開口。“陶利亞差不多該是時候派遣使節前去吊慰基爾皇子了吧。”


    “時機還太早了。”


    拉班這個人大概總是事先準備好答案似的,無論詢問他任何問題,都能毫無頓挫地作出迴複。


    “大約半個月前,皇帝格魯?梅菲烏斯捎來信函,稱阿普塔之戰是『兩軍的勝利』這種相當曖昧的措辭,對議和與同盟的事至今沒有給出個明確的結論。何況在作出議和決定的皇子基爾?梅菲烏斯已經亡故的現在就更不用提了。所以首先要以大人的名義送出信函,表明要繼承皇太子遺誌的決心。同時還要附文表示我方會在阿普塔與陶利亞的國境處,為兩國和平作出貢獻的基爾?梅菲烏斯建碑紀念。”


    “嗯。”


    “梅菲烏斯至今尚未舉行基爾大人葬禮的意思。在那之前妄不可操之過急。”


    “我明白了。”阿克斯直率地點了點頭,輕聲歎息。“該死的,老子居然必須去揣摩梅菲烏斯皇帝的臉色。”


    在格爾達軍威脅近在眼前的現狀下,無論如何都要維持與梅菲烏斯的議和關係,阿克斯非常清楚這點。此外,


    (還有軍配的問題。)


    在阿普塔戰敗之後,他平時愛用的軍配依然還在基爾?梅菲烏斯的手中。那不是普通的軍配。那裏麵存放著古代魔法王國的玉璽。玉璽是塞爾?伊利亞斯時代王權的象征,也就是說,能得到這個的人,就是唯一擁有稱霸西方陶琅資格的人。


    基爾曾說過總有一天會將此返還給巴茲甘家。但是,皇子死去的現在,軍配也變得去向不明。他將玉璽被奪一事向大部分家臣保密,所以不能向梅菲烏斯公然要求返還玉璽。


    拉班派遣了數名探子潛入梅菲烏斯。目的當然就是為了找出玉璽的行蹤,但現階段依然毫無成果。或許可以說阿克斯對暗殺基爾?梅菲烏斯的犯人的憤恨之心遠在菲烏斯各位重臣們之上


    。


    此外,


    “艾斯梅娜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差不多該是多少用點強也要把她拉出來的時候了吧。”


    令阿克斯頭疼不已的問題多不勝數。最近這陣子,女兒幾乎不願意在人前露麵。停頓了一會兒,


    “怎麽了?”


    他瞥了一眼拉班,一貫的迅速迴答沒了蹤影。身形宛若枯木的老人那不可思議的目光總是既讓人覺得他應該很深思熟慮,又或許根本什麽都沒在想,


    “對,艾斯梅娜大人。和以前大人您將她關在房內不同,您說這次她是將自己關在房內,一步也不願意踏出吧。”


    “你說話就不能不帶譏諷嗎?”


    “原因,當然是基爾?梅菲烏斯吧。”無視阿克斯的非難,拉班繼續道。“但這位基爾?梅菲烏斯殿下……有些奇妙。”


    “奇妙是指?”


    “不,之前我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了。從派去梅菲烏斯的探子們搜集的關於皇太子的情報中出現了很多不自然點。”


    據說梅菲烏斯皇子的被害,是在皇子親自率援軍趕赴加貝拉,並返迴阿普塔之後,對皇子心懷恨意的將軍所犯下的罪行。


    “哪裏不自然了?”


    “不自然的是發生事情之前皇子的行動。據說基爾殿下向各方麵捎去了信函。”


    “信函?”


    “雖說我並沒有追蹤所有信函的下落,但其中似乎有關於比拉克一個叫紮吉什麽的商人的事。是送去給梅菲烏斯負責貿易的貴族大臣們的,說是希望能將與西方陶琅的商業渠道全都交給他。理由是在阿普塔一戰得到了紮吉的照顧。而如今,已經成為遺言的這些內容似乎正順應皇子的意向在辦理。”


    “紮吉。”


    阿克斯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一周前,梅菲烏斯的商人曾經來推銷龍石船。由於運輸費比經由北方沿岸諸國的要劃算,所以阿克斯前不久剛下達了籌措軍用船的指示。那個商人的名字記得就叫紮吉。


    拉班停頓了片刻,推測阿克斯差不多該迴想起來的時候,繼續道。


    “另外,還有一封信件說,希望能將包括我們送給陶利亞的幾頭尤尼翁為首的所有在阿普塔調教的龍以及照顧它們的龍丁都編入隆格?塞安將軍的部隊。這兩件事都並非什麽十萬火急的大事,但卻都像是在做善後處理似的。”


    “善後處理?什麽的善後?”


    “自己亡故後的善後。”


    阿克斯啊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隨即仔細打量拉班的表情。明明剛說出很了不得的事,但這位老人的表情卻依然超脫,難以捉摸。


    “怎麽可能,這算什麽玩笑。你的意思難道說皇太子基爾預感到了自己的死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有可能是偽裝成死亡,而其實還在某處生存著。向加貝拉派遣援軍一事似乎違逆了皇帝的意向。在現在的梅菲烏斯,若向皇帝反抗,就算身為皇太子也不知下場會如何。可以認為他在趕去加貝拉的時候,已經做好了這個思想覺悟了吧。”


    “你認為之所以這樣,他才會在各方麵做了善後準備嗎?嗯,並非不可能的事,但是……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艾斯梅娜哦。我可不希望她產生什麽奇怪的希望。”


    “我明白了。”


    “不過啦,雖說已經是個適齡的姑娘了,但她和基爾不過才見過兩、三麵吧。歲月會治愈她的傷痛的。就算與梅菲烏斯的聯姻問題暫時告一段落,波旺也好拉斯旺也好,我也差不多該考慮後繼者的問題了吧。”


    基爾的話題就此告終。不管怎麽說,現在的阿克斯還有很多不得不去思考的問題。東方的梅菲烏斯,以及從北方逐漸逼近的格爾達。格爾達一邊吸收自己攻陷都市國家的士兵,一邊逐漸向東南方向前進。總不能一直幹坐著等待對方的來襲。


    陶利亞正在廣招傭兵,正如之前提到的,也從梅菲烏斯商人和沿岸諸國購買龍石船及武器,來強化軍備。


    再加上上次阿普塔堡壘之戰中。國力方麵壓倒弱勢的陶利亞居然能對梅菲烏斯步步緊逼,最後締結了平等同盟,這件事讓阿克斯在西方陶琅區域的聲名大增。各都市派來的傳令兵絡繹不絕,都是為了對抗格爾達軍,希望與陶利亞締結同盟的請求。


    但是,在他們之中,沒有契利克的名字。那是個位於陶利亞西方的都市國家。剛才在大廳舉行的會議上,也因為契利克的使者至今仍未出現,令阿克斯不悅地皺起了鼻子。


    “該不會是覺得自己不在向陶利亞的進軍路線上,所以打算作壁上觀吧。”


    “還沒有肯定格爾達的目的是我們陶利亞吧。”


    “他想要的是玉璽。”阿克斯斷定。“從他盜用舊塞爾?陶琅龍神教司教的名字來看,這點顯而易見。他通過假扮成格爾達,企圖借複興舊塞爾?陶琅為名成為陶琅區域的王。為此所必要的,就是玉璽。”


    阿克斯為自己才是塞爾?陶琅王的正統後繼者感到無比自豪。所以認為像契利克這種曆史較短的新興勢力,應該迅速趕到陶利亞行臣下之禮才對。


    現任契利克王亞姆卡二世年紀尚輕,僅三十三歲。先王的時候曾數次與阿克斯兵刃相接,但當交接到現任王的時候,雙方就簽訂了議和條約。


    “如果是由於年輕而羞於立刻趕來,那我會給你時間,但是不能等過久。”


    阿克斯在桌上攤開了陶利亞周邊的地圖。阿克斯的手指指向的,是陶利亞的北方。從契利克的地理位置看來,是隔著索瑪湖對麵位於東北方位的都市國家海裏奧。陶利亞和這國也締結了同盟關係,但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這次是自梅菲烏斯入侵陶琅時為能驅逐對方而並肩作戰以來的共同行動了吧。


    現在,位於格爾達軍矛頭指向的,就是這海裏奧。在阿克斯的姐姐嫁去的艾門淪陷的現在,從位置上考慮,很容易就能猜到格爾達軍下一個目的地。海裏奧的北方有三、四個都市,根據傳言,這幾個國家都出現了身份高貴的女性消失的情況。一時間的狀況似乎與艾斯梅娜一樣,她們也同樣被噩夢所困擾。姑且不論是否因為這個原因,還是他們都不在格爾達的進軍路線上,總之這些都市都保持著靜觀的態度。原本這些就是依靠與沿岸諸國的交易勉強維持生計的小勢力,阿克斯打從一開始就沒對他們報什麽期待。


    如果海裏奧淪陷,接下來恐怕就該輪到陶利亞了。當然,海裏奧一個月前就送來了共同作戰的請求。當時的阿克斯正在準備攻略梅菲烏斯的阿普塔領,所以暫時保留了迴答。


    而在這期間,海裏奧的政治形勢越來越混亂。被格爾達軍擊敗的艾拉貢王的亡故,導致都市內因後繼者之爭而掀起一股腥風血雨。


    (現在根本不是幹這種事的時候啊。)


    以阿克斯看來,無論哪個都市國家勢力,都是總有一天應該對自己這個正統的王俯首稱臣的土地。小勢力圈隻顧麵前的利益互相爭鬥的現狀讓他恨得牙直癢。


    “海利奧王家也毀了。或許總有一天國名也會發生改變吧——不管怎麽說,現在他們的王,那個叫迦拉的家夥是個什麽樣的人?”


    “根本沒有這個器量。是個隻擅長察言觀色的男人。能成為王,也是因為其他有能力的人自我毀滅,幸運正好眷顧了他而已。”


    拉班斷言,但隨後,又說了句奇怪的話。


    “隻不過,幸運的不隻是迦拉。”


    “你是指王妃瑪麗蓮嗎?迦拉那家夥被她的美貌迷昏了頭腦,居然想娶瑪麗蓮為自己的妻子。確實,從保住了王後的地位與權力來看,王妃也相當幸運呢。”


    “不,我是指海利奧本身。高唿自己才是下一任王,加入到內部紛爭中的那些人,全都是


    血氣旺盛的武人。他們中無論誰最後成了王,都一定會立刻打著為艾拉貢王報仇的旗號——也就是為了洗清他們叛逆者的汙名,來獲得民眾的支持——編製數量僅少的軍隊,向格爾達軍反抗,最後遭致自滅下場的可能性很高。但迦拉並沒有作為一名王的器量,他自己也多少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現在他才按兵不動,效仿我陶利亞,正招兵儲備軍力的樣子。根據傳言,他將被契利克放逐了的傭兵隊長以及近七百兵力編入自己的部隊。如果再加上我們陶利亞的援軍,海利奧也沒有那麽容易被攻陷吧。”


    “哈。”阿克斯那粗大的鼻子哼笑一聲。“那麽,對我們陶利亞也可以稱得上是幸運吧。今晚就讓我們為迦拉以及那個品行不端的王妃幹杯。雖說臥病在床的哈得洛斯大人一定還憤怒得夜夜無法入眠吧。”


    艾拉貢的父親哈得洛斯與阿克斯也相識。十多年前與梅菲烏斯之戰的時候,哈得洛斯就比阿克斯年長很多,是個相當通情達理的男人。


    不過,用當時拉班的話來說,


    “大人麵對任何人都顯得相當高傲自大。哈得洛斯王也經常對大人感到惱火,但接觸了大人這令人難以記恨的為人後,作為一名年長者,似乎多少做了些讓步。”


    似乎是這麽一個情況。


    “我也想問候一下哈得洛斯。這次應該由我親自出馬。”


    阿克斯說道。顯得有些性急。與梅菲烏斯的戰鬥表麵上是以陶利亞的勝利收場,但實際上他卻受到了重挫,再加上阿克斯自己也一度在阿普塔淪為俘虜。


    他渴望獲得一場輝煌的勝利。原本他就是個血氣旺盛,喜歡自己率領軍馬、軍龍在混亂戰場上馳騁的君主。


    “不。”拉班搖了搖瘦小的頭。“海利奧在不久的必將發生戰鬥。但我們卻隻能通過傳聞來獲知敵人的全貌。首先最重要的,是應該派遣以傭兵為主力的六百左右士兵前去與敵人接觸。大人您的親自出馬等那之後也不遲。”


    此時,不滿地冷哼一聲的阿克斯並沒有注意到,拉班也沒有特地將這件事告知他。事實上,拉班已經掌握了必須慎重行動的情報。


    3


    陶利亞的傭兵隊長鄧肯隸屬波旺?特德斯指揮下的第五兵團。三十四歲,是土生土長的陶利亞人,在統帥粗暴傭兵的手腕上受到很高的評價。甚至有傳言說,他遲早會坐上兵團長的位置。


    而這位鄧肯現在正為了某件事而煩惱。依照太守阿克斯的意向廣為招募傭兵這事本沒有問題,但在早已招募了超過預計人數的現在,軍營前的誌願者還排成長龍。人種各式各樣。當然澤爾德人占壓倒多數,但就算澤爾德人也有不同種類的,有像陶利亞人這樣生活在都市圈的人,也有過著遊牧生活的人,更有在山地聚成的小村落中生活的人。


    但頭疼的原因卻不是因為他們。而是已經被錄用為傭兵了的名為阿德爾巴的男人。


    他對周圍人四處宣揚自己是侍奉蠻人王蓋布的親衛隊的子孫。約半年前突然出現在陶利亞,開始向各軍將領自薦。


    實力不錯。嚴格說來身材比較瘦長,但能輕鬆揮舞長劍,迅速擊倒對方。以入團測試為名目曾進行了數場比賽,阿德爾巴甚至能輕而易舉地連續擊倒在陶利亞內實力也算不錯的正規士兵。


    但調查了一下得知,他原本是名盜賊首領。在城裏的表現也相當惡劣。白吃白喝,對女人粗暴無禮,有一段時間甚至還被他國的警衛兵盯上。


    阿德爾巴自己想做官,但也是因為過去的這種種原因,所以哪個兵團長都不願意點頭。無可奈何,他隻能在城裏私下做些保鏢之類的工作來賺錢度日。這次,陶利亞大規模征募傭兵,他終於放棄了做官,誌願當一名傭兵來了。


    由於實力不錯,所以鄧肯決定采用他。與『注重禮儀』的正規兵集團不同。鄧肯有自信能駕馭有著亂七八糟癖好的傭兵集團。阿德爾巴歸根結底也隻不過是個盜賊,他覺得以自己的實力定能把他馴服。但是,決定錄用他後才過了不到五天,鄧肯就開始後悔了。表麵上阿德爾巴並沒有做什麽壞事。還不如說如果他做了,反而能以這個為借口將他趕走。


    (這樣會影響士氣的。)


    阿德爾巴的情況就是糟糕到能令他產生這種想法。無論是狗眼看人低的目光也好,唇邊浮現的下流笑容也好,都讓鄧肯極為不爽。雖說他還勾搭傭兵同伴每晚外出喝酒,但鄧肯最擔憂的,莫過於阿德爾巴的那種令人不快的氛圍在士兵中蔓延。


    現在阿德爾巴的存在,就像是卡在鄧肯喉嚨中的魚骨頭。一旦意識到,就會招來無窮無盡的焦慮與不安。


    (偏偏在這攸關陶利亞存亡的大戰前夕。)


    一旦戰鬥開始,一切就太晚了。所以一定要在戰鬥打響之前,找個什麽理由將他趕出去。


    這時,波旺?特德斯造訪了煩惱不已的鄧肯。他看了看傭兵誌願者的隊伍,


    “似乎有可用之人呢。”


    說道。


    “因為起初說需要相當人數的兵力,所以之前都能找到一個就招募一個,但如果將現在這些誌願者都拒之門外,就有讓難得的人才白白溜走的可能性。要不打名額交替戰吧。”


    波旺雖年輕,但畢竟是第五兵團團長,再加上是特德斯大公的養子。其勇猛的性格以及出人意料地有卓越看人眼光的部分令鄧肯十分尊敬。“是!”他立刻接納了這個建議。


    翌日,鄧肯親自麵試誌願者們,並打算從中選擇數人。這時,他在行列中突然發現了一個模樣奇怪的男人。身材與打扮在劍士中顯得十分平凡,但是臉上卻纏著繃帶。露出的隻有雙眼、鼻尖、以及嘴的周圍。從皮膚來看,應該不是澤爾德人。


    “你這張臉是怎麽迴事。”


    “孩童的時候得了疫病才會這樣的。”


    迴答的並不是當事者本人,而是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也相當惹人注意。頭發較長,動作舉止中略有些像女性。與阿德爾巴的性質不同,但此人也令鄧肯產生了不快感。在陶琅,男人作女人打扮、模仿女人舉止的行為就算是表演節目也會遭人厭惡。唯一例外的,是龍神教的巫女。雖然是男性,但隻有發誓作為一名女性活下去的人才能擔任這個職位。說得更明白一點,這是隻有神聖的巫女才被允許的行為,所以不是巫女的男人模仿女性,隻會被看做是「不檢點」。


    “啊,現在已經沒問題了哦。隻不過皮膚都潰爛了,所以才會遮掩起來。”


    “名字叫什麽?”


    鄧肯問道,此時本人才終於張口。聽到那個名字,鄧肯歪了下腦袋。


    “我聽說過呢。此前的阿普塔戰中,一口氣俘虜了納托克大人部隊的梅菲烏斯男人,記得也是叫這個名字吧。”


    “所以才來這裏啊。”又是那個長得像女性的男人插嘴道。“「歐魯巴」這個名字很容易被人誤解,在梅菲烏斯很難混呢。”


    奇妙的二人。順便提一下他們倆還有另一個同伴,此人是個在誌願者中鶴立雞群的巨漢,鄧肯一開始就打算將他列入替換的候補名單中。打聽下來,據說他們是梅菲烏斯的劍鬥士。


    (哦。這些個劍鬥士究竟是否有能力與陶琅武人並肩戰鬥呢。)


    像女人一樣的家夥,始終沉默不語的繃帶男。鄧肯完全是出於興趣,以及希望看到他們被打趴在地上的一絲惡作劇心理,也將他們列入了交替戰的名單中。


    從誌願者中選出了二十名左右的鄧肯將他們帶到了軍營的後麵。與之相對,鄧肯事先也親自從錄取者中挑選了幾名劍士。雖原打算讓他們一對一進行對戰,但由於候補人選超出了預定人數,差一個人。所以鄧肯喊來了部下,


    “把塔爾科特叫來。”


    這樣下令道。


    第五兵團軍營後麵,設有一個可以和其他團共同訓練龍的廣場。劍士們分列東西,鄧肯坐在擺好的長板凳上,在一邊旁觀交替戰。


    沒有什麽複雜的規則。隻需隨意挑選訓練用的包好的槍,或是木劍斧子之類。不穿戴甲胄。反正本來就是從外麵招募的傭兵,不管是斷兩根骨頭還是受到一生都無法痊愈的傷,甚至一不小心掉了性命也無所謂。這就是略有些粗暴的陶琅地區的習慣。


    “看招!”


    “什麽!”


    已經決定被錄用的人也好,即將贏得錄取資格的人也好,每個人都拚死戰鬥。在這裏計較生死根本沒有意義。多虧了格爾達軍的抬頭,陶琅這塊土地變得越來越難以平靜生活了。至於陶利亞的傭兵們,就算酬勞非常便宜,隻要能得到每天兩次的食物,以及超過三木桶的水,就足以讓他們為止搏命了。


    名為基利亞姆的巨漢如鄧肯所預想的,實力徹底壓倒錄取者的劍士。雖然他選擇的是木製斧子,但根本沒有揮舞,隻是向一側躲過了對方襲來的劍擊,用如岩石般的拳頭擊中了對方的背部,戰鬥就這麽結束了。將吐著白沫的劍士搬到場外後,下一場比賽開始了。


    (接下來是那個柔弱的男人嗎。)


    鄧肯隻有眼睛露出一絲笑意。澤爾德人特有的粗暴作風一定會令那個隻會取悅他人的家夥麵色慘白吧。但要後悔已經太遲了。鄧肯為那個柔弱男子選擇的對手,是在錄取者中實力還算過得去的。


    “開始!”


    鄧肯的部下站在兩名劍士的中間,在手一揮下的同時,勝負就決出了。


    “什麽!”


    鄧肯都不禁出聲。


    隻見那個長發長得像女人的男人在鑽入對方懷中的瞬間,錄用者手中的劍就被擊飛。劍在空中咕嚕咕嚕地旋轉,紮刺在鄧肯的麵前。旁觀的士兵們都不禁高聲歡唿起來,柔弱男用取悅眾人的姿勢鞠躬行禮。


    (呿)


    雖然看走了眼,但他對隻要是有用的劍士就雇傭這點沒有異議。


    交替戰順利地進行著。還剩下兩、三場比賽的時候,被傳喚的塔爾科特終於姍姍來遲。


    “您有什麽吩咐嗎?”


    塔爾科特步伐輕快,但卻誇張地上下晃動著肩膀走來。他不是澤爾德人。據說是沿岸諸國的某國雇來的水手,以鄧肯看來,十有八九是擄掠那個什麽沿岸諸國的海盜吧。


    一聽說是交替戰,塔爾科特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他是有著一臉邋遢胡子的二十七歲年輕人,但卻對這種『沒有利益的事』徹底地敬而遠之。他突然捂著胸口,做出一副很痛的樣子。


    “我在之前的訓練中受了點傷呢。啊痛,實戰前若能來得及痊愈就好了,但如果今天硬來的話,必定會拖延傷口痊愈的時間的吧”


    “「的吧」算什麽口氣。”鄧肯也露出如一名海盜首領般充滿魄力的表情。“這是我的命令。快去拿劍準備起來。”


    “我很強哦,隊長。交替戰的話,還有更合適的對象吧。”


    塔爾科特實力確實還行。作為他搭檔和他同時被錄用的名為斯坦的那名男子也是,表麵看上去很笨重,但卻十分擅長使用火槍。這兩人雖然年輕,但傭兵經曆似乎相當長。


    這時,塔爾科特突然眼睛一亮。


    “阿德爾巴如何?”


    “什麽?”


    “那家夥總是誇耀說自己已經擊倒了好幾個陶利亞的正規兵了。放任他不管的話,遲早會成為災禍根源的”


    “可那家夥相當了得啊。如果命他參加交替戰,一旦他贏了,反而會更為助長他的氣勢了啊。”


    被提到自己介意的名字,鄧肯開始猶豫了。而塔爾科特則再次推波助瀾。


    “恕我失禮,不過那男人似乎很看不起隊長啊。通過將他叫來這裏,不分青紅皂白就命令他戰鬥,也算是向眾人展示作為一名隊長的威嚴呀。如果他敢露出一絲不滿的神色,就痛罵他一頓。傭兵大多都是這種隨性的家夥。一旦『頭領』被某個同伴輕視的話,到了正式場合,就可能會不服從命令。說實話阿德爾巴是勝是負其實並不重要。”


    “唔……”


    鄧肯抱著手臂沉吟了一會兒,但很快就做出了決定,這次命部下將阿德爾巴叫來。


    話雖如此,剩下的候補者就隻有一個了。那個繃帶男。


    (呿,早意識到有這招的話,應該讓那個巨漢和阿德爾巴對決啊。)


    繃帶男看上去毫無勝機。有著近十年傭兵隊長經曆的鄧肯當然清楚阿德爾巴的實力相當了得。但剛才塔爾科特說的沒錯。比起勝負,更重要的是自己要下令。


    在等待阿德爾巴到來的這段時間,廣場上出現了不自然的『空擋』。繃帶男杵在場上,偶爾顯得有些焦躁地環顧四周。這時,


    “隊長,你難道想讓我和來路不明的新人交替嗎?”


    阿德爾巴來了。小眼睛中蘊含著險惡的光芒。鄧肯故作沒有意識到他的怒氣,挺起胸膛擺出架子。


    “若說來路不明,你不也一樣嗎。”


    “我的實力,陶利亞人應該都已經很清楚了吧。”


    浮現的淡淡笑容中能窺到一絲輕蔑。反正你是想把我這個麻煩精掃地出門吧,對方在無言中表述。但鄧肯就像是對付鄰居家淘氣包似的,輕佻地聳了聳肩,


    “我隻是想再親眼目睹一次。”


    “是嗎。”


    阿德爾巴吐了口唾沫。如果他繼續糾纏,那鄧肯也有自己的打算。但他卻意外地欣然接受了比賽。應該是對自己的實力相當有自信吧。但是,當他與那個自稱歐魯巴的繃帶男對峙時,


    “揮舞木棍未免太無聊了。要衡量是否能在實戰中派的上用場,用真正的武器才是最好的。”


    居然說出這種話。鄧肯頓時一籌莫展,微微向歐魯巴的方向撇了一眼,但


    (沒問題。)


    對方似乎這樣表示似的上下點了點頭。


    最後,兩人都拿起了陶利亞製的長劍。


    太陽高高升起。


    阿德爾巴依然一臉輕蔑的笑容,向歐魯巴走去。


    在稍遠的地方,塔爾科特決定坐在一邊旁觀。


    他討厭阿德爾巴。初次見麵時對方態度就妄自尊大,用仿佛命令自己直屬部下似的口氣說話。傭兵中,甚至有崇拜實力了得,但態度尊大的阿德爾巴為大哥,每天跟著他四處遊玩的家夥。但塔爾科特打從心底裏甚至不想和那種家夥唿吸同樣的空氣。


    所以倘若阿德爾巴在這場交替戰中被打倒,或是受重傷,那才是他求之不得的。但是,


    (哎呀呀,就沒剩下些個更強點的家夥了嗎。)


    與他對峙的男人看上去如此不可靠。更準確地說,身材根本就是個少年。雖然看上去確實鍛煉過,但遠不及久經沙場的阿德爾巴。


    “不過啦,如果麵對這樣的男人還陷入苦戰的話,那阿德爾巴的評價也會下降的吧。”


    “大哥,你在這兒啊?”


    向他搭話的,是塔爾科特的小弟斯坦。身材低矮,而且體寬,顯得非常醒目。


    “這是在幹啥子啊。”


    “梅菲烏斯的特產,劍鬥啦。我說你下那個繃帶男的注,賭今晚的晚飯。”


    “是阿德爾巴做對手,這未免太不劃算了吧。”


    “沒事啦,那家夥其實是個有名的傭兵。很多勢力都想取他的性命,所以他才像這樣隱藏自己的真麵目啦。”


    “原來如此,好吧。”


    斯坦本性率直——不如說單純。塔爾科特內心吐了吐舌頭。如此一來,就算阿德爾巴贏了,自己也能占得一點小


    便宜。


    “開始。”


    鄧肯一聲令下,比賽開始了。刹那間,阿德爾巴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兩下、三下,強烈的攻擊向歐魯巴襲來。


    歐魯巴一味防守。左來右往地移動,偶爾單膝跪地擋下劍擊,偶爾向後小跳躲開刺突。動作徹底在對方的掌握下。阿德爾巴的眼中閃現殘忍的光芒。


    “大哥,你去哪裏?”


    “已經夠了吧。我這個人還沒墮落到能平靜地旁觀那小鬼的腦袋被斬斷。”


    “但是,不用很久勝負就能決定了啊。”


    “所以我才不想看——”


    塔爾科特還沒說完,廣場中哇地沸騰起來。下意識迴頭的傭兵眼中映入的,是阿德爾巴揮出的致命一刀被歐魯巴在頭頂上方閃過。隨即他順勢撲入對方的懷中,用劍柄向阿德爾巴的鼻子招唿去。


    阿德爾巴噴大量的鮮血向後倒去。腳還在微微抽搐,毫無站起來的跡象。


    “勝……勝負已決!”


    鄧肯叫喊。聲音中參雜著一半驚訝和一半歡喜。


    “喂!”塔爾科特情不自禁地拽著斯坦的肩膀來迴搖晃。“好厲害,那家夥是誰啊。居然贏過了阿德爾巴!”


    “大哥,打賭是我贏了哦。”


    “喂,你還真能幹呢。”


    塔爾科特無視斯坦的話,向下台的歐魯巴揮手笑道。


    “我一開始就看好你哦。對鄧肯隊長建議說你能派的上用場,應該讓你參加交替戰的也是我哦。呐,今晚我請客。你是第一次來陶利亞嗎?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我帶你去那裏……”


    塔爾科特語尾越來越輕,逐漸消失。歐魯巴似乎打算徹底無視他,快步從塔爾科特麵前走過。而且還徹底地連撇都沒撇他一眼,塔爾科特頓時血氣上湧。


    “那……那家夥,居然擺架子。”


    “大哥,這樣不好啦。別在鄧肯老大麵前打架啊。”斯坦從後麵架住企圖追上去的塔爾科特。“比起這個,你應該明白吧。今晚是大哥你請客哦。”


    (該死的。)


    塔爾科特忍住想破口大罵的衝動,死死盯著歐魯巴的背影。


    (本以為阿德爾巴那個白癡終於可以消失了,但這次卻來了個更討厭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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