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就是安全的場所嗎？」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露修羅不禁自嘲地笑了。
的確，這裏或許很安全。
不但在陽光照不到的地底下，還有好幾層的複合裝甲。
隻要有入侵者就會有警報聲響起，負責警衛工作的也都是熟知如何對付包括吸血鬼在內等魔物的專家。
這裏就是警視廳霞關本廳舍地底下，搜魔課本部。
露修羅被帶到更裏麵的地方——以前曾經關過佛卡斯的牢獄裏。
她沒有被上手銬，也沒有遭強迫逮捕，但她的心情就跟犯人沒兩樣。
「別抱怨呀。棺材我也從那個教堂裏幫你搬來了，你就在這裏好好休息吧？」
蘭月站在她身後，帶著一些諷刺的語氣說道。
昨天晚上去接露修羅的人就是她。
總之，她先將露修羅帶到了警視廳的廳舍，問了一些失蹤時有沒有吸人血之類的形式問題。
之後，在蘭月的監視下吃飯、入浴——露修羅算是得到了還不錯的待遇。
經過各種手續之後，等到地下設施整理好，準備讓露修羅入住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一天，現在是隔日的白天時刻。
「這裏好暗，沒有什麽時間的概念。現在幾點？」
「吸血鬼講這是什麽話？總而言之，你就乖乖地待在這裏。不安分的話，你就會永遠都被關在這裏哦？」
「哼，曾經被破壞過一次的地方安全嗎？我來的途中，看到很多地方都在修理喔？」
「要講到這個的話，我就傷心啊。不過，至少在日本，這裏可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總而言之，你就乖乖待在這，就算是為了紅城同學也好。」
「我知道。」
「要血的話也沒問題。應該說，你要是渴了的話，請你馬上說。」
露修羅並沒有迴應蘭月最後留下的忠告。
她沒有忘記血的味道。
緋水鮮血的味道是如此甘甜。
隻要喝上一口，渴望跟內心都會得到滿足。
然而，現在的自己卻厭倦了。
她表情沉重地蹲在正方形牢獄裏的角落。
這裏沒有燈，室內完全是一片黑暗。
如果是人類的話，肯定會怕到發抖，拚命掙紮想要出去，但她卻感到很平靜。
不。
真正能讓她感到平靜的地方，是跟緋水在一起的那個家。
然而，那裏已經不是自己的家了。
那本來就不是自己該待的地方。她隻不過是寄人籬下罷了。
說不定——待在這裏可能比較舒服呢。
她拭去眼眶裏落下的淚水，看著整個房間。
這是一間很煞風景，沒有任何裝飾的房間。
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的視力也跟平常一樣，馬上就看遍了全景——因此她十分驚愕。
「……是誰！？」
有人在這裏。
在房間的對角在線，有人坐在椅子上。
「這是兩間連在一起的嗎？我可沒聽說。」
對方沒有迴答，反而點起了火柴。
過了不久，一個小小的燈火亮起。
隻見坐在椅子上的人腳邊，一座古典燭台的蠟燭點燃起來，照亮了整個房間。
那蠟燭似乎是加了香料，幻想般的甜美香味充滿了房間。
「你是…………！」
露修羅茫然地呆站著，頓時啞口無言。
她不可能在這裏。
她不可以在這裏。
蜜拉露卡怎麽可以……坐在自己麵前的椅子上呢？
然而，她卻在這裏。
蜜拉露卡優雅地交疊著長腿，脫下鬥篷，以一副輕鬆的模樣坐在椅子上。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一開始就在了。」
她若無其事地說。
蜜拉露卡無視於一臉驚愕、睜大眼睛的露修羅，滔滔不絕地繼續說：
「我想到你有可能會被關在這裏。既然不可能逃過我的手掌心，最起碼要做個防護措施，這樣的話，這裏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在那之後，我就先來這裏等你了。」
這可不是隨便就能先跑來等的地方。
這個女人跟之前對峙的吸血鬼或魔物，等級完全不同。
「搜魔課那些警備根本沒用嘛……居然允許外人入侵到這裏來。」
「你責備他們就不對了。畢竟他們目前人手不足，而且，隱形是吸血鬼擅長的拿手絕招。更何況我還是『真祖』呢。隻要我認真的話，這根本就是件小事。話說迴來，『真祖』之中也有比我更會隱形的人，不過，她已經毀滅了就是。」
講到同伴的死，蜜拉露卡的眼神裏帶著一點憂傷。
但是，露修羅卻沒有注意到這些。
她隻是率直地表達出自己的情感。
「你是來殺我的嗎……？」
「這句話隻有一半正確。我對你的生死沒有興趣。隻不過，以結果來說的話，應該會變成那樣吧。」
「莫名其妙……如果你覺得我礙事的話就老實說啊！我也……覺得你很礙事啊。」
「喔。」
蜜拉露卡佩服似地點點頭。
這動作讓露修羅不滿，她將一直隱藏在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一直都在……！跟緋水一起的時候，你……一直都在！！要是沒有你的話，要是沒有你…………！！」
「要是沒有我的話，緋水早就死了喔。」
蜜拉露卡若無其事地說，露修羅為之語塞。
勝敗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否定蜜拉露卡，就等於是否定緋水。
「被卷入父母想要自殺的無聊悲劇，差一點就會被殺掉的幼小生命。人類真的是很愚蠢呢。我一時興起收養了他，把他養大之後，發現還挺有趣的。所以，我大概能夠體會毀滅的那些同伴的心情。」
「你說是一時興起……？緋水、緋水一直對你…………！」
露修羅握緊拳頭，瞪著蜜拉露卡。
那濃縮過的情感，重重地擊向蜜拉露卡。
在地下牢獄裏形成漩渦的負麵情緒，最終化為殺意，凝聚在露修羅的手裏。
她反手拿著愛用的短劍，逼近蜜拉露卡。
「是嗎……我一直以來是被愛著的啊。」
「什麽…………！」
「既然如此，那我迴來就有價值了。要殺你也有意義了。」
「你在說什麽！？」
蜜拉露卡無視於即將撲過來的露修羅，用大拇指比了比門口。
「要不要換個地方？在這裏實在是太煞風景了。」
「你想要在更適當的地方殺了我嗎？」
「這一點我不否認。不過，我可以順便告訴你你的出身，算是給你帶上黃泉路的禮物。」
「…………！？你……知道嗎！？」
「我是間接聽來的，不過，我也調查過你。想知道的話就跟我來吧。」
蜜拉露卡走到門前。
露修羅思考了一會兒後，也跟在她後麵離開。
就算這是一條赴死之路，想要探索過去的欲望還是贏過了一切。
幾分鍾後，跟之前兩次慘劇不同的是，兩人安靜又優雅地逃獄了。
沒有人死傷——也沒有任何損傷。
然後，也沒有人看到逃獄者的樣子。
當夕陽染紅天際的時候，兩個吸血鬼一起出現在地麵上。
「紅城同學……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
沒什麽。」
放學後準備收拾東西時，坐在緋水身旁的玲奈擔心地向他搭話。
緋水今天下午才來上課，因此她會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就算不是如此，她一定也一直擔心著緋水吧。
自從露修羅消失之後，便一直為他操心。
「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去了趟醫院。結果隻是太累了，沒有什麽問題。」
緋水沒有說謊。
他的確是去了醫院，身體也沒有異常，所有的器官都很正常地運作。
「是嗎……那就好。」
「啊～～對了，我有件事忘了說，露修羅迴來了喔。」
「咦？真的嗎！？」
玲奈的表情突然變得開朗。
那笑容讓緋水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
「要慶祝一下嗎？你看，聖誕節也快到了啊！」
「聖誕節啊…………」
話說完，緋水才想到這是一個很不適合吸血鬼的節慶，不禁露出了苦笑。
嗯，以日本人的信仰程度，應該不至於會對露修羅造成不好的影響，但考慮到玲奈的家庭狀況，他們很有可能會邀露修羅一起去參加教會的彌撒。
在教會裏過聖誕節，這對吸血鬼來說幾乎是接近地獄……不，離天國比較近吧。
「不，算了。要是刻意做些普天同慶的事，她反而會不太好意思迴來吧。」
「說得也是……而且，聖誕節你一定也是跟家人過吧。紅城同學要跟之前來學校的姐姐一起過嗎？」
緋水的表情僵住了。
沒錯，他們之前每年都一起過。
緋水很早就發現沒有聖誕老公公的存在，但蜜拉露卡填補了這個遺憾。
他每年都會收到禮物，也會烤火雞，吃蛋糕。
跟吸血鬼過聖誕節——這麽諷刺的活動，在去年結束了。
國中三年級時的冬天，他過了個孤獨的聖誕節。
沒有蜜拉露卡的聖誕夜。
那——今年呢？
「你要跟誰過呢？」
玲奈沒有惡意地問。
說不定，沒錯，她也許是想說——要是沒有特別安排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
「……不知道。」
說完這句話後，緋水便逃走了。
他丟下有話想說的玲奈，離開了教室。
芽依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她從緋水的樣子感覺出不對勁，走近正在收東西的枝璃身旁。
「我說呀……你可以來一下嗎？學姐應該也有很多事情想問吧。」
「我知道了。那就去平常的那個地方……還是算了。去學生會辦公室如何？」
「ok，走吧。」
時間接近日落時分。
夕陽西下，大地染上的紅光，最終也被漆黑所吞噬。
在一陣猶豫下，蜜拉露卡跟露修羅最後來到了緋水家附近的公園。
這裏本來就人煙稀少，樹木茂密遮住了燈光，別說是夜晚，就連白天也有點昏暗。
「以前我常常帶緋水來這裏。這裏附近沒有小孩子，其他公園又都是人，所以沒辦法體驗去公園跟其他小孩玩的感覺。實在很懊惱呢。」
「噢，你是在炫耀嗎？我先說喔，我也有跟緋水在公園裏的迴憶呢！因為，我第一次跟緋水見麵就是在那裏！」
露修羅得意地挺起胸膛，指著第一次遇到緋水的無人小路。
沒錯，那個夜晚，他們第一次在這裏相遇——露修羅吸了緋水的血。
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哎呀，那家夥也真是倒黴啊。」
蜜拉露卡說出了緋水恐怕會同意的感想，走向公園中央的涼亭。
露修羅也一臉不高興地跟在她後麵。
兩人坐在木製的長椅上，互相對峙。
蜜拉露卡在來公園的途中，從家裏拿來了酒杯。她將兩個酒杯放在小桌子上，然後注入了一起帶來的上等葡萄酒。
「酒就不必了。」
「我可沒下毒喔？下毒對我們彼此而言也沒有意義，你應該也對這種色彩跟香味很有興趣吧。這是吸血鬼無法抵抗的共通嗜好。」
「……緋水會生氣。他說小鬼喝這個還太早，明明他自己也是個小鬼。」
「喔，對了，我的收藏品裏，有一瓶緋水出生那一年的紅酒不見了，你有印象嗎？」
「…………我不知道。」
露修羅說不出那是她打破的。
雖然為時已晚，但她還是覺得良心有點不安。
她果然討厭這個女人。
「所以……如果你知道有關我的事就趕快說！我可沒有興趣跟你在這裏培養感情！」
相較於幾乎快要咬過來的露修羅，蜜拉露卡則是優雅地將酒杯送到嘴邊。
她品味著芳醇的香氣跟複雜的味道，看著露修羅。
「真祖有十二個人，你不在其中。」
「所以那又怎麽樣？既然如此，我是誰！？」
「十二個女人裏——雖然也存在著我幾乎甚至沒講過話的人，以及合不來的人，但我們每年都會聚集在一起，碰一次麵。算是年度報告吧。我們喝紅酒，吃麵包，聊著一些天南地北的事。」
「這算是『真祖』的『同學會』嗎？還真像人類呢。你們每年的什麽時候聚會？」
「聖誕節。」
蜜拉露卡認真地說，露修羅不禁為之噴飯。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真的是吸血鬼嗎！？」
「我們一起慶祝他的生日，有什麽不可以？一切都是從他開始，就從我們抓著他的遺體，啜飲他的血開始。」
露修羅的臉上失去了笑容，她終於湧上一股現實感。接下來蜜拉露卡要說的話，是關於她自己的真實故事。
「每年我們都會聚會，但不知不覺中，人數便逐漸減少。雖然不到每一年都減少的程度，至少以百年為單位的話，的確是愈變愈少。有的人是被人類所滅，有的人是自己選擇了滅亡，有的人則是葬身於意外事故。直到人數剩下一半的時候，有人提議說這樣下去不大妙，總有一天吸血鬼（我們）會滅亡，所以得想點辦法。」
「為什麽……會那麽想？隻要你們願意的話，我們吸血鬼很簡單就能增加眷屬…………」
「『真祖』滅亡的話，連帶地其眷屬也會全部滅亡。」
「那可以生下孩子…………」
「吸血鬼的生殖能力比人類來得差，即便肉體不老不死，但到底能夠生下幾個孩子？而且，也有像我這樣，終生都不生小孩，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人。那麽，該怎麽辦呢——為了維持種族的繁榮，追根究柢就隻能增加『真祖』的數量。」
「增加……數量！？這種事辦得到嗎！？」
露修羅拍了桌子。
像佛卡斯那樣維持「真祖」的直係血統，幾乎接近「真祖」的純血吸血鬼是存在的。
但要變成「真組」本身——到底要如何製造？
蜜拉露卡看著以前曾經有某個男人說是「吾之血」的液體，滔滔不絕地說：
「我們啜飲的神血已經沒有了，雖然聽說有一些聖物沾染了他的血，但那都真假難分，就算是真的，新鮮度也不夠。所以，我們隻能使用替代品。」
「替代品…………？」
露修羅臉色發白。
她想象到了。
然而她不敢說出口。
「沒錯，最接近神……這種形容我不敢說，應該說是受到了
神的懲罰，最濃鬱的詛咒之血吧。也就是『真祖』的血。」
「………………！」
「吸血鬼就算把血給了吸血鬼，也不會發生任何事。但要是給了人類就不一樣了。不管是經由嘴巴吸取，或是直接加入血管之中，一定都會出現特別的吸血鬼化，然後誕生出兇惡的怪物；更何況是『真祖』的血。不過，還是會有例外。」
「例外…………」
露修羅的臉已經不隻是蒼白，簡直是麵無血色。
不要說。
不要再說了。
沒錯，她的大腦裏有聲音在吶喊。
「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因為有人拜托我，所以我就把血給了她，至於她怎麽用，我倒沒興趣。連她用在誰身上，我也沒有興趣。不過，最起碼你誕生了。我聽說有幾個成功的例子。本來是人類，也許是在幼兒時期或是青少年時期，甚至是胎兒的階段，啜飲了『真祖』鮮血，成為複製品——有人在某個地方給了你『真砠』的鮮血，結果讓你成了跟『真祖』有著極為相似特性的吸血鬼。要說出身的話，應該算是我們的亞種，模擬真祖吧。」
「模擬、真祖……」
露修羅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也就是冒牌貨。
因為「真祖」的念頭所產生的養殖品。
打從一開始，她就是虛偽的存在。
露修羅從長椅上摔了下來。
她的根本產生動搖，因此無法支撐。
「我、到底、是誰……？」
她抬起頭，懇求地看著蜜拉露卡。
蜜拉露卡卻毫不在乎，隻是品味著紅酒。
「我不知道。你誰都不是，但也可以說是隨處可見的任何人。我想你多少有被調整過，沒有記憶的這個部分，也是因為你沒有在人類社會生活的記憶。你隻是在適當的箱庭裏，被塞入某種程度的一般常識，然後孕育出來罷了。感覺就跟冬眠很接近，所以你的實際年齡應該跟外表差不多。隻不過，你的內在就跟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是個無垢的『真祖』。你會仰慕緋水，是一種印痕作用，因為那家夥的體質，能夠讓你半永久性地吸血。」
露修羅站不起來，她一屁股坐在地麵上。
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她根本沒有值得迴想起的過往。
她不應該想知道什麽出身的。
「真祖」吸血鬼這個唯一的身分崩裂了。
「誕生出來的你們，被放進棺材裏保管，然後配置到不同的地方——我聽到的就隻有這樣。不過，沒想到你就長眠在我的附近呢。」
「為什麽我會被放在那樣的山裏……！？『真祖』們隨興地做出我，又丟下我不管嗎……！？」
「這就要問創造出你的『真祖』。不過，她也已經滅亡了。為了保險起見而創造出你這種人的吸血鬼先滅亡，像我這種對種族繁榮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人卻活到現在，真是諷刺呢。」
蜜拉露卡一口氣飲盡酒杯裏的液體，然後站起身。
看到她逐漸逼近，露修羅雙手撐地，一直往後退。
「……我知道我的出身了。不過你為什麽要我的命…………因為我礙事嗎……？以你的觀點來看，我這種冒牌貨很礙眼嗎…………！？」
「不，我倒要感謝你。你的存在，真的是一種很棒的保險啊。」
太陽即將西下。
帶著鮮紅光彩的魔光，貫穿了露修羅。
魔眼基本上對吸血鬼來說是沒有用的。
但露修羅被那眼神裏綻放出來的威壓感所震懾住，隻能坐在地上，無法動彈。
「你的目的是什麽……！？」
蜜拉露卡露出殘酷的微笑，指著露修羅的左胸。
昨天她最初開始瞄準的正是那裏。
她的目標一直沒有改變。
「你的心髒。」
「那……你發現了什麽嗎？先不說緋同學，小枝枝的表情也一直都很嚴肅呢。」
眾人坐在本來應該是學生會幹部使用的長桌旁，由芽依先開口。
目前人在學生會辦公室裏的，隻有她跟枝璃以及提供場地的希璃華。
以會長為首的學生會幹部都不在，因此就算要進行密談也不是問題。
「今天早上，我徹底地檢查了紅城同學的身體。」
「哎呀，討厭，你們是這種關係嗎？要不要幫你煮紅豆飯啊？」
「……巢道同學。」
希璃華斥責了芽依的玩笑話，以眼神催促著枝璃繼續說下去。
「我調查的是紅城同學的體質。」
「啊～之前也做過同樣的調查呢。不過，結果不是沒什麽特別的嗎？」
「嗯，這次詳細的情形還是不清楚。但是這次我花了比較多的時間在做肉體分析，結果，終於知道蜜拉露卡那個吸血鬼的目的。」
「這是什麽意思？她為什麽要露修羅同學的命呢？」
枝璃沒有迴答希璃華的問題，反而丟出了新的問題：
「如果要消滅吸血鬼的話，你們會用什麽方法？」
芽依跟希璃華對看了一眼，像是無法理解為什麽枝璃現在要問這種問題。
「呃，首先就是讓她接觸日光……然後很傳統的，用白木樁敲進她的心髒？」
「看是要砍頭，還是把頭打得粉碎……兩者在畫麵上感覺部很噁心呢。」
可能是對這些十分普通的迴答感到滿意，枝璃靜靜地點了點頭。
「你們說得沒錯。反過來說，對頭部跟心髒的攻擊，對吸血鬼來說便是致命傷，也就是無法再生。」
「呃，這我們都知道，但跟這次的事有什麽關係？」
「你是要說那個蜜拉露卡小姐，結果已經死了……所以她是冒牌貨嗎？」
聽到希璃華的提問，枝璃搖了搖頭。
「不，我想她應該是本尊吧。所以紅城同學也為此苦惱。正如他所說的，她在所有的吸血鬼中，應該擁有最強的再生能力，也因為毅力才活了下來，但她卻逐漸變得虛弱。因此，她沒有時間了。」
「是再生得不完全嗎？她看起來有哪裏會痛嗎？」
芽依雙手盤在胸前，迴想起之前遇到的情況，但卻沒有發現任何特別的地方。
一想到當初比腕力時，她隨便就比贏自己，應該說她強過頭了吧。
「她沒有哪裏會痛，隻是欠缺了某個部分而已，所以無法發揮效用。我當時也覺得奇怪，紅城同學應該也注意到了，他沒有跟我們說，應該是因為不想承認。這次就連他也無法做出恰當的判斷。」
「什麽意思？她的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啊，她少了什麽嗎？」
希璃華蹙起柳眉，枝璃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左胸。
「心髒。」
「「什麽——！？」」
芽依跟希璃華都睜大了眼睛，枝璃不在乎地繼續說了下去：
「昨天，我用銀彈射穿了她的心髒，子彈的確貫穿了她的胸口。如果隻是被胸肌擋住，或是停留在心髒裏的話，就算受到很大的傷害，應該還是能撐得下去。但子彈的確貫穿了她的胸口。這跟用白木樁釘心髒的效果應該是一樣的，不過她卻沒有消滅，為什麽？」
不知道。
怎麽可能知道呢？
芽依跟希璃華隻是臉色發白地搖頭。
「答案很簡單，因為她本來就沒有心髒。沒有的東西當然就無法被破壞，子彈會那麽容易貫穿，也是因為沒有障礙物，也就是沒有心髒的關係。」
「不、不不不，等一下，沒有心髒要怎麽活啊！？」
「她會不會是
因為什麽理由，所以心髒沒有再生！？不過，這樣她應該就會毀滅了啊！？」
看到兩人無法接受這個說法，枝璃淡淡地說出了緋水身體的檢查報告結果。
「她的心髒還在，現在也還在跳動，隻不過，不在她的身體裏。」
芽依跟希璃華看著彼此。
根據這一連串對話的內容，她們已經猜到了答案。
「該不會……那個心髒…………」
「在紅城同學的身體裏…………」
「沒錯，她的心髒移植給了紅城同學。之前在海外受到重傷的他，心髒受到了重大的損傷，要救他隻有這個方法。那似乎是沒有麻醉的手術，當時的紅城同學，根本沒有餘力去記住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他表示還留有一些模糊的記憶，就是現在仍存在他胸口上的疤痕、能夠讓吸血鬼化無效的體質，還有她拚命地讓停止的心髒再度跳動的記憶。從手術的疤痕跟心髒超音波檢查來看，他的確是接受過手術。他跟半吸血鬼不一樣，是有吸血鬼的力量寄宿在身體裏的人類。」
枝璃說完後，現場的氣氛陷入沉重的沉默裏。
大家都知道接下來的結果。
因為心髒遺在體外存活著，所以蜜拉露卡本尊才能勉強活著。
正因為是不死之身的吸血鬼，才有辦法維持這微弱的生命。
但是，這不可能會永久持續。
「現在的她，就像是抽掉核心的空殼。正因為她是『真祖』，才能勉強維持那肉體的存活。即便在體外，隻要心髒安全，就能保有不死之身——這就是吸血鬼。」
「她那樣子可以活多久？」
芽依認真地詢問。
不管有沒有心髒，隻要能活著就好。
最起碼，這樣緋水就滿足了。
然而，正因為這種暫時的複活並非永遠，所以她才會著手策劃某件事情。
「因為她沒有心髒，所以隨時都有可能消滅。最起碼，她已經逐漸變弱。她手上那接住我子彈的傷到現在還沒複原。大概是快要到極限了吧。她會大量需要血，可能也是因為這樣——但是執著於質量或是追求數量，那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所以，她才會鎖定露修羅同學。」
「心髒的……代替品嗎？」
希璃華說出了關鍵的事實。
原本的心髒，現在支撐著緋水的人生，不能摘下來。
所以，她隻能找個代替品。
以吸血鬼的生命力來看，要拿取別人的髒器或是四肢，非常簡單，
「沒錯。但畢竟是心髒，所以是無法取代的。人類的心髒絕對不行，就算是吸血鬼的心髒，也不見得能接受。所以，最起碼要盡量找個跟自己比較接近的心髒，最接近『真祖』的心髒，那就是……露修羅同學的心髒。」
枝璃講出了結論。
沉默了一會兒後，芽依開口：
「那……會成功嗎？是心髒耶，如果能夠那麽簡單就替換的話，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希璃華也表示同意，提出了徒勞無功的可能性：
「就算成功了，能活到什麽時候呢？不會單純讓露修羅同學白白犧牲嗎？露修羅同學要是沒有了心髒，一定會馬上毀滅的。」
「是啊，你們兩個說得都對。能夠一直活下去是奇跡，紅城同學的心髒能跳動也是奇跡，重逢也是奇跡，這實在有太多的奇跡了。不過，她就是賭上這一把。恐怕在她失蹤的期間，她也試過了很多種方法，可是都失敗了。但她還是想要活下去。」
「一定是為了緋同學吧。」
「為母則強……不，這應該算是女人的執著吧。」
女性們彼此露出了苦笑。
那是一種確定自己贏不了的笑容。
曾經為了一名少年而選擇毀滅的最後的「真祖」，現在又為了一名少年，想要活下去。
在眾人沉默時，枝璃看向了手機。
有封簡訊，是蘭月傳來的。
「露修羅同學好像消失了，我不覺得她是自己失蹤的，所以……果然是她搞的鬼吧。」
「啊～真是的，麻煩死了！吸血鬼真的超麻煩的！！」
「沒辦法……嗯，這也是為了紅城同學啊。」
芽依跟希璃華站起身，走出學生會辦公室。
枝璃本來也跟在她們身後——但是走在前麵的兩人又同時問她。
「不用告訴緋同學嗎？」
「把他排除在外……這樣不太好吧？」
瞬間，枝璃的表情因為苦悶而扭曲。
她希望不要把緋水卷進去，如果自己這些人可以解決的話，這樣應該會是比較好的結果吧。
可是枝璃沒有選擇這樣的方式。
「請你們先過去。大神小姐已經記住了露修羅同學的味道，追蹤應該不是什麽難事，請跟她會合吧。」
「沒問題，那，緋同學就拜托你囉?」
「我們等你。」
目送她們離去之後，枝璃在走廊上快速地奔跑，前往了平常聚集的空教室。
「緋水同學，你看起來很沒精神呢。」
緋水趴在桌子上，透子則在他身邊飄啊飄的。
老實說她這樣實在令人覺得很煩，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這樣反而讓他平靜不少。
也許是因為隻有她在這個錯綜複雜的狀態下，處於局外的位置吧。
「透子小姐真有精神啊，明明都已經死了。」
話說完，緋水才發現這是最過分的諷刺。
但透子卻毫不在意，她很有精神地彎著手肘，擠出肌肉來。
「嗯?人生隻有一次而已，不盡情享受就太可惜啦！」
「嗯，不過，透子小姐的人生……已經結束了耶。」
「沒那迴事，地縛靈也想談戀愛！」
「你把這件事賭在來世吧。是說，你不想成佛嗎？」
「這是心情的問題啊。反正有一天，我一定會說『好開心……』，然後就消失了吧。」
透子露出寂寞的笑容。
仔細想想，她的存在最曖昧了。
明明存在著，大部分的人卻幾乎都看不到她。
如果注意到她的話，表示……這個人的一生也結束了。
「……透子小姐，你沒有家人嗎？那個，跟成佛無關，畢竟你生前沒有好好跟他們告別，要不要去找看看，呃……好好地去見上一麵呢？」
「嗯～我的家庭環境不是很好。家人好像已經搬家了，而且事到如今去找他們也沒什麽意思，就算在意生前的事也無濟於事，還是積極向前過生活吧！」
「嗯，不過，你已經死了啦…………」
被死人教導如何生活的活人。
這實在讓人笑不出來啊。
「對了……緋水同學，你在煩惱什麽嗎？是關於那個漂亮的人的事嗎？」
「嗯，是啊。她會活著，大概是我害的吧。感覺就像是因為太擔心我，所以從墳墓裏爬出來了？照理說我應該要很開心的，但我卻沒辦法覺得開心。該怎麽說呢，實在是糟透了。雖然我不覺得她死了比較好，但是…………」
「但是？」
——我能對露修羅見死不救嗎？
沒錯，緋水一直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他可以跟蜜拉露卡好好討論，看有什麽辦法，什麽都可以。
但蜜拉露卡應該也已經想過很多次了。
在她消失的那段期間，她一定做了很多事。
但還是快要到達極限了。
所以——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喔。」
透子
講得很輕鬆，在空中轉了一圈。
看到她這麽悠閑的樣子，緋水忍不住語中帶刺地說：
「什麽啊？我現在可是無路可走，麵臨宛如婆媳戰爭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耶？」
「嗯，畢竟啊，要選擇誰、誰比較重要，這種事情有必要想那麽久嗎？」
透子還是一樣在空中飄來飄去。
世俗的一切就像是吹過的一陣風，她隻是單純地以一個年長者的身分看著這一切。
「因為，你畢竟還活著啊。你跟我不一樣，你還活著。每天都會出現重要的事，難道你要一一地幫它們排名次，然後名字輪到後麵的就丟掉嗎？」
「………………」
「你就貪心一點，全～部都要就好啦。」
透子露出了微笑。
緋水也笑了。
啊，對喔。
他明明早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啊。
「果然，年長一點就是不一樣呢。」
「雖然我外表是這樣，但我畢竟是姐姐喔！？你終於發現我的偉大了嗎？」
「現在剛發現。最起碼，在我留在學校的期間，你可不要成佛喔。」
「嗯，十年內我一定都會纏著你的！」
這就有點過頭了吧……緋水一邊心想，一邊離開了空教室。
之後，他在走廊上遇到枝璃。
「狩夜…………」
「露修羅同學不見了。大概是跟你的親人在一起，你要去找她們嗎？」
「嗯。」
「她們之中，說不定會有一方滅亡。又或者，我可能會開槍。」
「無所謂，我會拚命阻止的。」
「你真是個笨蛋。這是吸血鬼的互鬥，你放著不管不就好了？」
「不要這麽說嘛。不管你跟誰對戰，基本上我都會阻止的。」
「………………」
枝璃突然沉默。
她一直凝視著緋水，抿著嘴唇。
「……怎麽了？不是趕時間嗎？」
緋水出言催促，枝璃下定決心開口：
「我有話要跟你說，這是我從很久以前就想跟你說的話。」
「什麽事啊？」
「我、我…………！」
枝璃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緋水的眼睛說：
「我最——————討厭你了！！」
「什麽？」
緋水張大了嘴巴。
現在的他好像也隻能這麽做。
「呃，我是覺得你可能不會喜歡我啦……但沒想到你居然講得這麽直接。」
「我一直在想，有一天要跟你說。」
「嗯，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還蠻喜歡你的喔？」
剎那間，枝璃滿臉通紅。
緋水完全沒有察覺到，仍繼續往下說：
「大小事情你都會注意，也幫了我不少忙……至今真的很感謝你。」
「………………」
「那個，嗯，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話剛說完，一記飛踢踢中了緋水的小腿肚，那力道幾乎可以輕鬆地折斷一根木製球棒。
「好痛，你在幹嘛啊！」
「閉嘴。我就是討厭你這一點！還有莫名其妙會替人著想，莫名其妙長得那麽好看，莫名其妙那麽聰明，這些我都不喜歡！！」
「呃，你這麽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整個人都被否定的緋水，顯得有些沮喪。
看到他的表情，枝璃內心又燃起更大的怒火，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生氣。
「總而言之，今後你也得繼續當讓我討厭的人！突然改變作風，變得很認真的話，反而造成別人困擾！所以、所以……你就一直維持原來的樣子就好。」
「……嗯，哎……我會的。」
說完的瞬間，緋水的小腿肚又被踢了。
他本來想抱怨，但枝璃隨即牽起他的手。
「快點，走囉！」
「我知道啦！真是的，你的心情也太差了吧…………」
緋水一邊嘟噥地說。兩人在走廊上跑著。
透子一臉開心，目送著他們的背影。
「我的心髒……？」
露修羅按著自己的左胸。
的確，蜜拉露卡的目標是這裏。
但為什麽她要這種東西呢？
「你是……要我毀滅嗎？因為我很礙事…………！」
「要消滅你的話，我早就做了。我想要的單純就隻有你的心髒而已。」
「所以，我問為什麽…………！」
「你知道心髒移植這個字眼嗎？我沒有心髒呢。」
蜜拉露卡脫下鬥篷，再拉下禮服的肩帶，露出左邊的乳房。
那遠比露修羅還要豐滿的白皙肉體，最近才烙印下一個彈痕。
那彈痕很深，貫穿了她的肉體，讓人可以看見她身後的另一邊風景。
「你…………！」
「我不知道這傷口什麽時候才會治得好。不，我甚至不知道在治好之前我是否還活著。現在的我，力量甚至不到全盛時期的一半。」
「為什麽……？你跟我不一樣，你是真正的『真祖』，不是嗎！？」
「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勉強活到現在。我的心髒已經給了緋水，正因為那心髒還在動，我才沒事——但是如今也到了極限。被抽走發條的時鍾，即將停止。既然如此——我隻能裝入新的東西。找個盡可能接近我，可以代替的東西。不管這是不是一場賭注……我都隻能試試看。」
露修羅終於發現了蜜拉露卡的目的。
對方想要的是這個身體，這個心髒。
可以說是「真祖」代替品的這副肉體，現在很諷刺地要被迫執行任務。
「你拚命地救了緋水……然後消滅。現在又為了緋水迴來，想要繼續活下去，你是這個意思嗎？」
「……一直活下去，就是我身為吸血鬼的生存模式。就算要毀了你也一樣。」
「是嗎……那我無所謂，拿去吧。」
露修羅跟蜜拉露卡一樣，也露出了左邊的乳房。
日落後的夜風，吹拂在她白皙的肉體上。
「這樣可以嗎？我是因為比較特殊，但你在心髒被挖出來的瞬間，就會滅亡囉？」
「我無所謂。因為，我能為他做的事情…………也就、隻有這樣了。」
蜜拉露卡的表情僵住了。
之前一直保持著平靜無波的美貌，露出了些微的破綻。
但她還是往前踏出了一步。
她右手的指甲向前伸長，轉化成必殺的武器。
露修羅緊閉著雙眼，將自己的胸部捧高，像是要奉獻給蜜拉露卡一樣。
然而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阻止了這激烈衝突的瞬間。
蜜拉露卡一迴頭，便看見緋水身邊的女孩們群眾在她麵前。
芽依、希璃華還有蘭月。
「你們是來阻止我的嗎？」
聽到蜜拉露卡的問題，三個人都同時點了點頭。
「為什麽？她是你們三個人共通的情敵吧。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場吸血鬼的互鬥，為什麽你們要來蹬這場渾水？」
「是為了要增加好感度啊。」
芽依馬上迴答。
「我有同感。要是那家夥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卻袖手旁觀的話——一定會被他討厭的。我才不想要這樣呢。」
希璃華露出了有點寂寞的笑容。
「而且，要是讓你做了這種事的話……本來他就已經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以後隻怕會更被排擠在外。」
蘭月帶著年長者的威嚴說。
每個人的想法都一樣。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虜獲了這麽多女性的心啊。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呢？」
蜜拉露卡露出微笑，並且逐漸加深了笑容。
一看到新的阻止者出現，她的笑容又顯得更加燦爛。
緋水跟枝璃，兩人並肩出現在涼亭。
緋水手上拿著的是從家裏帶來的十字聖劍查拉之刃。
那鮮紅發光的寶石，光亮地照著四周。
「你把我給你的護身符帶出門了嗎？你要拿這個……做什麽？殺了我嗎？」
「……不。」
「那，你要用你的身體跟我戰鬥嗎？你的身體，的確有可能跟吸血鬼對抗。隻要人類跟吸血鬼對等，就不會有爭鬥。這件事要是成立了，人類跟吸血鬼甚至可以共存。你要用你的力量跟我對抗嗎？」
「不是的。」
「那，你要做什麽？」
緋水將查拉之刃的劍尖指著自己。
「我要把心髒還給你。」
緋水閉起眼睛，用查拉之刀劃開自己的胸口。
血腥味彌漫四周。
希璃華發出慘叫聲，芽依跟蘭月則是呆站在一旁。
枝璃也許早就預想到，因此她別過頭去，忍著這股血腥味，拚命地保持理性。
「你在做什麽……！？」
蜜拉露卡臉上首次浮現出驚訝的神色。
她明明不是為了這樣才把查拉之刃交給緋水的。
「你……要讓一切都白費嗎！？」
「……讓一切白費的人是你。我不要再失去了，不管是你……還是露修羅！」
緋水按住噴血的左胸說。
他白皙的肌膚因為出血而更顯得蒼白，脖子上也出現了荊棘的圖案。
反吸血鬼模式。
然而，當初會變成反吸血鬼不過是個結果，並非出自他自己的意圖。
「這本來就是你的……所以我要還給你。這樣就結束了，不要對露修羅下手。」
「………………」
「你擔心我嗎？人工心髒之類的，不是有很多可以活下去的方法嗎…………要不然，就用吸血鬼的技術，讓我冬眠或封印，什麽都可以。不管是十年還是一百年，我都會等下去。等到我可以活下去的那一天到來。所以、所以就讓一切結束吧。已經……可以了吧？」
緋水用十字聖劍拚命撐著快要滑落的身軀。
露修羅跑上前去扶著他。
「振作點，不準死！！」
「不要隨便當我死了。這不是你……之前說過的話嗎…………？所以，你也別死。你也是一樣。」
最後那句話，是對蜜拉露卡說的。
緋水沒有成熟到能夠隻選出一個重要的人。
他也沒有辦法無情地為了一個人，就犧牲其他一切。
所以，他隻能這麽做。
然後，蜜拉露卡——露出了微笑。那是一個滿足的微笑。
「太好了。」
「啊……？」
「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吧。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繃緊神經。
不是為了要消滅她，而是為了要守護她。
為了拯救緋水的心。
為了不再次失去蜜拉露卡。
但是結束的時刻已然到來。
蜜拉露卡身體的輪廓，漸漸地、漸漸地——崩壞。
接著，從她的身體末端，逐漸——化為灰燼。
「為什麽…………？喂……！？」
緋水跑上前去。
他勉強地抱住她，但她的四肢已經開始崩毀，隻剩下身體。
「為什麽……為什麽啊？為什麽會這樣…………！！喂，吸我的血，吸多少都無所謂，總而言之快吸啊！如果你再死一次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我已經死了。而且，我不要你的血。你當我是誰啊？」
「開什麽玩笑……喂！」
「你的血……就給她用吧。」
蜜拉露卡的眼神看向露修羅。
最後的「真祖」，對著茫然站在一旁的露修羅露出豔麗的微笑。
那就像是要托付兒子的母親，或是托付弟弟的姐姐，也像是——托付情人的女人。
「你就……繼續吸緋水的血吧。反吸血鬼模式的真正價值，就在他的血裏。吸血鬼會因此弱化，那美好的味道，會讓你上癮，然後……也會使你變弱。等你發現到的時候，說不定你已經跟人類一樣了。」
「你…………」
露修羅想要靠近她，卻又停下腳步。
她希望讓蜜拉露卡臨終的這一瞬間，跟緋水兩人單獨度過。
「再見了。」
「喂，等一下，我還沒有…………」
緋水什麽也沒來得及說。
謝謝、再見，還有我愛你。
什麽話也沒能說。
跟那時候一樣，他隻能無力地送走蜜拉露卡。
他能做的，就隻有空虛的一個吻。
隻有嘴唇在最後一刻，留下了她的形影。
但嘴唇離開時，他懷裏的蜜拉露卡已經消失了。
留有最後微笑的模樣，那宛如精致雕刻的灰燼，隨著夜風四散。
緋水握著手裏的殘骸，抱著灰燼，哭了起來。
這是蜜拉露卡死後他第一次哭泣。
露修羅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他哭夠為止。
即便其他人都迴去了——露修羅還是一直陪著他。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露修羅不禁自嘲地笑了。
的確，這裏或許很安全。
不但在陽光照不到的地底下，還有好幾層的複合裝甲。
隻要有入侵者就會有警報聲響起，負責警衛工作的也都是熟知如何對付包括吸血鬼在內等魔物的專家。
這裏就是警視廳霞關本廳舍地底下，搜魔課本部。
露修羅被帶到更裏麵的地方——以前曾經關過佛卡斯的牢獄裏。
她沒有被上手銬，也沒有遭強迫逮捕，但她的心情就跟犯人沒兩樣。
「別抱怨呀。棺材我也從那個教堂裏幫你搬來了，你就在這裏好好休息吧？」
蘭月站在她身後，帶著一些諷刺的語氣說道。
昨天晚上去接露修羅的人就是她。
總之，她先將露修羅帶到了警視廳的廳舍，問了一些失蹤時有沒有吸人血之類的形式問題。
之後，在蘭月的監視下吃飯、入浴——露修羅算是得到了還不錯的待遇。
經過各種手續之後，等到地下設施整理好，準備讓露修羅入住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一天，現在是隔日的白天時刻。
「這裏好暗，沒有什麽時間的概念。現在幾點？」
「吸血鬼講這是什麽話？總而言之，你就乖乖地待在這裏。不安分的話，你就會永遠都被關在這裏哦？」
「哼，曾經被破壞過一次的地方安全嗎？我來的途中，看到很多地方都在修理喔？」
「要講到這個的話，我就傷心啊。不過，至少在日本，這裏可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總而言之，你就乖乖待在這，就算是為了紅城同學也好。」
「我知道。」
「要血的話也沒問題。應該說，你要是渴了的話，請你馬上說。」
露修羅並沒有迴應蘭月最後留下的忠告。
她沒有忘記血的味道。
緋水鮮血的味道是如此甘甜。
隻要喝上一口，渴望跟內心都會得到滿足。
然而，現在的自己卻厭倦了。
她表情沉重地蹲在正方形牢獄裏的角落。
這裏沒有燈，室內完全是一片黑暗。
如果是人類的話，肯定會怕到發抖，拚命掙紮想要出去，但她卻感到很平靜。
不。
真正能讓她感到平靜的地方，是跟緋水在一起的那個家。
然而，那裏已經不是自己的家了。
那本來就不是自己該待的地方。她隻不過是寄人籬下罷了。
說不定——待在這裏可能比較舒服呢。
她拭去眼眶裏落下的淚水，看著整個房間。
這是一間很煞風景，沒有任何裝飾的房間。
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的視力也跟平常一樣，馬上就看遍了全景——因此她十分驚愕。
「……是誰！？」
有人在這裏。
在房間的對角在線，有人坐在椅子上。
「這是兩間連在一起的嗎？我可沒聽說。」
對方沒有迴答，反而點起了火柴。
過了不久，一個小小的燈火亮起。
隻見坐在椅子上的人腳邊，一座古典燭台的蠟燭點燃起來，照亮了整個房間。
那蠟燭似乎是加了香料，幻想般的甜美香味充滿了房間。
「你是…………！」
露修羅茫然地呆站著，頓時啞口無言。
她不可能在這裏。
她不可以在這裏。
蜜拉露卡怎麽可以……坐在自己麵前的椅子上呢？
然而，她卻在這裏。
蜜拉露卡優雅地交疊著長腿，脫下鬥篷，以一副輕鬆的模樣坐在椅子上。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一開始就在了。」
她若無其事地說。
蜜拉露卡無視於一臉驚愕、睜大眼睛的露修羅，滔滔不絕地繼續說：
「我想到你有可能會被關在這裏。既然不可能逃過我的手掌心，最起碼要做個防護措施，這樣的話，這裏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在那之後，我就先來這裏等你了。」
這可不是隨便就能先跑來等的地方。
這個女人跟之前對峙的吸血鬼或魔物，等級完全不同。
「搜魔課那些警備根本沒用嘛……居然允許外人入侵到這裏來。」
「你責備他們就不對了。畢竟他們目前人手不足，而且，隱形是吸血鬼擅長的拿手絕招。更何況我還是『真祖』呢。隻要我認真的話，這根本就是件小事。話說迴來，『真祖』之中也有比我更會隱形的人，不過，她已經毀滅了就是。」
講到同伴的死，蜜拉露卡的眼神裏帶著一點憂傷。
但是，露修羅卻沒有注意到這些。
她隻是率直地表達出自己的情感。
「你是來殺我的嗎……？」
「這句話隻有一半正確。我對你的生死沒有興趣。隻不過，以結果來說的話，應該會變成那樣吧。」
「莫名其妙……如果你覺得我礙事的話就老實說啊！我也……覺得你很礙事啊。」
「喔。」
蜜拉露卡佩服似地點點頭。
這動作讓露修羅不滿，她將一直隱藏在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
「你一直都在……！跟緋水一起的時候，你……一直都在！！要是沒有你的話，要是沒有你…………！！」
「要是沒有我的話，緋水早就死了喔。」
蜜拉露卡若無其事地說，露修羅為之語塞。
勝敗早在一開始就已經注定。
否定蜜拉露卡，就等於是否定緋水。
「被卷入父母想要自殺的無聊悲劇，差一點就會被殺掉的幼小生命。人類真的是很愚蠢呢。我一時興起收養了他，把他養大之後，發現還挺有趣的。所以，我大概能夠體會毀滅的那些同伴的心情。」
「你說是一時興起……？緋水、緋水一直對你…………！」
露修羅握緊拳頭，瞪著蜜拉露卡。
那濃縮過的情感，重重地擊向蜜拉露卡。
在地下牢獄裏形成漩渦的負麵情緒，最終化為殺意，凝聚在露修羅的手裏。
她反手拿著愛用的短劍，逼近蜜拉露卡。
「是嗎……我一直以來是被愛著的啊。」
「什麽…………！」
「既然如此，那我迴來就有價值了。要殺你也有意義了。」
「你在說什麽！？」
蜜拉露卡無視於即將撲過來的露修羅，用大拇指比了比門口。
「要不要換個地方？在這裏實在是太煞風景了。」
「你想要在更適當的地方殺了我嗎？」
「這一點我不否認。不過，我可以順便告訴你你的出身，算是給你帶上黃泉路的禮物。」
「…………！？你……知道嗎！？」
「我是間接聽來的，不過，我也調查過你。想知道的話就跟我來吧。」
蜜拉露卡走到門前。
露修羅思考了一會兒後，也跟在她後麵離開。
就算這是一條赴死之路，想要探索過去的欲望還是贏過了一切。
幾分鍾後，跟之前兩次慘劇不同的是，兩人安靜又優雅地逃獄了。
沒有人死傷——也沒有任何損傷。
然後，也沒有人看到逃獄者的樣子。
當夕陽染紅天際的時候，兩個吸血鬼一起出現在地麵上。
「紅城同學……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
沒什麽。」
放學後準備收拾東西時，坐在緋水身旁的玲奈擔心地向他搭話。
緋水今天下午才來上課，因此她會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就算不是如此，她一定也一直擔心著緋水吧。
自從露修羅消失之後，便一直為他操心。
「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去了趟醫院。結果隻是太累了，沒有什麽問題。」
緋水沒有說謊。
他的確是去了醫院，身體也沒有異常，所有的器官都很正常地運作。
「是嗎……那就好。」
「啊～～對了，我有件事忘了說，露修羅迴來了喔。」
「咦？真的嗎！？」
玲奈的表情突然變得開朗。
那笑容讓緋水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
「要慶祝一下嗎？你看，聖誕節也快到了啊！」
「聖誕節啊…………」
話說完，緋水才想到這是一個很不適合吸血鬼的節慶，不禁露出了苦笑。
嗯，以日本人的信仰程度，應該不至於會對露修羅造成不好的影響，但考慮到玲奈的家庭狀況，他們很有可能會邀露修羅一起去參加教會的彌撒。
在教會裏過聖誕節，這對吸血鬼來說幾乎是接近地獄……不，離天國比較近吧。
「不，算了。要是刻意做些普天同慶的事，她反而會不太好意思迴來吧。」
「說得也是……而且，聖誕節你一定也是跟家人過吧。紅城同學要跟之前來學校的姐姐一起過嗎？」
緋水的表情僵住了。
沒錯，他們之前每年都一起過。
緋水很早就發現沒有聖誕老公公的存在，但蜜拉露卡填補了這個遺憾。
他每年都會收到禮物，也會烤火雞，吃蛋糕。
跟吸血鬼過聖誕節——這麽諷刺的活動，在去年結束了。
國中三年級時的冬天，他過了個孤獨的聖誕節。
沒有蜜拉露卡的聖誕夜。
那——今年呢？
「你要跟誰過呢？」
玲奈沒有惡意地問。
說不定，沒錯，她也許是想說——要是沒有特別安排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
「……不知道。」
說完這句話後，緋水便逃走了。
他丟下有話想說的玲奈，離開了教室。
芽依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她從緋水的樣子感覺出不對勁，走近正在收東西的枝璃身旁。
「我說呀……你可以來一下嗎？學姐應該也有很多事情想問吧。」
「我知道了。那就去平常的那個地方……還是算了。去學生會辦公室如何？」
「ok，走吧。」
時間接近日落時分。
夕陽西下，大地染上的紅光，最終也被漆黑所吞噬。
在一陣猶豫下，蜜拉露卡跟露修羅最後來到了緋水家附近的公園。
這裏本來就人煙稀少，樹木茂密遮住了燈光，別說是夜晚，就連白天也有點昏暗。
「以前我常常帶緋水來這裏。這裏附近沒有小孩子，其他公園又都是人，所以沒辦法體驗去公園跟其他小孩玩的感覺。實在很懊惱呢。」
「噢，你是在炫耀嗎？我先說喔，我也有跟緋水在公園裏的迴憶呢！因為，我第一次跟緋水見麵就是在那裏！」
露修羅得意地挺起胸膛，指著第一次遇到緋水的無人小路。
沒錯，那個夜晚，他們第一次在這裏相遇——露修羅吸了緋水的血。
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
「哎呀，那家夥也真是倒黴啊。」
蜜拉露卡說出了緋水恐怕會同意的感想，走向公園中央的涼亭。
露修羅也一臉不高興地跟在她後麵。
兩人坐在木製的長椅上，互相對峙。
蜜拉露卡在來公園的途中，從家裏拿來了酒杯。她將兩個酒杯放在小桌子上，然後注入了一起帶來的上等葡萄酒。
「酒就不必了。」
「我可沒下毒喔？下毒對我們彼此而言也沒有意義，你應該也對這種色彩跟香味很有興趣吧。這是吸血鬼無法抵抗的共通嗜好。」
「……緋水會生氣。他說小鬼喝這個還太早，明明他自己也是個小鬼。」
「喔，對了，我的收藏品裏，有一瓶緋水出生那一年的紅酒不見了，你有印象嗎？」
「…………我不知道。」
露修羅說不出那是她打破的。
雖然為時已晚，但她還是覺得良心有點不安。
她果然討厭這個女人。
「所以……如果你知道有關我的事就趕快說！我可沒有興趣跟你在這裏培養感情！」
相較於幾乎快要咬過來的露修羅，蜜拉露卡則是優雅地將酒杯送到嘴邊。
她品味著芳醇的香氣跟複雜的味道，看著露修羅。
「真祖有十二個人，你不在其中。」
「所以那又怎麽樣？既然如此，我是誰！？」
「十二個女人裏——雖然也存在著我幾乎甚至沒講過話的人，以及合不來的人，但我們每年都會聚集在一起，碰一次麵。算是年度報告吧。我們喝紅酒，吃麵包，聊著一些天南地北的事。」
「這算是『真祖』的『同學會』嗎？還真像人類呢。你們每年的什麽時候聚會？」
「聖誕節。」
蜜拉露卡認真地說，露修羅不禁為之噴飯。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真的是吸血鬼嗎！？」
「我們一起慶祝他的生日，有什麽不可以？一切都是從他開始，就從我們抓著他的遺體，啜飲他的血開始。」
露修羅的臉上失去了笑容，她終於湧上一股現實感。接下來蜜拉露卡要說的話，是關於她自己的真實故事。
「每年我們都會聚會，但不知不覺中，人數便逐漸減少。雖然不到每一年都減少的程度，至少以百年為單位的話，的確是愈變愈少。有的人是被人類所滅，有的人是自己選擇了滅亡，有的人則是葬身於意外事故。直到人數剩下一半的時候，有人提議說這樣下去不大妙，總有一天吸血鬼（我們）會滅亡，所以得想點辦法。」
「為什麽……會那麽想？隻要你們願意的話，我們吸血鬼很簡單就能增加眷屬…………」
「『真祖』滅亡的話，連帶地其眷屬也會全部滅亡。」
「那可以生下孩子…………」
「吸血鬼的生殖能力比人類來得差，即便肉體不老不死，但到底能夠生下幾個孩子？而且，也有像我這樣，終生都不生小孩，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人。那麽，該怎麽辦呢——為了維持種族的繁榮，追根究柢就隻能增加『真祖』的數量。」
「增加……數量！？這種事辦得到嗎！？」
露修羅拍了桌子。
像佛卡斯那樣維持「真祖」的直係血統，幾乎接近「真祖」的純血吸血鬼是存在的。
但要變成「真組」本身——到底要如何製造？
蜜拉露卡看著以前曾經有某個男人說是「吾之血」的液體，滔滔不絕地說：
「我們啜飲的神血已經沒有了，雖然聽說有一些聖物沾染了他的血，但那都真假難分，就算是真的，新鮮度也不夠。所以，我們隻能使用替代品。」
「替代品…………？」
露修羅臉色發白。
她想象到了。
然而她不敢說出口。
「沒錯，最接近神……這種形容我不敢說，應該說是受到了
神的懲罰，最濃鬱的詛咒之血吧。也就是『真祖』的血。」
「………………！」
「吸血鬼就算把血給了吸血鬼，也不會發生任何事。但要是給了人類就不一樣了。不管是經由嘴巴吸取，或是直接加入血管之中，一定都會出現特別的吸血鬼化，然後誕生出兇惡的怪物；更何況是『真祖』的血。不過，還是會有例外。」
「例外…………」
露修羅的臉已經不隻是蒼白，簡直是麵無血色。
不要說。
不要再說了。
沒錯，她的大腦裏有聲音在吶喊。
「詳細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因為有人拜托我，所以我就把血給了她，至於她怎麽用，我倒沒興趣。連她用在誰身上，我也沒有興趣。不過，最起碼你誕生了。我聽說有幾個成功的例子。本來是人類，也許是在幼兒時期或是青少年時期，甚至是胎兒的階段，啜飲了『真祖』鮮血，成為複製品——有人在某個地方給了你『真砠』的鮮血，結果讓你成了跟『真祖』有著極為相似特性的吸血鬼。要說出身的話，應該算是我們的亞種，模擬真祖吧。」
「模擬、真祖……」
露修羅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也就是冒牌貨。
因為「真祖」的念頭所產生的養殖品。
打從一開始，她就是虛偽的存在。
露修羅從長椅上摔了下來。
她的根本產生動搖，因此無法支撐。
「我、到底、是誰……？」
她抬起頭，懇求地看著蜜拉露卡。
蜜拉露卡卻毫不在乎，隻是品味著紅酒。
「我不知道。你誰都不是，但也可以說是隨處可見的任何人。我想你多少有被調整過，沒有記憶的這個部分，也是因為你沒有在人類社會生活的記憶。你隻是在適當的箱庭裏，被塞入某種程度的一般常識，然後孕育出來罷了。感覺就跟冬眠很接近，所以你的實際年齡應該跟外表差不多。隻不過，你的內在就跟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是個無垢的『真祖』。你會仰慕緋水，是一種印痕作用，因為那家夥的體質，能夠讓你半永久性地吸血。」
露修羅站不起來，她一屁股坐在地麵上。
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她根本沒有值得迴想起的過往。
她不應該想知道什麽出身的。
「真祖」吸血鬼這個唯一的身分崩裂了。
「誕生出來的你們，被放進棺材裏保管，然後配置到不同的地方——我聽到的就隻有這樣。不過，沒想到你就長眠在我的附近呢。」
「為什麽我會被放在那樣的山裏……！？『真祖』們隨興地做出我，又丟下我不管嗎……！？」
「這就要問創造出你的『真祖』。不過，她也已經滅亡了。為了保險起見而創造出你這種人的吸血鬼先滅亡，像我這種對種族繁榮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人卻活到現在，真是諷刺呢。」
蜜拉露卡一口氣飲盡酒杯裏的液體，然後站起身。
看到她逐漸逼近，露修羅雙手撐地，一直往後退。
「……我知道我的出身了。不過你為什麽要我的命…………因為我礙事嗎……？以你的觀點來看，我這種冒牌貨很礙眼嗎…………！？」
「不，我倒要感謝你。你的存在，真的是一種很棒的保險啊。」
太陽即將西下。
帶著鮮紅光彩的魔光，貫穿了露修羅。
魔眼基本上對吸血鬼來說是沒有用的。
但露修羅被那眼神裏綻放出來的威壓感所震懾住，隻能坐在地上，無法動彈。
「你的目的是什麽……！？」
蜜拉露卡露出殘酷的微笑，指著露修羅的左胸。
昨天她最初開始瞄準的正是那裏。
她的目標一直沒有改變。
「你的心髒。」
「那……你發現了什麽嗎？先不說緋同學，小枝枝的表情也一直都很嚴肅呢。」
眾人坐在本來應該是學生會幹部使用的長桌旁，由芽依先開口。
目前人在學生會辦公室裏的，隻有她跟枝璃以及提供場地的希璃華。
以會長為首的學生會幹部都不在，因此就算要進行密談也不是問題。
「今天早上，我徹底地檢查了紅城同學的身體。」
「哎呀，討厭，你們是這種關係嗎？要不要幫你煮紅豆飯啊？」
「……巢道同學。」
希璃華斥責了芽依的玩笑話，以眼神催促著枝璃繼續說下去。
「我調查的是紅城同學的體質。」
「啊～之前也做過同樣的調查呢。不過，結果不是沒什麽特別的嗎？」
「嗯，這次詳細的情形還是不清楚。但是這次我花了比較多的時間在做肉體分析，結果，終於知道蜜拉露卡那個吸血鬼的目的。」
「這是什麽意思？她為什麽要露修羅同學的命呢？」
枝璃沒有迴答希璃華的問題，反而丟出了新的問題：
「如果要消滅吸血鬼的話，你們會用什麽方法？」
芽依跟希璃華對看了一眼，像是無法理解為什麽枝璃現在要問這種問題。
「呃，首先就是讓她接觸日光……然後很傳統的，用白木樁敲進她的心髒？」
「看是要砍頭，還是把頭打得粉碎……兩者在畫麵上感覺部很噁心呢。」
可能是對這些十分普通的迴答感到滿意，枝璃靜靜地點了點頭。
「你們說得沒錯。反過來說，對頭部跟心髒的攻擊，對吸血鬼來說便是致命傷，也就是無法再生。」
「呃，這我們都知道，但跟這次的事有什麽關係？」
「你是要說那個蜜拉露卡小姐，結果已經死了……所以她是冒牌貨嗎？」
聽到希璃華的提問，枝璃搖了搖頭。
「不，我想她應該是本尊吧。所以紅城同學也為此苦惱。正如他所說的，她在所有的吸血鬼中，應該擁有最強的再生能力，也因為毅力才活了下來，但她卻逐漸變得虛弱。因此，她沒有時間了。」
「是再生得不完全嗎？她看起來有哪裏會痛嗎？」
芽依雙手盤在胸前，迴想起之前遇到的情況，但卻沒有發現任何特別的地方。
一想到當初比腕力時，她隨便就比贏自己，應該說她強過頭了吧。
「她沒有哪裏會痛，隻是欠缺了某個部分而已，所以無法發揮效用。我當時也覺得奇怪，紅城同學應該也注意到了，他沒有跟我們說，應該是因為不想承認。這次就連他也無法做出恰當的判斷。」
「什麽意思？她的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啊，她少了什麽嗎？」
希璃華蹙起柳眉，枝璃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左胸。
「心髒。」
「「什麽——！？」」
芽依跟希璃華都睜大了眼睛，枝璃不在乎地繼續說了下去：
「昨天，我用銀彈射穿了她的心髒，子彈的確貫穿了她的胸口。如果隻是被胸肌擋住，或是停留在心髒裏的話，就算受到很大的傷害，應該還是能撐得下去。但子彈的確貫穿了她的胸口。這跟用白木樁釘心髒的效果應該是一樣的，不過她卻沒有消滅，為什麽？」
不知道。
怎麽可能知道呢？
芽依跟希璃華隻是臉色發白地搖頭。
「答案很簡單，因為她本來就沒有心髒。沒有的東西當然就無法被破壞，子彈會那麽容易貫穿，也是因為沒有障礙物，也就是沒有心髒的關係。」
「不、不不不，等一下，沒有心髒要怎麽活啊！？」
「她會不會是
因為什麽理由，所以心髒沒有再生！？不過，這樣她應該就會毀滅了啊！？」
看到兩人無法接受這個說法，枝璃淡淡地說出了緋水身體的檢查報告結果。
「她的心髒還在，現在也還在跳動，隻不過，不在她的身體裏。」
芽依跟希璃華看著彼此。
根據這一連串對話的內容，她們已經猜到了答案。
「該不會……那個心髒…………」
「在紅城同學的身體裏…………」
「沒錯，她的心髒移植給了紅城同學。之前在海外受到重傷的他，心髒受到了重大的損傷，要救他隻有這個方法。那似乎是沒有麻醉的手術，當時的紅城同學，根本沒有餘力去記住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他表示還留有一些模糊的記憶，就是現在仍存在他胸口上的疤痕、能夠讓吸血鬼化無效的體質，還有她拚命地讓停止的心髒再度跳動的記憶。從手術的疤痕跟心髒超音波檢查來看，他的確是接受過手術。他跟半吸血鬼不一樣，是有吸血鬼的力量寄宿在身體裏的人類。」
枝璃說完後，現場的氣氛陷入沉重的沉默裏。
大家都知道接下來的結果。
因為心髒遺在體外存活著，所以蜜拉露卡本尊才能勉強活著。
正因為是不死之身的吸血鬼，才有辦法維持這微弱的生命。
但是，這不可能會永久持續。
「現在的她，就像是抽掉核心的空殼。正因為她是『真祖』，才能勉強維持那肉體的存活。即便在體外，隻要心髒安全，就能保有不死之身——這就是吸血鬼。」
「她那樣子可以活多久？」
芽依認真地詢問。
不管有沒有心髒，隻要能活著就好。
最起碼，這樣緋水就滿足了。
然而，正因為這種暫時的複活並非永遠，所以她才會著手策劃某件事情。
「因為她沒有心髒，所以隨時都有可能消滅。最起碼，她已經逐漸變弱。她手上那接住我子彈的傷到現在還沒複原。大概是快要到極限了吧。她會大量需要血，可能也是因為這樣——但是執著於質量或是追求數量，那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所以，她才會鎖定露修羅同學。」
「心髒的……代替品嗎？」
希璃華說出了關鍵的事實。
原本的心髒，現在支撐著緋水的人生，不能摘下來。
所以，她隻能找個代替品。
以吸血鬼的生命力來看，要拿取別人的髒器或是四肢，非常簡單，
「沒錯。但畢竟是心髒，所以是無法取代的。人類的心髒絕對不行，就算是吸血鬼的心髒，也不見得能接受。所以，最起碼要盡量找個跟自己比較接近的心髒，最接近『真祖』的心髒，那就是……露修羅同學的心髒。」
枝璃講出了結論。
沉默了一會兒後，芽依開口：
「那……會成功嗎？是心髒耶，如果能夠那麽簡單就替換的話，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希璃華也表示同意，提出了徒勞無功的可能性：
「就算成功了，能活到什麽時候呢？不會單純讓露修羅同學白白犧牲嗎？露修羅同學要是沒有了心髒，一定會馬上毀滅的。」
「是啊，你們兩個說得都對。能夠一直活下去是奇跡，紅城同學的心髒能跳動也是奇跡，重逢也是奇跡，這實在有太多的奇跡了。不過，她就是賭上這一把。恐怕在她失蹤的期間，她也試過了很多種方法，可是都失敗了。但她還是想要活下去。」
「一定是為了緋同學吧。」
「為母則強……不，這應該算是女人的執著吧。」
女性們彼此露出了苦笑。
那是一種確定自己贏不了的笑容。
曾經為了一名少年而選擇毀滅的最後的「真祖」，現在又為了一名少年，想要活下去。
在眾人沉默時，枝璃看向了手機。
有封簡訊，是蘭月傳來的。
「露修羅同學好像消失了，我不覺得她是自己失蹤的，所以……果然是她搞的鬼吧。」
「啊～真是的，麻煩死了！吸血鬼真的超麻煩的！！」
「沒辦法……嗯，這也是為了紅城同學啊。」
芽依跟希璃華站起身，走出學生會辦公室。
枝璃本來也跟在她們身後——但是走在前麵的兩人又同時問她。
「不用告訴緋同學嗎？」
「把他排除在外……這樣不太好吧？」
瞬間，枝璃的表情因為苦悶而扭曲。
她希望不要把緋水卷進去，如果自己這些人可以解決的話，這樣應該會是比較好的結果吧。
可是枝璃沒有選擇這樣的方式。
「請你們先過去。大神小姐已經記住了露修羅同學的味道，追蹤應該不是什麽難事，請跟她會合吧。」
「沒問題，那，緋同學就拜托你囉?」
「我們等你。」
目送她們離去之後，枝璃在走廊上快速地奔跑，前往了平常聚集的空教室。
「緋水同學，你看起來很沒精神呢。」
緋水趴在桌子上，透子則在他身邊飄啊飄的。
老實說她這樣實在令人覺得很煩，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麽，這樣反而讓他平靜不少。
也許是因為隻有她在這個錯綜複雜的狀態下，處於局外的位置吧。
「透子小姐真有精神啊，明明都已經死了。」
話說完，緋水才發現這是最過分的諷刺。
但透子卻毫不在意，她很有精神地彎著手肘，擠出肌肉來。
「嗯?人生隻有一次而已，不盡情享受就太可惜啦！」
「嗯，不過，透子小姐的人生……已經結束了耶。」
「沒那迴事，地縛靈也想談戀愛！」
「你把這件事賭在來世吧。是說，你不想成佛嗎？」
「這是心情的問題啊。反正有一天，我一定會說『好開心……』，然後就消失了吧。」
透子露出寂寞的笑容。
仔細想想，她的存在最曖昧了。
明明存在著，大部分的人卻幾乎都看不到她。
如果注意到她的話，表示……這個人的一生也結束了。
「……透子小姐，你沒有家人嗎？那個，跟成佛無關，畢竟你生前沒有好好跟他們告別，要不要去找看看，呃……好好地去見上一麵呢？」
「嗯～我的家庭環境不是很好。家人好像已經搬家了，而且事到如今去找他們也沒什麽意思，就算在意生前的事也無濟於事，還是積極向前過生活吧！」
「嗯，不過，你已經死了啦…………」
被死人教導如何生活的活人。
這實在讓人笑不出來啊。
「對了……緋水同學，你在煩惱什麽嗎？是關於那個漂亮的人的事嗎？」
「嗯，是啊。她會活著，大概是我害的吧。感覺就像是因為太擔心我，所以從墳墓裏爬出來了？照理說我應該要很開心的，但我卻沒辦法覺得開心。該怎麽說呢，實在是糟透了。雖然我不覺得她死了比較好，但是…………」
「但是？」
——我能對露修羅見死不救嗎？
沒錯，緋水一直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他可以跟蜜拉露卡好好討論，看有什麽辦法，什麽都可以。
但蜜拉露卡應該也已經想過很多次了。
在她消失的那段期間，她一定做了很多事。
但還是快要到達極限了。
所以——
「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喔。」
透子
講得很輕鬆，在空中轉了一圈。
看到她這麽悠閑的樣子，緋水忍不住語中帶刺地說：
「什麽啊？我現在可是無路可走，麵臨宛如婆媳戰爭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耶？」
「嗯，畢竟啊，要選擇誰、誰比較重要，這種事情有必要想那麽久嗎？」
透子還是一樣在空中飄來飄去。
世俗的一切就像是吹過的一陣風，她隻是單純地以一個年長者的身分看著這一切。
「因為，你畢竟還活著啊。你跟我不一樣，你還活著。每天都會出現重要的事，難道你要一一地幫它們排名次，然後名字輪到後麵的就丟掉嗎？」
「………………」
「你就貪心一點，全～部都要就好啦。」
透子露出了微笑。
緋水也笑了。
啊，對喔。
他明明早就已經知道答案了啊。
「果然，年長一點就是不一樣呢。」
「雖然我外表是這樣，但我畢竟是姐姐喔！？你終於發現我的偉大了嗎？」
「現在剛發現。最起碼，在我留在學校的期間，你可不要成佛喔。」
「嗯，十年內我一定都會纏著你的！」
這就有點過頭了吧……緋水一邊心想，一邊離開了空教室。
之後，他在走廊上遇到枝璃。
「狩夜…………」
「露修羅同學不見了。大概是跟你的親人在一起，你要去找她們嗎？」
「嗯。」
「她們之中，說不定會有一方滅亡。又或者，我可能會開槍。」
「無所謂，我會拚命阻止的。」
「你真是個笨蛋。這是吸血鬼的互鬥，你放著不管不就好了？」
「不要這麽說嘛。不管你跟誰對戰，基本上我都會阻止的。」
「………………」
枝璃突然沉默。
她一直凝視著緋水，抿著嘴唇。
「……怎麽了？不是趕時間嗎？」
緋水出言催促，枝璃下定決心開口：
「我有話要跟你說，這是我從很久以前就想跟你說的話。」
「什麽事啊？」
「我、我…………！」
枝璃深吸了一口氣，看著緋水的眼睛說：
「我最——————討厭你了！！」
「什麽？」
緋水張大了嘴巴。
現在的他好像也隻能這麽做。
「呃，我是覺得你可能不會喜歡我啦……但沒想到你居然講得這麽直接。」
「我一直在想，有一天要跟你說。」
「嗯，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還蠻喜歡你的喔？」
剎那間，枝璃滿臉通紅。
緋水完全沒有察覺到，仍繼續往下說：
「大小事情你都會注意，也幫了我不少忙……至今真的很感謝你。」
「………………」
「那個，嗯，今後……也請多多指教。」
話剛說完，一記飛踢踢中了緋水的小腿肚，那力道幾乎可以輕鬆地折斷一根木製球棒。
「好痛，你在幹嘛啊！」
「閉嘴。我就是討厭你這一點！還有莫名其妙會替人著想，莫名其妙長得那麽好看，莫名其妙那麽聰明，這些我都不喜歡！！」
「呃，你這麽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整個人都被否定的緋水，顯得有些沮喪。
看到他的表情，枝璃內心又燃起更大的怒火，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生氣。
「總而言之，今後你也得繼續當讓我討厭的人！突然改變作風，變得很認真的話，反而造成別人困擾！所以、所以……你就一直維持原來的樣子就好。」
「……嗯，哎……我會的。」
說完的瞬間，緋水的小腿肚又被踢了。
他本來想抱怨，但枝璃隨即牽起他的手。
「快點，走囉！」
「我知道啦！真是的，你的心情也太差了吧…………」
緋水一邊嘟噥地說。兩人在走廊上跑著。
透子一臉開心，目送著他們的背影。
「我的心髒……？」
露修羅按著自己的左胸。
的確，蜜拉露卡的目標是這裏。
但為什麽她要這種東西呢？
「你是……要我毀滅嗎？因為我很礙事…………！」
「要消滅你的話，我早就做了。我想要的單純就隻有你的心髒而已。」
「所以，我問為什麽…………！」
「你知道心髒移植這個字眼嗎？我沒有心髒呢。」
蜜拉露卡脫下鬥篷，再拉下禮服的肩帶，露出左邊的乳房。
那遠比露修羅還要豐滿的白皙肉體，最近才烙印下一個彈痕。
那彈痕很深，貫穿了她的肉體，讓人可以看見她身後的另一邊風景。
「你…………！」
「我不知道這傷口什麽時候才會治得好。不，我甚至不知道在治好之前我是否還活著。現在的我，力量甚至不到全盛時期的一半。」
「為什麽……？你跟我不一樣，你是真正的『真祖』，不是嗎！？」
「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勉強活到現在。我的心髒已經給了緋水，正因為那心髒還在動，我才沒事——但是如今也到了極限。被抽走發條的時鍾，即將停止。既然如此——我隻能裝入新的東西。找個盡可能接近我，可以代替的東西。不管這是不是一場賭注……我都隻能試試看。」
露修羅終於發現了蜜拉露卡的目的。
對方想要的是這個身體，這個心髒。
可以說是「真祖」代替品的這副肉體，現在很諷刺地要被迫執行任務。
「你拚命地救了緋水……然後消滅。現在又為了緋水迴來，想要繼續活下去，你是這個意思嗎？」
「……一直活下去，就是我身為吸血鬼的生存模式。就算要毀了你也一樣。」
「是嗎……那我無所謂，拿去吧。」
露修羅跟蜜拉露卡一樣，也露出了左邊的乳房。
日落後的夜風，吹拂在她白皙的肉體上。
「這樣可以嗎？我是因為比較特殊，但你在心髒被挖出來的瞬間，就會滅亡囉？」
「我無所謂。因為，我能為他做的事情…………也就、隻有這樣了。」
蜜拉露卡的表情僵住了。
之前一直保持著平靜無波的美貌，露出了些微的破綻。
但她還是往前踏出了一步。
她右手的指甲向前伸長，轉化成必殺的武器。
露修羅緊閉著雙眼，將自己的胸部捧高，像是要奉獻給蜜拉露卡一樣。
然而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阻止了這激烈衝突的瞬間。
蜜拉露卡一迴頭，便看見緋水身邊的女孩們群眾在她麵前。
芽依、希璃華還有蘭月。
「你們是來阻止我的嗎？」
聽到蜜拉露卡的問題，三個人都同時點了點頭。
「為什麽？她是你們三個人共通的情敵吧。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場吸血鬼的互鬥，為什麽你們要來蹬這場渾水？」
「是為了要增加好感度啊。」
芽依馬上迴答。
「我有同感。要是那家夥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卻袖手旁觀的話——一定會被他討厭的。我才不想要這樣呢。」
希璃華露出了有點寂寞的笑容。
「而且，要是讓你做了這種事的話……本來他就已經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以後隻怕會更被排擠在外。」
蘭月帶著年長者的威嚴說。
每個人的想法都一樣。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虜獲了這麽多女性的心啊。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難過呢？」
蜜拉露卡露出微笑，並且逐漸加深了笑容。
一看到新的阻止者出現，她的笑容又顯得更加燦爛。
緋水跟枝璃，兩人並肩出現在涼亭。
緋水手上拿著的是從家裏帶來的十字聖劍查拉之刃。
那鮮紅發光的寶石，光亮地照著四周。
「你把我給你的護身符帶出門了嗎？你要拿這個……做什麽？殺了我嗎？」
「……不。」
「那，你要用你的身體跟我戰鬥嗎？你的身體，的確有可能跟吸血鬼對抗。隻要人類跟吸血鬼對等，就不會有爭鬥。這件事要是成立了，人類跟吸血鬼甚至可以共存。你要用你的力量跟我對抗嗎？」
「不是的。」
「那，你要做什麽？」
緋水將查拉之刃的劍尖指著自己。
「我要把心髒還給你。」
緋水閉起眼睛，用查拉之刀劃開自己的胸口。
血腥味彌漫四周。
希璃華發出慘叫聲，芽依跟蘭月則是呆站在一旁。
枝璃也許早就預想到，因此她別過頭去，忍著這股血腥味，拚命地保持理性。
「你在做什麽……！？」
蜜拉露卡臉上首次浮現出驚訝的神色。
她明明不是為了這樣才把查拉之刃交給緋水的。
「你……要讓一切都白費嗎！？」
「……讓一切白費的人是你。我不要再失去了，不管是你……還是露修羅！」
緋水按住噴血的左胸說。
他白皙的肌膚因為出血而更顯得蒼白，脖子上也出現了荊棘的圖案。
反吸血鬼模式。
然而，當初會變成反吸血鬼不過是個結果，並非出自他自己的意圖。
「這本來就是你的……所以我要還給你。這樣就結束了，不要對露修羅下手。」
「………………」
「你擔心我嗎？人工心髒之類的，不是有很多可以活下去的方法嗎…………要不然，就用吸血鬼的技術，讓我冬眠或封印，什麽都可以。不管是十年還是一百年，我都會等下去。等到我可以活下去的那一天到來。所以、所以就讓一切結束吧。已經……可以了吧？」
緋水用十字聖劍拚命撐著快要滑落的身軀。
露修羅跑上前去扶著他。
「振作點，不準死！！」
「不要隨便當我死了。這不是你……之前說過的話嗎…………？所以，你也別死。你也是一樣。」
最後那句話，是對蜜拉露卡說的。
緋水沒有成熟到能夠隻選出一個重要的人。
他也沒有辦法無情地為了一個人，就犧牲其他一切。
所以，他隻能這麽做。
然後，蜜拉露卡——露出了微笑。那是一個滿足的微笑。
「太好了。」
「啊……？」
「你已經……不需要我了吧。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繃緊神經。
不是為了要消滅她，而是為了要守護她。
為了拯救緋水的心。
為了不再次失去蜜拉露卡。
但是結束的時刻已然到來。
蜜拉露卡身體的輪廓，漸漸地、漸漸地——崩壞。
接著，從她的身體末端，逐漸——化為灰燼。
「為什麽…………？喂……！？」
緋水跑上前去。
他勉強地抱住她，但她的四肢已經開始崩毀，隻剩下身體。
「為什麽……為什麽啊？為什麽會這樣…………！！喂，吸我的血，吸多少都無所謂，總而言之快吸啊！如果你再死一次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我已經死了。而且，我不要你的血。你當我是誰啊？」
「開什麽玩笑……喂！」
「你的血……就給她用吧。」
蜜拉露卡的眼神看向露修羅。
最後的「真祖」，對著茫然站在一旁的露修羅露出豔麗的微笑。
那就像是要托付兒子的母親，或是托付弟弟的姐姐，也像是——托付情人的女人。
「你就……繼續吸緋水的血吧。反吸血鬼模式的真正價值，就在他的血裏。吸血鬼會因此弱化，那美好的味道，會讓你上癮，然後……也會使你變弱。等你發現到的時候，說不定你已經跟人類一樣了。」
「你…………」
露修羅想要靠近她，卻又停下腳步。
她希望讓蜜拉露卡臨終的這一瞬間，跟緋水兩人單獨度過。
「再見了。」
「喂，等一下，我還沒有…………」
緋水什麽也沒來得及說。
謝謝、再見，還有我愛你。
什麽話也沒能說。
跟那時候一樣，他隻能無力地送走蜜拉露卡。
他能做的，就隻有空虛的一個吻。
隻有嘴唇在最後一刻，留下了她的形影。
但嘴唇離開時，他懷裏的蜜拉露卡已經消失了。
留有最後微笑的模樣，那宛如精致雕刻的灰燼，隨著夜風四散。
緋水握著手裏的殘骸，抱著灰燼，哭了起來。
這是蜜拉露卡死後他第一次哭泣。
露修羅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他哭夠為止。
即便其他人都迴去了——露修羅還是一直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