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35試驗小隊為了賺取積分而準備出擊時的事。


    地點為學生餐廳。當哮吃完飯打算迴小隊室時,18試驗小隊的學生們突然跑來找他抗議。哮詢問緣由,才得知原來是35小隊與18小隊似乎向審問會申請了同一個目標,結果造成了雙重預約的疏失。


    審問會一發現這項疏失,立刻取消較晚提出申請的18小隊核準令。明明為了執行任務而用心準備,卻被撤銷核準令的18小隊,當然無法接受這種結果。核準試驗小隊活動申請書的工作,大部分都是由學生會負責包辦,不過因梅菲斯特費雷斯一事,導致學生會無法發揮正常機能,大概就是造成這次疏失的主因吧。


    為此,18小隊才跑來向35小隊宣達名叫抗議的命令。


    他們表示,隻要35小隊放棄任務,18小隊就能獲得核準。


    「事情就是這樣,你們乖乖辭退這項任務吧。」


    「不不,再怎麽說也辦不到啊……畢竟我們也為這項任務做了不少前置工作啊。」


    身為隊長的哮,自然不能答應對方要求。


    對方是18小隊。在不久前還保有名列一年級前茅的優異成績,不過卻因數個月前發生的那場英雄襲擊事件而導致狀況丕變。


    一人戰死,另一人則似乎因目睹友人喪命而精神失常,最後自行辦理退學。隊員人數不足致使成績一落千丈的18小隊,如今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而哮也因為理解18小隊的現狀,所以即便對方擺明是來找碴,他也沒有跟著勃然大怒。


    「既然彼此狀況都不太妙,那何不聯手執行這項任務呢?校方應該是允許小隊聯手出擊與分配積分才對,而這次的目標為c級。縱使采用分配製,相信對彼此也都大有幫助。」


    哮帶著和藹可親的笑容提出建議,不料對方的女隊長竟給了他一個嗤之以鼻的迴應。


    「抱歉,我們才不屑跟蝦兵蟹將小隊聯手。這項任務對你們而言太過危險,更重要的是若與你們聯手,搞不好會害死我們啊。」


    態度高傲的女隊長交抱雙臂,毫不客氣地這麽說。


    縱使是哮,臉上笑容也不禁一僵,但若此時發飆的話,對雙方都沒有好處。坦白講,35小隊若能與18小隊聯手執行這項任務,便可大幅提升成功率,因此在這個關鍵時刻讓談判破裂絕非上策。


    盡管哮為了設法爭取聯手出擊的機會而持續放低姿態,但此時卻有人突然伸手搭住自己的肩膀。


    迴頭一看,赫見櫻花神情嚴肅地站在背後。


    「我一直在旁邊安靜聽著,但實在忍不住了……開什麽玩笑。先提出申請獲得核準的是我們。一切都隻是你們自己動作太慢造成的吧?」


    櫻花走到哮的身旁,趾高氣昂地鄙視著18小隊的女隊長。


    櫻花一登場,女隊長的驕傲表情立刻明顯一僵。


    「鳳櫻花……!」


    「又是你啊。我記得你是18小隊的隊長沒錯吧?你直接找我麻煩時,我倒還對你有一點點好感,但要是波及我的隊友,休怪我不客氣!」


    「你、你也未免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吧!?這次的事與你無關……!麻煩不要因為之前曾擔任魔女獵人就得寸進尺……!?」


    「哦,原來如此啊?瞭解,那我就不得寸進尺了。話說你找草剃有什麽事啊?前資優生。」


    櫻花並非不懂察顏觀色,而是刻意采用觸怒對手神經的尖銳言詞。隻見女隊長頓時氣得臉紅。


    櫻花在學園中是個著名人物。不僅因她是史上最年少即當上異端審問官的前魔女獵人,她那無懈可擊的優異成績,更是眾多學生們的羨慕對象。但相對的,有人看她不順眼也是個不爭的事實。特別是在資優生當中,也有人會對她采取陰險的騷擾手段。


    接下來甚至連爭論都稱不上了。櫻花隻是單方麵地拋出大量毒辣發言轟炸女隊長。麵對縱使感情用事地出言不遜,也隻會用正確言論展開反擊的櫻花,女隊長隻能毫無招架之力地氣得渾身直發抖。


    心想櫻花實在說得太過火的哮正準備介入製止,忽然感受到女隊長散發出一股殺氣。


    (啊,這種感覺不太妙。)


    哮發動掃魔刀提升腦部處理速度,閃身擋在櫻花麵前。是匕首,或是槍械呢?哮邊預測對手可能使用的兇器邊擺出應對架勢,迎麵而來的卻隻是拳頭。


    淚眼汪汪的女隊長揮出一記拳頭。


    哮冷靜地分析現狀,思考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要閃躲還是防守呢?


    (唔——)


    考慮到善後處理,哮歸納出來的結論是——硬吃這一拳。


    而在解除掃魔刀的下一秒,這記重拳隨即直接擊中哮的臉頰。


    ***


    「——大概就是這麽迴事。」


    櫻花對除了哮以外的小隊成員描述完方才發生的事情後,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


    喝著紅茶默默聆聽的真理重重地歎了口大氣。


    「這算什麽,太難以置信了……分明就是對方的錯。哮究竟要當個爛好人到什麽地步啊……」


    櫻花點頭同意真理的迴應,麵露狐疑神情。


    「我完全搞不懂他為什麽要保護我。那種程度的拳頭我輕鬆就能閃過……再說,憑草剃的身手要擋下那拳也很簡單。他為什麽不躲……為什麽白白挨了那一拳……我完全無法理解……」


    「什麽?你在意的是那個環節啊?或者該說你真的不懂嗎?」


    麵對一臉正經地表示自己無法理解的櫻花,真理賞她一記冷眼,意有所指地笑了出來。


    「與其說不懂察言觀色,倒不如說你就隻是遲鈍而已吧?」


    「為、為什麽變成是我遲鈍啊!?」


    見櫻花雙手拄著桌麵,準備向前探出上半身,小兔為了保護茶壺連忙將之拿起。結果不出


    所料,被櫻花雙手使勁一撐的桌子猛然晃動起來。小兔慶幸自己成功守住茶壺,接著為櫻花的杯子倒滿紅茶。


    「鳳,在哮挨揍之後,現場狀況有何變化呢?」


    「後來就不了了之。因為草剃說雙方就此停戰……」


    「就是這麽一迴事。18小隊的隊長若對你出手,你一定會反擊吧?那樣一來,我們與18小隊聯手執行任務的選項大概會就此消失。因此草剃透過自己默默挨揍的結果換取雙方停戰,進而保留了35小隊與18小隊締結同盟的可能性啦。」


    聽小兔這麽一說,「啊」了一聲的櫻花露出傻眼的驚愕表情。


    但她旋即使勁搖搖頭,重新換上一張不開心的臭臉。


    「不不不,話雖如此!首先我無法理解他為何這麽堅持想跟那些人合作。我期望草剃能表現得更有尊嚴一點啊。」


    櫻花用力點頭如此說道。真理也豎起食指輕抵嘴唇,整個人靠到沙發椅的椅背上。


    「你這樣講確實有道理呢~為人和善雖是哮的個性,不過我也認為他有必要再對自己誠實一點呢。」


    真理說著,望向幫自己倒紅茶的小兔。


    「吶吶小兔啊,以前的哮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聽說他原本脾氣似乎非常暴躁。」


    「就算你問我……我是在升上高中部後才認識草剃,當時他就跟現在一樣是個爛好人啊。與其問我,還不如問從國中部時代就認識他的杉波喔。」


    小兔轉眼望向小隊室的作業桌。


    隻見斑鳩戴著護目鏡及口罩,一手拿著噴漆罐在製作物品。乍看雖是像極了緞冶師的服裝打扮,製作的卻是手工製的1\4比例西園寺兔軟膠公仔(白色兔女郎ver)。


    注意到視線的斑鳩推高護目鏡,露


    出竊笑神情對眾人豎起大拇指。


    「為什麽用那種很渴望的眼神看我這邊啊!我有意製作你們所有人在魔女狩獵祭時換上那身裝扮的公仔,所以放心吧!我絕對不會漏掉任何一人啦!」


    「……你沒聽到我們剛剛聊的話題嗎?別在那邊製作莫名其妙的公仔,過來加入我們的討論吧。」


    小兔將櫻花方才說過的內容轉述給斑鳩聽,並詢問過去的哮是個什麽樣的少年。斑鳩放下噴漆罐,從白衣口袋裏掏出薄荷棒棒糖,坐在椅子上蹺起腿。


    「以前的草剃與現在有什麽差異……嗎?這個嘛,他確實是變得有點像爛好人,不過那個男人的本質可是一點都沒有變喔。鳳你應該也知道才對吧,畢竟你們曾在國中二年級的演習中交過手啊。」


    櫻花有點尷尬地視線四處遊移。在異端審問官資格遭到剝奪而被編進35小隊當時,櫻花完全不記得哮的事情。


    「很抱歉,我記不太清楚……坦白講,我覺得跟現在的草剃既有點像卻又不太像……隻記得他是個常因劍術遭人侮辱而衝動的少年……」


    「大致上算吻合吧。簡單來說,當時那家夥是個比現在還稍微————」


    斑鳩豎起食指,麵帶微笑對眾人說道。


    「——可悲一點的少年啊。」


    接著斑鳩一臉懷念地,開始敘述自己與過去的哮之間的迴憶。


    ***


    四年前,對魔導學園國中部迎新典禮。


    『不準嘲笑刀劍!』


    突來的怒罵聲,吸引斑鳩轉眼望向聲音來源。


    離異端審問會總部有一小段距離的競技場。


    一名眼神格外兇狠的少年,隻身糾纏數名學生。隻見他暴跳如雷,宛如馬上準備動手殺人的感覺。而看起來與他進行交談的學生們,則似乎並不清楚對方為何如此勃然大怒,顯得惴惴不安。


    由於鼓號樂隊剛好吹響樂曲,因此那場騷動並未特別吸引其他新生們的目光。


    覺得迎新典禮無聊透頂的斑鳩,則從佇列中探頭遠眺那名少年。


    外表看起來沒什麽特別。隨意切齊的一頭黑發,以及如同利刃般尖銳的眼神。個頭雖然不高,但由那一身結實的肌肉可以看出他擁有相當發達的運動神經。被纏住的學生們雖遭少年瞪視,後來多虧教師出麵解圍,他們便自少年身旁一哄而散。周遭的學生們也不經意地與少年保持距離。


    學生們八成並非因為剛剛那陣怒罵聲,才與他保持距離的吧。


    恐怕——是受到掛在他腰際的那把日本刀影響。收放在隻上了一層漆的樸素刀鞘內的利刃,對周遭學生們發出「別靠近我」的警示。


    在以槍械為主流武器的這個時代還隨身佩刀……除非有所堅持,否則就連近身肉搏時也沒人會想要選用刀劍作為武器。因為現代更重視能夠與槍械並用的匕首或格鬥術。


    少年方才大聲怒吼『不準嘲笑刀劍』。簡言之就是因刀劍遭到其他學生調侃才動怒吧。


    (那種人就是世間俗稱的『怪人』嗎?)


    雖是心不在焉,但斑鳩仍露出內含少許好奇心的目光,靜靜眺望著少年的側臉。盡管稚氣未脫,卻仍威風凜凜的那張側臉,散發出從他的實際年齡完全無法想像的粗野氛圍,以及彷佛身經百戰的魄力。


    搭配專注直視前方的嚴肅表情。


    他的站立姿勢與腰際刀刃合為一體,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一把利刃。


    他的身影格外令人印象深刻。


    同時卻也覺得他與自己一樣有某種缺陷……斑鳩如此心想。


    (……有趣的家夥。)


    這是作為人造天才誕生,過去在alchemist社隻視研究為生存意義的斑鳩,首度『對他人』產生明確『興趣』的瞬間。


    斑鳩雖因其卓越技術力,而被期待能立刻成為異端審問官『鍛冶師』,卻因自己想上學,而以學雜費及生活費全額減免的身分進入對魔導學園就讀。


    不過老實說無聊死了。盡管基於想見識外麵世界的好奇心,而撇下許多事物逃離alchemist社,但她到現在都還沒遇見任何有趣的人事物。


    迎新典禮完畢,大家開始放學迴家時,斑鳩不經意地在校園內閑逛。


    由於住在學園內的學生宿舍,因此斑鳩沒有放學後離開校園迴家的必要。


    當她走下樓梯平台之際,忽然聽見窗戶外麵傳來一陣悶響。


    好奇心如同雷達一般自行啟動,斑鳩快步衝下樓梯,隔著窗戶往外看。


    隻見在底下的校舍後方,有一名男學生手捂臉頰倒在地上,另有十名男學生團團包圍住一名少年。


    『是那個家夥。』


    斑鳩將手拄在窗框托著下巴,靜觀底下的互動情形。


    團團包圍住少年的男學生們,是因今天早上的迎新典禮而盯上少年的集團。


    她隱約理解狀況為何。大概是佩刀少年因為被叫出來刁難,最後就先下手為強了吧。無視於挨揍的男學生,另外十名男學生殺氣騰騰地對著佩刀少年破口大罵。


    少年側身後移半步,憤怒的雙眼綻放出火紅目光。


    『想動手就放馬過來……我隨時都能奉陪。敢瞧不起劍術,你們通通做好覺悟吧!』


    那副模樣全然可謂兇神惡煞。少年咬牙切齒地擺出應戰架勢。


    『我絕不會輸給任何人!不管是槍械或魔法,我通通都能砍成兩半!』


    少年釋出雄雄霸氣,而其餘男學生們雖然有一瞬間感到膽怯,卻仍發出咆哮,爭先恐後地


    麵對感情用事地發動襲擊的學生們,同樣感情用事地悍然應戰的少年身影顯得十分英勇,看起來甚至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不料,10分鍾後。


    卻隻有佩刀少年獨自一人倒臥在校舍後方。少年被打得體無完膚,而他所對抗的男學生們則幾乎毫發無傷。


    『這家夥是怎樣?隻會耍嘴皮子嗎?』


    『遜斃了。我們走吧,理睬這種角色隻是浪費我們的時間。』


    『拜啦~武士小子~』


    學生們逐漸遠去,少年則依舊仰躺在地麵上,嘴巴緊抿成ヘ字狀,鼻青臉腫地仰望著天空。


    明明撂下那麽兇猛的狠話,這一敗簡直難看到極點。


    然而,從頭目睹這一切的斑鳩卻有個難以理解的疑點。


    『你為什麽不拔刀?』


    斑鳩出聲詢問呈大字狀倒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察覺到從二樓窗戶窺視著自己的身影,頓時皺起眉頭。


    『什麽?你是誰啊?』


    『隻是個觀眾罷了。吶,你為什麽不拔刀?』


    少年並未拔出腰際的佩刀。斑鳩認為畢竟對方人多勢眾,起碼也該使用武器應戰才對。即便那是落伍的肉搏戰專用武器,但既然是因刀劍受辱而發展出這場爭執,就應當展現實力給對方見識一番才對。


    誰知少年直到最後都並未拔刀出鞘。斑鳩頗在意他不肯還手的理由。


    瞪視著斑鳩的少年哼了一聲。


    『我還沒喪失尊嚴到得拔刀對付空手應戰的人。』


    『哦……真是奇怪的尊嚴呢。』


    哮眉關深鎖地將臉撇向一旁。


    看來他似乎也有自己「不太尋常」的自覺。


    『愛怎樣講隨便你。一旦舍棄掉傾注於刀劍上的尊嚴,我就會失去自我。反正原本就隻有這家夥陪伴著我……我緊抓著這項原則錯了嗎?』


    『…………』


    緊抓不放。堅守唯一的尊嚴、唯一的存在意義。


    就像過去的自己滿腦子隻想到實驗一樣,說不定這名少年腦子


    裏也隻裝滿有關刀劍的事。或許他跟自己十分相似,斑鳩如此心想。


    斑鳩的嘴角漾起一抹微笑。


    『有夠拚命呢。』


    『拚命錯了嗎?全力以赴錯了嗎?』


    『我不覺得那是一份崇高到值得你緊抓不放的尊嚴啊。』


    正如後來察覺到研究對自己而言並不是那麽崇高的行為一樣,斑鳩詢問少年——對刀劍是否也抱持著相同的看法。


    然而少年卻筆直瞪視著斑鳩並這樣宣告。


    『想笑就盡管笑吧。反正不管別人怎麽講,我都不打算改變自己的作風。』


    少年說他既無意舍棄尊嚴、也無意改變自己。


    他明明走上了,與舍棄研究、不願留在alchemist社當個怪物的斑鳩完全相反的道路,斑鳩卻覺得他——


    『你這人真有趣。我很中意你。我最喜歡個性刁鑽的家夥了。』


    ——看起來非常耀眼。


    『在說什麽啊……話說你到底是誰啊?』


    『嗯——?要問別人名字時,應該先自我介紹不是嗎?』


    『……你這家夥有夠討人厭耶。』


    少年一臉不服氣地說道。


    被形容成很討人厭的斑鳩,反倒樂不可支地笑了出來。


    『……我叫草剃哮啦。是為了當異端審問官改變世界而考進這間學校。』


    『我叫杉波斑鳩。是為了歌頌青春歲月才來這間學校讀書。』


    草剃哮與杉波斑鳩就這麽相識了。


    話雖如此,其實也隻是斑鳩單方麵對哮感興趣,此時兩人的關係跟『朋友』一詞完全沾不上邊。


    幸好,兩人成了同班同學,注定得一起度過國中部的三年時光。


    若要以單純且淺顯易懂的明確詞匯,來形容草剃哮這號人物——答案就是笨蛋。


    『錯不了,肯定無誤。無從袒護。草剃……你簡直笨到不管是我或其他任何一名教師,一定都束手無策的地步。』


    這是班導師在發還考卷時對哮說的一段話。


    哮接下老師已經打完分數的考卷。


    所有學科無一幸免地通通掛零。


    並不是發生了沒寫名字,或者答案填錯格之類的失誤。


    而是所有考題連同答案卡,沒有任何一題寫對。


    『還是說你並不笨,隻是在耍我們這群老師?』


    『我很認真作答。』


    『既然很認真作答,為什麽還能考出這種分數?這隻是單純的學力測驗耶?問題內容也隻是複習國小學過的基本學科內容。難道你連小學程度的問題都不會嗎?』


    『嗯。』


    『嗯什麽啊,這種狀況起碼該迴答「是」。』


    對魔導學園並沒有所謂的入學考製度,隻要有意願,人人都能申請入學。然而由於國中部的超嚴苛體能訓練、術式學及對魔導學等特殊學問,以及高中部的試驗小隊製度難度過高等因素,因此據傳能夠順利成為異端審問官的,大概隻有入學人數的百分之一。


    然而這次舉行的,就隻是小學水準的基礎學力測驗。是再簡單不過的考試。


    結果哮竟全部掛蛋。可見他當真笨到非比尋常的地步。


    可是麵對班導這番極其正確的訓誨,哮卻是毫不畏懼地如此反嗆。


    『我是個除了劍術以外一無是處的人。因此凡事都隻會用刀劍解決。刀劍辦不到的事我一概不懂,也不打算管那種閑事。』


    『…………』


    『以上。』


    啪!


    班導用卷起來的考卷揮打哮腦門的清脆聲音,響徹整間教室。


    『那你為什麽想當異端審問官?難道你真的認為,自己光靠劍術就能夠成為異端審問官嗎?』


    『嗯,我當然認為自己辦得到。』


    這次輪到臉頰慘遭揮擊。


    『對魔導學園除了對魔導學及戰鬥技術以外,也跟其他普通學校同樣,會安排學生們接受一般學科教育。考試成績太糟糕的話,即便是國中部也有可能會被留級喔?』


    『……留、留級。那、那就不妙了。』


    『既然知道不妙就給我用功一點。這場學力測驗跟下次期中考的難度根本無法相提並論。這次學力測驗考了鴨蛋的你,一旦麵對期中考……應該不難想像自己會落得何種下場吧?』


    『……唔唔。』


    『假使你有心求學的話,老師也很樂意助你一臂之力,懂嗎?』


    老師歎了口大氣。


    嘴巴緊抿成ヘ字狀的哮,因聽見留級一詞而冷汗直流地杵在原地。


    背後的同班同學們輕聲笑個不停。發現自己遭到取笑,哮頓時更用力地緊抿嘴唇。


    『我會自己設法搞定!不需要老師的創明!』


    他明顯是在逞強,不過哮仍調轉腳步迴到自己的座位上。


    放學後。在被夕陽餘暉染紅的教室裏,彷佛獨自一人惆悵地坐在窗邊的哮,對著灘開平放於桌上的書籍釋出濃濃殺意。放學後在學園內散步的斑鳩,發現獨留於教室內的哮身影,於是便開門走到他身旁。


    哮並未注意到斑鳩走進教室。很好奇他究竟在看什麽書的斑鳩探頭窺視,發現原來那是一本問題冊。


    雖說是問題冊,但也隻是專為小學生設計的數學題……也就是算術習作。


    哮壓低視線直瞪算術習作,全身狂冒冷汗地喃喃自語個不停。


    『奇怪……為什麽啊……?我在小學學到的概念就是乘法比加法厲害……假如加法是小太刀,那麽乘法就是野太刀……除法則是斬馬刀……雖然得視使用時機而定,但殺傷力及破壞力應該都相差懸殊才對……』


    『…………』


    『但是為什麽1+1等於2,11卻是等於1啊……!?如果乘法比較厲害的話,照理說11應該是要大於2,換句話說就是變成3或4或5才對吧……!?為什麽加法反而裸過乘法啊!?』


    『…………』


    『可見構成1+1這個算式的1,以及構成11這個算式的1,兩者之間的實力必然有明顯差距……!1+1,也就是說隻要把實力相同的兩個1相加起來,力量值本來就會變成2……但11並非2而是1的意思,就代表其中有個1不是在扯後腿就是沒用處……!可惡,沒把這方麵的細節講清楚,我有辦法解開這種問題才怪!這本習作簡直瞧不起人……!』


    哮氣得渾身顫抖不止,用左手拚命壓製住企圖抽出腰際佩刀的右手。麵對一本算術習作,因情緒過於激動而意欲拔刀劈砍的少年身影顯得非常離奇。


    該怎麽說呢,就是個盡往難搞方向鑽牛角尖的耍笨少年。


    (想用這種思考模式解算數題的家夥,真是太有趣了。)


    差點忍不住笑出聲音的斑鳩連忙用手搗住嘴巴。


    此時哮總算察覺到斑鳩的存在。哮宛如麵對弒親仇敵一般怒瞪斑鳩。


    『……有什麽事嗎?杉波斑鳩。』


    『哎唷,你記得我的名字啊。我隻是覺得你好像拐進了滿有趣的錯誤方向,所以想要幫你一把啦。』


    斑鳩走到哮前麵的位置坐下,蹺起腿。斑鳩雖然身穿國中部製服,但上麵又多披了一件白袍。在斑鳩來看或許覺得非常意外,不過哮是以看著怪人的眼神直盯斑鳩不放。這也難怪,因為斑鳩在班上也是個程度絕對不亞於哮的著名怪人。


    『……師父曾說這世上有許多事情都必須單憑一己之力克服,才能習得致勝訣竅。所以我向來都隻靠自己解決問題。』


    『哦~這份毅力確實值得欽佩,但你真有辦法獨自搞定這次的期中學力測驗嗎?個人認為還是趁


    現在提前擬妥對策比較有幫助。』


    『別逼我重複同樣一句話。我說我不會借助你的力量。知道的話就快點迴家去吧。』


    盡管態度相當尖銳帶刺,斑鳩卻是既不畏懼亦不儍眼,隻是聳聳肩頭接著說道。


    『為什麽凡事都隻想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呢?你的學力明明就糟到趨近絕望的地步了啊。』


    『……就算不會,我還是要硬拚到底。』


    哮將擺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頭狀,始終不肯讓步地堅持要獨自一人麵對考試。與其說不依賴他人是一項美德……倒不如說看起來也像他害怕依賴他人。


    進入國中部就讀到現在已過了一段時間,而斑鳩這段期間一直都在觀察哮。


    這個人對任何事都總是卯足全勁。吩咐他做的事情就算辦不到也會硬拚。縱使遭人輕視,即便老師也宣告他無法成為異端審問官,他也絕不輕言放棄。他既非虛情假意,也並非不信賴任何人。


    大概是某種近似強迫觀念的理念,促使他有如拉動馬車的馬一樣竭力狂奔吧。斑鳩雖然摸不著頭緒,但他那拚命的模樣卻令她愈看愈覺喘不過氣。


    以他現在的成績,大概不是留級,就是勒令退學。而無論是麵臨留級或其他困境,這名少年一定都不會放棄吧。


    對斑鳩而言,哮是她好不容易才產生興趣的陌生人。在這個節骨眼放棄實在有點可惜。


    『……那好,你就自己努力吧。反正我隻是在一旁看你用功k書,順便小聲自言自語罷了』


    『別妨礙我,迴去吧。』


    『才不要。我為什麽非得聽你的命令不可?』


    『…………』


    『第8題,你答錯了。』


    麵對連看都沒看,就邊盯著漫畫雜誌邊指出錯誤的斑鳩,哮擺出一張由衷不服氣的臭臉。之後斑鳩也寸步不離地陪哮k書。哮雖然好幾次不厭其煩地叫斑鳩迴去,斑鳩卻始終未曾讓步。


    到最後,哮終於不再拒絕斑鳩的指導。


    入學至今已經過3個月的時間。拜斑鳩所賜,哮以補考驚險萬分地通過了期中考不及格的難關,多多少少提高了升上二年級的可能性。


    斑鳩在放學後留下來陪哮自習已成了慣例,起初決定對她視若無睹的哮,到最後也逐漸養成了不發一語地接納斑鳩指導的習慣。


    兩人之間並沒有任何稱得上交談的對話。哮向來都擺著一張臭臉對準桌麵,斑鳩也總是邊看漫畫邊隨意指出哮的錯誤之處罷了。


    盡管這對斑鳩而言是一段極其無聊的時間,但她仍日複一日地在放學後留下來陪伴哮。倒也不是出於一片好心,純粹隻是這段時間令她感到格外平靜罷了。


    這還是她頭一次碰到明明無聊,卻又感覺十分自在的吊詭狀況。


    先前明明那麽專注於生物工學及兵器開發研究,明明隻為了那兩個領域的知識學問而活,這對斑鳩來說堪稱是個意外的新發現。


    斑鳩翻閱被夕陽餘暉渲染成橘紅色的漫畫雜誌內頁,迴想起過去的往事。


    這股氣息。明明無聊卻又覺得自在的奇特狀況。


    (……盡管一點也不像,但隻有氣氛格外相似呢。)


    斑鳩不經意地——憶起與自己的姊妹?伊砂相處在一起的那段時期。除了研究以外,就隻有跟伊砂在一起時,才能讓她體會到所謂心平氣和的感受。


    雖說哮與伊砂不太相似,然而跟他在一起就能感受到相同的氣息。


    察覺到視線的斑鳩抬頭一看,發現哮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下垂發絲蓋住耳朵的斑鳩微微側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怎麽了?』


    『你為什麽想成為異端審問官?』


    哮突然開口提問。斑鳩思考片刻後,靜靜地做出迴應。


    『因為沒其他選項。』


    『這話什麽意思啊?』


    『就是字麵的意思。唯一肯接納像我這種怪人的地方,大概也隻剩下這裏而已。』


    『…………』


    『哎,就算深入追究也隻是個無趣的話題罷了。』


    哮八成也察覺到背後另有隱情,因此他並未追究到底。


    『那你呢?你為什麽想當異端審問官?』


    『為了改變這個世界。』


    哮二話不說立刻迴答。一般人聽了大概會想笑,斑鳩卻頗在意他如此迴答的理由。


    『為何有改變世界的需要呢?』


    『因為那是我的使命。』


    『……你該不會是犯了青春期特有的那種毛病吧?』


    『我隻是跟你一樣,也沒有其他選擇罷了。』


    哮緊握拳頭,眉關深鎖。


    『這是我僅剩的掙紮手段。』


    『…………』


    『我想救一個人。而如果想救迴那個人,我就隻能設法改變世界。』


    『…………』


    『我隻剩……這條路可走。』


    哮神情認真地再次低頭緊盯習作本。


    斑鳩則手拄桌麵托著臉頰,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哮的臉。盡管認識才沒多久,但他既笨拙,又魯莽,而且耿直。


    斑鳩看得出在他的耿直表現背後,暗藏著一股難以測度的深邃黑暗。


    明明是個少年卻愛逞強,平常總是擺著一張臭臉,不過看著這份耿直卻令她感到心曠神治。


    (這樣仔細一瞧,其實他長得還滿可愛的呢。)


    斑鳩用指尖撥開正看向桌麵的哮的瀏海,試圖仔細端詳他的容貌。


    『……?』


    (宛如黑曜石的雙眼,皮膚也很細致。)


    哮不耐煩地撥開她的手,但斑鳩笑咪咪地捏捏哮的臉頰,又嚐試觸摸他的眼睫毛,或試圖撫平他眉間的皺紋。


    到最後甚至還企圖伸舌頭去舔哮的臉頰,搞得即便是哮也不得不抽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你從剛剛開始就在搞什麽啊……!』


    『我對你感興趣,所以才開始進行觸診啊。我想透過觸摸捏扯及輕舔等方式,更進一步瞭解你這個人。』


    『這算什麽……!?』


    『?又沒關係,摸一下也不會怎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也能順便脫掉衣服。』


    哮退避三舍地更進一步拉開與斑鳩之間的距離。斑鳩則好奇他為什麽那麽排斥,試圖挨近哮的身旁。於是哮在教室裏來迴逃竄,斑鳩則像個變態一樣窮追不舍。


    可是斑鳩實際上毫無惡意。她隻是把以前那種「見到感興趣的東西就拿來研究」的習性,原封不動地套用在他人身上罷了。


    哮固然不擅交際,但這個時期的斑鳩也好不到哪去。就不知該如何與他人相處的這點而言,她的症狀甚至比哮還嚴重。


    彼此甚至連如何對他人示好都一無所知。


    之後又經過了好幾天。


    事件發生在某日第二堂課結束後的下課時間。


    一陣痛楚,伴隨著啪的清脆聲響襲向斑鳩的臉頰。


    斑鳩並沒有特別明顯的反應,隻是輕輕磨蹭變紅腫的臉頰。


    眼前有名氣得臉紅的女學生。她是班上成績最優秀的同學,身旁還帶了好幾個女跟班換句話說,就是那種裝腔作勢的女人。


    斑鳩被她賞了一記耳光的理由很單純。


    因為是斑鳩主動挑釁了她。


    事件起源於資優生跑來找斑鳩聊天。恐怕無論是好是壞,資優生都對維修保養科目成績比自己優異的斑鳩感興趣吧。盡管資優生對斑鳩明明經過整整三個月,卻仍不知自己叫什麽名字的囂張態度覺得傻眼,不過她仍從簡單的自我介紹開始,單方麵滔滔不絕地對斑


    鳩描述成績、家境、以及自己究竟有多麽優秀等情報。


    雖然不記得名字,但斑鳩也知道資優生這號人物。斑鳩認為她是個『庸俗到其實很有趣的女人』。明眼人看了就知道,她從一開始便完全無意跟斑鳩建立所謂的友誼關係,純粹隻想誇示自己有多麽優秀的企圖也是露骨到極點,然而斑鳩並不討厭這種分明十分狡猾還裝作老實的人。斑鳩又不能公開自己的真正身世,因此便適度轉移話題,稱職地應付這位資優生。


    然而,當話鋒轉移到哮身上時,斑鳩對她的評價立刻急轉直下。


    『話又說迴來,杉波同學跟草剃同學似乎很要好,你們是什麽關係呢?』


    『沒什麽,不過是普通的同班同學罷了。隻是跟他聊天的機會確實變多了呢。』


    『我不曉得你是抱著何種心態跟他來往,但若要交朋友的話,建議你還是考慮一下對象比較妥當唷。』


    『你這話什麽意思?』


    『因為他很野蠻不是嗎?在開學典禮時顯露的那種眼神……完全就是神經病的眼神嘛。而且還佩帶刀劍亂晃,肯定是個怪人啦。甚至笨到令人好奇他為什麽要考進這間學園的地步,又愛擺高姿態,感覺超惡心的。』


    『…………』


    『而且你不覺得他身上有股野獸的腥臭氣味嗎?光是有他在,就會害整間教室彌漫著一股野蠻人的臭氣,一聞到就很想吐啊。』


    資優生蹺著腳,嗤之以鼻,用徹底瞧不起人的語調取笑哮。


    『杉波同學,奉勸你還是別跟那種男生來往比較好。我認為在你身旁,有更適合成為你好朋友的對象唷。』


    原來如此,斑鳩心想。這個女人是在對我說『隻要你肯跟草剃哮絕交,就有資格當我的跟班』。


    斑鳩麵露嫣然微笑。


    這還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因憤怒及不耐煩而展露笑容。


    『——像是一坨大便的女人。』


    『…………咦?』


    由於事出突然,資優生表情瞬間一僵。斑鳩則是雙眼微睜,從自己腦海中的資料庫裏翻找出資優生的相關情報。


    縱使不記得名字,斑鳩依然握有大量關於她的情報。


    斑鳩以全班同學都聽得見的聲量開始爆料。


    『我知道你敵視草剃的理由。開學典禮時霸淩了那家夥的主謀,就是你的男朋友沒錯吧?』


    『…………』


    『為了幫自己的男人而企圖在班上孤立草剃讓他變成笑料,你還真愛自己的男朋友啊?話雖如此,你好像還有其他男人就是了。高年級有一個,同年級有兩個……還有一個老師對不對?真了不起啊,著實難以想像你在不久前還隻是個小學生呢。看來那地方鬆垮到反而令人欽佩了。』


    正確人數其實更多一點,不過斑鳩為了她的聲譽而講得比較客氣一些。


    『要自詡為女王是沒關係啦,但若真想擺架子的話,奉勸你還是拿出真本領比較妥當。你想把其他資優生拉進自己的圈子再登上首領寶座對不對?我想就算利用老師及其他男人幫你維持好成績,也是有極限的喔。若不稍微自行動手爭取的話,總有一天會露出狐狸尾巴唷?』


    『…………』


    『需要大姊姊告訴你,一般人通常怎麽稱唿你這種女人嗎?』斑鳩霍然探頭逼近資優生的眼前,輕輕笑了一聲。


    『婊?子。真是個貼切的字眼呢。啊哈哈!金玉其外,隻有大腿附近布滿結實肌肉的感覺實在棒極了!』


    ——於是,忍無可忍的資優生便出手賞了斑鳩一記耳光。


    斑鳩並沒有因為挨打就憤而還手。一切盡在她預料之中。她要的就是這種發展。


    但為什麽采取了這樣的挑釁行動,連斑鳩本身也搞不太清楚。


    資優生侮辱哮的言行,不知為何令她感到格外火大。


    簡直形同自己遭到侮辱一樣的感覺。


    在全班同學注視下大出洋相的資優生,怒氣衝衝地直瞪斑鳩。


    『你給我記住……!』


    撂下這句著實像極反派的台詞後,斑鳩不禁麵露苦笑。


    『不好意思,麻煩再說一次你叫什麽名字好不好?我實在記不住自己完全不感興趣的人事物啊。』


    第二記耳光襲向斑鳩。


    這次斑鳩就輕鬆閃過了。


    資優生又出了一次大糗。班上同學們則是竊竊私語,或麵露嘲諷神情看著資優生。資優生頓時滿臉通紅,逃也似地衝出教室。


    國中部時代的草剃哮,在門外聽見了發生於教室內的整場騷動。


    杉波斑鳩被班上的資優生賞了一記耳光。而哮也明確地理解到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自哮入學以來,便不斷被一個男人找麻煩,那個資優生就是他身旁的女生。


    她就是那種貨色。經過這三個月的時間,哮自然有所體會。每天固定被找到校舍後麵,遭到同年級同學與高年級學長們的霸淩,要想不有所體會也難。


    哮很清楚那種人下一步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


    但他不懂。


    為什麽杉波斑鳩要講出那種近似挑釁的話語呢?


    斑鳩並沒有非得出麵維護他聲譽不可的義務。


    照理說應該是沒有才對。


    然而——


    『…………』


    向來被禁止對劍術以外的任何事物動怒的哮,隻有這次決定打破這項禁令。


    這筆人情債非還不可。這是他身為草剃哮的尊嚴問題,與諸刃流的規定一點關係也沒有。哮屈指輕觸刀柄,隨即調轉腳步遠離教室。


    等待午休時間一到,哮便前往校舍後方埋伏。


    果然如哮所預料一般,那個女人來到校舍後方。男子們也陸陸續續隨後抵達現場,他們的腰際均掛著一把槍。國中部的學生不準攜帶槍械,但升上高中部後,校方為了方便學生們進行小隊活動,因此允許在學園內攜帶裝填麻醉彈的槍械。


    換句話說,資優生找來的通通都是高中部的學生。


    哮藏身在草叢後麵,豎耳聆聽他們的對談內容。


    他們的對話不僅聽得一清二楚,連內容也完全不出所料。


    資優生企圖唆使高中部這群男生強暴斑鳩。也就是要實行那句「你給我記住」的意思。哮不屑地哼了一聲,同時手按劍柄。


    對方手持槍械,正是哮求之不得的情況。


    五名男子連同資優生一起瞪視著自草叢裏跳出來的哮。這幾人的身材都比個頭矮小的哮高出一截,而且還手持槍械。


    不過,完全沒什麽好怕的。哮就是為了這種狀況而學會了諸刃流。就是為了戰勝槍械,而日複一日地熬過了地獄般的修行生活。


    反倒該說,來得正好。這是他頭一次對手持槍械的普通人施展這項絕技。


    哮麵露獰笑,抽出掛在腰際的長劍。


    『草剃諸刃流真傳。草剃哮——乖乖充當我的試刀目標吧,你們這群廢物。』


    報上名號後,哮挪移劍尖直指帶頭者。


    盡管感到詫異,男子仍舊嘻皮笑臉地舉起槍口對準哮,徑自扣下扳機。


    麻醉彈應聲發射。彈速慢到跟實戰大概完全無法相比的地步吧。


    哮祭出自己所學的異質特技。


    掃魔刀。這是草剃諸刃流為了對付鬼怪所創造的異形劍術。是一招藉由提升腦部處理速度,令出招者得以發揮出過人反射神經,以及超越極限之肉體運動能力的禁斷絕技。


    逼近哮眼前的麻醉彈,被往上挑砍的刀身硬生生砍成兩半。


    見這群烏合之眾大驚失色的僵硬嘴臉,哮再次麵露獰笑。


    『怎麽啦……再多開


    幾槍啊……!這樣根本算不上試刀!你們不放馬過來的話——那就輪到我出手囉!』


    哮起腳蹬地,主動衝向前方的五人組。


    即便五人一同發射麻醉彈,哮仍輕鬆劈落所有麻醉彈,同時在呈現慢動作狀態的世界中揮刀反製。由於他已刻意將刀刃磨鈍,因此不會造成斬斷肌肉之類的刀傷,但在發動掃魔刀的狀態下攻擊人體,大概也不會隻斷幾根骨頭就了事吧。


    在攻擊命中的瞬間解除掃魔刀,哮眨眼之間便撂倒這五人。


    接著他無視於目睹這幕光景而嚇得直打寒顫的資優生,低頭凝視自己的手掌,伴隨著急促唿吸緊握雙拳。


    ——行得通。我很厲害,就算槍械也難不倒我。隻要有這股力量,要當上異端審問官簡直易如反掌。總有一天我要靠這把刀成為領導者!


    哮帶著充滿自信的表情,將刀扛在肩上。


    接著對眼看就快癱坐在地的資優生,做出前後輕勾手指頭的挑釁舉動。


    『還不夠,叫你的援軍過來。你應該還有很多打手可以找吧,女王……!』


    目睹哮臉上的邪惡笑容,嚇得失禁的資優生連忙拿出手機,把她能找的幫手通通叫到校舍後方。


    這場亂鬥事件,很快就在學園引起軒然大波。


    但事件卻以『高中部學生與國中部學生大打出手』的名目加以處置。盡管一開始確實是哮單方麵占盡優勢,不過在撂倒將近20名高中部學生後,哮就被隨後趕來增援的國中部男學生們扁得很慘。


    而他落敗的理由,是因為國中部的學生們手無寸鐵。哮不動用刀劍對付赤手空拳的敵人,這個原則弄巧成拙,毫無肉搏戰資質的哮就這麽慘遭國中部學生們圍毆。


    之後,結果高中部的學生們遭校方勒令停學處分,而身為主謀的資優生,則因斑鳩的爆料內容全都是事實的真相浮出台麵,因此自行申請退學。至於在這起事件中成了被害人的哮,則是隻受到在家反省三天的輕微處罰。


    等待哮接受完治療後步出藥師醫學大樓時,等著他的正是斑鳩。


    見到被痛扁一頓而腫脹的臉龐,斑鳩隻是不苟言笑地定睛凝視著哮。


    哮則是側目瞥視斑鳩,伸手輕觸腰際的佩劍。


    『……欠你的人情債已經還清了喔。』


    『?我不記得我有賣什麽人情給你。』


    『囉嗦啊。不管你怎麽想,我認為是人情債就是人情債。』


    『你那種自以為是的理論究竟是怎麽迴事?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你該不會是為了我才挑起那場亂鬥吧?』


    被斑鳩探頭窺視,哮發出咂舌聲轉移視線。


    『你想太多了。我純粹隻是想確認自己的實力,絕對不是為了你才大打出手。』


    語畢,哮急急忙忙邁步離開現場。斑鳩則立刻追上哮,與他並肩而走。


    『傲嬌已經退流行了喔。』


    『小心我扁你喔。』


    『話又說迴來,應該還有其他更合適的作法吧。都是你害我的計畫泡湯了啦。』


    『計畫?』


    斑鳩啟動手表型裝置,豎指滑動立體視窗。


    隻見視窗上除了資優生的情報之外,就連被哮撂倒的高中部學生們的情報也一應倶全。斑鳩看著那些情報,露出陶醉笑容。


    『隻要有這個,根本不需要你的刀劍。要懲治那種資優生類型的未來犯罪者,最好的方式就是逼得他們在社會上走投無路,結果都被你的多管閑事給毀了啦。』


    看著斑鳩的側臉,就連生性冷淡的哮也不禁麵露僵硬神情。


    『……你的個性真糟糕。』


    『一個會拿刀痛扁敵人的家夥沒資格數落我好嗎?』


    並肩而行的斑鳩就這麽笑咪咪地緊跟不放,感覺對哮感興趣得不得了。


    哮則是歎了口大氣,隨後微眯雙眼,露出一如往常的尖銳目光。


    『既然你是情報高手,那迴答我一個問題。』


    『哎唷?你又打算主動欠我人情債嗎?』


    『嘖,廢話少說,迴答我就對了。』


    盡管對他耍大牌的態度略感不滿,斑鳩仍迴了他一句「什麽問題啦?」。


    哮就這麽看著前方,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同年級最厲害的家夥是誰?』


    『?你問這問題有什麽目的?』


    『跟你無關,快告訴我。』


    雖對哮的要求感到詫異,斑鳩還是轉眼看著窗外。


    『最厲害嗎……那大概就是她吧。』


    見斑鳩抬起下巴,哮也跟著眺望窗外。


    隻見一名少女從在操場上享用午餐的學生人潮之中穿梭而過。晚霞色秀發隨風搖晃,帶著絲毫不亞於哮的銳利眼神,隻看著前方邁步直進。


    『鳳櫻花。不僅學年成績排名第一,連實戰技能方麵的表現也是高人一等。再加上她好像是理事長的女兒喔。』


    『……鳳,樓花……』


    哮緊握刀柄,咧嘴笑了出來。


    ——隻要我能擊敗她成為第一名,就能朝目標更靠近一步。


    這是由「組織領導人=組織內首席高手」的單純思考迴路所推導出來的答案。而斑鳩大概是看穿了哮的思考模式,在一旁竊笑不止。


    然而這個時期的哮,卻是真心認為他的想法並沒有錯。


    直到一升上二年級,立刻就對上鳳櫻花為止——


    ***


    ——講完有關哮的往事後,叼著薄荷棒棒糖的斑鳩輕輕聳了聳肩頭。


    「喏?他的本質一點都沒變對吧?」


    「確實是這樣沒錯,但光看現在的哮還真難以想像呢……的確是個可悲的少年啊。」


    啜飲紅茶的小兔麵露苦笑,一旁的真理則是手拄桌麵,口水直流地向前探出身子。


    「哮雖然現在也是一張娃娃臉,想不到原來以前的他更可愛啊!吶吶,你手邊有照片嗎!?我會當作傳家寶好好珍惜,轉讓給我好不好!」


    「你這家夥,聽完剛剛的故事後,你最在意的居然是那裏……!?」


    「又沒關係!反正你八成也很在意吧!」


    被真理這麽一指,櫻花連忙畏畏縮縮地將臉撇向一旁。


    「唔……我、我才沒抱持那種不純潔的情感。隻不過若能看到以前的舊照片,那我也許就會……迴想起關於哮的往事喔?」


    「假如有的話,我也想看一下~」


    小兔也以撒嬌般的聲調,對坐在身旁的斑鳩如此說道。


    坐在沙發椅上的斑鳩則是蹺起腿,高舉雙手再次聳聳肩頭。


    「我怎麽可能會有他的舊照片?我絕不會拍哮沒換上任何角色扮演服裝的照片嘛。」


    這句話忠實呈現出個人欲望,而由斑鳩講出口就顯得更具說服力。


    三人均露出相當失望的表情重新坐迴沙發椅上,並開始討論為何哮會轉變成現在這種爛好人的個性。


    坦白講,斑鳩當然清楚造成哮個性大變的理由為何。


    「…………」


    斑鳩看著櫻花的臉陷入沉思。被她打敗的那一天,哮向斑鳩吐露了自己背負的問題,以及關於妹妹的處境。


    那次必然隻是因為被現實擊倒,精神脆弱時,斑鳩剛好在場,所以才向她吐露心聲罷了。斑鳩早已注意到,哮對促成自己產生改變的櫻花抱持著某種特殊情感。


    同時也察覺到,自己或多或少都對此事帶有嫉妒的念頭。


    但即便如此——


    「…………」


    斑鳩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檔。


    螢幕上顯示出斑鳩硬跟哮勾肩搭臂,用


    手機鏡頭高舉至頭頂往下自拍的照片。


    那是國中部時代的照片。


    哮心不甘情不願地將臉撇向一旁,斑鳩則是叼著棒棒糖,一臉開心地做出眨眼表情。


    懷念地莞爾一笑的斑鳩,份外珍惜地凝視著那張照片。


    哮變了。盡管促成他改變的契機並不是自己,然而在這支小隊當中,隻有自己熟知改變前的他是什麽模樣。


    一想到當時的哮隻屬於自己所有,內心便萌生出一抹淡淡的優越感。


    而意外發現原來自己也有獨占欲的斑鳩,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對斑鳩而言,草剃哮是她頭一次感興趣的他人。不同於身為家人的伊砂,就互不相識的陌生人而言,他是第一個對象。


    不過直到最近,斑鳩才注意到這股興趣,已然轉化成視他為異性的好感。


    因此斑鳩覺得有點可惜。當時若能更早一點察覺到自己對哮存有好感,並趁這支小隊的競爭對手們出現之前加深雙方關係的話……


    (真是太可惜了啊……)


    斑鳩確信當時的哮也跟自己一模一樣。


    對哮而言,斑鳩大概也是頭一個能夠正常進行會話交流的物件吧。


    再講白一點,就是兩情相悅。


    (早知道當時就先下手為強了。)


    懷著這抹下流的思緒,斑鳩用手指輕撫照片中的哮臉頰。


    (要是沒講出那段話就好了……那樣一來,哮明明就能完全歸我所有了啊……)


    斑鳩對自己過去向傷心的哮多說的那句話感到有點懊悔,端起小兔倒滿的紅茶送至嘴邊。


    ***


    關上18小隊室的門,哮重重地歎了口大氣。


    哮倒不是想向她們道歉而來到這裏,純粹是為了討論聯手執行任務的相關細節而來。


    要跟像那個女隊長一樣心高氣傲的物件進行交涉,原本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然而這次她的高傲自尊心卻在籌組同盟的事上幫了大忙。


    18小隊的隊長並不是那麽不講道理的人。


    先出手的是自己,而且還不慎毆打了毫無關係的草剃哮。這次的責任全在自己身上,因此決定接受聯手執行任務的提案。


    18小隊的女隊長一臉尷尬地如此說道。看樣子她原本就打算找哮商量有關合作執行任務的相關事宜,卻因鳳櫻花人在現場而導致話鋒整個走偏。根據其他隊員的說法,好像是女隊長單方麵對鳳櫻花抱持競爭心態,因發現她在現場,才不慎表現出蠻橫不講理的態度。


    (總而言之……這下子總算是促成了共同執行任務的方案。挨了一拳能換到這種結果夠劃算了。)


    哮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沿著走廊走向自己的小隊室。


    (話又說迴來,國中部時代也曾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呢……當時跟杉波,以及另一個忘記叫什麽名字的同班女同學……)


    憶起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哮的臉部表情為之一僵。


    他用手指輕搔臉頰,對過去的自己覺得難為情。


    同時讓他感到更難為情的是,心中竟也有點羨慕過去的那個自己。


    「……當時的我真是個大笨蛋啊……」


    哮雙肩低垂,無精打采地走在走廊上。


    (促成我改變的契機,是國中部二年級的那場對抗賽嗎……)


    因為慘敗在櫻花手下,導致哮產生改變。


    換句話說,雖說是間接因素,但改變了自己的功臣就是櫻花。


    (不過……其實仔細想想的話……)


    仰望走廊天花板的哮,腦海中浮現的並非櫻花,而是斑鳩的容貌。


    (起決定性作用的,是那家夥的一句話啊……)


    想起當時的事,哮不禁發出輕笑聲。


    ***


    托斑鳩的福,哮總算也順利升上國中部二年級。不同於課程內容與一般學校沒什麽兩樣的一年級,升上二年級後就得開始接受正式訓練。


    然而,當輪到哮他們這班上團體訓練課程時,理事長不知為何竟跑來參觀,而且還拋出了這樣一句話。


    『——接下來,要麻煩各位同學進行一場類似互相廝殺的測驗。』


    對魔導學園理事長?鳳颯月的這句話,令哮滿腔熱血隨之沸騰。


    我就是在等待這個——哮全身因欣喜而顫抖。


    全班同學分成20對20的兩組人馬,舉行團體對抗賽。全班被帶往位於學園後方,通往禁忌區域的櫻花林進行對抗賽。


    理事長並沒有給學生們商量對策或舉行作戰會議的時間。全班隨意被拆成20對20的兩組人馬,並可選擇自己想用的武器。假如選擇裝填漆彈的槍械,那麽一次最多可以任意挑選兩把槍械使用。


    學生們提心吊膽地選擇自己的武器,並分成兩支隊伍。


    颯月笑咪咪地高舉號令槍對準上空。


    學生們頓時議論紛紛,其中一名男學生開口發問。


    『請、請等一下—……。請問用來區分敵我身分的臂章在哪……?』


    『?沒那種東西唷。』


    『咦?』


    『你們既然是一個相互合作的團隊,起碼也該記住自己隊友的長相吧。』


    學生們麵麵相覷,颯月卻二話不說,就彎起手指輕觸號令槍的扳機。


    『差不多可以開始囉。預備……』


    『砰!』清脆鳴槍聲響起。


    但是,在場的學生們卻都毫無動靜。


    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啦?快開始啊。』


    颯月聳聳肩頭,笑著說道。


    『各位同學聽清楚囉。這是一場有助你們瞭解這間學園是什麽地方的測驗。各位認為在你們當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升上高中部,有多少人能成為異端審問官,有多少人能參與實戰,又有多少人能活下去呢?』


    學生們倒抽一口大氣,目睹颯月那有如笑麵貓一樣裂開的嘴巴勾勒出一道上揚弧線。


    『——你們認為無法在此全身而退的人,曰後若成為異端審問官,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嗎?』


    此話一出,現場旋即爆出第一聲槍響。


    一名學生應聲蹲倒在地。槍械裝填的明明是漆彈,倒下的學生卻是臉色慘白地手捂肋骨,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地顫抖著。


    此時颯月雙手一拍,麵露燦爛微笑說道。


    『啊,我忘記說一件事,雖然用的是漆彈,然而火藥量跟實彈相去不遠,要是被擊中的話,就先做好起碼會骨折的心理準備吧。』


    下一瞬間,槍聲伴隨著驚唿聲接連響起。槍響彷佛波紋一般迅速擴散,尖叫聲更是此起彼落。


    學生們如同字麵所述一般,展開這場彼此廝殺的遊戲。


    哮則站在樹上眺望著滿懷恐懼及憎恨,互相開槍的學生們。早在宣布開始的5分鍾前,哮就已經站在這個製高點。


    打從聽見要舉行對抗賽的那一瞬間起,哮就已經預料到會演變成這種局麵。


    因驚慌而錯亂的學生們敵我不分地胡亂開槍掃射,彼此殘殺。


    明明說是20對20的團體對抗賽,但考慮到既沒有準備用來區別敵我的臂章或頭巾,也隻給予短短5分鍾的緩衝時間等安排,顯見理事長本來就期待見到這樣的情形吧。


    之所以故意采取團體對抗賽的形式,並營造出無法區分敵我身分的局麵,目的是為了挑起學生們的猜疑心。在如此曖昧的狀況下,要想冷靜分辨敵我身分,根本就不可能。當第一記槍聲響起時,徒具形式的『團隊』很容易就宣告瓦解。


    關鍵在於把握現狀。


    即便以隊伍區分敵我,在這


    種狀況下最好認定其他學生都是敵人比較妥當。


    目標並非撂倒愈多敵人愈好,而是平安離開戰場。避免無謂的交戰,等這波亂鬥平息後再說。


    哮才沒那種閑工夫一一閃躲流彈。


    等到人數變少,才是輪到哮大顯身手的時刻。


    他的目標——就隻有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冷靜行動的家夥。


    (高手……會是誰呢?)


    他眯細眼睛,像停在樹枝上的貓頭鷹般凝視。


    過不到一分鍾,還能行動的人數已銳減至一半以下。有好幾名學生與哮相同,都是從一開始便進入臨戰態勢。與其說他們慣戰沙場,不如說隻是比其他同學更冷靜一點的明智之人。槍聲由密集漸趨零星,現場也慢慢陷入鴉雀無聲的狀態。


    哮集中意識,隻提高聽覺與視覺的神經敏銳度。


    —雖不知是敵是友,但有人正在盯著自己。哮捕捉到衣服及草木磨擦的微弱聲響。


    在昏暗之中,槍口閃閃發亮。


    「露出馬腳了啦。」


    哮麵露獰笑,起腳使勁猛蹬樹枝。


    捕捉到目標行蹤的哮自樹上一躍而下,一鼓作氣縮短雙方間距。


    「——什麽!」


    暗中鎖定哮的學生大吃一驚,自草叢裏探出頭來。


    哮則在著地同時輕蹬地麵,更進一步逼近對手。


    雙方距離明明超過30公尺遠,哮卻在轉眼之間欺近鎖定自己的學生麵前。


    敵人的武器是狙擊槍。槍身較長的狙擊槍根本無法對應這種近距離的襲擊。


    他雖連忙試圖打開槍套,抽出手槍應戰,卻是為時已晚。


    「草剃真明流——狼之太刀!」


    彷佛野狼咬中獵物喉頭的兇狠一擊,猛然轟中這名學生的下顎。


    縱使是材質柔軟的樹脂匕首,喉嚨一旦挨了速度如此飛快的斬擊,必會造成對方陷入混亂。隻見這名學生手捂頸項,屈膝跪倒在地。要是他大吼大叫起來可吃不消,於是哮朝他的後腦勺順勢再補上一擊,讓他就此昏厥。


    哮壓低身子,立刻開始移動。他像野獸一般無聲無息地沿著草叢前進,再度爬到樹上屏息以待。人數愈來愈少,最後連槍響也戛然止息。


    現場恐怕隻剩下七人。是敵是友都無關緊要。


    (通通都是敵人……隻要我能平安離開,我就是贏家。)


    剩下的七人,應該都是各自按照隊伍編製展開行動。能利用開戰前那段短暫時間組隊的人


    或許不多,但確實有人預測到了這種情況,提前展開行動。


    隻不過他們藏身的手法太不象話。隻要在樹上待機,兩隊的一舉一動自然盡收眼底。對自幼就馳騁山野、狩獵野獸的哮而言,偵察敵人藏身位置簡直易如反掌。


    兩隊均以三人為一組的編製展開行動。剩餘的一人則是單打獨鬥派……恐怕就是那家夥吧。


    哮喜出望外地扭曲嘴角,反手握緊匕首。


    (懶得再繼續拖拖拉拉下去了——我要一口氣收拾掉這群小角色!)


    等到利用高大草叢藏身並緩緩推進的兩支隊伍即將碰頭之際,哮自樹上一躍而下。


    著陸點為來自右側的隊伍頭頂。


    首先一腳踹中腦門,就此收拾掉第一個敵人。


    其餘兩人大吃一驚試圖轉身,不過哮卻在著陸的同時運用腳部彈力縱身一跳,筆直撲向他們。


    揮舞匕首重擊第二人的側頭部,再以其搖搖欲墜的身體當作踏板,襲向已經舉槍瞄準自己的最後一人。


    不過,對方的動作早了一瞬。


    步槍扳機被扣下,漆彈疾射而出。


    「——掃魔刀。」


    哮提升腦部處理速度。砍掉兩發連射的漆彈,隨即展開突擊。對手並未好好瞄準,隻是用手中步槍漫無目的地亂射一通。


    這樣根本無法準確命中目標。


    「哈哈——哈哈哈哈!」


    哮放聲大笑,用匕首猛刺學生胸口。宛如蜜蜂一般,毫不留情地接連突刺。


    學生頹然蹲下,再也無法動彈。


    然而他還不能就此止步。


    他必須在維持發動掃魔刀的狀態下,繼續收拾掉剩下的另外三人才行。


    肉體瀕臨極限。骨頭雖然沒事,手腳的肌肉耗損卻相當嚴重。但在體內大量分泌腎上腺素及安多酚的狀況下,哮完全沒考慮到肉體損耗度的問題。


    哮很享受這種可以完全發揮出自身實力的狀況。能夠一吐過往累積的所有怨氣,讓他無法抑止內心的喜悅。


    ——我要讓你們體會到劍術的過人之處!


    化身戰鬼的哮,準備對聽見聲音而朝他這邊接近的三人小隊展開突擊。


    不過——此時忽聞三次槍響,以及三人的悲鳴聲。


    原本壓低腰杆準備展開攻擊的哮自草叢裏緩緩站了起來,現出身影。


    隻見離他約十公尺遠的地方,有三名學生蹲在地上。


    而那家夥——則一臉若無其事地佇立於中心點。


    用手輕撥晚霞色秀發的少女,將子彈裝進手槍彈匣,冷眼看著哮。


    「鳳櫻花……」


    更強烈的欣喜之情讓哮渾身顫抖。


    升上二年級的鳳櫻花成了自己的同班同學,這是他早就確認過的事實。


    相同學年的最強學生?鳳櫻花。她不肯與任何人好好打交道,可說是全學年出了名的獨行


    至於她是否具備合乎其孤傲態度的實力——就趁此機會確認!


    「你就是最後一人嗎……」


    「…………」


    櫻花沒有迴答。不發一語地,隻是靜靜地舉起槍口對準哮。哮也斜舉匕首,刀刃隨之閃現暗沉光芒。


    「——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哮蹬地直衝而出的同時,櫻花也開槍迎擊。


    發動掃魔刀的哮輕鬆劈落這發子彈。


    這一幕令櫻花不禁微眯雙眼。


    緊接著她連續對哮開了三槍。


    「那種東西有效才怪!」


    哮邊劈落漆彈邊急速逼近櫻花。


    櫻花則快步往旁邊移動,試圖閃躲攻擊。


    「動作太慢了!」


    哮閃身探入毫無戒備的櫻花懷中。縱使是能夠靈活運用的手槍,櫻花也追趕不上哮現在的行動速度。


    也許是感受到一股異樣的力量吧,櫻花企圖倒退,她拉開雙方間距的反應果然不同於他人,但單憑人類的動作根本閃避不了發動掃魔刀所祭出的一擊。


    也許是意欲防守,櫻花交錯雙臂護住麵門,但隻是白費力氣。


    ——得手了!


    就在哮信心十足地準備展露勝利笑容的那一瞬間。


    腳下忽然傳來一道好像有東西被拔開的清脆聲響。


    「!?」


    哮連忙轉移視線查看腳邊,赫見一根被絲線般的東西綁住的針飄浮在半空中。


    陷阱。櫻花事先預料到哮會發動突擊,因此刻意引誘他靠近周邊。


    在那一瞬間,誘導他進入事先設置好的陷阱位置。


    哮停止攻擊,連忙用手撝住雙眼。


    隨後,轟然巨響及強光籠罩住四周。


    「唔……!」


    是震撼彈。盡管勉強保住視力,但聽覺已完全喪失機能。


    (……不妙……!)


    櫻花利用哮瞬間停止動作的空檔,趁勝追擊似地不斷開槍攻擊。


    哮立刻抽身退離原地,躲到樹幹後麵。


    深深吐出一口大氣後,哮開始確認自己的身體狀況。


    雖然沒被漆


    彈擊中,但可能是腦袋降溫的緣故,令他深刻感受到自己的身體發出了劇烈悲鳴。


    再加上受到聽覺失靈的影響,他徹底失去平衡感。過度使用掃魔刀也為他帶來頭痛欲裂的後遺症。


    在這種狀況下,要想再正常施展掃魔刀簡直難上加難。


    哮緊握拳頭,使勁敲打樹幹。


    「……該死……!」


    就算想從樹幹後麵稍微探頭確認櫻花的位置,漆彈也會立刻撲麵而來。隻稍微瞄到一眼的櫻花,如今則是拿掉耳塞,緩緩走向哮。


    (孤注一擲地使用掃魔刀展開突擊……現在隻剩這招可用……!)


    心急的哮根本想不出什麽像樣的作戰計畫。


    隻剩不想輸的念頭在腦海中不斷打轉。


    (我不會輸!我怎麽可以輸!在這種地方……!我要成為審問會的領袖!為了她……為了樹夕……我——)


    哮全身凝聚力量,準備從樹幹後麵飛衝而出。


    似乎早已預料到這點的櫻花也停下腳步,姿勢端正地瞄準哮。


    但櫻花的視線卻突然從哮身上移往旁邊的草叢。


    她的臉部表情露出一絲焦慮。準星也從哮身上移開,轉而鎖定草叢。


    緊接著槍聲大作。並非櫻花開的槍。


    櫻花驚險萬分地躲過自草叢射出的漆彈,隨即動用手槍內的所有子彈射擊草叢。


    「好痛啊!痛死我了……!」


    草叢裏傳出尖叫聲,一道白色影子在地上翻滾。


    是白袍。班上會穿白袍的同學就隻有一個人。像哮這樣的高手居然也完全沒察覺到,原來斑鳩一直躲在草叢裏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


    ——好機會。櫻花已經用盡手槍內的所有漆彈。在補充彈藥前形同毫無防備。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哮自樹幹後麵現身,朝櫻花展開突襲。


    現在的哮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戰術可用,而櫻花也無法使用手槍。


    櫻花的注意力依然隻放在草叢那邊,連視線都未投向哮的方位。


    這下子真的是我贏了!


    哮如同野獸一般撲向櫻花。


    ——他那憨直的突擊反倒弄巧成拙。


    櫻花早已算準哮的行動模式。她頭也不迴地徑自朝著哮直衝而來的方向探出手肘。這並非醒目的動作。就隻是鎖定哮直衝而來的位置豎起手肘罷了。


    反擊。


    對手速度愈快、動作愈大,就愈能提升傷害威力,單純無比的攻擊手段。哮完全著了這招的道。


    沒能確實鎖定目標的匕首撲了個空,櫻花的肘擊更在擦身而過之際,無情地轟中哮的麵門。


    肘子深陷鼻梁與眉心之間的部位,導致哮以後腦勺重重撞擊地麵。


    哮對在不知不覺之間仰望著天空的自己感到困惑不已,難受地拚命吸取空氣。


    發生了什麽事?她對我做了什麽?為什麽我會被擊倒在地?


    依舊搞不清楚狀況的哮,隻覺鮮血自坍陷的鼻梁與斷裂的齒縫處湧流而出。


    櫻花的身影映入視野之中。


    櫻花靜靜地幫手槍的彈匣重新裝滿子彈。


    接著輕拉槍機,子彈應聲上膛。


    哮死命沿著地麵翻滾,拉開自己與櫻花之間的距離,接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還可以……再戰……我……還沒輸……」


    隻憑藉朦朧不清的意識以及戰鬥意誌苦撐的哮,重新舉起匕首。


    櫻花冷眼凝視著不認輸的哮。


    哮踩著踉蹌的步伐,揮舞匕首攻擊櫻花。


    「…………」


    櫻花歎了口氣,隻稍微後仰身子便輕鬆避開這一擊。


    「我還沒輸……還沒完……放馬過來……」


    身子搖搖晃晃的哮胡亂揮動匕首,但想也知道當然不可能命中櫻花。


    櫻花的視線依然冷若冰霜。她的目光中既無一絲同情,也看不出有任何讚揚其英勇表現的情緒。


    「居然……瞧不起我……可惡……可惡……!」


    「…………」


    「我就隻,就隻剩下……這個——!」


    話隻講到這裏為止。


    在哮講完這句話之前,櫻花對哮祭出了一波兇猛的連續攻擊。


    完全不留任何情麵。


    櫻花先給了哮的腹部一記膝踢,再豎肘對準他彎成く字狀的背部直劈而下,哮屈膝跪倒在地,櫻花隨後又起腳踹中他的下巴,最後鎖定後仰的腦門補上一記戰斧踢。


    雙膝落地的哮,終於呈仰躺姿態倒落塵埃。


    ——我,輸了嗎……?


    就這麽倒在地上,茫然仰望著天空之時,哮目睹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那是一幕令他懷疑自己雙眼是否出了問題的美麗光景。


    在一片漆黑當中仍舊綻放出光輝的晚霞色秀發及湛藍眼瞳。一名宛如神話故事中的女武神降臨人世般的美少女,冷然低頭俯視著哮。


    落敗的悔恨之情、自己選擇就讀這間學園的動機,全都飛至九霄雲外。


    少女以槍口對準哮,雙眼筆直俯瞰著他。


    「我贏了。」


    哮被迫接受敗北的事實。


    這一戰決定了誰才是真正的強者。


    你比我弱小。比你厲害的高手在這世上多得是。搞清楚自己究竟多麽不堪一擊。憑你的身手根本休想改變這個世界。


    「…………」


    輸了。


    光是這個事實就徹底擊垮了哮。


    他完全沒資格產生不想接受現實的念頭。麵對這幅宛如強者之象徵的美麗畫麵,哮也隻能認命地接受自己落敗的事實。


    一行淚水沿著哮的臉頰悄然滑落。


    此時此刻……哮首度耳聞心靈崩塌,以及夢想破滅的聲音。


    哮體無完膚地慘敗在櫻花手下。


    即便使用掃魔刀這門必勝絕技,櫻花仍不動如山地冷靜識破哮的弱點,再毫不客氣地給予迎頭痛擊。


    這是一場無話可說的敗北。哮深刻體認到,自己想要達成目的的這條道路究竟有多崎嶇難行。甚至可以說是因為他對劍術的力量實在太過自負。


    而這份自尊心遭到徹底粉碎,完全喪失自信的哮,跑去探望自己的妹妹樹夕。


    『——學校那邊一切都很順利喔。世人也都理解到劍術的厲害了。盡管成績不太好,但我還有刀劍,因此算不上什麽大問題啦。』


    哮硬逼自己擠出開朗的聲調,向樹夕描述生活近況。


    樹夕卻是撇頭不甩哮,沉默不語地板著一張臉。


    自從遭審問會所擒,被帶進禁忌區域以來,樹夕連一句話都不肯與哮交談。無論哮再怎麽搭話,樹夕始終保持無視到底的態度。


    『哥哥我啊,今後會更努力地力爭上遊唷。』


    連哮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撒這種可笑的謊言。


    『縱使萬一不小心落敗,哥哥也會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振作……』


    哮八成是希望樹夕能夠這樣迴應他吧。


    ——不要放棄唷。


    ——哥哥很厲害的。


    ——憑哥哥的實力一定辦得到啦。


    『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審問會的領導人改變這個世界,讓你有辦法享受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在那之前或許得委屈你受點苦,但我絕對會設法實現這個目標。』


    『…………』


    『樹夕,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因為這是我唯一剩下的人生意義——』然而,哮沒能得到他渴求的迴應。


    筆直看著哮的樹夕開口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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