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哮與真理在學園中邂逅的同一時刻。


    先前在廢棄教會事件中早早丟下真理逃跑的兇煞,到了隔天黎明破曉的同時,便現身於對魔導學園附近的電波塔頂端,展開監視校門口的行動。


    大概是受到上個月那起恐怖攻擊事件的影響吧,學園大幅加強戒備,安排數架龍騎兵與大量騎士團成員駐守於學園周邊。


    兇煞任由發絲隨著輕撫臉頰的微風飄揚,伸手抵著下巴『嗬嗬』地冷笑了一聲。


    「………………該怎麽辦呢?」


    盡管展現出一副帥氣的神情,但他內心似乎感到頗無所適從的樣子。


    (你是咎由自取啦。假如你當時塞給真理的是自爆用符咒,而非遺忘魔法符咒的話,事情也十會演變成這樣。》


    斜掛於腰際的西洋劍,※戰亂魔劍,搬出譴責般的語調,在他腦海當中如此說道。(編注:北歐傳說中登場的魔劍,一旦出鞘,不吸收活人血便無法入鞘。)


    「別鬧了。在我心中並不存在殺死真理小妹這個選項。我怎麽可能有辦法做出如此暴殄天物的舉動……!我非得再加把勁把那孩子的精神逼入死胡同,狠狠淩虐她一頓不可!你也是這樣想的對不對,暗夜!」


    《……難道我先前沒聲明過,我無法認同你的性癖好嗎?》


    「哎呀,在廢棄教會的那一幕著實令人迴味無窮啊。她變得滿臉通紅……淚眼汪汪……聲嘶力竭……」


    《是是是,你興奮得要命對吧。》


    「我勃起了。」


    《居然糟糕到那種地步……》


    「看到她顯露出那種表情,再不陪她玩就真的不配當個男子漢。然後讓她深刻體會到自己無論怎麽做都敵不過我之後,再心平氣和地尋求和解,接著我再把臉上浮現出更加不甘心神情的真理小妹給……」


    話說到一半的兇煞猛然迴神。


    「……講歸講,但目前的狀況實在非常不妙。沒想到真理小妹居然會落入審問會手中……究竟是在哪個環節露出了馬腳呢?該不會是我的錯吧?」


    《你收集屍體的行徑做得太過火了。當時似乎有些笨蛋不惜采用殺害一般人的手段替你收集屍體啊。假如隻是遺體或犯人下落不明,倒還有辦法瞞混過關,但如果連一般人都遭殃的話,縱使審問會一向奉行觀望主義,也會采取行動啊。我想,恐怕是有『密探』潛伏在我們所屨用的那幫家夥之中吧。》


    「嗯……再怎麽說都不能置之不理呢。無論是就我個人的戀慕心理而言,或是站在幻想教團的立場來看。或者該說,搞不好真理已經遭受了淫蕩下流的拷問也說不定……!這、這簡直豈有此理!不能繼續待在這裏鬼混了!這下子非得進去參觀一番不可!」


    《……你冷靜一點吧。總之此事已呈報給上級,問問看接下來該怎麽做比較好吧。剛說到這上級就來電了,幫你接通嘍。》


    腦海中的音頻應聲切換,短暫的雜訊聲過後,隨即聽見一聲輕歎傳入耳中。


    《——你失手了呢,兇煞。》


    那是一陣如同風鈐般清脆澄澈的女性嗓音。


    「哎呀呀我著實無話可說。沒想到異端審問官還滿有兩把刷子的呢!」


    《這可不是能讓你一笑置之的事態。這次的作戰由你負擔起所有責任。我方應該有明確交代,要你務必采用溫和手段推行計劃沒錯吧?》


    「要我在不造成任何犧牲的狀況下召喚出英雄展開恐怖攻擊行動,你不覺得未免有點強人所難了嗎?好啦,雖然結果失敗就是了,哈哈。」


    《我可不記得我有下令要你策動恐怖攻擊啊。這是幻想教團一致表決通過的營救作戰……展開不必要的虐殺,把營救任務打造成恐怖攻擊行動,全都是拜你那充滿缺陷的扭曲人格所賜吧。》


    「啊哈哈,我當真是無從反駁啊。」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魔法師存在,才造成無辜魔女們遭受缺乏魔力的人們迫害。你該對這點有所自覺。我等的目的既非誇示力量,也不是掃蕩不具魔力的一般民眾。》


    「您說得對。但你們之所以差遣像我這樣的魔法師出馬,說穿了不就是因為需要我的力量嗎?難道不是嗎?」


    《住嘴》


    兇煞乖乖閉上嘴巴,樂不可支地微微睜開雙眼。


    《這次捅出來的爛攤子,便麻煩你自己設法收拾吧。我方將不會提供任何支援,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這點我曉得。」


    《我方確認到,你讓二階堂真理帶在身上的遺忘魔法符咒已經發動,不過她似乎及時施展了防壁魔法。因此製止了符咒的完全遺忘效果,相信記憶遲早都會開始自我修複吧。》


    「不愧是我的偶像,果然有兩把刷子。這點更是令我感到興致高昂啊。」


    《遺忘效果大約隻能持續三天左右的時間,請在這段期間內解決掉這件事。》


    「方法呢?」


    《我方不過問。請把防止情報外漏視為最優先事項。》


    聽見這個迴答,兇煞脫口發出了模糊不清的竊笑聲。


    「……這一如往常的偽善態度,真是令我感到惶恐不已啊,鵝媽媽。親身實踐出『隻要貫徹到底,偽善亦能化為美德』這句話的您,實在迷人極了。」


    這根本不是所謂的冷嘲熱諷,而是一句如假包換的真心話。


    沉默持續了片刻。


    (一切……都是為了守護可悲魔女的平穩生活。》


    腦海中傅來結束通訊的反應,兇煞緩緩閉上雙眼。


    「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呢?」


    《禁忌區域的警戒,一定相當森嚴吧。就連英雄都企圖透過自爆來解放禁忌區域,所以還是別正麵突破比較好。》


    你打算怎麽辦呢?暗夜出聲詢問。兇煞隨即嗤之以鼻地打消了暗夜的多慮。


    「魔法也如同科學技術一樣日新月異。而且是變得更加姑息、更加狡猾、更加奸詐、以及更加殘酷呢。」


    《看來我剛了個蠢問題呢。說到姑息及低級嗜好的糟糕程度,你的魔法堪稱是天下第一啊。》


    暗夜話一出口,兇煞居然感到有點難為情地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我是帶著諷刺的意思講出這句話就是了。》


    「真的假的!?」


    《所以,你有什麽想法呢?是要親自潛入,還是派伏兵進駐昵?即便說得好聽一點,我們手邊握有的學園內部情報也完全稱不上充足喔。》


    「講那什麽話。分量還不少吧?我們不是才剛從試驗小隊的同學們身上獲得情報嗎?


    暗夜迴了一聲《哦——說得也對》,並表現出有點傻眼的態度。  」


    「算了,這樣也正合我意。我對於解決掉英雄的究竟是何方神聖一事,也非常有興趣。剛好可以趁此機會跟對方打聲招唿啊。」


    語畢,兇煞抬頭仰望天際。


    天上萬裏無雲,是相當適合用『藍天』一詞加以形容的晴朗好天氣。


    「魔女的夜宴才剛揭開序幕。」


    飄浮於天際的白晝月影映入眼中,兇煞換上一張散發著瘋狂氣息的表情。


    「各位與會嘉賓——準備好要點燃篝火了嗎?」


    他那扭曲變形的臉龐,浮現出非常樂不可支的笑容。


    ***


    步出理事長室的哮,立刻讓隊員們一一作自我介紹,並準備帶二階堂真理參觀學園,但……


    「參觀就不用了……麻煩你們讓我單獨行動好不好?」


    這就是真理劈頭丟出的第一句話。


    蝦兵蟹將小隊瞬間愣住。不過對哮而言,這大概算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反應。


    「可是……我們必須擔任你的貼身護衛才行啊。」


    「不必管什麽護衛的事啦。又不是我拜托你們當貼身護衛,況且我也不是自願來到這個鬼地方的。」


    她還是一樣雙手插在口袋裏,看著旁邊說道。


    這種態度,當然造成隊友們的憤怒指數一發不可收拾地猛然竄升。


    「我不會逃走啦,你們就別管我了好不好。有你們跟在身旁也隻會害我感到厭煩而已。」


    被她露出輕蔑般的視線一瞪,哮忍不住畏縮了起來。


    照這樣了看起來,她說不定會掀起比櫻花入隊時更加誇張的風波。


    哮轉頭望向背後,先跟蝦兵蟹將小隊的成員們交頭接耳一番。


    「這、這下子該怎麽辦?」


    「幹脆隨便她想怎樣就怎樣不就好了?隻要有縛狼鎖在,她就跟一般人沒什麽兩樣。為什麽我們非得保護像她那樣的女生不可啊?」


    「與其說魔女如何,倒不如先說她本身個性就大有問題。那種人很麻煩喔。我也讚成不理她的這個做法。」


    兩人的意見大致上都非常正確。


    「想也知道絕不能置之不理嘛。你們幾個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插嘴發言的人是櫻花。隻見櫻花交抱雙臂開始教訓小隊成員。


    「這可是任務耶。身為異端審問官,怎麽可以放任魔女為所欲為。」


    小兔及斑鳩則異口同聲地,對表達出死板看法的櫻花說道:


    「「你識相一點好不好。」」


    「什麽!為什麽這樣就被當成很不識相啊!我隻不過是以異端審問官身分表達理所當然的——」


    「所以我才討厭所謂的資優生啊。我們明明就沒有任何非接下這項任務不可的理由……而且這好像還沒有積分可賺。更何況我們根本就還沒有成為異端審問官耶。」


    「這、話是這麽說沒錯……其、其實我也不想擔任什麽魔女的護衛呀。我的感受跟你們完全相同,嗯。可是,這再怎麽說都是一樁任務嘛!」


    櫻花彷佛想要強調『我這不是很通情達理嗎』的意思一樣,竭盡所能地試圖正當化自己的說詞。


    櫻花由於毫無溝通能力可言,因此她花費了好大一番心力才跟蝦兵蟹將小隊混熟。雖說最近總算連不好相處的小兔及斑鳩都接納了她,但她也同時被貼上一張不會看狀況的標簽。所以直到現在,她仍拚命地試圖洗刷掉這個汙名。


    「你如果真這麽認為的話,那起碼也該去向理事長提出變更任務的要求吧。你姑且算是那家夥的女兒,我很希望你多少能在政治方麵派上一點用場呢。這不就是所謂的第二代特權嗎?」


    斑鳩如此說道,櫻花卻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要、要是辦得到的話,我一開始就會那樣做了。自從認識那個男人以來,他從來沒有答應過我任何一項要求啊。」


    「……唉~~~~~~……真是沒用耶。」


    小兔歎了口大氣。看到她那態度,似乎連櫻花也忍不住任由自己的尊嚴強出頭,倏然伸手指著小兔說道。


    「唯獨沒用這點,你根本沒資格說我吧!」


    「什麽!?你倒說說看我哪裏沒用了啊——!?」


    小兔一婦往常地咬牙切齒並大發脾氣。


    今天蝦兵蟹將小隊依舊照常運作。哮在歎氣的同時,也側目瞄了真理一眼。


    (隻不過話又說迴來,二階堂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呢……?)


    若是魔女入學製度的首位實驗者,應該是自願來到這問學園才對。


    但她卻表現出一副再怎麽看都稱不上友善的冷淡態度。


    「我說拉碧絲啊……你有沒有從理事長那邊聽說過任何關於護衛對象的情報呢?」


    完全無意涉入這場沒意義爭論的哮,轉頭詢問又在不知不覺之間緊緊摟住自己手臂的拉碧絲。


    拉碧絲轉動她那一如往常彷佛彈珠般的雙眼望向哮,並將脖子側向一邊。


    「…………?」


    哮也皺起眉頭,不解地微微側首。


    「………………?」


    拉碧絲見狀,又接著扭動脖子倒向另一邊。


    「…………………………這、這樣啊,你什麽都沒聽說是吧。我知道了。」


    由於覺得極有可能沒完沒了地上演這樣撇頭對看的互動,哮匆匆結束掉這個話題。


    而在這段期間,小兔與櫻花還是一樣吵得不可開交。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哮重重歎了口氣,轉頭望向真理所在的方向。


    「……咦?二階堂跑哪去了?」


    然而他卻發現真理的身影已在不知不覺之間消失了。


    哮話一出口,全體成員跟著轉而察看真理原先站立的位置。


    愣住將近三秒鍾之後,櫻花才急忙破口大罵。


    「——草剃!你為什麽沒有好好盯住她!」


    「咦咦咦!?原來那是我該負責的工作啊!?」


    「都是因為你在那邊跟魔導遺產打情罵俏,才會變成這樣啦!」


    「這這這這……真的很對不起……」


    道番斥責雖然強詞奪理到極點,哮還是忍不住出聲道歉。


    「可惡,西園寺與杉波到正門方向搜索!草剃負責學生餐廳!我往中庭的方向找!」


    「又沒關係,隨便她去就好啦。」


    「更何況你以為自己是什麽人啊?你分明就不是站在可以對我們發號施令的立場好不好。」


    「唔唔唔……草剃——!」


    櫻花一邊目泛淚光,一邊莫名其妙地對哮發出怒吼。


    簡單說呢,大概就是表達出『既然你身為隊長,就給我好好發號施令啦!』的意思吧。


    哮沉思片刻,最後歸納出還是無法置之不理的結論。


    雖說飽也並非不能理解眾人排斥的心理,但任務就是任務。況且最重要的,就是危險性並不高。不會演變成像上次英雄襲擊事件一樣充滿火藥味的狀況。


    應該是不會對小隊造成任何危害才對。


    盡管內心懷有希望能再多看『淚眼汪汪的櫻花』這幅珍貴畫麵一段時間的想法,哮還是開口對眾人說道:


    「鳳說得沒錯,這再怎麽說也是理事長親自下達的命令。更何況如果她不小心走失的話,也會造成不小的問題。我也不是無法理解你們的感受,但還是麻煩你們照鳳的指示展開行動吧。」


    雖然明明身為隊長的哮還是一樣不發號施令而是采用懇求的語氣拜托,但小兔及斑鳩仍舊勉為其難地分頭開始尋找真理的行蹤。


    「唉……才剛開始就多災多難了嗎……」


    哮垂低雙肩,忍不住歎了口大氣。


    此時,他的衣擺突然被輕輕扯了一下。


    「……?拉碧絲,有什麽事嗎?」


    這個動作,使哮注意到在身旁動也不動地定睛凝視著自己的拉碧絲。


    「宿主。」


    看來在沒有旁人的場所,她似乎就不肯用「哥哥」一詞來稱唿自己。


    哮一邊對內心覺得有點可惜的自己感到詫異,一邊側耳聆聽她的發言。


    「魔力消耗超越標準值,建議盡快補充能量。即將抵達活動臨界點。」


    「?這是怎麽迴事?你說魔力……但我身上可沒有魔力喔?」


    「這我曉得。補充的能量並不一定要是魔力。要是用一句淺顯易懂的話來描述現狀,就是……」


    拉碧絲隻短暫移開視線片刻,找到適當的說法之後,再次定睛注視哮的雙眼。


    隨後……隻聽到『咕嚕——』的一陣微弱可愛聲音響起。


    拉碧


    絲一邊以她那彷佛玻璃彈珠般的眼瞳仰望著哮,一邊開口說道:


    「人家肚子餓了。」


    …………


    哮麵臨必須邊找人,邊順道前往學生餐廳購買紅豆麵包及牛奶給拉碧絲吃的處境。


    ***


    「……唉。」


    真理半帶歎息地按下位於學園中庭的自動販賣機按鈕。


    確認販賣機發出『喀啷』聲響之後,她才伸手探入取物口。


    她拿出來的飲料是草莓蘇打。


    不過她並未拉開拉環,而是就這麽轉身背靠自動販賣機,心不在焉地抬頭仰望天際。


    「為什麽我會變成這副德性昵……」


    即便再怎麽發牢騷,也無法喚迴記憶。


    目前還記得的,就隻有自己身為魔女,以及社會一般常識,加上魔法及魔力等關連知識而已。跟自己切身相關的記憶,則是徹底忘得一幹二淨。自己是什麽人、在哪裏成長、是被誰養育長大、以及度過了什麽樣的人生……這方麵的所有記憶全數消失殆盡。


    「實在令人火大耶。就連這個名字也不太能夠接受……我究竟是怎麽了啊……」


    據理事長所說,似乎是異端審問會救迴了失去意識倒臥在搜查現場的真理,然而從隨身物品中卻查不出除了姓名以外的身分線索,後來好像覺得她太過可憐,才決定交由學園保護管束。而現在又剛好碰到學園與倫理委員會為了魔女入學製度的實施與否爭執不休,所以真理才順勢被選為頭號試驗者。


    因為喪失記憶的緣故,導致真理也搞不懂這些困難的事情。理事長雖說遲早有一天必定會迴想起來,但她卻始終抹除不掉內心那股不知自己究竟是誰的不安思緒。


    「……過去明明身為魔女,卻沒有獲得保護,這難道代表我以前是個罪犯嗎?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照理說我應該會被監禁在那個名叫禁忌區域的地方才對……啊啊完全搞不懂啊!」


    她既無從得知異端審問會這麽做的理由,而且事實上奇怪的是,她也不想知道原因。她更搞不懂自己為何並不想探究個中緣由。


    就算試著揣測也得不到答案,導致她隻能邊咒罵邊氣得猛跺腳。


    就在這個時候……


    「——一一階堂真理!」


    突然聽見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真理嚇得連忙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極具特征的晚霞色秀發。


    她記得這個人名叫鳳櫻花。雖然有聽說過她是理事長的女兒,但兩人長得根本一點都不像。


    真理對櫻花的第一印象為『肯定合不來』……就隻有這樣而已。


    「你這樣隨便亂跑會造成我們的困擾。我們的任務就是擔任你的貼身護衛。以後要離開的時候請務必向我們報告。」


    櫻花露出魄力十足的視線瞪著她,開口說道。


    對她那高高在上的態度感到不爽的真理,頓時麵露生氣的神情。


    跟她處不來的預感似乎真的應驗了。


    「我隻是因為口渴而來這買罐飲料罷了,難道連這點小事也非得經過你的同意不可嗎?還是說,你是個跟蹤狂?」


    被反嗆是不是跟蹤狂的櫻花,似乎也按捺不住脾氣了。


    「不是。我們是為了擔任你的貼身護衛——」


    「我說過,我沒拜托你們這麽做對吧?坦白講我真的感到十分困擾。」


    麵對這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櫻花臉色頓時為之一沉。


    櫻花霍然將臉湊近真理,從正麵定睛瞪視著她。


    「少給我得寸進尺。如果不是因為這是命令,我死也不會擔任像你這種魔女的貼身護衛……!」


    「那你放棄不就行了……你是笨蛋嗎?」


    「那可不行。盡管非常不願意,但這是理事長親自下達的命令。」


    「……你是會用差別待遇對待魔女的人嗎?雖然是不是都無關緊要,但你那種對任何事物都高高在上的態度,就是很容易惹人發火耶。還是說你在對待其他人時也都采用相同的態度嗎?」


    「我憎恨的並不是魔女,而是魔法本身。」


    先前隻反覆展現挑釁與嘲笑神色的真理,表情起了變化。


    她臉上流露出相當明顯的憤怒色彩。


    「你要怎麽講我的壞話都沒關係,但我不準你批評魔法!」


    真理自己並不曉得為何會對魔法遭受侮辱一事感到如此怒不可遏。但實在無法原諒櫻花的激動情緒,卻已搶先一步湧上心頭。


    櫻花一邊對突然露出憤怒神情的真理感到詫異,臉上也一邊浮現刺探般的冷笑。


    「你是怎麽迴事……明明想要成為異端審問官,卻還肯定魔法的存在嗎?真是個危險的家夥呢。」


    「唔……對啦,我就是肯定魔法的存在啦!隻要運用得當,魔法甚至也可以拯救人命!」


    「人類就算少了魔法也不會感到困擾!人類才沒有軟弱到不依賴奇跡就無法生存下去的地步!」


    「你們異端審問會還不是一樣處處依賴魔法!噬魔聖物也是魔導遺產、抗魔素材的加工技術不也是煉金術的產物嗎!」


    「那是因為你們這幫魔女動不動就使用魔法害的!隻要你們沒使用魔法,我們也就不必動用到那些技術跟產物了啊!」


    起初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爭論,如今卻已演變成一觸即發的火爆狀態。


    其實若不是因為對方是真理,櫻花也不會搬出如此極端的尖銳言行。盡管沒辦法斷言內心毫無歧視魔女的意識,但她除了對並非自願成為魔女的人寄予同情之外,也很希望能夠保護他們,免於遭受不當歧視或冤枉等差別待遇。當然她也很清楚,這是異端審問官份內工作的一環。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看這個女生不順眼!)


    真理心裏也有同樣的想法。


    盡管自己看異端審問官的大部分作為都很不順眼,不過對於懲罰邪惡魔女的這個大義名分,多少還是可以理解。對真理而言,不管是魔女或普通人都一樣。


    壞人就是壞人、好人就是好人。隻要不是受到冤枉,審判該接受製裁的人方為正義。


    (可是,這個女生——就是讓人感到十分火大!)


    最根本的原因出在生理上的厭惡感,以及完全迥異的個性。


    兩人的爭論焦點逐漸偏離正軌,最後成為一場單純的對罵。


    雖說一開始會覺得雙方所表遊的主張都沒有錯,然而她們兩人的個性卻是不合到讓人感到絕望。櫻花固然是個無人能出其右的倔強女孩,但真理也是個相當頑固的女生。


    「哼……你根本就不適合戴那個發飾!」


    「什麽……你那條圍巾及那頂帽子不但違反校規,而且還不堪入目呢!」


    就在爭論已經演變成一場針對外觀打扮的對罵之際,旁邊突然出現一道人影。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再吵下去了!別——吵——了!」


    出現的人是哮。隻見哮閃身擋在兩人之間,試圖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礙事!」、「礙事啦!」


    ——兩記兇猛的右直拳同時自左右兩側唿嘯而至。


    哮的雙頰頓時如同被汽車輾過的柿子一樣,硬生生地凹陷下去。


    分立左右兩側的兩人,則是在扁完哮之後,才「啊」地驚唿一聲並恢複理智。


    任由兩人拳頭深陷臉頰的哮,隻能默默地緩緩跪倒在一旁,痛得流下眼淚。


    「抱、抱歉,草剃!你不要緊吧……?」


    「……哼、哼。這全都是突然闖進我們之間的你自找的啦。」


    哮一邊讓櫻花輕撫臉頰,一邊細細品


    味著身為中間主管的辛酸滋味。


    「我、我一點都沒錯喔!」


    嘴上雖然耍狠,但內心那抹微弱的罪惡感,卻還是促使真理側目察看哮的狀態。


    「喔——……好痛啊。」


    哮坐在附近的板凳上,一邊悲情地輕揉雙頰,一邊還痛得發出呻吟聲。


    櫻花已經不在現場了。因為哮委托她去通知小兔及斑鳩。


    這是考慮到如果繼續放任兩人湊在一起,雙方搞不好會大打出手而做的安排。


    「……真是夠了。」


    感到很吃不消的哮低頭歎了口大氣。


    就在這個時候,一瓶罐裝飲料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


    他抬頭一看,發現……


    「喏。」


    抱著四瓶罐裝飲料的真理,態度冷淡地遞出其中一瓶給哮。


    見到哮神情茫然,一副無法理解她的用意的樣子——


    「…………喏!」


    ——真理先是皺了皺眉頭,接著再更進一步地把果汁推向他手邊。


    「呃……我可以拿起來喝掉嗎?」


    「~~~~!嘖!我的意思是要你用這些罐裝飲料冰敷臉頰啦……!」


    「哦哦,原來是這麽迴事啊。謝啦。」


    總算搞懂她體貼用意的哮接下三瓶罐裝飲料,將其中一瓶遞給坐在身旁的拉碧絲。另外兩瓶則用來貼住雙頰,藉以舒緩臉部的燥熱感。


    「啊——這感覺真是舒服呢。」


    「……是喔。」


    真理沒好氣地迴了一聲,便彎腰坐到哮的旁邊。


    冷淡地撇頭望向一旁的真理,一邊翹著腳,一邊啜飲手上的罐裝黑咖啡。由飲料入口瞬間便皺起眉頭的反應來看,可見她顯然是強忍著苦澀的滋味硬逼自己喝黑咖啡。


    或許她原本比較想喝的飲料,是哮用來貼住臉頰上的草莓蘇打也說不定。


    「真對不起啊……」


    哮緩緩開口道歉,真理頓時滿臉通紅,展現出相當明顯的狼狽神色。


    「我隻不過是打一開始就想喝黑咖啡罷了!」


    「不,我並不是指這件事啦。」


    連忙出聲訂正的哮,順手移開貼著臉頰的罐裝飲料。


    「我是說鳳啦。她隻要一接觸到與魔導扯上關係的事情,很容易就會失去理性。」


    「……那種小事我根本就不在意。」


    「她也經曆過不少事情。實際上她並不是個壞人,就請你原諒她吧。」


    哮代替櫻花向真理賠罪,隻見真理忍不住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幹嘛向我道歉?你該不會是個大笨蛋吧?」


    「竟然說我是笨蛋……被人這樣直接明講,就算自己真的是笨蛋好了,也會感到很受傷喔。」


    「我是魔女耶?是你們的敵人。那個女生的反應本就很正常呀。」


    「……?即便身為魔女也不一定就是敵人吧。更何況,二階堂你是為了成為異端審問官而來到學園讀書,這麽一來不就等於是自己人了嗎?」


    被哮形容成自己人的真理,臉上隨即浮現出『什麽?』的狐疑表情。


    「你真的是異端審問官嗎?你們的工作應該是負責懷疑他人才對吧?」


    「我還隻是學生……」


    「別這麽輕易就相信別人好不好……你是笨蛋嗎?」


    說完,真理一口氣喝光手中那罐黑咖啡。


    「唔……嘖。照你這個樣子啊,搞不好哪天會栽在我手上喔。」


    她一邊露出非常難受的苦澀神情,一邊將咖啡空罐丟向垃圾桶。


    咖啡罐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拋物線。


    ——喀當。


    但空罐最後竟砸中垃圾桶的邊邊,應聲掉迴地麵打轉。


    「…………」


    「…………」


    真理站了起來,快步走向還在打轉的空罐,隨手撿起來丟進垃圾桶,然後再次迴到板凳這邊坐下。


    目擊了這一連串行動的哮,終於忍不住轉頭放聲大笑。


    「噗噗……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


    「你、你笑什麽笑啊!?」


    「哇哈哈,抱歉、真的很抱歉!哎呀,是因為你在撂下類似反派的台詞之後,竟然接著做了簡直像個大好人的行動,所以讓我嚇了一大跳而已啦。」


    「怎樣啦!?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任何人都會好好把空罐丟進垃圾桶去好嗎!」


    用力揮舞雙臂表達抗議的真理,整張臉紅得像顆鮮紅的蘋果一樣。


    因為她的反應太過有趣,逗得哮再度笑了起來。


    「說、說得也對……任何人都會……把空罐丟進垃圾桶……——嘻嘻!」


    「~~~~~~嘖!既然都丟偏了,不就非撿起來不可嗎——!我也很想帥氣地一次就把空罐丟進垃圾桶呀~~~~!」


    真理散發出彷佛準備動手揍人的兇狠氣勢,一把抓住哮的衣領。


    哮雖然嘴上不斷說抱歉,卻始終止不住笑意。


    五分鍾後。好不容易求得原諒的哮,才再次坐迴板凳上,對真理展露出一抹和藹的笑容。


    「你還在笑什麽啊?小心我真的要揍你了喔?」


    「抱、抱歉……你誤會了,我隻是重新體認到,魔女果然也是普通人的道理罷了。」


    由於哮的笑容實在太過爽朗,已經氣不起來的真理直接將臉撇向一旁。


    「少在那邊講場麵話了。其實你也是因為討厭魔女,才決定成為異端審問官的對吧?」


    「我倒不認為每個人都是因為那種無聊的理由才想成為異端審問官就是了……那你又如何呢?」


    「什麽意思?」


    「二階堂,你為什麽會希望成為異端審問官呢?身為魔女又想當異端審問官的人應該是少之又少才對,所以這點令我有點好奇。」


    被他這麽一問,真理臉上頓時浮現困惑神色。


    彷佛顯露出『糟糕……』的意思似的。


    真理閉上雙眼陷入沉思,接著滿頭是汗地豎起食指說道:


    「我、我……想改變適個世界將所有魔法通通視為危險存在的價值觀……?沒、沒錯,我想證明魔法可以用來拯救許多人的事實!所以我才來到這間學園!」


    頻頻點頭的真理,開始暢談自己的誌願動機。


    「那個女生說得確實沒錯,會造成危害的魔法固然居多,但能夠造福人群的魔法同樣也不少啊。」


    說著說著,真理轉而朝向哮探出身子。


    「你知道嗎?有許多現代醫療技術無法治愈的疾病,隻要改用魔法便有辦法加以根治耶。雖說當然也有相反的案例,但不善用魔法的恩惠不是很傻的行為嗎?明明有人可以因為魔法撿迴一命,卻因法律規定不準動用魔法而要我們見死不救,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哦?呃,嗯,你說得沒錯。」


    「另外還有啊,催眠魔法及精神幹涉魔法雖然遭到唾棄,不過實際上卻也能發揮精神關懷及消除失眠症狀等效果,長期使用甚至也可以治愈腦部疾病。很厲害對吧?」


    「的確很厲害呢。」


    「對吧!?還有啊,還有啊——」


    真理天真無邪地暢談關於魔法的實用性。


    哮雖然一再被她的魄力所震懾,卻沒有因此而疏遠她。反倒還覺得如此熱愛魔法的真理,看起來其實有點可愛。


    真理情緒激昂地講個不停,最後甚至緊握雙拳霍然起身。


    「對於將魔法實用性定調為高危險性並加以抑製的現狀,我完全無法接受!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證明給世人看!所以,邪惡的魔女及魔


    法師非得接受製裁不可!我覺得由身為魔女的我執行這件事是有意義的!隻要我當上異端審問官,行使正確的行為,如此一來……如此一來……就能讓社會大眾知道……其實魔法……並不是通通都是有害的……」


    真理原本講得頭頭是道,不過她卻逐漸察覺到,一切都隻是自己在唱高調而已。


    她感到頗難為情地坐迴板凳上,態度冷淡地將臉撇向一旁。


    真理本身好像對自己竟然如此熱愛魔法一事感到相當驚訝。


    反正不用說也知道八成會被瞧不起,要不然就是覺得自己十分惡心吧……就在她心裏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


    卻見哮臉上突然浮現一抹柔和笑容。


    「那可真是了不起呢。」


    真理抬起頭來,露出百思不解的神色。


    「雖然困難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但你的誌向我倒是全聽懂了。我認為你相當了不起喔。」


    「我哪裏……了不起了啊?」


    「確實很了不起啊。你怨改變魔法的負麵形象對吧?要是有辦法證明魔法可以救人,讓全世界轉變成一個能夠接納魔法的全新環境……那肯定會是一件好事啊。」


    真理微微側頭,對哮投射出一道彷佛見到未知新生物的好奇視線。


    「……你這人……真奇怪。」


    「繼笨蛋之後的形容詞居然是奇怪……」


    「你對魔女或魔法沒有任何偏見嗎?」


    「我倒也不是沒有偏見啦。但魔法也同樣並不是全部都不好吧?再加上魔女並非通通都是壞人這點也已獲得證實了嘛,所以才會有人跳出來建立類似倫理委員會這樣的組織。」


    「………………」


    「…………怎、怎樣啦?」


    「……你果然是個怪人。」


    真理像是真的感到很不可思議似地嘀咕了一聲。


    但由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經卸下方才與櫻花對罵時的尖銳態度。真理從板凳上起身,雙手叉腰並低頭窺視哮的臉龐。


    「喂,你叫什麽名字?」


    「我一開始沒告訴過你嗎?」


    「剛剛因為我沒興趣,所以一下子就忘記了。」


    「你這家夥……」


    「不過在這一瞬間我對你產生興趣了。告訴我吧。」


    盡管真理依舊維持著刺探般的視線,但卻仍麵帶微笑開口詢問。那是一種類似撒嬌般的姿態,讓哮不禁覺得她很像一隻小貓咪。


    哮簡短地迴答「我叫草剃哮」。


    「哦。哮……哮嗎?啊哈哈,聽起來很像武士的名字呢。」


    此時,哮首度見到真理的笑容。


    那是一張會出現在隨處可見的少女臉上般,極其平凡的燦爛笑容。


    真理伸出右手。


    「請多指教嘍,哮。」


    「好。呃,你居然直接就直唿我的名字啊。」


    「不行嗎?你不覺得草剃聽起來有點不太可愛嗎?」


    「算了,倒也沒差就是了。」


    「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真理就好。」


    「謝啦,二階堂實在不太好念啊。」


    哮輕輕迴握她的手掌。


    就在這個時候。好像有股力量輕輕扯了他的製服衣角一下。


    「宿主。」


    原來是拉碧絲。隻見拉碧絲一邊輕抓著哮的衣擺,一邊照慣例地以她那有如玻璃彈珠般的雙眼仰望著哮。


    「其實我一直覺得很好奇,這孩子是誰啊?」


    「……呃——基本上,她算是…………我妹。」


    「哦……你們倆還真是長得一點都不像兄妹呢。」


    就在哮迴了一句『我也這麽覺得』之後,拉碧絲又再度輕輕拉扯他的衣角。


    哮一邊露出無言以對的表情,一邊彎腰麵對拉碧絲的視線。


    表達出『這次又怎麽啦?』的意思。


    「發生能量供給過剩的狀況。h2o攝取量已超出目前人型模式所能容納的上限。」


    「……呃……也就是說?」


    哮出聲詢問,隻見拉碧絲雙腿縮成內八字,突然開始忸忸怩怩起來。


    忸忸怩怩。忸忸怩怩忸忸怩怩……


    看到這個簡單的動作,哮頓時恍然大悟。


    「等一下!這件事就算找我也無能為力啊!?」


    「是嗎?那麽——」


    「哇啊啊啊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千萬別脫啊!」


    哮一把抱起作勢準備脫掉裙子的拉碧絲衝向校舍。


    由於再怎麽說都不能擅闖男生止步的禁忌區域,因此哮隻能向真理求助。


    突然要她幫忙處理這種誇張事情,哮感到過意不去,因而開口表達歉意,真理則是麵帶苦笑地迴了句「反正我已經習慣應付小孩了」。


    不過話一說完——


    「咦……但為什麽,我會習慣應付小孩呢……?」


    真理一邊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感到疑惑,一邊發出『唔——』的沉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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