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魔法伴隨而來的危險性讓我惶恐不安。我隻是想為路茲和自己的工作尋求保障,並不想要危害他人。我渾身發著抖,和路茲一起迴家。胃部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胃液還咕嚕嚕地翻攪。


    「你不用這麽擔心啦,老爺一定會想辦法的。」


    我對路茲的安慰點點頭,迴到了家。但是,一想到會不會有不認識的人突然死掉,或是遭到懲罰,我就害怕得克製不了自己,胃也陣陣抽痛。如果問我在害怕什麽,我是害怕波及到一無所知的人。


    其實我很想要躲在家裏閉門不出,但路茲說:「感覺你一直待在家裏隻會胡思亂想。」就半強硬地把我帶到外頭。這段時間,我們隻能一邊做紙、去森林裏采集,一邊等著班諾的聯係,等得我心急如焚。


    但是,都過了好幾天,經過大門要去森林的時候,歐托卻從來沒有向我們說過隻字片語,也沒聽說過有人突然原因不明死亡。我身邊的情況太過一如往常。


    又過了好幾天,比起恐懼,我更開始對班諾產生不信任感。真的會有人因此喪命嗎?班諾會不會隻是故意誇大?我一邊這樣思索,一邊迴想班諾說過的話和當時的表情及態度。


    「……仔細想想,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麽很奇怪?」


    路茲搖晃著抄紙器抄出佛苓紙,皺起小臉。我把篩好的紙張疊在紙床上,迴頭看向路茲。


    「就是魔法對不知道有魔法契約的人也有效這件事。」


    「為什麽?這是魔法啊,有什麽好奇怪的。」


    路茲一派輕鬆地這麽迴應,走過來要把篩好的紙張疊在紙床上,於是接著換我抄紙。我掬起紙漿,搖晃抄紙器,噘起嘴唇說:


    「你覺得因為是魔法,沒有什麽好奇怪,這點我才覺得奇怪呢。你想想嘛,要是對基本的技術和常見的商品也施加契約魔法,不就到處都有人會受到處罰嗎?萬一有人在遠方的城市施展了契約魔法,我們這裏又不會知道……」


    我邊抄紙邊思考。如果契約魔法像是一種給予專利權的係統,那應該也有類似智慧財產局這種負責管理專利權的機關。要是不通知所有人「這項商品已經簽定魔法契約了喔」,未免太危險了。


    「我覺得隻是我們不知道,但契約魔法應該也有限製範圍和條件。而且,如果是這麽危險的魔法,應該會有更加嚴格的管製措施吧?」


    「梅茵,你兜圈子說了這麽多,結果到底是在害怕什麽?」


    路茲問,我忍不住停下了篩紙的手。他從旁邊拿走我的抄紙器,代替我繼續抄紙。


    「梅茵想掩飾自己真心話的時候,講話速度就會變快。」


    路茲揚起下巴催促:「你悶在心裏我也不會知道,全部說出來吧。」


    「……我很害怕牽連不知道魔法契約的人,害他們遇到危險。希望這隻是班諾先生在開玩笑,不然就是騙人的。現在還沒有任何人遇到危險吧?他隻是想嚇唬我們而已吧?……我很想這樣說服自己。」


    「如果老爺是開玩笑也無所謂,但為什麽要開玩笑?老爺騙我們又沒有好處。」


    「嗚……因、因為他之前也騙了我們很多次啊。我覺得班諾先生可能又想敷衍我們,沒有全部說出實話,想要測試我們。」


    說不定是想支開我們去做什麽事……話才說到一半,背後就傳來了熟悉的嗓音。


    「哦?想不到梅茵這麽不相信班諾啊?」


    還以為倉庫裏沒有其他人,背後卻突然傳來聲音,我和路茲都嚇得扭過頭。隻見穿著便服的歐托正揚起一邊眉毛,一臉揶揄,輕揮著手打招唿。


    「歐托先生?!你怎麽在這裏?!」


    「當然是來替班諾傳話啊。」


    班諾確實說過會透過歐托聯絡我們,但我還以為會在經過大門的時候悄悄帶話。沒想到歐托會直接跑到倉庫來。


    「他說終於結束了。」


    這麽簡單的傳話,根本什麽消息也沒有透露。過少的資訊讓我的胃部陣陣絞痛,我撲向歐托想得到更多消息。


    「是什麽事情結束了?!怎麽樣結束的?!」


    「哎呀,我聽說這一次可是鬧得雞飛狗跳呢。」


    「到底是什麽事情鬧得雞飛狗跳?!」


    歐托隻是輕輕聳肩,不肯給我可以滿意的迴答。完全搞不懂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知道了卻假裝不知道。


    「班諾沒有說明過嗎?」


    「幾乎什麽也沒有說。隻說要是不知道魔法契約的人擅自做紙販售,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為了隱瞞製作方法,也要我們直到和羊皮紙協會談完之前都不要去店裏。」


    我說明了班諾告訴我們的事情後,歐托摸了摸下巴。


    「哦……至少基本上該告訴你們的事都說了嘛。」


    「有沒有不認識的人因為魔法契約受傷了呢?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就是為了避免有人受傷,才隱瞞了做法吧?完全沒有人傷亡喔。其他事情,你們最好直接聽班諾親口說吧。等你們作業告一段落,要一起去一趟嗎?」


    「好!」


    聽到沒有人受傷,我胸口的大石終於卸下。身體突然間變得無比輕盈,我動作迅速地開始抄紙。


    「這樣子就能做紙了嗎?這是什麽?」


    「秘密。」


    「這些水好像有些黏稠,加了什麽嗎?」


    「秘密。」


    歐托興味盎然地看著我們抄紙,提出各種問題,但我答也不答,繼續手上的工作。


    「我跟梅茵這麽熟了,告訴我有什麽關係嘛。」


    「要是隨隨便便就說出去,班諾先生會生氣的。對吧,路茲?」


    我暗示路茲,路茲也聳起肩膀,咧嘴笑道:


    「因為老爺常說梅茵做事都不經大腦啊。我想最好還是乖乖閉上嘴巴。」


    「哈哈哈……你都不經大腦說話嗎?可以想像到班諾一定氣得臉冒青筋。」


    「冒青筋是還好,他的表情更常像是無言以對呢。」


    收拾好了工具,三個人一起前往班諾的商會。還沒穿過巷子來到大馬路上,歐托就按著太陽穴低頭看我。


    「梅茵,你平常都是用這種速度走路嗎?」


    「……對啊。」


    「路茲,太了不起了。我有點尊敬你了。換作我可受不了……所以,失禮了。」


    「呀啊!」


    才說完受不了,歐托就「嘿咻」一聲把我抱起來,然後開始大步前進。迴想起來,最近班諾和馬克也老是抱著我移動。看來對大人來說,我走路的速度慢到他們都忍不住要把我抱起來吧。


    一抵達班諾的商會,馬克就出來迎接我們。


    「梅茵、路茲,你們好啊。歐托老爺,這次多虧了您的幫忙。」


    「偶一為之沒關係,而且也很好玩啊。班諾在裏麵嗎?」


    馬克低下頭後,歐托也輕輕點頭迴禮,大步流星地走進店內。一隻手把我抱在手臂上,另一隻手打開裏頭辦公室的大門。


    「班諾,水之女神駕到了喔!」


    歐托說著不知所雲的話踏進房內。瞬間,班諾飽含殺氣又魄力十足的眼神就射過來。因為被歐托抱在手臂上,慘遭牽連的我嚇得一震。


    「歐托,閉嘴。你想和珂琳娜離婚嗎?」


    班諾兄代父職,似乎有權限讓珂琳娜和歐托離婚。歐托說過自己就和入贅女婿沒兩樣,班諾的身分也算是一家之長吧。從班諾的眼神和低沉的話聲,感覺得出他相當認真,想必也不隻我這麽認為。視珂琳娜為世界中心的歐托慌忙開始辯解。


    「嗚哇!我亂說的!隻是開開玩笑而已嘛!」


    「不好笑的玩笑不算玩笑。」


    從班諾的表情很難判斷他到底是真的在發火,還是隻是耍著歐托玩,伸手用力箍緊歐托的腦袋。感覺我就快從歐托手上掉下去了,很恐怖,希望班諾快點住手。


    「班諾先生,你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喔?」


    「都是這家夥害的!」班諾兇狠地瞪著歐托,後者倒是一點也不以為意,輕輕把我放在地板上。


    「不過,想不到梅茵不怎麽相信你呢。她剛才還大發牢騷,說你可能又想敷衍他們,沒有全部說出實話,想要測試他們喔。」


    突然可以明白班諾為什麽會生氣。絕對是歐托多嘴說了什麽。歐托一定是明知道對方會生氣,還故意說出來。


    「歐托先生,你不要亂說啦!」


    班諾聽了肯定會很不高興,所以我悄悄觀察班諾的臉色。但是,班諾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反而看著我,憔悴地長歎一聲。


    「唉……梅茵,真不知道你是直覺敏銳,還是疑心病重,還是天生就說不聽。枉費我特地讓你們遠離那些麻煩,就是不肯乖乖領情……」


    「但是身為商人,時時對他人的言語心存懷疑是很重要的,也要試著去解讀話語和行動背後的涵義,這麽做並沒有錯吧?」


    歐托嘻嘻微笑,豎起大拇指。


    「唉,算了。現在我會迴答你的問題。坐下吧。」


    在平常那張桌子旁坐下,我開口第一句話就問班諾自己最在意的事。


    「班諾先生,契約魔法真的會牽連到不相幹的人嗎?」


    「要看契約內容,有時確實是會。我不是說明過了,這次是有可能影響到別人嗎?」


    班諾確實是這麽說明過,但我無法理解。


    「可是,要是對基本的技術,或是對隨處可見的商品和技術施展契約魔法,不就到處都有人會受傷嗎?而且如果有人在其他城市施展了契約魔法,我們這裏根本不會知道……應該有什麽效力發動的條件或者限製範圍吧?還有,有沒有負責管理魔法契約的地方……」


    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班諾就微微睜大眼,然後點頭。


    「沒錯,魔法契約隻在簽訂契約的這個城市有效。隻在城市裏簽訂的小型契約魔法,並無法穿過設置於城市外牆上的魔法結界。」


    「魔法結界?!那是什麽?!」


    第一次聽到這麽有奇幻氣息的設定,我忍不住興奮地傾身向前追問,班諾卻兇巴巴地瞪著我。


    「那是城市的基礎,現在不重要。關於這次事情的發問和說明可以結束了嗎?」


    「啊啊,不行!契約魔法如果真的會對不相幹的人造成影響,那不是很危險嗎?這麽隨隨便便就能使用太奇怪了吧?」


    班諾不悅地挑起一邊眉毛睨著我。


    「契約魔法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使用。不僅隻有獲得認可的商人才能擁有必要的魔導具,價格還高到你聽了會大吃一驚。而且,就和你想的一樣,如果簽訂的魔法契約會影響到簽約者以外的人,就必須向領主大人報告。要是在沒有報告的情形下有人遇害,受罰的人會是我。」


    「咦?那……」


    之前是忘了報告,差點有人遇害,才那麽慌張嗎── 我才這麽心想,班諾就狠狠彈了我的額頭。


    「唿呀!」


    「別誤會了。我早就向領主大人報告過了。」


    還沒說出口就被發現了。我按著額頭呻吟,班諾哼一聲,狂妄地勾起嘴角。


    「向領主大人報告的時候,領主大人就吩咐過我,要向商業公會報告並登記這項新商品的魔法契約。」


    「……這麽說來,這件事也已經向商業公會報告過了吧?」


    「那當然。魔法契約的報告和登記都完成了。我還去申請了成立新協會。」


    ……成立新協會是怎麽一迴事?班諾想做什麽?他該不會想做一些非常多餘的事情吧?


    出乎意料的發言讓我微微瞠目,偏過頭納悶。班諾見了,露出了讓人感到火大的自豪表情,得意地挺起胸膛。


    「植物紙是能夠發展成一項大事業的商品吧?所以我決定像羊皮紙協會那樣成立植物紙協會,再把事業版圖擴大到其他城市。」


    「……這件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喔。」


    我的臉頰不禁抽搐,班諾則點頭說「當然」。


    「因為我現在也是第一次說。」


    「請、請等一下。這樣子不是等於當麵向既得利益者宣戰嗎?!協商怎麽可能平安落幕!」


    我完全不懂班諾為什麽要這麽強硬。在他的做法裏麵,我看不到半點的事前協商、妥協和折衷方案。


    「沒辦法平安落幕不是我害的,是那個臭老頭的關係。」


    「這是推卸責任嗎?」我瞪著班諾,坐在旁邊的歐托捧腹大笑起來。不知道是哪句話讓他覺得好笑,我和班諾隻是瞥了他一眼,就不予理會。


    「我不是推卸責任。我為了登記跑了一趟商業公會,但簽訂魔法契約的時候還沒有成品,臭老頭就說無法登記。做好試作品的時候,我就重新去辦理登記了。」


    「哦……」


    「但公會長因為不想讓我成立新協會,一直囉哩囉嗦,明明我老早就提出了申請,卻過了一個季節都還沒有處理完最終程序。」


    這麽說來,公會長當時也插手了我們的暫時登記。因為想要購買發飾,公會長才無可奈何地答應了我們辦理暫時登記,但印象中非常不情願。


    「之前我們要辦理暫時登記的時候也是這樣呢。可是,公會長可以基於私人的理由,就拖延登記的時間,或是不受理登記嗎?」


    「他當然可以表麵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暫時登記那時候,是用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當藉口,這次則說因為已經有羊皮紙這種紙了,不認為有必要另外成立植物紙協會。」


    看著班諾打從心底感到厭惡的表情,我迴想起了之前兩人見麵時的氣氛。感覺如箭在弦一觸即發,都試圖要扳倒對方。


    「可以想像兩位的針鋒相對。」


    「我在秋天的時候就提出申請了,所以這次才賣了紙,根本沒想到公會還沒有完成登記。沒有事前再確認一遍確實是我的疏忽,但這樣算是推卸責任嗎?」


    在冷冰冰的瞪視下,我忙不迭搖頭。


    「呃,我認為是商業公會怠忽職守。」


    「沒錯。因為販售了還沒有完成登記的紙張,羊皮紙協會才提出了抗議。那個臭老頭也不想想自己幹的好事,打從一開始就站在對方那邊……」


    原來班諾的敵人不是身為既得利益者的羊皮紙協會,而是公會長。


    「領主大人都吩咐了要我向商業公會辦理登記,萬一在魔法契約尚未完成登記的情況下,有不知情的人因此傷亡,你覺得會有什麽結果?」


    都已經吩咐了卻沒有執行,會給領主留下很糟糕的印象,更是一項重罪吧。


    「我想領主大人會非常生氣。」


    「沒錯。不僅簽訂魔法契約所需的魔導具會被收迴去,以後和貴族交易也會受到限製,領主大人更會嚴懲簽約的人。這樣一來,就給了臭老頭絕佳的好機會。所以直到登記完成之前,都不能讓人知道做紙的方法。」


    如果之前警戒的對象都是公會長,怪不得那麽小心縝密。


    「但是,總不能把你們卷進大人間這些麻煩的勾心鬥角。最重要的是,梅茵很可能會因為認識對方、又是救命恩人,就放鬆戒備,也不想清楚會對周遭帶來多大的影響,就不小心把重要的資訊泄漏出去。」


    「咦咦?!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


    「我是記取以前的教訓。迴想一


    下你自己幹的好事。」


    「唔唔……」


    想起了我在公會長家的各種魯莽舉止,我一時語塞。站在班諾的立場,把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的我隔離開來,確實才是上策。


    「那大致上的情況我都了解了。那麽,和羊皮紙協會協商時的氣氛很糟嗎?」


    「那邊隻要有過事前交涉,就沒有什麽問題。麻煩的隻有那個臭老頭。」


    ……公會長才是最終大魔王嗎?想不到既得利益者在班諾先生眼中隻是小嘍囉。


    一邊胃痛一邊抄紙的時候,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展呢。我這樣心想著的時候,一直都安靜聽著的歐托,突然嘻嘻笑著開口說了。


    「班諾也帶了我去參加協商,最後羊皮紙協會答應了妥協方案。」


    「妥協方案?」


    「就是你說的劃分紙的用途。」


    班諾說,我才想起了自己的提議,拍了一下掌心。


    既然願意接受這個妥協方案,就表示對方既能保有一定的羊皮紙銷量,我們也能夠讓紙張廣泛普及。這對我的做書之路而言,等於又前進了一大步。隻要市麵上流通的紙張增加,價格下降,想要做書就不是難事。我終於可以不用再擔心紙的問題,安心做書了。隻要班諾開設工坊、大量造紙,就不用擔心沒有紙了。


    接下來就是墨水和印刷了呢──我的大腦已經開始盤算起下一步,眼前的歐托則愉快地彎起嘴角說:


    「所以大家都在議論紛紛,到底是誰讓至今都頑固不知變通的班諾改變了主意?難道水之女神也終於降臨到班諾身邊了嗎?」


    話題突然從嚴肅的協商跳到閑話家常,氣氛也緩和下來,路茲就開口說話了。


    「水之女神是什……不對,請問是什麽呢?」


    「就是讓積雪融化的春天的預兆,為漫長的冬天帶來終結的女神。」


    歐托的解釋讓我忽然驚覺到,自己從沒聽過這裏的神話故事。既然新春的問候語裏都出現了神祇,也許日常生活中也潛藏著祂們的蹤跡。


    「歐托先生,你說的水之女神,跟新春問候語裏的春之女神不是同一位神祇嗎?」


    「也不是不一樣……像是讓積雪融化的水之女神、促使草木發芽的女神,這些和春天有關的女神,都統稱為春之女神喔。」


    「這樣啊。」


    單純因為是多神教,就覺得還算可以適應的人隻有我嗎?至少這個世界似乎不會強迫人民隻單一信仰我從沒聽過的神祇。對於要參加洗禮儀式的緊張也緩和了一點。


    「什麽這樣啊……你的反應隻有這樣?」


    歐托愣了一下說。難得他解釋了這麽多,隻說一句「這樣啊」可能真的很失禮。


    「呃……可以了解春天的女神,我很高興喔。以後也請告訴我其他神祇的故事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班諾的……」


    「歐托,你想被攆出去嗎?」


    歐托焦急地想接著說下去,卻被班諾的低沉話聲打斷。


    總覺得導致這種場麵的原因就是我太遲鈍了,但看到班諾怒氣騰騰的表情,我強烈地覺得沒搞清楚也是好事。


    「話說迴來,為什麽歐托先生會去參加協商呢?」


    為了阻止威脅歐托要讓他和珂琳娜離婚的班諾,我試著向歐托伸出援手。這句問話也成功地讓班諾的注意力轉移到我這邊。他立刻收迴攻擊歐托的手,往我轉過來。歐托在旁邊用眼神向我表示:「感謝救命之恩。」


    「因為等植物紙協會開始運作,我打算讓他幫忙。」


    「咦?所以歐托先生要成為商人了嗎?!」


    為了和珂琳娜結婚而放棄商人身分的歐托,現在終於能夠重新變迴商人了嗎?這真是太好了!但班諾輕輕搖頭。


    「不,歐托還是士兵。隻是沒有工作的時候會使喚他而已。」


    「咦咦咦咦?!這樣子太過分了吧!」


    做完了士兵的工作,還要兼差當商人被人使喚,未免太可憐了。我忍不住大叫,一旁的路茲也點著頭。但是,班諾隻是哼了一聲,看著歐托露出微笑。


    「為了珂琳娜,賺點錢支付房租也是應該的。對吧,歐托?」


    「但我覺得我的工作量應該付完房租還有剩喔?」


    兩個人完全把我和路茲摒除在外,帶著感覺心機很重的笑容互相瞪視。不知道他們要互瞪到什麽時候,我受不了地敲敲桌子。


    「班諾先生,請你繼續說下去。結果你和公會長後來怎麽樣了?」


    班諾從歐托身上別開目光,重新轉過來。接著微一聳肩後,掛上勝利的笑容。


    「提出了妥協方案以後,羊皮紙協會就同意成立植物紙協會,所以他想反對也沒用。公會長也不甘不願地同意了。」


    「應該是『逼他同意』才對吧?」


    歐托從旁插嘴,而且恐怕歐托說的才是對的。看到我和路茲都點頭說「原來如此」,班諾嘖了一聲。


    「所有該準備的資料我都準備好了,也和羊皮紙協會達成和解,也沒有任何人因為魔法契約受傷,要是再繼續拖延不完成登記,就是商業公會怠忽職守。」


    「嗯,對啊。可是,你另外還對公會長說:『要是你已經年老昏花,看不了資料,差不多該考慮引退了吧?』甚至還說:『要不然就由我代替你吧?』這些話我倒覺得全是多餘的喔。」


    歐托的揭露讓我用力地倒吸一口氣。


    「就是因為班諾先生老說這種話!公會長才會覺得你目中無人,老是針對你,事情才變得這麽麻煩啊!公會長一定很生氣!」


    「氣得臉紅脖子粗呢。想不到人的臉可以變紅到那種地步。」


    歐托一派氣定神閑地這麽補充,但聽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班諾還附和道:「那一幕真的很精彩。」和歐托一起點頭。


    「那個臭老頭,氣死他最好。這次都因為他故意找麻煩,才平白多了這些爛攤子要收拾。」


    看來經過這次的事情,公會長與班諾之間的鴻溝又裂得更深、更寬了。


    「總之,這一次我很肯定已經完成登記了。接下來就可以大量造紙、大量販售。首先,要決定這座城市的工坊要蓋在哪裏。」


    棘手的問題總算解決了,班諾接著表示要為量產紙張的工坊挑選地點。


    「我打算夏季的洗禮儀式一結束,就讓工坊大量生產。」


    「為什麽?」


    歐托訝異地歪頭。


    「仔細衡量過利益得失後,我認為等洗禮儀式結束,路茲成為學徒以後再開始比較好。到時候就不必再付錢給他們兩個人了。況且,現在還要決定工坊的位置、訂製工具、確保原料、學習做法,等這些事情都準備好,洗禮儀式也到了。」


    之前我們也正費了一番工夫才備齊所有工具。班諾說得沒錯,如果要備齊這麽多量產用的大型工具,得花上不少時間。


    「所以,為了在決定工坊時當作參考依據,快點一五一十說出紙的做法吧。」


    看樣子對班諾來說,正事從現在才開始。


    我和路茲互相對望,疲憊地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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