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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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談談關於猿渡銀兵衛春臣的事情。


    在梅雨季剛結束的暑假前夕,我和她與學生會成員們,引發了一點小騷動。


    *


    我——姬小路秋人,在人生中對於自己就隻有一項規範。


    那就是:


    『絕對信守約定。』


    ——那是一個凡是生活在有文化、有社會秩序的環境裏的人,都該遵守的最基本、最根本之規範。


    也許各位可能會覺得那沒什麽,但世上愈是單純的事情,往往就愈難貫徹到底。至少在我周遭的人當中,不隻是找不到能自豪『信守了每一個承諾』的人,反倒是能看見一大堆人將自己的輕諾寡信僅僅以一句『那隻是場麵話』輕輕帶過。


    當然,『謊話』這種東西對人類而言可說是一種潤滑劑,其必要性已經無庸置疑。而我本身也說過無數大大小小的謊言。追根究底,所謂的小說家,本來就是必須費盡心機編謊賺錢的職業,因此也可以說我這個人在結構上就是屬於會說謊的類型。


    但就隻有在『約定』這件事情上,我從來不說謊。


    就算是表麵上看似『隨口答應的承諾』,我也必定會遵守。而且就因為自己以這樣的規範自豪,我也才能抬頭挺胸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但反過來說,我也正是因為深知約定的可怕,平常才會不隨便立下承諾,頂多也隻答應簡單的事情。氣總有一天要奪迴妹妹‘這約定可說是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因為當初為了那項約定而耗盡了全力,才使我變成一個不太做出承諾的人。畢竟要是身處那個狀況下我還隨便答應更多事情,最後肯定會吃不消。


    好了,迴歸正題。


    雖然我是這樣的人,但偶爾還是會做出承諾。


    而且凡是答應的事,就絕對會做到。


    因此,我認為差不多該實現承諾了。


    *


    「咦?約會?和我?」


    七月中的某一天。


    我找銀兵衛談話,並且說出我的意圖。


    「為、為什麽找我?你到底是受了什麽影響啊?」


    「哪有什麽影響不影響。」


    我側著頭。


    「上次不是說好了嗎?就是辦眼鏡時裝秀的時候。」


    「啊……嗯,對。是那一次啊。嗯。」


    銀兵衛的語氣,聽起來像是現在才想起那件事情。


    為防萬一在此說明一下,前不久,我對妹妹秋子明明視力不佳卻不戴眼鏡的事情表示不妥,可是極端討厭眼鏡的秋子找了許多藉口,說什麽也不肯戴上眼鏡,無可奈何下,我們試著以辦一場眼鏡時裝秀的方式,看看能不能稍微改變秋子討厭眼鏡的想法,後來演變成得到冠軍的人可以和我約會的情況——在這樣十分莫名其妙、但很符合我們作風的發展之下,銀兵衛一舉奪得冠軍,也贏得與我約會的權利。


    哎呀呀。


    這種發展連我自己說出口都感到奇怪。


    如果是不熟悉我們學生宿舍成員的人,聽到這種事情發展,肯定會疑惑到扭傷脖子的程度。如果把這種情節寫成草稿拿給出版社看,也一定會遭到駁迴吧。


    「雖然說我的工作排程還是很緊湊,不過假日應該可以騰出一點休息的時間,所以我想趁早履行約定。」


    「是嗎?嗯。原來如此,這樣啊。」


    猿渡銀兵衛春臣——這位我唯一的摯友不停點頭,說道:


    「如果是這麽一迴事的話,也難怪你會如此唐突了。不過就算如此,是不是太倉促了點?我也需要做好心理準備——更正,我是說需要調整行程表的時間。雖然可能看不出來,但我絕對不算空閑啊,嗯。」


    「當然,我也沒有立場催促你。我會盡可能尊重銀兵衛的預定。不過如我剛才所說的,我自己的行程表也很滿。要是錯過這一次,恐怕要拖上很久才能騰出時間。這一點可能要請你多多包涵了。」


    「不,你不用介意。雖然我的確很忙,但不代表連一天的時間都挪不出來。況且原本安排行程時就該預留一些調整的空間才對。」


    「唔,你這麽說還真是令我無言以對。真抱歉。」


    「不,沒關係的,秋人。我並不是在責怪你。隻是——」


    銀兵衛臉上帶著五味雜陳的感情。


    「該怎麽說呢,我總覺得像這樣把約會當作遊戲獎品的情況發展,好像有點情非得已,或者該說不太應該。雖說我和你互為摯友,維持愉快的關係毫無疑問會有正麵的效果,但我說啊,秋人,既然是要約會,還是該依循一定的步驟、或者擁有像樣的格局才對。」


    「喔。你是說格局嗎?」


    「沒錯。光是秋人你剛才的邀約方式,就像是基於義務而不得不做、或者像是在處理日常瑣事,我認為缺乏了一般所謂的情調。明白嗎,我說的可是情調啊?那可是日本引以自豪的文化。你怎麽可以如此看輕它呢?就是因為有你這種男人,才會讓這個國家變得如此糟糕。」


    「……你是不是把話題扯得太遠了?」


    「才沒有那種事。這可是十分重要的問題啊。」


    銀兵衛雙手擦腰,顯得十分氣憤。


    「秋人,你的行為就像是在替泡麵淋上熱水一般。難道你在約會吃飯的時候會煮泡麵嗎?應該不會吧?」


    「不,我根本聽不懂你的意……」


    「我要說的是,約會早就已經開始了。」


    銀兵衛伸出食指指著我。


    「重要的並不是隻有決定約會當天要做什麽而已。包含計畫要去哪裏玩,煩惱該穿什麽衣服前去等等,這些也都屬於約會的範疇。而不用說,邀約本身當然也屬於約會的一部分。不,俗話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那甚至可說是約會當中最重要的部分。光是邀約這一個動作,就能影響整個約會的成敗。」


    「原、原來如此。你這麽說也有道理。」


    「一般常說迴到家裏才算結束遠足。同樣的道理,在約會結束之前,每一秒鍾都屬於約會的一部分。」


    「知道了。我會銘記在心。不過這好像有點麻煩耶。」


    「你說什麽?」


    「沒有。呃,所以說,我好像還沒有得到你的迴覆,如何?」


    「你所謂的嗬如何』是指什麽?」


    「當然是指約會啊。如果你不方便的話,我會另外再找機會問的。不對,我剛才的做法似乎很不妥當,總覺得還是延期比較好——」


    「別說那種蠢話。」


    銀兵衛十分憤慨。


    「不是也有句話說『想到就該去做』嗎?而且『打鐵趁熱』這句話也很有道理。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對於出身商人世家的我而言將是很可恥的事情。那可是遭到同族圍剿也不能有怨言的大失敗啊。所以,我當然會接受秋人的提議。而你也是一樣,既然都說出口了,當然不會再收迴去對吧?」


    *


    因此,事情就這麽敲定了。


    我正式決定和長年摯友銀兵衛進行一場約會。


    工作時間就留到之後再去想辦法,至於金錢問題嘛,事到如今也隻能暫時視而不見,就先盡情玩樂吧。反正機會難得,乾脆當作放鬆心情的時間玩個痛快。再說對象是銀兵衛,我應該能夠毫無壓力地和她去玩吧。


    好了,既然方針已經定案,根據過去的經驗,這種事情要是想要保密就絕對不會有好下場,而且我本來也就有向其他學生會成員報告的義務。然而……


    「和銀兵衛同學約會?嗯嗯,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


    我在當天的晚餐時間提出這件事後,妹妹秋子立刻笑容滿麵地點頭說道:


    「或者該說,本來就不會有什麽問題。哥哥和銀兵衛同學去約會是早就已經說好的事情,也是很正當的權利。說起來就像是領取獎券彩金的行為,我們沒道理不支付才是呢。各位覺得對不對呀?」


    「是呀,就隻有這一次,我很讚同姬小路同學的意見。」


    那須原同學一邊吃著淋了蟹肉羹的炸豆腐,一邊對秋子的意見表示同意。


    「那是小銀銀在所有人都認同的遊戲規則下,藉由比賽正正當當贏得的權利,我們這些旁人當然不會有意見。你們就放心享受約會吧。」


    「我當然也讚成羅。」


    會長也大笑著說道:


    「不如說,我早就等你們兩個的約會等到心癢難耐啦。畢竟不管是小銀銀還是姬小路秋人,看起來都像是關鍵時刻缺乏衝勁的類型。我甚至還在想要不要替你們計畫一場約會,這下子我反而感到鬆了口氣啊。」


    「亞裏沙也完全沒有問題。」


    最後則是一臉正經的亞裏沙。


    「是關於眼鏡時裝秀對吧?或者該說,因為亞裏沙在那場比賽舉辦的時候還沒有來到宿舍,所以並沒有任何權力表示意見,要是真的抗議,就變成無理取鬧了呢。」


    就像這樣,我和銀兵衛的約會並沒有遭到任何反對,一下子就受到大家的認可。


    「相反地,我反而想告訴銀兵衛同學。既然要約會,就必須好好地計畫一番喲?畢竟那可是與我將來的丈夫——哥哥約會呢,一定要講究內容與格局。要是令哥哥蒙羞、或是感到無聊的話,身為妹妹的我可是不能置若罔聞的喔。」


    「姬小路同學,你不要給小銀銀壓力。或者該說,我還比較擔心阿秋。阿秋這個木頭人到底能不能好好招待小銀銀呢?我想,這次小銀銀一定會在各種情況下層現出可愛的一麵,阿秋本來就有幫忙襯托並且逐一錄影下來的義務,但光看他的臉就知道,他根本就沒有那樣的使命感。明明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真是傷腦筋呀。」


    「對我來說,他們兩人都很令人擔心啊。如果是我的話,有了這種機會就必定會吃掉對方,但他們兩個都很被動。光是想到他們沒有把該做的事情做一做,就讓我感到戰戰兢兢。我可不想把草食性動物當作部下啊。」


    「那個、那個、亞裏沙並沒有擔心什麽,也不會要求什麽,隻希望約會的時候能夠和樂融融、玩得開開心心就好。要是迴來的時候陷入不好的氣氛,那就是不對的事情,請秋人哥哥大人和銀兵衛姊姊大人一定要好好遊玩喔。」


    盡管四個人的表現方式各有不同,但她們似乎都在替銀兵衛加油打氣。


    「兄長的事情就拜托您了,銀兵衛同學。」


    「加油,小銀銀。」


    「你可要多加把勁啊。」


    「銀兵衛姊姊大人,要加油喔!」


    「——等、等等,拜托你們梢等一下。」


    就隻有當事人銀兵衛顯得慌張。


    「為什麽你們要這樣替我加油?一般來說大家不是應該多所刁難才對嗎?話說迴來,光是這麽輕易得到認可就教我感到意外啊……」


    老實說,我也有同樣的看法。


    姑且不論其他人,我原本還在擔心至少秋子應該會羅羅嗦嗦、像個小姑般不斷挑剔的。沒有想到,她們居然全都支持我和銀兵衛的約會。


    「老實說,我現在感到非常不安。如果是經過一陣爭吵、好不容易才得到認可的話,我還比較放心。沒想到居然無人反對。」


    「你在說什麽呀,銀兵衛同學?」


    秋子一臉輕鬆。


    「如我一開始說的,銀兵衛同學本來就擁有和哥哥約會的權利。我並沒有足以進行阻撓的名分。當然,我本身也很想和哥哥約會,也覺得身為將來太太的我應該優先才對,但就隻有這一次,我願意退讓。而且既然我已經退讓了,你就應該要玩得愉快才對。畢竟如果銀兵衛同學感到愉快,想必哥哥一定也是呢。對於總是為工作忙得昏天黑地的哥哥而言,這可是好好喘口氣的機會。所以就拜托你羅,銀兵衛同學?」


    「這、這樣子更教人起疑了。秋子小妹居然會說出把秋人托付給我的話?那根本不是秋子小妹的作風。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


    「……在銀兵衛同學的心裏,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呀?」


    「總而言之,這一定是個圈套。你們大家是打算設下卑鄙的陷阱陷害我。我可絕對不會上當啊。沒錯,絕對不會。」


    「唉。」


    秋子帶著『該怎麽辦?』的眼神,看向我和銀兵衛之外的三個人。


    那須原同學、會長以及亞裏沙三個人,朝彼此看了幾眼。


    「好,我知道啦。小銀銀,你過來一下。然後呢,姬小路秋人,你留在原地等著。」


    會長要所有女孩子集合,一群人就這樣跑到房間角落去,似乎開始說起悄悄話了。


    嗯。


    這景象好久沒有看見了呢。


    「我說,銀兵衛同學。你為什麽要那麽懷疑呢?這件事怎麽看都隻朽好處,你就放心接受吧。」


    「話雖如此,秋子小妹,我無論如何都感覺到有危險啊。這種發展怎麽看都很不自然,也不尋常。」


    「我們才沒有設下什麽陷阱。小銀銀你就放心去享受約會吧。不過呢,要是你無論如何都放不下心的話,我也可以接手你的權利,享受和阿秋約會的樂趣。」


    「別說蠢話。我身為猿渡家的人,怎麽能夠白白放棄應得的權利?我也在那場時裝秀裏犧牲了很多,還模仿什麽貓叫——啊啊,我本來都快要忘掉了,現在不是又想起來了嗎!你們這些人真的很過分啊!」


    「總之,我們沒有要設計圈套害你。如剛才說過的,就是希望你和姬小路秋人好好享受一場約會。如果還要懷疑這件事,你這女人就太不夠朋友了吧?」


    「我才不在乎什麽夠不夠朋友,反正我隻要有一個摯友就夠了……不對,姑且不提那個,總之你們愈是主張自己的無辜,就愈顯得可疑。凡事都要謹慎,就算謹慎過度而錯失了什麽也無所謂,這就是我們家的家訓。隻要相信著這個家訓,我就不可能會隨便相信你們。這是不會改變的。」


    「銀兵衛姊姊大人……亞裏沙是真的希望銀兵衛姊姊大人能和秋人哥哥大人快樂去約會的。您不願意相信亞裏沙的話嗎……?」


    「唔,又來了,亞裏沙小妹這天真無邪的抬眼目光……!如果是平常的我想必會一下子就受騙,甚至是心甘情願地受騙,但就隻有這一次不行。就算是亞裏沙小妹的懇求,我也不會退縮的。」


    既然如此,我也沒辦法了。


    被阻擋在外的我,就隻能把聽不清楚的交談聲當作背景音樂,一個人獨自享受著晚飯。


    ……喔,今天的炸雞塊還真好吃。


    「總而言之,我要把話說清楚,我不能就這樣去約會。我很明顯能威覺到你們有所企圖。」


    「我們明明就沒有設什麽圈套啊。小銀銀你隻要正常去約會就好了吧,疑心病怎麽這麽重咧?」


    「就算不是什麽圈套,會長你們至少也有某些企圖吧?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吧。」


    「根本沒有什麽企圖——雖然我想這麽迴答。不過呢,就姑且誇讚你的直覺很準吧。老實說呢,的確是有某些企圖。」


    「看吧,果然就是有問題。那就快從實招來吧。你們幾個到底有何居心?」


    「沒有那麽嚴重啦,銀兵衛同學。我們是真的希望銀兵衛同學能和哥哥去約會的。而且還是很正式的約會。」


    「很正式的約會


    ?我才想問,到底什麽算是不正式的約會?我可完全無法想像啊。」


    「那就是重點呀,小銀銀。我們就是在擔心這件事—;擔心阿秋他到底能不能與別人正式約會。」


    「咦?這話是什麽意思?」


    「雖然這麽說不太好,可是秋人哥哥大人總是那樣。雖然他似乎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但怎麽說都不太正常……」


    「嗯,這點我是很同意。那男人的確是有那樣的問題……所以說,這兩件事情到底是怎麽扯在一起的?」


    「簡單地說,事情就是這樣:到底姬小路秋人能不能與人正常約會——不對,甚至該說他這家夥到底是不是個正常的男人。我們就是在擔心這件事情啦。」


    「到、到底是什麽意思?」


    「反過來問你,小銀銀,你是怎麽看的?既然你平常總是以長年認識的朋友自居,當然已經察覺到了對吧?至少我自從和阿秋認識以來,從來就沒有目睹過他對女性產生興趣的畫麵。明明這間學生宿舍裏,住了以我為首的眾多美女,不是嗎?這很明顯是超乎常軌的情況吧。」


    「呃,用超乎常軌來形容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那才不會誇張呢,銀兵衛同學。我也同意那須原同學的意見。哥哥他很明顯有問題,絕對不是正常人。雖然說我對哥哥的愛是不會受到影響的,可是該怎麽說呢,還是不得不感到擔心呢。畢竟一般來說,要是一男五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按照常識來看不是應該更有點反應才對嗎?這可是後宮呀?明明是可以為所欲為的狀況呢?但哥哥不隻是沒有做出那樣的行動,甚至就連一點點興趣都沒有。我們反而覺得自己不被當成女性看待,難道不是那樣嗎?」


    「這……嗯,的確。是有這樣的情況沒錯。」


    「就是說吧?更何況,這間學生宿舍裏還有我這個將來的妻子在。不要說早上和睡前的親吻,就算是一起洗澡、互相幫對方洗身體,甚至是夜襲來夜襲去之類的,這些事情以常識而言不是應該更頻繁地發生才對嗎?你說對不對呀,銀兵衛同學?」


    「不,應該沒有那種事吧。」


    「騙人!?」


    「亞裏沙很擔心秋人哥哥大人。例如在鷹乃宮家一起生活的那六年裏,哥哥大人也不曾談過與女孩子有關的話題。而且,他也沒有買過那些大人會看的書刊或影片。我的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也都很擔心這件事,還說『秋人小弟真的是個正常的男人嗎?就算想讓他和亞裏沙結婚,這一點還是很令人擔心。是不是該請家庭醫師檢查一下比較好』……」


    「那、那樣子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我從小學到高中部有在旁觀察過秋人,他和其他男生們偶爾也會聊到那方麵的話題——至少看起來是如此。畢竟我並沒有加入他們的談話。」


    ——好像有點奇怪耶。


    雖然我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麽,而且大家都背對著我,所以甚至連表情也看不見,但我就是覺得她們在說我的壞話。哎呀,這應該隻是錯覺而已吧。嗯,大概。應該吧。


    「總而言之,哥哥他就是有點奇怪呀。他對女性太無感了。那已經超過以木頭人來形容的範圍了·」


    「我也同意。真教人擔心他底下到底有沒有生殖器呢。」


    「關於這件事,我也很想以實戰的方式加以確認,不過霸王硬上弓不是我的作風。話雖如此,如果他是那麽沒有性欲的男人,就算是我恐怕也很難發揮啊。老實說,他真的讓我覺得無計可施啊。」


    「亞裏沙也有同感,說來慚愧,但亞裏沙從未被秋人哥哥大人當成成熟女子看待過,因此亞裏沙也感到無所適從。」


    「所以才輪到銀兵衛同學出馬呢。」


    「……我好像看出端倪了。我就覺得事有蹊蹺,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你們幾個是打算把我當作祭品是吧?讓在我們五人當中屬於安全牌的我去打頭陣,藉此觀察秋人的反應,然後再從中尋找攻略秋人的線索?認為我再怎麽掙紮也不可能攻陷秋人,但至少能當個樣本,提供你們研擬今後對策的材料——」


    「不不,你在說什麽呀,銀兵衛同學。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情呢?」


    「就是呀,小銀銀。這種懷疑不是一件好事呀。我們不是朋友嗎?」


    「再也沒有比在這種時候隨口冒出來的『朋友』二宇更不值得相信的。再說,反正你們一定是打算偷偷跟蹤約會對吧?」


    「不不,怎麽可能嘛,你想太多了啦!你說是不是呀,那須原同學?」


    「姬小路同學說得對。話雖如此,也許我們就剛好到小銀銀的約會地點去玩,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要是真的發生了,可就沒辦法羅。」


    「真是太厚臉皮了……」


    「不管怎樣,小銀銀,你這次可是背負著許多使命。你要有所自覺,努力進行一場約會。你就把自己視為攻略姬小路秋人的特攻隊,大膽嚐試各種方法吧。到時候我們會替你收屍的。」


    「敬謝不敏。為什麽我非得替你們去當實驗品?想得太美了吧。」


    「可是銀兵衛姊姊大人,您雖然那麽說,但看起來好像很雀躍呢,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不論是在何種狀況下,隻要能和秋人哥哥大人約會,都很令人期待。」


    「唔!沒、沒有那種事。請你不要亂說。」


    「那這樣好了,銀兵衛同學,你把權利讓給我吧?如果是我的話,隻要能和哥哥約會,不論當活祭還是實驗品都無所謂。我反而不希望像銀兵衛同學這樣猶豫不決的人和哥哥約會。」


    「那與我無關。請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


    「追根究底,阿秋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我認為小銀銀也該負責。畢竟你都和他在一起六年了,明明有的是時間能矯正阿秋,卻還是這副慘狀……沒錯,還是該由小銀銀負起責任,放手去嚐試各種方法才對。之後我們會幫你撿骨的。」


    「不,所以說你們不要再多管閑事了!總之我——」


    爭論仍在繼續,我也就隻能乖乖等著。


    唔,她們好像吵得滿激烈的呢。


    由於我早就已經吃完晚餐,差不多想迴房間了……但這氣氛怎麽看都不允許我那麽做。


    無可奈何下,我隻好開始收拾餐盤。


    順便洗了餐盤並放迴櫥櫃後,我開始暍起飯後茶。但就是暍完一杯茶,她們的對話也還沒結束,所以我又添了一杯。當我暗忖如果還要繼續吵,就去找點心來配茶水的時候,她們才終於結束討論。


    在難以找到共識的談判結束後,大家紛紛迴到自己的座位上。


    「……呃,所以說,你們談完了嗎?」


    「雖然我是百般不願,情非得已……」


    銀兵衛板著臉,環起手臂說道:


    「既然如此,也隻能一不做、二不休了。我決定不想那麽多了,要當活祭還是白老鼠都無所謂。反正這種機會也不會再有第二次,乾脆放手一搏試試看吧。盡管放馬過來吧!」


    「你、你是不是有點自暴自棄啊,銀兵衛?你還好吧?」


    「放心吧,沒問題。我可是很冷靜的。雖然很冷靜,但我也就此燃起了叛逆之心。看來有必要讓大家知道,我這個人要是拿出真本事會有多麽厲害。沒錯,等到發現我的實力之後,你們就會後悔了。到時候可就來不及啦。」


    銀兵衛看起來似乎很亢奮。


    一向冷靜的她會如此展露感情,其實還挺罕見的。


    「……呃,所以說,到底是要去約會?還是不去?」


    「怎麽可能不去!我當然要去!你就洗乾淨脖子等待約會那天的到來吧,秋人!」


    「啊,嗯。好,請多多指教


    。」


    我就如此被她莫名其妙的高亢情緒壓過了。


    總而言之——


    我和銀兵衛的約會就這樣受到大家認可,之後就隻剩下付諸實行而已,原本我是這麽想的……


    *


    隔天,銀兵衛跑來房間找我。


    雙手還抱著一大堆書。


    「好了,秋人,讓我們開始吧。」


    銀兵衛把沉甸甸的書本放到桌上,然後隔著桌子坐在我的對麵。接著情緒激動的銀發摯友就朝我如此宣言。


    「……開始?開始什麽?」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計畫約會的內容啊。」


    說著,銀兵衛就開始翻閱書本。仔細一看,她所帶來的全是某種導覽書。


    書名如下:


    『適合與情人前往的咖啡廳』


    『包您滿意的約會路線』


    『秘密推薦餐廳百選』


    ……諸如此類。


    「我已經說過,約會早就已經開始了。」


    銀兵衛翻著手裏的弓特選甜點女正夯的點心師傅們‘,說道:


    「唯有用心準備以及在腦內做好模擬,才能造就完美的初次約會。絕不能在沒有事先計畫下,到了當天才隨性而為,做一些徒具形式的行為,並且當作一場約會。那就像是徒手空拳去麵對一場攸關生死之戰的愚蠢行徑。應該翻遍所有資料、考慮所有選擇並做出最佳的抉擇,如此才是正道、才是上道。秋人,你應該也同意吧?」


    「咦?喔喔,嗯,說的也是。當然是那樣。」


    我原本真的打算到了當天才隨性而為,做一些徒具形式的行為,並且當作一場約會。不過現在我不敢說出來了。


    是說,應該也不需要那麽大費周章吧?


    到附近的商店街去,隨便看看平常不會造訪的店家,買份章魚燒四處亂逛,累了就躺在公園長凳上休息——之類的。我覺得這樣也很正道、也很上道,而且也比較不會出錯吧?就是隨興亂逛,才能享受平常不能體驗的樂趣不是嗎?


    「好了,秋人,你還在發什麽愣?你也快點熟讀我帶來的資料,絞盡腦汁思考約會計畫,並且與我一起摸索最佳的選擇吧。」


    ……哎,現在的銀兵衛大概聽不進我的話吧。


    她已經受到『約會』二字過度刺激,思考遭到囚禁,整個人的視野變得狹窄,或者可說是亂了分寸。否則一向以冷酷為特色的她,絕對不會做出如此誇張的行為。


    「秋人,你就從這本『東京約會最佳導覽』開始讀吧。上頭的推薦約會地點既詳盡又易懂。應該很適合拿來當作入門書。」


    「啊,嗯。謝謝。」


    我向她道謝,並且接過書來隨便翻翻。


    原來如此,不論是編輯還是排版,這都是一本完成度很高的※慕客誌。不過我就是無法把內容輸入腦內。(編注:指圖片占版麵較多比例的書籍。)


    「秋人,你覺得這裏如何?」


    「sunshine60?那裏的確是很有名的景點。可說是大家常去的地方吧。」


    「嗯。那裏有眺望台、水族館,也可以逛街和用餐。算是十分完美的綜合娛樂設施,而且離這裏很近。」


    「就去那裏吧?我很讚成。」


    「不對,等等。雖然那裏很不錯,但還有很多選擇。應該再多多研討一下。」


    「是喔。說的也是,那樣的確比較妥當。」


    「那麽秋人,你覺得池袋大都會飯店如何?」


    「讓我看看……嗯,這間飯店真豪華啊。從照片來看,內部的裝潢也很漂亮呢。」


    「嗯。這裏似乎有許多精致的飲食店,旁邊也有東武及西武百貨。可說是一個提供了許多選擇的約會地點,適合各種用途。」


    「好像很不錯嘛?我覺得很ok啊。」


    「不對,再等一下。雖然那裏的確是個好地點,但會不會太成熟了一點?包括現代感十足的酒吧在內,有許多適合夜晚前去的設施。對我們來說還太早了。」


    「是嗎?應該也有其他適合年輕人的地點吧?我們隻要避開成年人的地方不就好了?」


    「雖然很有道理,但真要說起來,隻去一個地點也顯得有點無趣。我覺得還是應該更針對重點進行計畫才對。」


    「喔,原來如此。」


    「你看,秋人,這裏好像也不錯啊?」


    「呃,我看看……喔,自由學園明日館?那是一間學校嗎?」


    「嗯。那是某位知名設計師設計的建築物,已被指定為重要文化資產。不隻是現在仍在運作,也常出借成為婚禮及演唱會的場地。」


    「喔,這樣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光從照片來看,就讓人覺得很不錯呢。我有點想去看看。」


    「就是說吧。」


    「那麽,就決定去這裏羅?」


    「不,再稍等一下。雖然說該地點的品質沒有問題,但就是太近了一點。既然是難得的約會,要是就近解決就太沒有情調了。我們再思考其他的選擇吧。」


    「……我說,銀兵衛,你剛才不是才說過近一點的地方比較好嗎?不對,為什麽你剛才找的全是池袋附近的地點?」


    「你有什麽不滿意嗎?池袋附近有什麽不好?難道秋人不喜歡那裏嗎?」


    「倒也不是那樣……」


    就這樣,我們討論了一陣子。


    但似乎沒有敲定的跡象。


    雖然銀兵衛提出許多地點,我也一一考慮並表示讚成,但最後還是被她自己否決,又提出下一個提議——以下無限循環。


    傷腦筋。


    這樣子就太超乎預期了。


    雖說帶了堆積如山的資料過來,但這些應該也沒辦法撼動猿渡銀兵衛春臣才對。我本以為她會好好動腦,伶俐迅速地整理資料,挑選出最適當的選擇,令我無從挑剔並且點頭讚成。但這樣子不就剛好相反了?明明她這個人應該會徹底排除感情,做出冷酷而合理的選擇才對啊。


    「你看,秋人,你覺得這裏如何?」


    「嗯,讓我想想,我覺得不錯啊。就去那裏吧?」


    「不對,且慢。仔細想想,這個約會路線實在太司空見慣了。還是尋找其他候選吧。」


    「啊,嗯。也是。」


    「既然如此,這裏又如何呢?我覺得似乎還算雅致。」


    「嗯,看起來非常好呢。就決定去那裏吧?」


    「嗯。不過仔細想想,這裏很有可能會超出預算。看來還是找其他地方比較好。」


    「咦、嗯。是嗎?既然銀這麽說,那就再看看吧。」


    「暍暍?秋人,你看看這裏?我覺得好像是挖到寶了呢。不論是美觀還是稀有程度都很好,再加上十分經濟實惠,簡直是個無從挑剔的地點啊。」


    「咦、是真的嗎?啊,真的耶,這還真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好去處。如果是這裏的話,的確是無從挑剔呢。怎麽看都錯不了。好,那就決定了。下個假日我們就到這裏去——」


    「冷靜點,秋人。人家不是常說『欲速則不達』嗎?要是太過武斷可是會壞事的。如果不能好好研擬一番,仔細考慮各種可能性後再下決定,之後一定會後悔。」


    「不……我覺得已經研究得夠慎重了……」


    「你說什麽?」


    「沒有。我什麽也沒說。」


    就像這樣。


    我和她兩人單獨討論事情,卻又如此難以做出結論,對我而言算是頗為新鮮的體驗。


    雖然我們經常產生意見衝突,但總是很快就找出彼此能夠妥協的地方,並且做出合適的結論,可說是一種極為出色的默契。不過看來


    這一次似乎沒有生效。


    沒錯。


    我們很久沒有像這樣討論得如此空泛了。我們的意見會如此不一致,頂多隻有我和銀兵衛剛認識的時候曾發生過。


    「……嗯。今天就到討論這裏吧。」


    之後,經過了漫長的考慮,銀兵衛收拾了帶過來的資料,然後起身。


    「今天我就先告辭了。明天我會再拿其他資料前來你的房間開會,你要有心理準備。」


    「……咦,還要繼續……?」


    「你說了什麽嗎?」


    「我什麽也沒有說。」


    「是嗎,那就好。啊啊,順帶一提,秋人你明天也要準備資料喔?雖然我會盡可能收集資料,不過兩個人還是比一個人更有效率。還有,明天你可要認真參加研討會喔?根據我的觀察,今天的你看起來還不夠認真。為了擬出最佳的計畫,你的活躍是不可或缺的。」


    *


    「老實說,真教人意外呢。」


    幾天後,在學生宿舍的餐廳裏。


    秋子環著手臂,深深地歎了口氣。


    「真沒想到銀兵衛同學會如此熱心、專注地準備約會計畫。看來我們想得太單純了。」


    圍在餐桌旁的,是秋子、那須原同學、會長、亞裏沙以及我,一共五人。就因為銀兵衛有事外出,我們才趁她不在的時候集合起來整理狀況。


    「我也有同感。」


    接著,那須原同學也稍稍皺起眉頭。


    「原本以為小銀銀就算再怎麽說大話,也不會有什麽大不了的行動,沒想到她居然這麽積極呢。我還以為頂多隻是比平常稍微認真一點而已。」


    「不過行為還是和平常一樣離譜就是了。」


    然後輪到會長聳聳肩道:


    「真是的,小銀銀對於這種事情就是很不拿手,該怎麽說呢,就像是沒有天分。明明學生會裏的工作她總能做得完美到可憎的地步,但隻要一和男人扯上關係就變得很沒用。話雖如此,盡管走錯方向,不過現在的小銀銀卻是充滿幹勁啊。哎,雖然也是我們自己刺激她的。」


    「這樣的銀兵衛姊姊大人,亞裏沙還是頭一次看見呢。」


    亞裏沙似乎十分欽佩。


    「銀兵衛姊姊大人不隻是長得很漂亮,頭腦又好,不論是洗衣煮飯樣樣精通。雖然由年紀較小的亞裏沙這麽說很怪,可是她真的很可愛。不過該怎麽形容呢,原本是那樣的銀兵衛姊姊大人,最近卻變得很有幹勁。盡管看起來像是很緊張且手忙腳亂,但原本的冰冷感覺也消失了……沒錯,亞裏沙還是覺得現在的銀兵衛姊姊大人比較好。」


    「所以說,實際上的情形是如何呢?」


    秋子朝我提出詢問:


    「以哥哥的看法,現在的銀兵衛同學情況如何?」


    「唔,就算你這麽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耶。」


    「比方說,哥哥和銀兵衛同學都在談論些什麽?每天都在研究約會的計畫嗎?」


    「嗯,是啊。的確有在研究。」


    「那麽請說說看,說些具體一點的內容。」


    「我想想……」


    由於攸關銀兵衛的個人名譽,我不太確定是否該說出來。但畢竟學生宿舍的其他人都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同伴,就算是為了建立圓滑的人際關係,我也該多提供一點資訊比較好。


    「例如,今天她找我討論的是該穿什麽衣服去約會,而且談了非常久。」


    「原來如此,討論穿什麽衣服呀。」


    「嗯。比方說該穿單件式洋裝還是女用襯衫,該穿裙子還是短褲,該穿涼鞋還是懶人鞋之類的,而且說了很久。後來還討論起到底要帶單肩包還是手提包,該不該戴帽子去之類的。」


    「可是那些話題還算正常吧?如果是我要和哥哥去約會,一定也會談論相同的事情。」


    「然後,她就漸漸開始脫軌了。說什麽因為想不到結論,乾脆去買新的衣服之類的。接著就談到要不要先一起去買衣服,讓我忍不住說:『那不就變成約會了嗎!』。總之就像這樣,變得有點本末倒置。」


    「啊,原來如此,的確……不對,那樣子好像也不算太奇怪吧?我很明白銀兵衛同學的心隋。如果換作是我,一定也會感到很迷惘,很有可能會得到和她相同的結論也不一定。我很明白銀兵衛同學的少女情懷。」


    「接下來,話題又偏到其他地方去了。例如談到要不要穿派對禮服,或是為了徹底追求自然而穿睡衣出門,甚至明明不是去參加祭典卻要穿浴衣之類的。你們知道最後的結論是什麽嗎?」


    「呃,請問最後怎麽了?」


    「我們決定穿學校製服去。不隻是銀兵衛,我也是。她說這樣子比較合乎高中生該有的規炬。」


    「……嗯。嗯嗯?呃……?」


    秋子把眉毛皺成八字形,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我很明白她的心情,因為銀兵衛提出結論的時候,我也是那副表情。


    「有什麽關係呢?」


    如此幫腔的人,是銀兵衛的忠實粉絲那須原同學。


    「不如說,就因為會有這樣脫線的地方,才更能襯托出小銀銀的可愛。那既不教人吃驚,也無須感到訝異,更不該加以批評。」


    「順帶一提,我還和銀兵衛討論到點心的話題。」


    「點心?你是說下午三點吃的東西嗎?不是約會的話題?」


    「嗯。她是在說要帶點心去約會。」


    「就帶喜歡吃的東西去吧。或者是約會的時候,隨便找間店吃吃蛋糕之類的。或者該說,那樣的行為才稱得上是約會吧。」


    「嗯,說的對。我認為那須原同學的話非常有道理。如果想要點心的話,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帶去就好,根本不需要為了要帶軟糖還是硬糖而煩惱上一個小時,更何況是金額要不要限製在三百圓以內之類的。」


    「……你是說,小銀銀她不隻是花了一個小時煩惱要帶軟糖還是硬糖,甚至還限製金額在三百圓以內?」


    「嗯。很遺憾地,就是如此。」


    「那還真是……太令人遺憾了呢。沒想到小銀銀會說出這麽離譜的話來。」


    「對吧?會這麽想沒錯吧?我和銀兵衛認識這麽久,本來就常常看見她比較脫線的一麵,但再怎麽樣,這次都太超過了。該怎麽說,令人完全料想不到呢——」


    「是呀,一點也沒錯。我們都已經是高中生了,至少也該帶個一千圓的點心嘛。」


    「咦?重點是在那裏嗎?」


    「我隻是裝傻一下而已。阿秋,別用那種驚愕到無以複加的眼神看我……是呀,我知道。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認呢,最近小銀銀的行動實在有點脫序。」


    「無論如何,她的確是衝昏了頭。」


    會長插了話。


    「也不知道該說是衝昏了頭,還是得意忘形?像是迷失了自我,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專注在一個目標上的時候,這種情形也不算罕見吧。」


    「可是該怎麽說呢,也讓人覺得她應該更冷靜一點才對。」


    「那種話說給她聽,八成隻會造成反效果吧。那家夥根本就不會承認自己昏了頭。」


    「就是啊……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


    「有什麽關係?就放著不管吧。像她那樣原本一臉冷酷的家夥,現在這樣不就像是露出本性了嗎?人本來就是會因此獲得成長吧。要是隨便介入,對小銀銀反而是壞事。」


    「雖然會長這麽說也有道理,但也不能就這樣丟著她不管……」


    「不,就是要丟著不管。人往往是丟過了臉才懂得反省。小銀銀那家夥既沒有丟臉的膽量,原本的實力又太強


    ,想必她從前一定沒有經曆過難堪得要死的情況。就讓她跌倒一次吧。


    我當然不是不懷好意喔,這可是基於關心才說的。」


    「唔,話雖如此……」


    「哎,也許你會覺得麻煩啦,不過就陪陪她吧。不對,你不是她的摯友嗎?既然如此,不是更該幫小銀銀脫胎換骨一番……嗯?『幫小銀銀脫』,聽起來還真誘人啊。嗯,居然能夠隨口就說出這麽巧妙的話,我太滿意自己啦。」


    「怎麽一下子就扯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明明剛才的話聽起來還算溫馨的。」


    「亞裏沙也認為現在的銀兵衛姊姊大人沒有問題。」


    即使有點畏縮,但亞裏沙也提出自己的意見。


    「或者該說,亞裏沙覺得現在這樣比較好。因為銀兵衛姊姊大人不隻頭腦聰明,外表看起來也很有神秘感,總是帶著令人難以親近的氣息。但最近的銀兵衛姊姊大人卻少了那樣的感覺,變得很容易親近呢。亞裏沙認為那樣子對銀兵衛姊姊大人來說是一件好事。」


    「嗯,難以接近是嗎?也對,那家夥從以前就是那樣啊。畢竟怎麽看都不是尋常人物,無論如何都會被他人特別看待。就算她本人不這麽想,周遭的人也會如此。」


    「對對,就是那樣子。」


    「所以說,亞裏沙也是那樣看待銀兵衛的是嗎?認為她很難親近、不好伺候?」


    「不、不是那樣的。亞裏沙隻是從一般的觀點來說而已。亞裏沙很喜歡銀兵衛姊姊大人,平常也很受她照顧,絕對沒有覺得她很難親近。哥哥大人為什麽要故意這樣說呢?真是太過分了!」


    「哈哈,抱歉抱歉。不過,原來亞裏沙是往好處看啊。會長也是。」


    而秋子和那須原同學盡管帶了些主觀意識,但她們似乎也對現在的銀兵衛表示樂觀。更正確地說,她們其實是帶著一種近乎畏懼的感情看待她的。


    「我們是不是喚醒了沉睡的獅子呢……」


    秋子這樣的自言自語,似乎最能用來形容當下的氣氛。


    「無論如何……」


    會長環視了眾人一眼。


    「會有現在的發展,既是必然、也是好事。再加上小銀銀是按照規則行使正當的權利,如果從旁插手或插嘴都是不上道的行為,不,應該說根本是違反規則。我們就盡可能站在外麵,以旁觀者的立場關注吧。」


    沒有人表示異議。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雖然應該隻是『沒有異議』,不見得是『積極的讚成』,但目前也沒有其他做法。包含我在內,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麵,甚至還曾火上加油。


    「總之,姬小路秋人,一切就交給你啦。就隻有這一次,我們這些旁人會乖乖旁觀。你可


    要好好幫助小銀銀成為女人啊。」


    「……事情會不會太嚴重了一點?我們隻是去約個會而已啊。」


    「當然,那就夠了。即使如此,對她來說同樣是能不能成為一個女人的關鍵時刻啊。哎,總之是難得的假日,你們就好好玩個盡興,知道嗎?」


    *


    於是,時間來到約會當天。


    我來到某條私家鐵路沿線上的車站。


    現在是上午十點。


    這一帶因為離東京都有點距離,空氣顯得比較新鮮,也看不見擁擠的人群。話雖如此,畢竟是假日時間,隨處可見全家出遊及年輕男女的身影。好像也有許多人像我一樣在等人。不過,明明是假日卻穿著學生製服,看起來又不像在進行社團活動,因此我非自願地引人注目。


    沒錯,我是在等人。


    明明我是跟銀兵衛約會——


    明明我們住在同一間學生宿舍,彼此房間的距離也不到十公尺——


    「約會的開始,就在於約地方相見。沒有比這更重要的。』


    以下是銀兵衛的主張:


    「約地方見麵可說是約會的縮影。在約定的一小時前抵達,在內心裏思索著今天的約會將會如何,因期待與不安感到焦急。或是搭電車時不小心坐過站而遲到,瞪著手表期盼電車趕快到站。還有因為遲到而不斷道歉,另一方則笑著原諒——這些全都是約會的真髓、同時也是醍醐味。如果不經曆這些事情,就像在暍沒有氣的可樂。無論起因為何,既然要進行約會,這些最基本的部分可是不能錯過的。』


    ……老實說,她的話我頂多隻能同意一半。


    相反地,比起兩人特地選在不同時間離開學生宿舍,我反而覺得一起出門、一路上開開心心地前往目的地還比較愉快,更重要的是那樣還更像是在約會。話雖如此,但由於銀兵衛在這件事上很堅持,而且今天本來就是屬於她的一天,我也隻能順從。


    姑且不提這個。


    她是不是太慢了點?


    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大約十五分鍾……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做事細心的銀兵衛會遲到可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啊?難道是路上碰上什麽意外了嗎?我剛才寫了簡訊問她,但也沒有得到迴應……迴應……可惡,早知會這樣,剛才是不是一起出門比較好——


    「抱歉,秋人!我來晚了!」


    就在此時,我聽見熟悉的聲音。


    我朝聲音的方向望去,發現穿著製服的摯友正喘唿唿地跑過來。


    「怎麽了,銀兵衛?你害我擔心死了。」


    「抱、抱歉。我並不是存心要犯下這種過錯……但如你所見,我遲到了很久。我誠心在此向你賠罪。


    「不不,沒關係。比起這個,沒想到銀兵衛居然會遲到。我本來以為以你的作風應該會準時,或是提早很多抵達。難道是電車停駛了嗎?」


    「不,這完全是人禍。一切全是我的責任。不能責怪任何人。所以我才非得向你道歉。對不起,秋人。」


    銀兵衛如此說著,還不停地偷瞄我。


    「……?」


    怎麽迴事,她的眼神像是想說些什麽?就因為她一向是個有話直說的人,會做出這種迂迴的態度還真是罕見。


    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我仔細、快速地打量了銀兵衛。


    和原先的預定相同,她穿著聖莉莉安娜學園的製服。腳上一如往常地穿著白襪及運動鞋,就算說正要去上課也絲毫不令人意外。唯一不同的,是斜背在肩上的皮製包包,但那也是以前看過幾次的私人物品,不太可能和她欲言又止的目光有關。


    奇怪?那麽到底是有哪裏不同呢?


    我思索著,然後終於察覺到了。


    銀兵衛的臉,看起來有點不同。


    說得更具體一點,是眉毛、睫毛、眼眶以及臉頰等部位。這些我很清楚六年來每—項轉變的部位,如今已稍微變得亮眼,總覺得比平常更加鮮明許多——


    啊。


    原來是那麽一迴事。


    由於太過超乎預料,使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意會過來。


    「欽,銀兵衛。」


    「什、什麽事啊,秋人?」


    「你該不會……有化過妝?」


    此話一出,摯友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大放光采。


    同時,她也用手指抓了抓自己微微泛紅的臉頰。


    「嗯、嗯。是啊。雖說是順水推舟,但這仍是貨真價實的約會。就算對象是熟識的你,我還是必須拿出最大的誠意,認真打扮一番再前來。說起來這就像是一種穿著規範吧,嗯。」


    「穿、穿著規範是嗎……」


    雖然她的說法好像也有一番道理,但老實說,我還真的沒有想到。因為,不是說好今天彼此要穿製服來嗎?又不是要去參加派對,一般來說怎麽會注意到這種事呢?


    「話說迴來,秋人,你今天來約會,是不是有意識到穿著規範呢?」


    「咦?」


    「你看起來似乎和平時去學校的打扮沒有兩樣,但這也隻是我個人的觀察。以秋人的作風,一定有在我察覺不到的地方下過工夫才對。」


    「啊……這個嘛……」


    由於銀兵衛的說法是建立在『一定有』的前提下,而且還以堅信不移的天真表情看著我,使我產生了極大的罪惡感。不,我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做錯。大概吧。


    「嗯,真不愧是銀兵衛。」


    話雖如此,我也不能就這樣含糊帶過。


    於是,我急中生智。


    「你果然很有觀察力。的確,我的外表看起來可能和平常沒有兩樣,但那也隻是表麵上。實際上我當然有為了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預作準備。」


    「嗯,果然如此。所以說,具體而言是什麽準備呢?」


    「就是心意。」


    我挺起胸膛。


    「我認為所謂的穿著規範,並不是在規定要穿什麽服裝、戴什麽手表或是穿什麽鞋子,最重要的應該是心意。」


    「嗯嗯?」


    「不如說,就是為了麵對某種場合,才會以調整穿著的方式來為內心做好準備,這才是穿著規範的本意。如果太過介意事物的表麵,反而會因此犯錯,像是迷失了本質。」


    「原來如此,真是很合邏輯的想法。」


    「然後呢,所謂的心理準備,應該是隱藏在內心當中的東西才對。就像是江戶男兒的氣概。在表麵上刻意裝作隨便,但私底下卻毫不吝嗇地下工夫。那些全都是基於心意。」


    「嗯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好了,那麽我就問問你吧,銀兵衛。我今天看起來如何?你有沒有隱約感受到我身上與平常不同的氣息呢?」


    「原來如此,經你這麽一說,似乎真有這麽一迴事。你看起來精神奕奕,像是壓抑不住內心的銳氣……一向很不起眼的你,如今看起來像是恢複了霸氣。沒錯,簡直讓我想起六年前的你啊。當時的你,總帶著一股像是離鞘利刃般的氣息呢。」


    「哈哈……姑且不提六年前的我是什麽樣子,總之就是這麽一迴事。如同銀兵衛所觀察到的,今天的我可是和平常不同喔?」


    「嗯,我明白了。看起來今天可以好好期待秋人的活躍了。」


    銀兵衛不斷點頭,像是感到非常滿意。


    哎呀。


    雖然我好像蒙混過去了,但這麽一來似乎也給自己提高了門檻。即使撐過了現下,總覺得之後會更加辛苦。


    「是說,沒想到銀兵衛居然會化妝啊。」


    「怎、怎麽了?難道有什麽地方很奇怪嗎?」


    「沒有啊。看起來很好。」


    實際上,她的化妝方式既得體又典雅,並沒有破壞原本的魅力,就隻是有效率、最低程度地將其凸顯出來。反而可稱為是化妝的模範。


    「嗬嗬,因為我研究過了。」


    銀兵衛顯得十分得意。


    「為了以最低限度的化妝發揮最高效率,我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雖然我經常不被當成女性看待,但要是拿出真本事,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可別小看我這個猿渡家的接班人。」


    「這樣啊。不過也對,以第一次化妝而言看起來的確很好。雖然我不太熟悉這方麵的事情,仍然看得出銀兵衛的化妝很優秀呢。」


    「嗯嗯,就是說吧,就是說吧。」


    「老實說,我覺得銀兵衛就算不化妝也沒有問題。但這就和料理一樣,如果沒有經過一番處理,就不能展現材料的美味。而且銀兵衛本來就很會做菜,總覺得你應該也很了解凸顯自己魅力的方法呢。能在第一次實踐、而且又是淡妝的前提下得到這樣的成果,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啊。」


    「嗬嗬嗬,你很有眼光嘛,秋人。雖然不得不說你十至今給我評價總是過低,但現在我總算能得到正當的評價——」


    「不過,真抱歉啊銀兵衛。」


    我露出苦笑。


    「雖然我知道你很用心化妝,本來可能很好看,但現在全都花了耶。」


    「咦?」


    「大概是因為你剛才一路跑過來的緣故,流了許多汗,一不小心就用手臂擦。看起來就像是那樣。」


    「——嗚!?」


    銀兵衛的臉一下子變成紅色。


    抱歉啊,摯友,但我也不能一直不說。我不能讓你再繼續丟臉下去啊。


    「糟、糟透了……」


    銀兵衛拿起隨手鏡確認自己的妝,臉又從紅轉白,然後像隻被人拿木棒戳的穿山甲,掩著臉說道:


    「我苦心研究的妝、細心打扮到遲到的妝,居然會毀在如此單純的失誤……這就是想找個洞躲起來的感受啊。就算找不到洞也想自己挖呢。想必我一輩子都會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帶把鏟子過來啊!這真是一個活生生的慘痛失敗……!」


    「不不,你太誇張了。」


    「這怎麽會誇張?才一開始就如此倒楣,足以令我失去所有的幹勁了。既然如此也沒辦法,看來隻能取消今天的約會了。」


    「不不,等等啊。冷靜一點,銀。」


    「我已經夠冷靜了。冷靜之下所作的結論,就是我已犯下無可挽迴的失誤。想必不論我再做什麽都不可能挽迴這個失誤了。再會了,秋人。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麵了。」


    「你果然一點也不冷靜啊!」


    之後,我努力安慰著陷入極度哀歎的銀兵衛,並且帶她前往附近的洗手間,花了三十分鍾重新補好妝。


    「……抱歉,秋人。我剛才亂了分寸。」


    迴過神後,銀兵衛垂頭喪氣,簡直像是忘了澆水的花朵。


    「明明我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沒想到居然會落得如此下場。果然還是不該做一些不熟悉的事情……」


    銀兵衛將原本就很嬌小的身軀縮得更小了。


    看到摯友這副模樣,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


    「就放輕鬆一點吧。」


    我盡可能露出開朗的笑容。


    「任誰都會犯錯的。不隻是銀兵衛,我也會犯錯。就隻是今天剛好輪到銀兵衛出錯,我沒有出錯也隻是因為運氣好而已。」


    「嗚嗚……真是如此嗎……」


    「當然是羅。這還有什麽好懷疑的?或者該說,我們都已經認識這麽久了。就算這趟出門稍微與平常不同,你也不必太過介意。放輕鬆、放輕鬆,take is easy。」


    「嗚嗚……」


    即使如此,銀兵衛仍沮喪了一會兒,不過她似乎也想通了。


    「……我明白了,秋人。如你所說的,我至少也該避免就此一蹶不振。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嗯嗯,一點也沒錯。很高興你聽得進去。」


    「不過呢,秋人……」


    說完,銀兵衛不滿地瞪著我。


    「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也決定振作起來。但是呢,我還是有一件事情無法接受。」


    「嗯?你是指……?」


    「就隻有我一個人手忙腳亂,你卻和平常一樣冷靜。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子很不公平嗎?」


    銀兵衛氣唿唿地鼓起臉頰。


    「我可是滿心期盼這一天的到來,竭盡一切努力作了準備。但你看起來,卻像是在午餐時間隨便找間能站著吃的薔麥店一樣輕鬆。這狀況讓我不得不說太不平衡了。」


    「呃,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想法啦……可是,要是銀兵衛和我兩個人都陷入慌亂,約會不就全毀了嗎?我反而覺得自己應該保持平常心,才能維持整體的平衡吧?」


    「話是……那麽說沒錯。」


    銀兵衛嘟起嘴唇。


    「不,就算道理上是如此,我還是覺得無法接受。我感到自己很吃虧,就像是自己一廂情願地一頭熱。」


    「哈哈……」


    我到底該說什麽才好呢?


    總覺得要是說錯話又會踩到地雷。


    「嗯,但我還是要保持這個態度下去。」


    當我不知該如何反應時,銀兵衛收起鬧別扭的表情。


    「既然另一方這麽消極,如果我不振作起來,這場約會就會變得不像話了。一頭熱又如何,我就放手一搏、徹底地衝刺到最後吧。今天我一定要展現出猿渡銀兵衛春臣這個人的風範。」


    「啊,嗯。說的也是,一點也沒錯。」


    「好了,我們走吧,秋人。今天絕不算長,我們可要善盡人事,一分一秒也不可以浪費。」


    就像這樣,後來她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了。


    總之,最後她似乎自己拋開了煩惱。


    (哎呀呀,不過,該怎麽說呢……)


    銀兵衛帶著毅然的表情向前邁步,我則注視著她的背影,同時在內心思考。


    畢竟這場約會從一開始就不順利。看來我今天必須作好心理準備,否則接下來恐怕還會很辛苦。


    *


    從車站走了幾百公尺。


    我們預定在此度過一天的遊樂園,正座落在眼前。


    這裏占地約三十萬平方公尺,雖然與知名的遊樂園相比絕不算大,但在有限的空間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遊樂設施,再加上遊樂園本身帶著曆史氣息,看起來格外壯觀。這一點光是從外麵觀看也能明白。


    「你看看,秋人,那裏有賣傳統零食……嗯,這些商品真耐人尋味。雖然我不認為那樣的品質與單價能維持營運,但既然能持續至今,當中必定包含了某種邏輯。啊啊,順帶一提,我並不討厭傳統零食喔?反而是非常喜愛。所以,我們就去那間店看看吧。」


    順帶一提,這間遊樂園的特色,就在於設計用心的雲霄飛車類遊樂設備,他們總是以創意新穎、又不流於華而不實的設計,持續提供娛樂給民眾遊玩。而遊樂園當中必備的鬼屋等設施則是走紮實路線,屬於必定會讓小孩子嚇得哇哇叫的有名景點,據說也有絡繹不絕的情侶為了製造※吊橋效應而前來。(譯注:吊橋效應指的是一種心理作用,當處在緊張狀態下,人可能會把內心的情緒起伏誤以為是異性所致,進而產生像是戀愛的錯覺。)


    「喔,你看看那個,秋人。那間店似乎在作賣點心的生意,裏頭有章魚燒、大阪燒、今川燒以及冰淇淋,那些品項可真是抓住了重點啊。明明隻是個人經營的商店,卻能像是連鎖店一般存續至今,我從以前就感到很好奇呢。所以,我們就去看看吧。然後在那裏買些東西,藉此采求他們經營的秘密吧。」


    另外,這間遊樂園的客群非常廣泛,不分男女老幼,就連※現充與非現充也毫無隔閡,大家都在遊樂園的各個角落享受著休息時光。那看起來仿佛像是由各種文化拚成的馬賽克磚,宛如結合了東西方文化與阿拉伯世界的古城伊斯坦堡,混雜的氣息與活力摻和在一起,特殊的氛圍呈現在眼前——我記得網路上是這麽寫的。(譯注:網路流行語,指『現實生活充實者』。)


    「唔唔,秋人你快看啊,那間店的櫥窗裏展示著許多女性服裝,想必是一問賣衣服的店家,但裏頭盡是一些褪流行且不起眼的衣服,簡直像是刻意安排的。到底有誰會去那種店呢?老實說,我還真是不明白他們要如何獲得利益。不說別的,你看,牆上四處都貼著倒閉大拍賣的宣傳海報。實在教人費解。那些海報看起來不是都已變色了嗎?要褪色到那樣的程度,恐怕需要幾個月,不,甚至要以年為單位來計算才有可能。意思是說大拍賣已經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這實在太矛盾了。那間店必定藏著某種秘密。我們一定要進去調查一番才行。」


    「不,我說銀兵衛……」


    我差不多該吐槽了。


    於是,我露出無奈的表情。


    「我們差不多該進遊樂園了吧?已經去過太多其他的地方了。」


    沒錯。


    從車站前出發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明明隻要走幾百公尺就能抵達的地方,卻仍遠在天邊。因為我們一直在前方的當地商店街駐足不前。


    不,與其說是駐足不前,其實就隻是銀兵衛自己一直被其他東西吸引住而已。明明我們之前已經花了許多時間研究,好不容易才決定要來這間遊樂園玩,再這樣下去就要本末倒置了。


    「雖然你說的沒有錯,但我告訴你,秋人。」


    然而,銀兵衛卻嘟起嘴唇。


    「要是丟著如此有趣的東西不管,對於猿渡家的人而言可是一種恥辱。我怎麽能夠錯過呢。」


    「可是,如果是像這樣的商店街,老實說學生宿舍附近也找得到吧。而且,銀兵衛你不是常常去那裏買菜嗎?要逛的話在那邊逛不就好了?」


    「這是兩迴事。又可說是甜食與正餐是分裝在不同的胃袋。就算是已經有過許多類似的經驗,也不該加以否定。相反地,就是因為能重複體驗,才稱得上是一種娛樂,難道不是嗎?」


    「呃,話是這麽說沒錯啦。」


    「啊,你快看,秋人。那間電器行前麵有台自動販賣機。原本還以為賣的是飲料,沒想到居然在賣電池啊。在這個便利商店全盛期的時代裏,那台自動販賣機到底有何價值呢?好,我們馬上去揭曉它的秘密吧。」


    銀兵衛又興致勃勃地跑了過去。


    唔——


    她好像很興奮呢。


    不隻是很興奮,而且還忘了本來的目的。


    說到猿渡銀兵衛春臣這個人,明明大家都知道她是冷靜到了幾乎像是冷酷的程度,並且以聰明與理性聞名,現在卻完全變了個樣。


    而造成這個情形的起因,不是別的,就是從她轉學到聖莉莉安娜學園、加入學生會並且住進學生宿舍以後開始的。果然人還是會隨著環境而改變啊……明明來這裏之前,頂多隻有我能夠和她交談超過十秒鍾而已。


    「欽,秋人,你還在發什麽愣?趕快過來吧。自從有史以來,時間就從來都不是無限的啊?要是浪費了時間,對人類而言可是滔天大罪。快點快點。」


    「好好,我知道了。」


    受到催促,我隻能露出苦笑,並且追在銀兵衛的背後。


    雖然我總覺得浪費時間的人應該是銀兵衛,但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畢竟,今天本來就是屬於她的日子——哎呀,老實說我自己也很期待今天的約會呢。


    好了,我才如此頓悟沒多久。


    我們馬上就碰到了一點問題。


    我們到那間她所謂『作賣點心的生意』的店家,並且為到底要買章魚燒、大阪燒、今川燒還是冰淇淋煩惱了很久,最後決定要買可麗餅,當我正準備付錢的時候——


    「感謝您的惠顧—一共是五百圓—」


    聽到堆起滿臉笑容的店員小姐報價,我把身上剛好有的五百圓硬幣放到櫃台上。


    「且慢,秋人。我也付一半。」


    說著,銀兵衛就從包包裏迅速取出了錢包。


    「不不,你在說什麽啊。」


    我笑了笑。


    「這是約會,當然由我來付。你不用客氣。」


    「不不,我並不是客氣。」


    銀兵衛也笑了笑。


    「就算是約會,讓你一個人支付不是很奇怪嗎?我也該支付一半才對。」


    沒錯。


    至此,我們才發現遺漏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們事前完全忘了討論『約會的費用到底該如何分攤』,這對於人類而言可說是永遠的課題。


    「不不,銀,那樣很不好。」


    我困擾地笑著。


    「一般來說,這裏應該由我付帳吧。雖然看起來這樣,但我姑且也算是男人,而且這次的約會本來就是由我提出的。」


    「不不,秋人,不能這樣。」


    銀兵衛也困擾地笑著。


    「因為是男人就必須埋單?那應該不能算是合理的邏輯吧。況且雖說約會是由你主動提起的,但答應的人也是我。現在應該公平地分攤費用才對。」


    我露出苦笑。


    「分攤費用就等於是公平嗎?就算立場上彼此對等,但偶爾不也會互相贈禮或請客嗎?而且我根本不會因為付了帳就踩在你的頭上。這一點希望你不要誤會了。」


    銀兵衛也露出苦笑。


    「當然有那樣的心意是很好,但我認為具體化為行動讓所有人都知道,才是更正確的選擇。不,相反地,我才認為自己應該負擔全額。畢竟我剛才已經犯了遲到的過錯。因為想要表示歉意,還刻意提出分攤一半。如果不能稍微體察一下我的用心,你不覺得會遭天譴嗎?」


    「喂喂,拜托你等等。」


    我皺起眉頭。


    「剛才我雖然很擔心,但也沒有生氣啊。該怎麽說,你沒有必要道歉,道歉了反而會令我覺得很傷腦筋啊。不是我要一直重複,但這次的約會是我提出的。都已經讓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了,如果連請客都作不到,那我才覺得會遭天譴呢。」


    「這種說法我不能苟同。」


    銀兵衛也皺眉。


    「我也再次重複,光是犯下遲到過錯的那一刻,我們之間的人情就算扯平,甚至變成我有所虧欠的狀況。明明我本來就該歸還人情,但還是壓下自己的心情,做出最公平的『均攤』提議。為什麽秋人就是不肯聽進去呢?真是教人難以理解啊。」


    「就算你問為什麽,我這邊也有必須守住的原則底線,而且一開始我就打算支付全部費用了。是說,銀兵衛你的經濟狀況不太好吧?我說真的,你不要太勉強了。」


    「那是我要說的話。你才要擔心呢,身為一個高中生卻要擔任家庭裏的經濟支柱,居於負責將來所有財政問題的立場不是嗎?難道你不認為該盡可能節約支出?」


    「雖然你說的沒錯,但我還不至於付不出約會的錢啊。」


    「那我也一樣啊。雖然老家規定了我個人生活費的上限,但也不至於連約會的錢都沒有。說得更具體一點,我可是擁有著經濟後盾——一個名為猿渡家的強大後盾,而秋人應該沒有吧?總不可能到了現在還去仰賴鷹乃宮家吧?」


    「所以我才每天拚了命努力工作啊。不隻是工作上已有成果,追根究底來說,我本來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才努力工作的。要是有需要的時候不拿錢出來,那才叫本末倒置吧。所以,還是應該由我來支付。」


    「不要說傻話,我不能讓你那麽做。」


    「你怎麽這麽堅持啊。既然我都說要請客了,你就大方一點讓我請嘛。銀在這種地方總是太頑固了。」


    「那麽我就用同一句話迴敬你。我說,秋人你在頑固這一點上才是無人能比的。這種時候你從來都聽不進我的意見。不知變通就是你這個人最明顯的缺點。」


    「你這段話簡直像是在對著鏡子說啊。真是的,沒有自知之明的家夥才最讓人感到困擾。如果是秋子的話,在這種時候她一定會樂意接受的。」


    「為什麽要提小妹?真是令人太不愉快了。如果你那麽喜歡小妹的話,就去和她約會,然後把我這個礙事鬼趕迴家吧。」


    「為什麽你要那麽極端?不是我要說,你這個人啊——」


    ……嗯?


    奇怪?


    我們怎麽不知不覺地吵起來了?


    「你們的感情真好呀~」


    就在此時——


    原本在一旁帶著微笑注視的店員小姐從旁打岔。


    「小情侶之間的吵嘴最好了。該怎麽說呢,像是可以把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而且也有想解決問題的誠意。」


    「啊、是。的確。」


    「哪像我們夫妻,像是早就吵膩了,或者可說是覺得再怎麽吵也沒有用了。然後呢,別說是吵架,甚至會漸漸覺得連話都懶得說,就算偶爾一起出去玩也幾乎不說話……」


    唔喔喔……!?


    她怎麽帶著笑容說出如此沉重又具有無比真實性的經驗談……!


    「最近還更進一步,彼此之間都變得太過忽視對方了。明明住在同一間房子裏,卻像是不把對方放在眼裏。與其說是不放在眼裏,比較像是腦袋不願意去辨識對方一樣。就算做了飯,有時候也會在不知不覺間隻做了自己的份,當驚覺過來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時候,又發現老公已經在吃自己買迴來的超商便當。真是的,該怎麽辦才好呢,明明才結婚一年而已呀。」


    「呃,該怎麽說呢……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您。」


    迴過神的我,隻能不停道歉。


    銀兵衛則是尷尬地把臉轉向一旁,像是事不關己。


    哇,這下子該怎麽辦?我們是不是踩到地雷了?正當我認真思考該不該逃跑的時候——


    「啊,可麗餅就算是我請客吧。」


    店員小姐如此說道:


    「如此一來,你們就不必再吵誰要付錢了吧?」


    「不,怎麽能夠這樣。我們會付錢——」


    「沒關係、沒關係,你們就帶走吧。再說,如果你們繼續在這裏吵架,其他客人就不會上門了,對吧?」


    因此——


    妨礙了店家生意好一段時間的我們,不隻是勞煩人家幫忙勸架,甚至還免費得到可麗餅,使得我隻好不斷道歉並且趕快離開。店員小姐不隻是臉色和悅,還說:『約會加油~你們要好好相處喔~』。她真是個好人。


    「抱歉,秋人。」


    姑且不論可麗餅事件的始末——


    經過這件事後,銀兵衛的興致又再度陷入低落。


    「我真是的,居然又和你產生無謂的爭執了。在這個值得慶祝的約會日,我居然表現得如此不成熟,真是愚蠢無比。如厶刁已經不是能繼續約會的狀況丫。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不不,拜托你等等啊。」


    我急忙規勸。


    「你也不必那麽介意吧?就我所知,約會當中本來就很少不出錯的。反而可以說,要是約會從頭到尾都太順利的話,就會讓人感到不夠刺激呢。」


    「嗚嗚……真的嗎……?」


    「嗯嗯,真的真的。而且剛才的店員小姐不是也說過了嗎?連架都懶得吵才是最糟糕的。況且,我們本來就從剛認識的時候吵到現在了嘛。我們之間的關係早就不會受到一兩次吵架的影響了,對吧?」


    「嗚嗚……」


    銀兵衛仍感到沮喪,不過她也點點頭。


    「也是。你說得很對,秋人。要是因為這種事情就情緒低落,在約會裏反而是不該有的行為。看來我必須努力把情緒提升起來才行。」


    雖然銀兵衛笑著說道,但她的聲音還是有氣無力。


    該怎麽辦呢?


    以她現在的情緒,原本應該很愉快的約會,就要變得像是喪事一樣了。希望能趕快恢複她的心情——


    嘟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


    就在此時——


    手機鈴聲恰好響起。


    不是我的,那是從銀兵衛的包包裏傳來的聲音。


    .


    「到底是誰在這種時候打電話來?我現在實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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