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一堂課的下課時間——


    「嗨,秋人。你看起來精神不錯。」


    來到班級拜訪的人,是銀發綠眼的摯友。


    「抱歉打擾你了,可以借用一點時間嗎?」


    「啊啊,嗯。當然沒問題啊,嗯。」


    「雖然你說沒問題,但表情看起來好像有點怪啊?不然我還是找個時間再過來好了。」


    「啊,不,我隻是在想你該不會也要傲嬌一下吧。」


    「嗯?你在說什麽啊?」


    「不不,隻是一點私事而已。所以說,今天有什麽事嗎?」


    「嗯,我拿這個來給秋人。」


    說著,銀兵衛取出一個包裝過的小袋子。


    「我在今天的料理實習課做了餅幹。你願意收下嗎?」


    「喔,真的嗎?我當然很樂意。」


    「謝謝。那麽可以請你趕快品嚐看看嗎?因為我想早點聽聽你的感想。」


    於是,我們轉移了陣地。


    離開教室後,兩人一起前往設有長椅及自動販賣機的休息區。


    這個讓學生用來休息的區域,在聖莉莉安娜學園當中屬於人口密度極高的地方。即使現在隻是短暫的下課時間,仍有大批學生擠在這裏。


    「來來,趕快打開吧。」


    隨便找了長椅坐下後,銀兵衛就催我打開包裝。頓時,一陣暖烘烘的奶油與砂糖香氣飄了出來。


    「喔喔,這看起來應該很成功吧?」


    「嗬嗬,我也這麽想。當然不隻是外觀而已,味道我也可以保證。」


    「真有自信啊。那麽我就開動了。」


    我撚起一塊切成愛心形狀的餅幹,輕輕放入口中。


    「如何?」


    「嗯,很好吃。」


    我咀嚼著充滿濃鬱奶油味的柔軟餅皮。


    不隻是烤得剛剛好,甜度也很適中,相當合我的胃口。由於剛出爐不久的關係,也充滿著與市售餅幹不同的手工暖意。


    這可說是吃再多也不會膩的味道吧。


    「嗬嗬,你喜歡就好。」


    銀兵衛滿足地笑著。


    「畢竟我很清楚秋人喜歡的口味,要做出你喜歡的餅幹可說是輕而易舉。畢竟我可是你的摯友,來往長達六年的時間啊。」


    「嗯,說得也是……是說,為什麽你要特別強調『摯友』和『六年』這幾個詞?」


    「是你的錯覺吧。我跟你之間的羈絆,從很久以前就已經穩固了。事到如今,我何必再強調和你有多麽親密呢?」


    「嗯,也對。是說,這還真好吃啊。」


    「你就盡管吃吧。本來就是為你做的。」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取得許可後,我又撚起了幾塊餅幹。


    嚼嚼。


    嚼嚼嚼。


    因為我在吃東西的時候不太說話,往往會形成無言的情況。但和這位朋友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會特別在意。


    如果說,我和她同班的話,也許就能忽視掉在班上嚐到的孤獨滋味了。


    「對了,銀。」


    「嗯?怎麽了?」


    「你也和我一樣,才剛轉來這間學校沒多久吧。現在過得順利嗎?」


    「順利的意思是指……?」


    「我是想說,和班上其他同學相處得如何?」


    「我這邊沒什麽問題,班上同學大致上都很親切。不過畢竟時日尚短,還沒有足以稱為朋友的人物,但那也隻是時間的問題吧。」


    「是嗎?嗯,那就好。」


    「不如說,我覺得自己在班上好像被特別看待啊。」


    「啊,那也是當然吧。」


    北歐人種的發色與眼睛顏色,外在年齡看起來像個小學生。


    再加上說話方式像個男孩子,怎麽可能不受到矚目?其實過去在京都的時候,猿渡銀兵衛春臣這名少女也與其他人位在不同層次。舉止充滿理性與智慧,家世背景也顯赫,使得她在校內具有類似偶像般的地位——盡管當事人不太喜歡就是了。


    「啊,對了。我之所以很快地融入班上,應該是因為加入學生會吧。」


    「咦,是嗎?」


    「嗯。看來在這間學校裏,能加入學生會似乎是很特別的事情。原本我還以為沒有任何成就、也沒有任何經驗就加入學生會,可能會引起反感……但是一點也沒有那種跡象。對於相同年紀的我,班上的同學反而是帶著某種敬意。」


    「是喔,原來是這樣。」


    不,的確,我也知道這間學校的學生會很特別。就隻是因為以學生會長為首的成員們個個都很荒唐,才讓我無法聯想到那樣的印象。


    「不過我也和秋人抱持著相同的感想。畢竟我們加入學生會的經過也相當隨便。」


    「就是啊。又沒有在選舉中得到選票。」


    「但似乎不論理由為何,光是隸屬於學生會一事,就擁有重要的價值呢。由此能得知學生會這個組織受到學生們多大的信任。」


    嗯。


    即使聽她這麽說,我還是沒辦法體認。畢竟在學生會裏,我幾乎等於沒有職務。


    ……嗯?


    不對,等等。


    我姬小路秋人也是學生會的一員。


    然而,同樣隸屬於學生會的銀兵衛已經融入班上,但我在班上卻還是顯得格格不入,這到底是什麽狀況?


    嗯。


    這也是理所當然。銀兵衛是學生會會計,而我則是學生會書記代理副輔佐,光是在學生會裏的階級就大不相同了。這與溝通能力或人望之類的沒有關係吧,嗯。


    「話說迴來,秋人。」


    「嗯?什麽?」


    「既然你會特別提到這件事,就表示你還無法融入班上羅?」


    「啊……嗯,是啊。被你看出來了?」


    「當然。畢竟我們可是來往六年的摯友嘛……不過,這樣啊,原來你還沒有融入班上。」


    「哎,也無所謂啦,反正我還有銀兵衛。也有秋子、那須原同學以及學生會長在。」


    「難道你被欺負了嗎?」


    「不,再怎麽說應該也不到那種程度。既沒有遭到無視,鞋子也沒有被人藏起來。」


    「嗯。那麽到底是為什麽呢?我覺得秋人的溝通能力應該不算差才是……」


    銀兵衛側著頭思考著,看來就連冰雪聰明且腦袋靈光的她,都無法想到答案。


    當然我也不打算刻意說出來。正因為包含銀兵衛在內的學生會成員們整天跑來找我,才讓我沒有機會與班上同學交流,甚至跟他們產生距離……畢竟親近的人來找自己是很高興的事情。


    不過,到底該怎麽辦呢?


    所謂「社群」這種東西,一旦錯失了加入的機會,之後就很難再找到加入的時機了。我未來恐怕得過著沒什麽朋友的校園生活了。何況我還有工作要忙……哎呀呀,隻能祈禱今後的校園生活別染成灰色了。


    「無論如何,我可不能坐視秋人的現況不管。好吧,就讓我為你兩肋插刀吧。」


    「咦?什麽意思?」


    「就是說,我來幫助秋人與班上同學打成一片。」


    「銀兵衛要幫我?不,不必了啦。不用你這麽費心。」


    「無須客氣。看到摯友為此勞心費神,我可沒薄情到不出手幫忙。」


    「沒關係,你不用那麽擔心,這隻是時間問題而已。銀兵衛不也說過了嗎?我的溝通能力絕對不算差,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為什麽你要那麽固執呢?」


    銀兵衛稍稍鼓起臉頰。


    「我能理解你因為


    在班上難以自處而感到害羞。以我這樣的外表及說話方式,也不是沒有過類似的經驗。所以我才知道,這絕不是時間能解決的問題。秋人,你應該把自己目前身處的狀況看得更嚴重一點,然後與我攜手合作,盡最大的努力突破這個狀況。」


    「太誇張了吧。沒問題的,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我也會盡可能找班上同學說話,這真的隻是時間問題啦。」


    「我真不明白啊。而且除了不明白之外,也很不愉快。明明我隻是想助你一臂之力而已,你為何這麽不願意?」


    糟糕啊——


    看來銀兵衛這家夥,又展現出個性頑固的一麵了。一旦如此,就很難讓她消氣了。


    「這可是重大的問題——是與我們之間的友情息息相關的問題啊。秋人,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怎麽可能,我當然信任你啊。」


    「真的?」


    「你疑心病很重耶。想想你我一直以來的交情,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連想都不用想吧。」


    「既然如此,就接受我的提議吧。」


    「這和那是兩迴事吧。」


    「你又要和我客氣了嗎?還是說,你該不會有事情瞞著我吧?」


    「什麽瞞著你,才沒有那種事。」


    雖然有一半是謊言,但我不打算告訴她真相。


    就算以結果而言會使我在班上陷入孤立,但以銀兵衛為首的親友們來前來造訪,對我來說還是值得歡迎的事情。


    「我說過很多次了,秋人,這就是你的壞習慣。」


    「什麽壞習慣?」


    「碰到什麽事情都想靠自己一個人解決,然後還瞞著周圍的人:事實上我就是被你這個壞習慣給害慘了。你可知道當你瞞著我離開時,我是什麽心情嗎?」


    「啊……嗯。抱歉,真的。」


    「哼,現在道歉也太遲了。總而言之,我可不想再重踏覆轍了。如果秋人又有事情瞞著我,說什麽我也要問出來。」


    「不,就說沒有事情瞞著你了啊……不對,你上次不是已經原諒我偷偷轉學了嗎?」


    「羅嗦,閉嘴。你這死腦筋。」


    「唔,我覺得你沒資格罵我死腦筋啊。」


    「哼,用死腦筋形容死腦筋有什麽不對?我這輩子從來沒看過比秋人更頑固且不知變通的男人。雖然你那種性格也有受惠的時候,但造成壞影響的機會更多。」


    「銀兵衛,你現在是對著鏡子說這句話嗎?這段話根本就是我想對你說的。你每次都是這樣,明明隻要改個念頭就好,卻老是太過固執而搞砸了。」


    「有什麽關係,我的頑固從外表就看得出來,倒是秋人的頑固才不好。就因為你給人的第一印象很溫和,所以更差勁。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曾被你的外表所騙?」


    「你這根本就是含血噴人嘛!要是連外表都有意見,那就什麽都可以怪罪了啊?」


    「我隻是陳述事實而已。你說我含血噴人?你這才是含血噴人。不是我要說,秋人你這個男人——」


    此時——


    銀兵衛突然住了嘴。


    「嗯?怎麽了?」


    「…………」


    不隻是如此,她還低下頭,縮起身子,就連白皙的臉頰都開始變紅。


    「……?」


    正當我感到奇怪的時候,馬上就明白了原因。


    這裏是校內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之一。再加上現在是休息時間,正有許多學生在此不停地


    出入。


    在這之中,我們兩人不知不覺就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而且——


    『什麽呀?他們兩個在爭執嗎?』


    『他們是二年級的轉學生對吧?』


    『喔?就是突然加入學生會的那兩個?』


    『與其說是爭執,比較像是情侶吵架?』


    『什麽嘛,原來他們兩個在交往啊?』


    『這也難怪啊。聽說她是特地從京都追過來的。』


    『是說,與其說是情侶吵架,不如說是夫妻吵架?』


    仔細一聽,發現周圍甚至傳來這些交頭接耳的聲音。


    「啊……我們好像引起別人的注目了。」


    「……都是秋人的錯。」


    「不,別推到別人頭上啊,銀兵衛也有錯吧?我反而覺得是銀兵衛有錯在先。」


    「沒有那種事。既然吵架的原因在秋人身上,自然是秋人該負較多的責任。」


    「哪有那種事?說起來,還不是銀兵衛先損人的?」


    唉唉。


    是說,明明我們的處境已經夠顯眼了,這下子恐怕要變得礙眼了。原本考慮到樹大招風的法則,我還想盡可能過得低調一點……現在陷入完全相反的局麵了。


    「——哎,互相推卸責任也不是辦法。」


    「……是啊。關於這一點我也同意。」


    麵對接受現實的我,銀兵衛也苦笑著點頭同意。


    「居然會在耳目眾多的地方吵架,這是我們兩人的疏失。要把這個教訓記起來。」


    「就是啊。再這樣下去,要是遭受奇怪的誤解也怪不了別人。這次就當作我和銀兵衛都有責任吧。反正一般來說傳聞不會流傳超過七十五天,就算放著不管,誤會也會解開的。」


    「嗯,是沒錯。不過以我個人而言,倒不需要特地去解開那個誤會。就算被當成那樣,我也不會感到不愉快呢,嗯,以我而言。」


    「嗯?什麽意思?」


    「沒、沒什麽啦。把這段話忘記吧。」


    「你在說什麽啊,剛才不是才說要兩個人一起負責嗎?這種事情你要講清楚一點嘛。」


    「不,我不講。剛才是不合我作風的失言,所以你應該排除萬難,傾盡全心全力把它忘掉。」


    「這樣不是有點過分嗎?我和你是摯友吧?而且你剛才明明說過朋友之間不要太客氣啊?」


    「為什麽你這人總是會在這種時候問東問西?總而言之我不說就是不說。這件事到此為止。」


    「不,我可不允許你這麽任性。我說銀兵衛,你這個人就是這一點不好。明明每次都說我行事太過神秘,但你還不是一樣?總是話談到一半就開始自言自語,找到結論後就把我拋在一旁。」


    「真羅嗦啊,你這木頭人。要知道你這種沒分寸的個性,老是害我——」


    說到一半時,銀兵衛再度低下頭。


    迴過神來才發現,我們受到比剛才更多的學生矚目了。


    而且不隻是被周遭的人以溫暖的眼神關注,甚至還傳來竊笑聲。


    「……秋人。看來我又被你害到了。」


    「喂喂,又是我的錯?這也太過分了,剛才明明就是銀兵衛造成的吧?雖然我不敢說自己完全沒有責任,但至少也該各負一半才對吧?把錯推到我身上怎麽看都不公平,而且也太蠻橫了吧!」


    「…………哼!」


    「唔哇好痛!?不要踢別人的小腿啊!」


    「羅嗦,閉嘴。我才不想聽那種正論。」


    「如果不能說正論,那到底要說什麽才行啦!」


    「啊啊夠了,總之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下課時間快結束了,我要先走了!」


    銀兵衛氣唿唿地中斷對話,從長椅上站起來並轉過身子。


    「等一下,銀。」


    「幹嘛?我已經說過這個話題結束了吧?」


    「謝謝你的餅幹。很好吃喔。要是還有機會做的話,務必再讓我品嚐。」


    「…………」


    原本打算快步離去的摯友,聽到這句話又停下腳步。


    「……是


    嗎?那就好。」


    「還會再做給我吃嗎?」


    「這個嘛,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會考慮的。」


    「是嗎?嗯,那我會期待的。」


    「還有,秋人。」


    「嗯?」


    說著,銀兵衛轉迴身子看著我,嘟起嘴唇說道:


    「你這一絲不苟的個性,我雖然喜歡,但也很討厭。」


    「哈哈……有什麽關係呢?吵架和好當然是不嫌早,如果和你鬧得不愉快,我的精神也受不了。」


    「哼。秋人就隻有這種時候會坦率。真教人討厭。」


    摯友邊抱怨邊朝我扮了個鬼臉,然後就跑走了。


    唉唉。


    這樣她應該不氣了吧?


    她這個人平常明明很冷酷,卻又有重感情的一麵,所以吵架時還是先認輸比較好。隻要坦率一點,她基本上都會原諒我的。


    ——如上述。


    這些就是我在聖莉莉安娜學園的校園生活一景。


    如各位所見,無論未來如何發展,我的學生生活恐怕都會以個性強烈的學生會成員們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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