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許多時間把剩下工作做完的我,下一個前往的是學生宿舍的寬廣庭院。


    在這個大到可以開個小型運動會的庭院裏,除了薔薇與杜鵑花之外,還種植著橡樹、山毛櫸等大型樹木,可說是擁有各式各樣的庭園植物。聽說在十年前,這裏的草皮和花園整理得很好,一到賞花季節,還會邀請附近的鄰居前來,舉辦像是園遊會般的活動。


    不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


    如今這裏已經是雜草叢生,空有庭院名義的一片荒地。雖然大自然的力量很教人佩服,但還是很希望它們能有所分寸。就是因為雜草的侵蝕力太強,我們一搬進來就為了找曬衣服的地方而大傷腦筋。


    好了。


    負責這塊麻煩地方的,是學生會副會長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


    大掃除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不知道她的進展如何?


    老實說,負責這裏是很辛苦的一件事。雖然我覺得麻煩到應該直接找庭園業者來處理,但這間宿舍的規定就是「住宿生應該盡可能自給自足」。


    不過既然那須原同學說「庭院交給我來處理」,想必她應該有一定的自信或勝算,就來看看她有多少本事吧——


    我想著這些事情來到庭院。


    我發現那須原同學正躺在枯草堆上,肆無忌憚地睡懶覺。


    「她根本就是在偷懶啊!」


    我不禁喊出未經修飾的話語。


    不對,我稍微環顧了庭院,這裏幾乎沒有任何進展。這幾個小時裏她到底在做什麽?


    「喂,那須原同學!那須原同學!?」


    「……唿嚕——」


    「哇,她甚至在打鼾啊……喂!給我起來!女孩子不可以在這種地方睡覺!會感冒啊!?」


    「……嗯嗯……我已經吃不下了……」


    「不隻是打鼾,還在說夢話!?」


    而且還是老套到不行的夢話。


    難以置信她是能在學校選美比賽拿冠軍的才女,簡直令人失望到該向投票給她的人下跪道歉的程度。


    「喂,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快起來!」


    「……呣喃呣喃……」


    「你是有錢人家的千金,而且還是我們學生會的副會長吧!?能不能考量一下形象!」


    「呣……啊?」


    那須原同學睜開眼睛,終於有了反應。


    她像是地底下有彈簧般彈起上半身,朝左右看了幾眼。


    「……啊啊,看來我不知不覺地打了個盹。」


    「不不,那根本不是隻有『盹』的程度,根本就完全熟睡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隻是短暫休息一下而已,你不要隨便誣賴。」


    「才不是誣賴,你剛剛真的狂打鼾啊!」


    「嗬嗬,這玩笑真好笑。居然說我這種絕世美少女會打鼾……光是想到那幅光景就讓我忍不住笑了,真妙。你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啊。」


    「不不,這不是我的想象,全部都是事實。」


    「好,看在你這種才華的份上,我替你寫推薦函給上方相聲協會的高層,你可以去應征看看。」


    「……你好像偶爾會透露出自己在搞笑業界有人脈啊。」


    金發碧眼,總是麵無表情。


    而且明明說話毒辣,卻又很會抓準時機裝傻,等別人吐槽。


    奇怪?


    我總覺得她好像真的跟搞笑有關?


    「總而言之,我並不是在開玩笑,你剛才真的有打鼾。」


    「嗬嗬,沒想到你還是打算強推那種荒誕無稽的主張,但現在的搞笑業界,可能就是需要這種強硬風格。」


    「你還要繼續用這玩笑啊……?」


    「隻要你有反應我就會用。」


    「是我反應太好才會造成這個結果嗎……不管了,總之你剛才打鼾是事實。而且不止如此,你還有說夢話喔?」


    「哎呀,真是太侮辱人了。如果你不希望因為和我在法庭上相爭而賠償巨款,最好立刻收迴失言。」


    「不不,真不是什麽侮辱,你真的有說啊?」


    「不然你有證據嗎?」


    「證據?」


    「既然你這麽堅持的話,想必有能夠加以佐證的根據吧?」


    當然沒有那種東西,因為隻有我和那須原同學在場。


    「是嗎?看來你沒證據吧。」


    「的確是沒有證據,但事實就是事實——」


    「要不然無論是誰都好,你就把所謂的事實說給別人聽吧。被譽為聖莉莉安娜學園有史以來最漂亮的美少女,從小受過無數英才教育的我,會在宿舍庭院裏隨便找地方睡,甚至打鼾說夢話?」


    「呣?」


    經她這麽說,我不禁無法反駁。


    雖然剛才轉學過來,並不能了解得多深入,但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在聖莉莉安娜學園內擁有極高評價,是毋庸置疑的事平常甚至還有『既神秘又有智慧的美女』這樣的形象,就算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別人,也隻會被嗤之以鼻。


    「嗬,看來你總算明白自己的立場了。我和你之間,在信用上或是地位上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你就在害怕之餘,為自己的沒出息及低劣處境悲傷哭泣吧。」


    「為什麽你的太多會這麽高傲……不對,你剛才說『隻是短暫休息一下而已』對吧?」


    「是呀,我說過。」


    「那是大約幾點的事情?」


    「我想想,記得差不多是八點左右吧。」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耶?」


    怎麽看都算是熟睡,而且毫無辯解的餘地。


    「十點半?你的玩笑很有趣。」


    「才不是玩笑,你看看我的手表。」


    「嗬嗬,你居然會特地調整手表時間來搞笑,真是有表演毅力呀。我替你寫推薦函給上方相聲協會的高層,你可以去應征看看——」


    「不要再扯到那裏去了。」


    「哎呀,真遺憾。」


    「總而言之,你是八點躺下來的,現在已經超過十點半了。這件事你承認吧?」


    「手表時間不準算常見吧。」


    「我的手表是所謂的電波表,十萬年隻會誤差一秒而已喔?」


    「是嗎?那麽就是電波有問題,要不就是宇宙的真理出錯了。」


    「你這責任移轉的規模也太龐大了吧?」


    那須原同學無論如何都不承認自己的錯誤。


    不對,就算她再怎麽死不承認,隻要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正確時間了。


    「……算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


    「既然你這麽堅持的話,那就好吧。雖然我還可以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幾個小時,但我不忍心如此苛求你的實力。」


    「不隻是高高在上,甚至還說得像是別人虧欠你……呃,總之你可以先告訴我這裏的狀況嗎?庭院整理及打掃的工作進展如何了?」


    「如你所見,幾乎是毫無進展吧。」


    「這種話不該說得理直氣壯……呃,可是你接下這個地方的工作,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吧?」


    「是呀,你說的沒有錯。」


    「就算有一半的時間在睡覺,也還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打掃吧?」


    「是呀,的確還有充分的時間。」


    「那段時間你都在做什麽?」


    「就是再打掃呀。那些分配給我的打掃和整理庭院的工作。」


    「……話雖如此,看起來好像沒有進展啊?」


    「我有手機了很多枯草。」


    「……那並不是在打掃及整理,就隻是你自己做了一張能躺的床鋪而已


    吧?」


    「真沒禮貌,我要報警了囉?」


    「不可以因為這種小事就勞煩公家機關。」


    就因為有你這種人,日本的警察才會因為過度的壓力而降低效率。


    「總而言之,為什麽完全沒有工作進度,你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我想想,大概因為那些全都是要考雙手的工作,而且還是赤手空拳的緣故吧。」


    「你給我用工具啊。」


    「我根本不知道要用哪一種工具。」


    「怎麽會?例如帶上手套、或是鐮刀割草之類,有很多工具可以用啊?」


    「我不知道工具在哪裏。」


    「庭院的角落不是有間不小的倉庫嗎?東西都收在那裏。」


    「哎呀是嗎?我知道了。」


    「……」


    怎麽搞的?


    總覺得話題兜不起來,有種詭異的感覺。


    總覺得有個與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相關的重大問題存在著,而且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但我卻還沒有察覺到。


    「總而言之,庭院整理是有你負責的,而且你自己還說過『庭院就交給我吧』。拜托你認真一點吧。秋子、會長和銀兵衛她們,都有好好做自己的工作。」


    「……唿,真沒辦法。」


    那須原同學輕輕歎了口氣,搖頭說道。


    那對長長的睫毛蒙上了幾分黑影。她帶著鬱悶,吐出了話語:


    「既然如此,還是把事情說明白好了。至少你有知道的權利。」


    「咦?」


    什麽?


    我還是第一次看機她露出這種表情。


    該怎麽說,沉重得像是在宣告世界末日來臨一般——到底是什麽樣的話題,會讓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如此陰鬱?


    「你要好好聽,無論聽到什麽都要堅強一點。」


    「什、什麽啦,你到底打算說什麽?拜托不要嚇我,我很怕這種事的。」


    「事情已經瞞不下去了。既然你身為這間宿舍的負責人,就該有這種程度的心理準備吧?」


    「不,就說不要嚇我——」


    「其實,我是個完全不會做家務及打掃的女人。」


    「……」


    我不禁目瞪口呆。


    「咦?什麽?你說什麽?」


    「其實,我是個完全不會做家務及打掃的女人。」


    「咦,真的假的?」


    「是,就是真的。」


    一如既往地,那須原同學麵無表情地點著頭。


    這段話的確很有衝擊力,雖然和原本想象的完全不同。


    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完全不會做家事及打掃——不,仔細想想也不算奇怪。她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企業「那須原重工」的千金小姐,平常也給人一種脫俗的感覺。上次訪問她家的時候,傭人和護衛也很理所當然地存在著。就其他的部分來看,也的確有問世花朵的感覺。


    不過,畢竟學生會成員們個個都很有本事,妹妹、會長也銀兵衛都會做家事,我還以為那須原同學也沒問題。


    「不論是駕駛還是打掃我都完全不會——老實說我完全不是能在學生宿舍生活的女人,嘿嘿。」


    「不,這根本不是能拿來炫耀的事情……不對,既然如此,一開始不就該說出來嗎?為什麽還自信滿滿地接下工作?」


    「因為我認為反正不是一個人能昨完的工作,最後會全部交給業者處理。」


    「這個庭院的確是很寬敞沒錯。」


    「總之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在分配打掃工作的時候才決定死要麵子。以結果而言,我才能把自己毫無生活能力、在溫室長大而脆弱並不變通、如果現在被丟進社會裏就隻能無力地死在路邊,是個無藥可救的女人這件事情,成功地隱瞞不讓其他人知道,如果想笑就盡管笑吧。」


    「呃,是不會笑你啦。」


    「不然要我舔你的鞋子也無所謂。」


    「不,也不用這麽卑微吧。」


    明明知道剛才都還高高在上,現在的態度卻改變得這麽快。


    雖然說因為她既沒表情,語氣又完全一樣,不論姿態是高是低,給人的印象都差不多。


    「是說,學校裏也有打掃的時間吧?就算在家的時候倍受嗬護,也不算完全沒有打掃經驗吧?」


    聖莉莉安娜學園的校風注重自立自律。


    學校並不會挾著強大的營運資金而把一切雜事丟給清掃業者,所以就算是那須原同學,也該有機會學習打掃技術才對。


    「但是,我在班上被同學當成神一樣地崇拜,所以我的打掃工作,都是由信徒們負責完成的。」


    「喔,原來如此,的確你給人是有那種感覺沒錯,隻要不開口說話的話……」


    「不如說像打掃這種雜事,他們都完全不讓我做。說什麽『如果讓那須原同學弄髒手將是一種褻瀆』之類的。」


    「你還真的很受崇拜啊……而且那些人從來都不要求你迴報嗎?」


    「我想想,好像隻要我對他們投以微笑,他們似乎就滿足了呢?差不多一個月一次吧。」


    有夠少!


    才這樣就能滿足,那些人還真是一點欲望也沒有啊……雖然所謂的信徒或崇拜者似乎就是這樣。


    「原因呢大概都明白了吧?」


    「嗯,大致上知道了,看來就算太受特別待遇,也是很辛苦的事情。」


    「一點也沒錯。說起來,我就像是這個扭曲的現代社會下的受害者。」


    「……看到你說得這麽得意,好像有點讓人無法接受。」


    「基於這個緣由,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唔?拜托我?」


    「關於我完全不會做家事及打掃這件事,希望你能盡量給予方便。」


    「嗯,你所謂的方便,具體來說是什麽?」


    「我想想,例如我該負責的工作,全部由你幫忙做完。」


    「不,我又不是你的信徒,而且我很忙。」


    「那樣就太過分了。把我的秘密揭穿以後,居然就丟著不管。」


    「不是,秘密又不是我揭穿的應該說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吧?」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連點籌碼都拿不出出來就像談判,是一件寡廉鮮恥的事情是嗎?」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不然,就用我的身體作為謝禮吧。」


    「那就不必了。」


    「 為什麽不接受,難道我的身體沒有魅力嗎?」


    「不,並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了。是要我把身心都永遠奉獻給你才行嗎?雖然要下這個決定很困難好吧,我接受你的要求。」


    「就說不是那樣了。」


    明明說很困難,但那須原同學卻一點也沒有猶豫。


    唔,就算隻是開玩笑,我覺得女孩子還是不該把這種事隨便掛在嘴邊。


    「嗯,好吧,我明白了。姑且不提具體上要做什麽,總之我會盡可能給你方便的,畢竟本來有這個打算。」


    「是嗎?謝謝。難道你要放棄能自由擺布我的身體的權力?」


    「嗯。」


    「真的能自由擺布喔?可以對我做出像是『嗶——』或是『嗶——』這樣的事情哦?」


    那須原同學不斷強調著。


    是說他連『嗶——』的音效都是自己配的,聽起來還真是逼真啊。看來她好像很擅長模仿聲音?這女孩在奇怪的方麵還真多才多藝。


    「哎,總之不需要。我說真的。」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嗯。我覺


    得不會。」


    「之後不會突然改變心意嗎?」


    「不會不會。」


    「喔,是嗎?」


    說完,那須原同學開始注視著我。


    由於她的表情和眼神都沒有變化,我還是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麽。


    「……看來這個方法並不管用。又得到一個經驗了。」


    「嗯?你說什麽?」


    「沒事。所以說,你是在不求任何迴報的情況下要給我方便,結論就是這樣嗎?」


    「嗯,就當作那樣吧。雖然說沒辦法做到把你的工作全部交給我解決,但我會盡可能提供協助。」


    「具體來說會是什麽形式?」


    「這個嘛……總而言之可以確定的是,會盡可能不讓你的秘密被發現。不過既然和大家住在一起,想要完全隱瞞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這倒也是。」


    「既然如此,方法就隻剩下一個吧。在秘密還沒被揭穿之前,你應該想辦法學會打掃或做家事的技術。」


    「可是每個人都有擅長或不擅長的事情。」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我不認為你做不到,單純隻是經驗多寡的問題。」


    「我不覺得自己辦得到。」


    「不不,沒有那種事。」


    那須原同學好像很不安。


    「我說,你這個人讀書、運動都強,而且還是個能在選美比賽拿冠軍的美女不是嗎?也就是菁英份子對吧?而且不論做什麽都比我家妹妹更好吧?既然如此一定辦得到的。隻要你別放棄,努力學習就可以了。」


    「意思是說,無論我這個人的領悟力有多糟,你都會有耐心地提供協助並且教我是嗎?」


    「咦?喔喔,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你會負責教我囉?」


    「嗯……好像不得不這麽做吧。雖然我覺得請會長、銀兵衛或秋子她們教會比較快,但你又不願意。」


    「是嗎?我明白了。」


    她這麽說道。


    盡管是在一瞬間,那須原同學竟然露出微微一笑。


    ……唔喔。


    總覺得好久沒看到她笑了。


    嗯,果然還是很不錯嘛。這種表情也很有魅力。


    「我說,我一直有個想法。」


    「什麽事?」


    「那須原同學,你那種表情不是比較好看嗎?」


    「嗯?什麽叫做那種表情?」


    「我是說,不要一直掛著不友善的表情。能有像剛才那樣的笑臉,我覺得一定會更有魅力的。」


    「…………」


    經過一陣子的沉默,那須原同學轉過身子。


    「時間都浪費在無聊的話題上了。趕快繼續打掃吧。能請你趕快開始教我嗎?」


    「咦?喔喔,是無所謂。」


    「如果不趕快完成一點進度,我的無能就要被發現了。趕快動手吧。」


    於是,我們就這樣急忙開始作業。這段期間裏,那須原同學的臉頰好像一直紅紅的。


    因為在寒風裏不斷地活動著身體——理由是不是隻有這樣,就由各位自行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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