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拂的聲響令我清醒過來。
我睜開眼睛，房間內一片漆黑。周圍的景物隻剩下朦朧的輪廓，讓人無法輕易掌握。不過，我依舊能隱約聽到某種聲響———「咻嗚嗚嗚」的詭異音色。另外就是刺激我脖子的不快感。
是誰？我警戒地爬起身，走向房間的窗戶邊———就一瞬間。
啪哩———！驚人的噪音響起，房間的玻璃窗頓時粉碎。
不光隻是這樣而已，原本固定在窗框上的窗簾也被吹跑了，滿月的淡淡光芒趁機侵入室內。伴隨著迎向我臉部的一股強大衝擊力道，我整個人朝後飛了出去。
這時耳邊隻剩下銳利的破風之聲。
好似為了給我那陷入恐慌的腦袋再來個致命一擊，尖銳的風切聲又一度朝我衝來。即便我已經倒地不起，那股力量依舊無情地灑落在我身上，我的意識也在霎時離我遠去。
正當我倒在地板上痛苦地喘著氣，試圖做好迎接下一次攻擊的準備時，「噠」的輕巧腳步聲傳來，有人正越過窗子進入我的房間。
我努力抬起頭，在幽暗中定睛凝視。
那家夥的身體沐浴在月光下，浮現出的輪廓遠比我所猜想得還要纖細。恐怕是個女的吧，望著對方的身影，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是因為在她背後，還多了兩對打開的羽翼輪廓。即便有月色的照耀，那對羽翼還是反射著毫不半點光線的漆黑。
『惡魔』這個詞立刻在我腦海浮現。方才的攻擊確實跟布拉姆大叔很相像，隻不過……
「咕啊！」
速度跟力道都更勝布拉姆大叔一籌。
又一次的衝擊來襲，我的身體違反重力、彈上了半空中，就這樣直接撞在房間的牆壁上。
背部與外物的碰撞使我一瞬間無法唿吸。但對手的攻勢並沒有就此停止。不知是什麽東西直擊我的腹部，我感覺到腹部上傳來一陣巨壓，仿佛要被擠爆了。我因為被後方的牆壁擋住而動彈不得，根本無法抵抗對手持續不斷的猛攻。
女性緩緩接近我，倏地以雙手伸向我的脖子。不過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都是你不好。你蠱惑了我。你想從我這裏搶走，所以這迴輪到我搶你……否則會永遠被你搶走……」
女性似乎有點猶豫，不過還是慢慢加重了勒住我脖子的力道。然而她說話的口吻，卻可以聽出隨時都要哭出來的軟弱、悲傷之色。
此外，我對她的音聲也非常有印象。
「……瑪……琪……娜……？」
被勒住的我隻能發出近乎喘氣的聲音，女性的手也因為殺氣動搖而放鬆了。
下一秒鍾———閃光便在房間內亮起。
女性的清晰身影伴隨著光芒浮現。
紅色長發。琥珀色的眼珠————掐住我脖子的人果然是瑪琪娜沒錯。
瑪琪娜是惡魔？一理解到這點，我應該要感覺恐懼才對，但我卻絲毫沒有類似的感受。就連她勒緊我脖子的舉動都沒讓我發脾氣。
隻有一種緊揪住我胸口的心痛。
———誰叫她露出那種快要哭的表情。
瑪琪娜依舊維持那樣的神情死命盯著我。
這是怎麽了？我陷入快被她勒斃的狀態，但腦中卻隻掛念著不想看到她出現這種表情……因此，我勉強在臉上擠出笑容。如果可以，我甚至還想像平常那樣調侃她，隻可惜脖子被勒住辦不到而已。
正當我感到一籌莫展時————
「……為什麽、為什麽你還能維持那種表情！」
她的眸子因動搖而遊移起來。盡管瑪琪娜憤怒地叫了一聲，但我可以感覺到脖子上的鉗製力比先前更少了，最後，她終於收迴雙手。
我的脖子一獲得解放，立刻忍不住劇烈咳嗽。但我為了早點跟瑪琪娜交談，依然努力勉強自己開口。
但就在這時，先前照亮房間的閃光變得更強烈了。
炫目的光芒令人頭昏眼花，我隻好閉上剛剛打開的嘴，以手擋住部分光線，望向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完全照亮房間的光芒———是來自貼在牆壁角落的一張護身符。
五行同學送我的符咒正大放光明，簡直就像自己具備意誌般主動采取反擊。
是因為瑪琪娜的出現才起反應嗎……？
我盯著那張護身符不敢輕舉妄動，突然「鏘」的一聲，有個巨大的物體在陽台那邊製造出聲響。緊接著，從先前打開的玻璃窗那，又有另一個人翻進房內。
對方以驚人的速度從腰際的刀鞘拔出白刃。利刃的尖端剛好對準了瑪琪娜的咽喉。
「離南條同學遠一點！」
對方發出尖銳的叫聲試圖與瑪琪娜抗衡。
這位正氣凜然、散發出強烈壓迫感的黑發少女就是……
「五行同學？怎麽來了……？」
預料外的人物登場令我大吃一驚。就在這裏緊張的一刻，房門外突然想起了狀況外的優雅敲門聲。
「忍主人，怎麽了嗎？這樣會吵到鄰居唷？」
露娜擔憂地問著，同時打開我房間的門。
三人的視線自然而然集中在剛走進來的露娜身上。
露娜發現我們的模樣，頓時訝異地睜大眼睛，當她的目光捕捉到瑪琪娜時……
「瑪琪娜……？」
露娜的這聲疑惑感覺更訝異了。
瑪琪娜一感受到露娜的視線，原先泫然欲泣的臉龐便顯得更為扭曲。不過，「她很快將注意力從露娜那邊移開，朝殘破的窗戶衝了過去。途中，瑪琪娜迴過頭哭喪著臉喊道：
「南條，都是你不好，你搶走了我的姐姐……所以，我也要搶走你重要的人……」
瑪琪娜從齒縫擠出這番話，隨後便縱身躍出窗外，張開羽翼一舉飛向空中。
首先對此事態變化起反應的人是五行同學。
「南條同學，詳細我之後再對你說明！」
說完，她為了追瑪琪娜，也將雙腿跨過窗框，奮不顧身跳了出去。
我慌忙跑向窗邊一看，五行同學踩在庭院的樹幹，利用扭動身軀的方式改變行進方向。她雙腿用力一踢樹幹，便輕易在院子的圍牆上著地，試圖追逐以飛行方式離開的對手。
這種身體活動能力太嚇人了。
我不禁感歎著，同時轉過身麵對房間入口。
「忍主人！！我也要去！」
擋在房門前的露娜堅定地凝視著我。
從她的眼神就可以判斷出她內心強烈的意誌。
看來露娜跟瑪琪娜早就認識了，所以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把。
「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我簡短地表示同意後，便拔腿奔出房間，衝下階梯來到玄關。焦急地解除門鎖來到室外，我向四周環顧一圈，雖然已經有一段距離，但依然可以在遠處發現五行同學的身影。
為了不追丟她，我使勁渾身解數朝那個方向跑去。
然而沒過多久，五行同學停下腳步。
「……唔。」
她很懊悔地皺起眉。
她的表情說明一切。
她追丟瑪琪娜了。
我遙望前方的天空，根本看不到瑪琪娜的蹤影。
於是我也輕歎了一聲，這時，五行同學突然低頭對我說了句「抱歉」。
「假使我上次沒失敗，她今天就不會來危害南條同學了……」
五行同學又說了一次「請原諒」……上次？難道是指小薺離家出走那天晚上？她說她退魔師的任務失敗了……而對手就是瑪琪娜？
「所以，躲在醫院的半惡
魔……」
「正是奧蘭傑羅同學。她在醫院吸取患者們的氣力，將退魔師們陸續擊退的也是她。」
這真是讓我震驚的事實。瑪琪娜剛轉進來時，因為她半人半魔的身份，所以五行同學無法精準地判斷出來。此外第一次與瑪琪娜對肆時，五行同學因為也因為對方能力高超而失去取勝的機會。
「……不過，她竟然不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每天都跑來學校。我一開始還以為她瞧不起我們退魔師，想要在學校吸收學生們的氣力……但似乎又不是這樣。」
五行同學直視我說：
「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但她始終纏著南條同學。恐怕是想奪取南條同學的靈魂，藉此讓南條同學成為她名副其實的奴隸吧。因此，我才會隨時警界南條同學的安危。」
「是嗎？真感謝你。」
我向五行同學致謝，但她又再次低頭、對我說了聲「對不起」。
「……我似乎不知不覺將南條同學當作誘餌了。結果第二次還是讓對方逃掉了……」
「不，你不必太在意。反正你也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吧？」
我拍了拍一臉歉意的五行同學肩膀，就在這時，我的背後響起了「忍主人」的唿喚聲。
轉過身一看，露娜終於趕來了。她望向我與五行同學，麵帶憂慮地開口道：
「那個，瑪琪娜她……」
「是啊，很遺憾追丟了。」
迴答道一半我突然打住，望著露娜我改問了另一個問題。
「對了，露娜好像認識瑪琪娜的樣子，你們以前的關係是？」
「啊，是的，那孩子————瑪琪娜是我的妹妹。」
「唿嗯，原來是露娜的妹————什麽！妹妹？」
這個答案真是完全出乎意料，我的思考能力在瞬間當機，等我重新啟動好以後才開始深入思考。
瑪琪娜如果是露娜的妹妹，那她就是像上次布拉姆大叔一樣，想奪迴露娜咯……？
一想到這我又搖搖頭。
如果為了奪迴露娜，一直糾纏著我幹嘛？
「為什麽瑪琪娜要死纏著我？話說迴來，你們姐妹一點都不像。」
性格差別也太大了————我喃喃自語著，結果露娜以為我指的是外表，揮揮手對我笑道：
「長得不像也很正常呀。我跟瑪琪娜並沒有血緣以上的關聯。她是義父的親生女兒嘛。」
「……是喔？」
「是的，她的頭發跟眼睛顏色不是跟義父大人一樣嗎？」
這麽說來一點也沒錯。
布拉姆大叔也是紅發配上琥珀色眼珠。
而且那位大叔以前提過，他跟一個人類女性結婚。
啊，所以瑪琪娜才會是半人半魔嘛！
『失敗品』————瑪琪娜說這三個字的悲傷神情又突然浮現在我的眼前。
此外，還有她先前對我說的。
————你搶走了我的姐姐……所以，我也要搶走你重要的人。
我思索器這句話的意義，小薺的臉立刻在我腦海顯現出來。
難道她的目標是小薺？
雖然我很不想相信，但這種危險性確實存在，況且瑪琪娜也知道愛妮她家的地點了，小薺目前呆在那邊她更是一清二楚。
我吧這件事告知五行同學與露娜，她們倆紛紛點頭。
「很有可能。總之，我們先去確認小薺的安全吧。」
「……嗯。或許瑪琪娜原本以為我在這裏過得很孤單，結果知道我跟忍主人以及小薺小姐的狀況後，就突然……無法壓抑自己寂寞的感受了。」
「所以……」露娜繼續道。
「讓我跟那孩子碰麵聊聊看。她本性絕對不壞，隻要好好溝通一定可以理解的。」
「是啊，我想也是。」
關於這點我也想過。
不忍心放下路上哭泣小女孩不管的瑪琪娜，以及剛才勒住我脖子、卻最後無法給我致命一擊的瑪琪娜……經常露出哭臉的那家夥真的忍心出手危害小薺嗎？
答案是no。
我現在非常想當麵勸慰她，就在這種衝動驅使下，我們向河堤賣力奔去。
● ● ●
我努力按捺下焦躁的情緒跑著，終於來到河堤————也就是愛妮的住所。
這時，我在愛妮的帳篷下附近已經看到對肆的人影了。
定睛凝視，可以確認她們就是瑪琪娜、愛妮、以及小薺沒錯。
在大帳篷的正前方，愛妮正以保護小薺的態勢佇立在瑪琪娜麵前。
「愛妮！」
我大喊一聲，隨即衝下河堤，自相對於愛妮的另一個方向奔向瑪琪娜。緊張跟在我後麵衝進河堤的則是五行同學和露娜。
這是瑪琪娜迴過頭，親眼目睹我們幾個的到來。
她的臉孔染上怒氣，但不知為什麽，就我看來總覺得那是她哭泣的表情。然而就在我為了跟她對話而向前踏出一步時—————
「不準靠過來！」
伴隨著這聲嚴厲的警告，瑪琪娜身邊傳出了怪響……
咻嗚嗚嗚————那是空氣被劇烈壓縮所發出的聲音。大小有如躲避球的的半透明球體，正發出尖銳的嘶吼聲旋轉著，一一在瑪琪娜的身體周圍出現。
「如果你們敢靠近，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聽到這番話，五行同學立刻做出隨時可以拔刀的戰鬥準備。我望了安妮一眼，那家夥似乎不知恐懼為何物，依然攤開雙手保護著背後的小薺。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中—————
「瑪琪娜。」
露娜向妹妹踏出一步，溫柔地唿喊道。瑪琪娜一看到是姐姐，立刻大叫：
「為什麽嘛，姐姐！」
咚————的鈍重撞擊聲響起，露娜腳邊的地麵塌陷了下去。
「為什麽你要待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姐姐怎麽可以對這個男的言聽計從！姐姐脖子上的頸環也是那個男的套上的吧？這不是很怪嗎？姐姐可是惡魔耶？為什麽要當人類的奴隸！待在那個男的身邊有什麽好……為什麽不迴家呢！」
與其說那一長竄是瑪琪娜的怒吼，更不如以慘叫來形容更為貼切。
聽了這番話後，第一個有反應的人並不是露娜……而是小薺。
「……惡魔？」
小薺細微的說話聲在空曠的河堤迴蕩著。
「露娜小姐……是惡魔？」
恐怕她現在還相信露娜是我帶迴家的外國人吧。
小薺愕然地凝視著露娜。
「騙人的吧？露娜小姐又沒有翅膀跟尾巴？一定是普通人吧？」
「小薺小姐，我————」
露娜正要開口，瑪琪娜便打斷她。
「我姐姐是惡魔沒錯。」
瑪琪娜對此毫不留餘地。
「姐姐跟你們不同。跟你們這些弱小的人類不同！不要把她當成跟你們一樣弱小的種族好嗎！你們根本沒資格跟惡魔站在一塊！更不可能在一起生活！惡魔跟人類相差太遠了！惡魔……惡魔怎麽可以跟人類朝夕相處呢！」
她的怒吼聲似乎是為了說服自己。
麵對隱約散發出悲涼氣息的自白————
「你錯了。」
小薺搖搖著頭。
「那想法太奇怪了。為什麽人類不可以跟惡魔在一塊？為什麽要把兩者形容得那麽不一樣呢？……在我看來，兩者沒有任何差異。而且不論露娜小姐是不是惡魔……」
小薺凝視著露娜的眼睛。露娜的眸子因不安而搖曳著，但小薺露出笑容繼續說道：
「露娜小姐是我的家人。我重要的家族成員……即便是惡魔，我也希望能和她生活在一塊。因為我喜歡露娜小姐。所以————」
「別開玩笑了！」
瑪琪娜迴頭以粗暴的聲音打斷小薺。
「……你究竟想什麽？竟然希望跟惡魔一起生活？胡說八道……你根本對我們一無所知，才會說出這種話！」
瑪琪娜以顫抖的聲音反駁：
「反正你遲早也會背叛姐姐的！人類永遠是這樣，隻有一開始會露出親切的態度！最後迎接的總是背叛！反正等你清楚認識我們以後，也會以『怪物』來稱唿我們並逃之夭夭！就算我們什麽也沒做，還是會被你們視為『怪物』！」
瑪琪娜緊握著雙拳嘶吼著。
「……明明就不清楚我們是什麽……還輕言說出……那種話！」
這時，又是一聲鈍重的撞擊，庇護小薺的愛妮腳底邊揚起沙塵，地麵也被挖了一個洞。不過小薺並沒有因此退縮。她不理會愛妮的阻止，親自踏上前去與瑪琪娜對峙。
「我才不是什麽都不清楚呢！」
小薺大聲否定對方。
「我對露娜小姐太清楚了。她既美又溫柔，腦袋也很聰慧。她不擅長使用機器而經常出糗。此外她明明一大早很難爬起來，依然每天努力叫哥哥起床。她對任何事都全力以赴，我也知道她跟我一樣最喜歡哥哥……」
小薺充滿自信地注視瑪琪娜說道：
「這跟她是不是惡魔沒有關係。我喜歡露娜小姐。她總是在門口迎接我放學，還或順便摸摸我的頭。我最喜歡露娜小姐緊抱住我的溫柔動作。所以我想永遠跟她生活在一起。露娜小姐就算是惡魔，也一樣是露娜小姐————這種看法我是絕對不會改變的。我更不可能把露娜小姐當做『怪物』得！」
這番辯駁讓瑪琪娜不住地顫抖肩膀。雖然她背對我，所以我無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的背影就像個無助的稚子。
瑪琪娜似乎還有話想說—————但就在這時……
五行同學采取行動了。她發現瑪琪娜背對我方露出破綻，不想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她迅速拔出日本刀，朝瑪琪娜所在之處逼近。
瑪琪娜透過腳步聲察覺五行同學的動態，立刻迴過身將右手一揮。
瞬間，刺耳的破風聲響起，半透明的物體朝五行同學直衝而去。五行同學雖然以後躍躲開，但那個以壓縮空氣製造出的半透明玩意兒，又陸續伴隨著怪聲在瑪琪娜四周浮現。
等總數超過十個以後，瑪琪娜一揮右手，半透明物體————以風凝聚成的子彈便發出咆哮，破風朝五行同學展開追擊。
五行同學向旁邊一跳閃開了，然而另外又有好幾顆以逼近了她的麵前。
「唔！」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取出幾枚護符，像是充當盾牌般揮動著。結果這些防護一碰到透明物體便立刻化為粉塵彈飛。
但這樣也夠五行同學爭取到時間了。她扭動身軀成功閃過子彈，就這樣從右手邊逼近瑪琪娜。然而，這短短的空擋中，瑪琪娜身邊的子彈又開始增加。
持續噴出的子彈暴風逼得五行同學隻能用護身符防守。不過半透明球體的數量實在太多了，護膚的防禦力又隻有一瞬間。在一陣彈雨後，隻見五行同學的身體朝後彈飛出去。
這時我開始行動了。
雖然我也很擔心五行同學的安危，但理由並不僅隻於此。
跟露娜溝通的時候，那家夥始終浮現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因此—————我主動步向瑪琪娜。
瑪琪娜似乎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愕然地瞪大眼睛。
「……你想做什麽？你剛才沒有看到我的力量嗎？你是沒有辦法和我打的。你又不是什麽退魔師，隻是個普通人類吧？你以為你有練過一點功夫，就能贏過我了嗎？」
我半句話也不說地繼續踏出一步。這時瑪琪娜終於才去行動。她雖然有點猶豫，但依然揮了揮右手，風之彈頓時朝我飛來。
我踏出一步後便順勢壓低身體重心，擺出用身體側麵朝向對方的迎戰架式。我緊握右手，揮出灌注全身之力的一記正拳，將飛來的半透明球體擊落。
—————鏘！鈍重的撞擊聲再度響起，被這種以蠻力硬碰硬的餘威所影響，周圍輕微刮起了一陣風……然而也不過如此。我身上一點損傷也沒有。
「……這是怎麽迴事？」
瑪琪娜一臉呆濟，似乎不敢相信剛才發生在眼前的事。
「這樣你該明白了吧？」
不肯停下腳步的我對她說道、
「現在求我手下留情還來得及喔？」
我對她露出挑釁的笑容，瑪琪娜立刻倒吸一口氣。不過下一秒鍾，她又恢複了狠狠等著我的表情，順勢用力一揮右手。
她身旁的所有風彈全部一起向我飛來。
我不可能鎖定每一顆子彈的動向。能用拳頭擊落的最多也是兩、三顆而已。除了正麵飛向我臉部的以外，我都以身體硬擋住，劇痛立刻從傷口發出。
不過我i還是決定挺下來。我在雙腿上施力，避免自己的身體被撞擊力道彈飛。
我離瑪琪娜距離愈近，身體所遭遇的風彈也就愈多。用來防禦臉部的手臂開始顫抖，嘴唇內側也被咬破了，鮮血自我的唇端留下。被子彈擊中的部位又熱又痛，但光是這樣還不足以打到我。我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倒地認輸。
咬緊牙關，努力維持意識。我繼續一步步走向瑪琪娜。
不過，為什麽我這麽堅持要走向那家夥？為什麽我就是不輕言倒下？為什麽我苦撐硬撐也要熬過這一切？
因為露娜對妹妹投以的擔憂目光嗎？因為想幫助五行同學嗎？還是擔心小薺有危險的緣故？
————我總覺得那些答案都不是。
我自己也不明白堅持走向瑪琪娜的理由。明確的答案遲遲無法浮現。不過即便我暫時想不通，我也認為隻要走到她身旁我就會知道了。能掌握住跟瑪琪娜好好對話的機會，問題一定可以迎刃而解。
這種由預感帶來的信心支持著我，讓我不至於退縮或者停步。
逼近我的球體一個個被彈開、閃避、擊落。
有一半被我破壞，有一半根本沒瞄準好……不，或許是故意沒瞄準好。
「……你還是放棄吧。」
瑪琪娜的目光充滿猶豫。
「在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我一邊吐出口裏鮮血，一邊以微弱的聲音迴答：
「我不會死。你以為本大爺是誰啊？」
說到這，瑪琪娜的右手開始發抖了。發抖的手盡管還是能操縱子彈，但命中率比之前更低了。一顆顆球體隻能在我的立足點附近挖洞、掠過我的臉頰，或是從頭頂上飛走。
————那簡直就像她害怕傷害我一樣。
因此來到了瑪琪娜身邊，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果然還是不住顫抖。在這種近距離觀察，她依然是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就在這時，沒錯，我終於想通了。
為什麽即便把自己搞得如此淒慘，我也堅持一定要走向她的理由。就在當下，我突然恍然大悟。我突然好想摸摸她的頭，然而……
「————！」
一個人影冷不防從側麵逼近。
我驚訝地迴過頭，五行同學正從那個方向舉刀揮來。發出刺眼白光的刀刃毫無疑問對準了瑪琪娜，就這樣無情地劈下。
我的身體霎時自行動了起來。為了保護瑪琪娜，我將她撞飛到一旁，並且將自己的肉身暴露在刀鋒經過的路線上。
我可以看到五行同學雙眼圓睜的愕然表情，但刀已經來不及收了。五行同學緊急試圖扭動手腕，然而終究還是因為太過突然而收不住勁道。隻聽見咻地一聲，空氣被刀刃劃破。
「咕！」
伴隨著五行同學的呻吟，逼近我肩頭的白刃隻是稍稍改變了一點軌道。刃發出銳利的風切聲，將我的胸口斬裂。
冷汗頓時自我全身的毛細孔噴出。被斬開的胸膛就好像遭火燙傷般灼熱，意識也瞬間離我遠去。
後頭想起了好幾個女孩的慘叫聲，好像有人正朝我拚命衝來。
「別過來！」
我發出怒吼製止她們。
胸口的出血難以停止，不過那又如何？我不可能死在這裏，倒地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我還沒把話跟瑪琪娜說清楚呢。
我望向手中刀鋒染血後呆站著不動的五行同學。那把日本刀應聲從她手上滑落。
「……南條同學……為什麽？那個惡魔想要傷害你妹妹耶？」
五行同學以嘶啞的聲音質疑我，我則對她搖搖頭。
「那家夥做不出那種事的。盡管她在醫院吸收病人的氣力，但卻沒有人因此死亡，對吧？退魔師們因為敗下陣來而受傷了。但也沒有人因此送命。那家夥的底線在哪，你看不出來嗎？那家夥隻是為了見露娜而來，因為她姐姐露娜被我帶來人類世界了。」
「……可是，南條同學你先前差點就————」
「那家夥不會殺人的。」
我打斷五行同學的質疑斷言道。
「那家夥覺得我礙事的話，隨時可以讓我徹底消失。她一定有那種實力……結果她還是辦不到。那家夥太溫柔了，你懂嗎。」
五行同學瞪大眼睛。「聽我說。」我繼續解釋下去：
「不忍心放著路邊哭泣孩子不管的家夥，怎麽可能出手奪取他人的姓名？仔細看看吧，那家夥始終都是這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不是嗎？」
我迴過頭，瑪琪娜的神色果然如我所言。
「那家夥既不率直又很任性，沒事還喜歡踹我一腳……但我卻很欣賞她，因為我知道她私底下溫柔的一麵。」
對路旁哭泣的小女孩比任何人都更早伸出援手————瑪琪娜當時的姿態再度浮現我腦海。
「所以我決定要守護那家夥。抱歉了，五行同學，這次又要請你讓步了，可以嗎……？」
我邊吐著鮮血便要求她。五行同學因困惑而露出躊躇的眼神，大概是不知該怎麽抉擇吧而就在這時……
「……為什麽？」
———有個細微的說話聲響起。
我轉過神，瑪琪娜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臉上盡是不解之色。
「你不是要發誓保護你最重要的對象嗎？你還說你就是為了這個才變強的。那你為什麽要多管閑事保護我？你該守護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才對吧！你流了這麽多血……要是死了……，你還有能力守護任何人嗎……！」
瑪琪娜瞪著我，情緒極度不安地叫道。
確實我已經是傷痕累累，被砍的地方還血流不止，隻要稍稍鬆懈，意識就會瞬間離我遠去。不過……
「我才不會死在這裏咧。」
我倏地對瑪琪娜出手。
「你之前不是說嗎？對正在哭泣的小朋友伸出援手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做的事也是一樣。我無法放下經常露出這種表情的你不管。因此，我決定要守護你。」
笑容自然從臉上綻放開來。
啊，對嘛，我早就想這麽做了。
麵對這個愛哭鬼，我一直很想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我想做的，就這樣而已
「……笨……蛋……」
瑪琪娜咬住下唇、強忍著激動的情緒，但，珍珠般的大顆淚珠還是自她的眼眶不爭氣地滑落下來，嗚咽聲同樣再也克製不住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對我這麽溫柔嘛？明明把姐姐從我身邊搶走……人類就隻會做這種事……」
瑪琪娜任憑臉頰上的淚水滑落，擦也不擦地繼續說：
「母親也是被人類搶走的。他們說她是惡魔，就把她殺害了。」
這件事布拉姆大叔也提過。
————我的妻子還是被人類殺害了。
「人類總是將寶貴的事物從我身邊搶走。因此我也要報複！我也想搶走什麽重要的東西！我不能有這種想法嗎？你們人類明明可以，我們惡魔卻不能做，為什麽……」
瑪琪娜緊握雙拳，以半哭泣的嗓音繼續說著：
「我永遠無法搶走別人的東西。被搶走東西的人總是我。我再也不想忍受這種事了！」
無法抑製的眼淚大舉泄洪，瑪琪娜以嘶啞的聲音叫道：
「希望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人，除了母親以外，現在就連姐姐也離我遠去了……那我不是又變成孤獨一人了嗎！？因為我是個失敗品，所以沒有人會出手幫助我。不管是人類或惡魔都一樣，沒有任何一邊喜歡我。」
失敗品————既不是人類也不是惡魔的半人半惡魔。
恐怕一直以來，惡魔那邊都把她視為失敗品，而人類這邊則將她視為怪物吧。
「我的身旁就隻剩下姐姐了，最後又被你搶走……所以我……！」
哭成淚人兒的瑪琪娜用力敲打我的手臂。
她那對又柔弱又纖細的嬌小拳頭。她想要尋找發泄的出口或許已經很久了。被周遭不停討厭、搶奪走重要的事物。但即便如此，她依然不忍心傷害別人、搶奪別人的幸福。
「對不起。」
我在度向她伸出手。
「把你的姐姐帶走，是我不對。」
我緩緩摸著瑪琪娜的頭說道。
「不過，請你不要再說……『自己一個人很寂寞』這種話了。」
我對持續發出啜泣聲的瑪琪娜溫柔地告知道。
「以後我會陪伴在你身邊。發誓要好好守護你。所以，請你別再露出這種哭泣的表情。」
說到這，哭聲突然變得高亢起來。
那就像年幼的孩子般，是一種完全不在意旁人的響亮哭聲。
露娜聽到妹妹發出這種聲音，立刻衝過來，溫柔地抱住瑪琪娜。
……這樣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我一放下心，緊繃的情緒獲得舒緩，膝蓋就不自覺跪倒在地上。接著我又自然而然臥倒下去，幸好不知是誰及時撐住我的身體。
流血太多讓我的視野愈發變得模糊，五行同學不顧自己的衣服會被我弄髒而將我抱起。一幫還有哭喪著臉的愛妮和小薺。
「……你們放心。我可是……不死之身……對吧？」
為了讓大家安心，我這麽說道。但我真的有餘力把這句話清楚說完嗎？
在模糊的視野中，我確認露娜與瑪琪娜這對姐妹緊緊擁抱住彼此的身影，接著意識便突然中斷了……
我睜開眼睛，房間內一片漆黑。周圍的景物隻剩下朦朧的輪廓，讓人無法輕易掌握。不過，我依舊能隱約聽到某種聲響———「咻嗚嗚嗚」的詭異音色。另外就是刺激我脖子的不快感。
是誰？我警戒地爬起身，走向房間的窗戶邊———就一瞬間。
啪哩———！驚人的噪音響起，房間的玻璃窗頓時粉碎。
不光隻是這樣而已，原本固定在窗框上的窗簾也被吹跑了，滿月的淡淡光芒趁機侵入室內。伴隨著迎向我臉部的一股強大衝擊力道，我整個人朝後飛了出去。
這時耳邊隻剩下銳利的破風之聲。
好似為了給我那陷入恐慌的腦袋再來個致命一擊，尖銳的風切聲又一度朝我衝來。即便我已經倒地不起，那股力量依舊無情地灑落在我身上，我的意識也在霎時離我遠去。
正當我倒在地板上痛苦地喘著氣，試圖做好迎接下一次攻擊的準備時，「噠」的輕巧腳步聲傳來，有人正越過窗子進入我的房間。
我努力抬起頭，在幽暗中定睛凝視。
那家夥的身體沐浴在月光下，浮現出的輪廓遠比我所猜想得還要纖細。恐怕是個女的吧，望著對方的身影，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那是因為在她背後，還多了兩對打開的羽翼輪廓。即便有月色的照耀，那對羽翼還是反射著毫不半點光線的漆黑。
『惡魔』這個詞立刻在我腦海浮現。方才的攻擊確實跟布拉姆大叔很相像，隻不過……
「咕啊！」
速度跟力道都更勝布拉姆大叔一籌。
又一次的衝擊來襲，我的身體違反重力、彈上了半空中，就這樣直接撞在房間的牆壁上。
背部與外物的碰撞使我一瞬間無法唿吸。但對手的攻勢並沒有就此停止。不知是什麽東西直擊我的腹部，我感覺到腹部上傳來一陣巨壓，仿佛要被擠爆了。我因為被後方的牆壁擋住而動彈不得，根本無法抵抗對手持續不斷的猛攻。
女性緩緩接近我，倏地以雙手伸向我的脖子。不過我可以感受到，她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都是你不好。你蠱惑了我。你想從我這裏搶走，所以這迴輪到我搶你……否則會永遠被你搶走……」
女性似乎有點猶豫，不過還是慢慢加重了勒住我脖子的力道。然而她說話的口吻，卻可以聽出隨時都要哭出來的軟弱、悲傷之色。
此外，我對她的音聲也非常有印象。
「……瑪……琪……娜……？」
被勒住的我隻能發出近乎喘氣的聲音，女性的手也因為殺氣動搖而放鬆了。
下一秒鍾———閃光便在房間內亮起。
女性的清晰身影伴隨著光芒浮現。
紅色長發。琥珀色的眼珠————掐住我脖子的人果然是瑪琪娜沒錯。
瑪琪娜是惡魔？一理解到這點，我應該要感覺恐懼才對，但我卻絲毫沒有類似的感受。就連她勒緊我脖子的舉動都沒讓我發脾氣。
隻有一種緊揪住我胸口的心痛。
———誰叫她露出那種快要哭的表情。
瑪琪娜依舊維持那樣的神情死命盯著我。
這是怎麽了？我陷入快被她勒斃的狀態，但腦中卻隻掛念著不想看到她出現這種表情……因此，我勉強在臉上擠出笑容。如果可以，我甚至還想像平常那樣調侃她，隻可惜脖子被勒住辦不到而已。
正當我感到一籌莫展時————
「……為什麽、為什麽你還能維持那種表情！」
她的眸子因動搖而遊移起來。盡管瑪琪娜憤怒地叫了一聲，但我可以感覺到脖子上的鉗製力比先前更少了，最後，她終於收迴雙手。
我的脖子一獲得解放，立刻忍不住劇烈咳嗽。但我為了早點跟瑪琪娜交談，依然努力勉強自己開口。
但就在這時，先前照亮房間的閃光變得更強烈了。
炫目的光芒令人頭昏眼花，我隻好閉上剛剛打開的嘴，以手擋住部分光線，望向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完全照亮房間的光芒———是來自貼在牆壁角落的一張護身符。
五行同學送我的符咒正大放光明，簡直就像自己具備意誌般主動采取反擊。
是因為瑪琪娜的出現才起反應嗎……？
我盯著那張護身符不敢輕舉妄動，突然「鏘」的一聲，有個巨大的物體在陽台那邊製造出聲響。緊接著，從先前打開的玻璃窗那，又有另一個人翻進房內。
對方以驚人的速度從腰際的刀鞘拔出白刃。利刃的尖端剛好對準了瑪琪娜的咽喉。
「離南條同學遠一點！」
對方發出尖銳的叫聲試圖與瑪琪娜抗衡。
這位正氣凜然、散發出強烈壓迫感的黑發少女就是……
「五行同學？怎麽來了……？」
預料外的人物登場令我大吃一驚。就在這裏緊張的一刻，房門外突然想起了狀況外的優雅敲門聲。
「忍主人，怎麽了嗎？這樣會吵到鄰居唷？」
露娜擔憂地問著，同時打開我房間的門。
三人的視線自然而然集中在剛走進來的露娜身上。
露娜發現我們的模樣，頓時訝異地睜大眼睛，當她的目光捕捉到瑪琪娜時……
「瑪琪娜……？」
露娜的這聲疑惑感覺更訝異了。
瑪琪娜一感受到露娜的視線，原先泫然欲泣的臉龐便顯得更為扭曲。不過，「她很快將注意力從露娜那邊移開，朝殘破的窗戶衝了過去。途中，瑪琪娜迴過頭哭喪著臉喊道：
「南條，都是你不好，你搶走了我的姐姐……所以，我也要搶走你重要的人……」
瑪琪娜從齒縫擠出這番話，隨後便縱身躍出窗外，張開羽翼一舉飛向空中。
首先對此事態變化起反應的人是五行同學。
「南條同學，詳細我之後再對你說明！」
說完，她為了追瑪琪娜，也將雙腿跨過窗框，奮不顧身跳了出去。
我慌忙跑向窗邊一看，五行同學踩在庭院的樹幹，利用扭動身軀的方式改變行進方向。她雙腿用力一踢樹幹，便輕易在院子的圍牆上著地，試圖追逐以飛行方式離開的對手。
這種身體活動能力太嚇人了。
我不禁感歎著，同時轉過身麵對房間入口。
「忍主人！！我也要去！」
擋在房門前的露娜堅定地凝視著我。
從她的眼神就可以判斷出她內心強烈的意誌。
看來露娜跟瑪琪娜早就認識了，所以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把。
「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我簡短地表示同意後，便拔腿奔出房間，衝下階梯來到玄關。焦急地解除門鎖來到室外，我向四周環顧一圈，雖然已經有一段距離，但依然可以在遠處發現五行同學的身影。
為了不追丟她，我使勁渾身解數朝那個方向跑去。
然而沒過多久，五行同學停下腳步。
「……唔。」
她很懊悔地皺起眉。
她的表情說明一切。
她追丟瑪琪娜了。
我遙望前方的天空，根本看不到瑪琪娜的蹤影。
於是我也輕歎了一聲，這時，五行同學突然低頭對我說了句「抱歉」。
「假使我上次沒失敗，她今天就不會來危害南條同學了……」
五行同學又說了一次「請原諒」……上次？難道是指小薺離家出走那天晚上？她說她退魔師的任務失敗了……而對手就是瑪琪娜？
「所以，躲在醫院的半惡
魔……」
「正是奧蘭傑羅同學。她在醫院吸取患者們的氣力，將退魔師們陸續擊退的也是她。」
這真是讓我震驚的事實。瑪琪娜剛轉進來時，因為她半人半魔的身份，所以五行同學無法精準地判斷出來。此外第一次與瑪琪娜對肆時，五行同學因為也因為對方能力高超而失去取勝的機會。
「……不過，她竟然不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每天都跑來學校。我一開始還以為她瞧不起我們退魔師，想要在學校吸收學生們的氣力……但似乎又不是這樣。」
五行同學直視我說：
「雖然不清楚為什麽，但她始終纏著南條同學。恐怕是想奪取南條同學的靈魂，藉此讓南條同學成為她名副其實的奴隸吧。因此，我才會隨時警界南條同學的安危。」
「是嗎？真感謝你。」
我向五行同學致謝，但她又再次低頭、對我說了聲「對不起」。
「……我似乎不知不覺將南條同學當作誘餌了。結果第二次還是讓對方逃掉了……」
「不，你不必太在意。反正你也是為了我的安全著想吧？」
我拍了拍一臉歉意的五行同學肩膀，就在這時，我的背後響起了「忍主人」的唿喚聲。
轉過身一看，露娜終於趕來了。她望向我與五行同學，麵帶憂慮地開口道：
「那個，瑪琪娜她……」
「是啊，很遺憾追丟了。」
迴答道一半我突然打住，望著露娜我改問了另一個問題。
「對了，露娜好像認識瑪琪娜的樣子，你們以前的關係是？」
「啊，是的，那孩子————瑪琪娜是我的妹妹。」
「唿嗯，原來是露娜的妹————什麽！妹妹？」
這個答案真是完全出乎意料，我的思考能力在瞬間當機，等我重新啟動好以後才開始深入思考。
瑪琪娜如果是露娜的妹妹，那她就是像上次布拉姆大叔一樣，想奪迴露娜咯……？
一想到這我又搖搖頭。
如果為了奪迴露娜，一直糾纏著我幹嘛？
「為什麽瑪琪娜要死纏著我？話說迴來，你們姐妹一點都不像。」
性格差別也太大了————我喃喃自語著，結果露娜以為我指的是外表，揮揮手對我笑道：
「長得不像也很正常呀。我跟瑪琪娜並沒有血緣以上的關聯。她是義父的親生女兒嘛。」
「……是喔？」
「是的，她的頭發跟眼睛顏色不是跟義父大人一樣嗎？」
這麽說來一點也沒錯。
布拉姆大叔也是紅發配上琥珀色眼珠。
而且那位大叔以前提過，他跟一個人類女性結婚。
啊，所以瑪琪娜才會是半人半魔嘛！
『失敗品』————瑪琪娜說這三個字的悲傷神情又突然浮現在我的眼前。
此外，還有她先前對我說的。
————你搶走了我的姐姐……所以，我也要搶走你重要的人。
我思索器這句話的意義，小薺的臉立刻在我腦海顯現出來。
難道她的目標是小薺？
雖然我很不想相信，但這種危險性確實存在，況且瑪琪娜也知道愛妮她家的地點了，小薺目前呆在那邊她更是一清二楚。
我吧這件事告知五行同學與露娜，她們倆紛紛點頭。
「很有可能。總之，我們先去確認小薺的安全吧。」
「……嗯。或許瑪琪娜原本以為我在這裏過得很孤單，結果知道我跟忍主人以及小薺小姐的狀況後，就突然……無法壓抑自己寂寞的感受了。」
「所以……」露娜繼續道。
「讓我跟那孩子碰麵聊聊看。她本性絕對不壞，隻要好好溝通一定可以理解的。」
「是啊，我想也是。」
關於這點我也想過。
不忍心放下路上哭泣小女孩不管的瑪琪娜，以及剛才勒住我脖子、卻最後無法給我致命一擊的瑪琪娜……經常露出哭臉的那家夥真的忍心出手危害小薺嗎？
答案是no。
我現在非常想當麵勸慰她，就在這種衝動驅使下，我們向河堤賣力奔去。
● ● ●
我努力按捺下焦躁的情緒跑著，終於來到河堤————也就是愛妮的住所。
這時，我在愛妮的帳篷下附近已經看到對肆的人影了。
定睛凝視，可以確認她們就是瑪琪娜、愛妮、以及小薺沒錯。
在大帳篷的正前方，愛妮正以保護小薺的態勢佇立在瑪琪娜麵前。
「愛妮！」
我大喊一聲，隨即衝下河堤，自相對於愛妮的另一個方向奔向瑪琪娜。緊張跟在我後麵衝進河堤的則是五行同學和露娜。
這是瑪琪娜迴過頭，親眼目睹我們幾個的到來。
她的臉孔染上怒氣，但不知為什麽，就我看來總覺得那是她哭泣的表情。然而就在我為了跟她對話而向前踏出一步時—————
「不準靠過來！」
伴隨著這聲嚴厲的警告，瑪琪娜身邊傳出了怪響……
咻嗚嗚嗚————那是空氣被劇烈壓縮所發出的聲音。大小有如躲避球的的半透明球體，正發出尖銳的嘶吼聲旋轉著，一一在瑪琪娜的身體周圍出現。
「如果你們敢靠近，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聽到這番話，五行同學立刻做出隨時可以拔刀的戰鬥準備。我望了安妮一眼，那家夥似乎不知恐懼為何物，依然攤開雙手保護著背後的小薺。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中—————
「瑪琪娜。」
露娜向妹妹踏出一步，溫柔地唿喊道。瑪琪娜一看到是姐姐，立刻大叫：
「為什麽嘛，姐姐！」
咚————的鈍重撞擊聲響起，露娜腳邊的地麵塌陷了下去。
「為什麽你要待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姐姐怎麽可以對這個男的言聽計從！姐姐脖子上的頸環也是那個男的套上的吧？這不是很怪嗎？姐姐可是惡魔耶？為什麽要當人類的奴隸！待在那個男的身邊有什麽好……為什麽不迴家呢！」
與其說那一長竄是瑪琪娜的怒吼，更不如以慘叫來形容更為貼切。
聽了這番話後，第一個有反應的人並不是露娜……而是小薺。
「……惡魔？」
小薺細微的說話聲在空曠的河堤迴蕩著。
「露娜小姐……是惡魔？」
恐怕她現在還相信露娜是我帶迴家的外國人吧。
小薺愕然地凝視著露娜。
「騙人的吧？露娜小姐又沒有翅膀跟尾巴？一定是普通人吧？」
「小薺小姐，我————」
露娜正要開口，瑪琪娜便打斷她。
「我姐姐是惡魔沒錯。」
瑪琪娜對此毫不留餘地。
「姐姐跟你們不同。跟你們這些弱小的人類不同！不要把她當成跟你們一樣弱小的種族好嗎！你們根本沒資格跟惡魔站在一塊！更不可能在一起生活！惡魔跟人類相差太遠了！惡魔……惡魔怎麽可以跟人類朝夕相處呢！」
她的怒吼聲似乎是為了說服自己。
麵對隱約散發出悲涼氣息的自白————
「你錯了。」
小薺搖搖著頭。
「那想法太奇怪了。為什麽人類不可以跟惡魔在一塊？為什麽要把兩者形容得那麽不一樣呢？……在我看來，兩者沒有任何差異。而且不論露娜小姐是不是惡魔……」
小薺凝視著露娜的眼睛。露娜的眸子因不安而搖曳著，但小薺露出笑容繼續說道：
「露娜小姐是我的家人。我重要的家族成員……即便是惡魔，我也希望能和她生活在一塊。因為我喜歡露娜小姐。所以————」
「別開玩笑了！」
瑪琪娜迴頭以粗暴的聲音打斷小薺。
「……你究竟想什麽？竟然希望跟惡魔一起生活？胡說八道……你根本對我們一無所知，才會說出這種話！」
瑪琪娜以顫抖的聲音反駁：
「反正你遲早也會背叛姐姐的！人類永遠是這樣，隻有一開始會露出親切的態度！最後迎接的總是背叛！反正等你清楚認識我們以後，也會以『怪物』來稱唿我們並逃之夭夭！就算我們什麽也沒做，還是會被你們視為『怪物』！」
瑪琪娜緊握著雙拳嘶吼著。
「……明明就不清楚我們是什麽……還輕言說出……那種話！」
這時，又是一聲鈍重的撞擊，庇護小薺的愛妮腳底邊揚起沙塵，地麵也被挖了一個洞。不過小薺並沒有因此退縮。她不理會愛妮的阻止，親自踏上前去與瑪琪娜對峙。
「我才不是什麽都不清楚呢！」
小薺大聲否定對方。
「我對露娜小姐太清楚了。她既美又溫柔，腦袋也很聰慧。她不擅長使用機器而經常出糗。此外她明明一大早很難爬起來，依然每天努力叫哥哥起床。她對任何事都全力以赴，我也知道她跟我一樣最喜歡哥哥……」
小薺充滿自信地注視瑪琪娜說道：
「這跟她是不是惡魔沒有關係。我喜歡露娜小姐。她總是在門口迎接我放學，還或順便摸摸我的頭。我最喜歡露娜小姐緊抱住我的溫柔動作。所以我想永遠跟她生活在一起。露娜小姐就算是惡魔，也一樣是露娜小姐————這種看法我是絕對不會改變的。我更不可能把露娜小姐當做『怪物』得！」
這番辯駁讓瑪琪娜不住地顫抖肩膀。雖然她背對我，所以我無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她的背影就像個無助的稚子。
瑪琪娜似乎還有話想說—————但就在這時……
五行同學采取行動了。她發現瑪琪娜背對我方露出破綻，不想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她迅速拔出日本刀，朝瑪琪娜所在之處逼近。
瑪琪娜透過腳步聲察覺五行同學的動態，立刻迴過身將右手一揮。
瞬間，刺耳的破風聲響起，半透明的物體朝五行同學直衝而去。五行同學雖然以後躍躲開，但那個以壓縮空氣製造出的半透明玩意兒，又陸續伴隨著怪聲在瑪琪娜四周浮現。
等總數超過十個以後，瑪琪娜一揮右手，半透明物體————以風凝聚成的子彈便發出咆哮，破風朝五行同學展開追擊。
五行同學向旁邊一跳閃開了，然而另外又有好幾顆以逼近了她的麵前。
「唔！」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取出幾枚護符，像是充當盾牌般揮動著。結果這些防護一碰到透明物體便立刻化為粉塵彈飛。
但這樣也夠五行同學爭取到時間了。她扭動身軀成功閃過子彈，就這樣從右手邊逼近瑪琪娜。然而，這短短的空擋中，瑪琪娜身邊的子彈又開始增加。
持續噴出的子彈暴風逼得五行同學隻能用護身符防守。不過半透明球體的數量實在太多了，護膚的防禦力又隻有一瞬間。在一陣彈雨後，隻見五行同學的身體朝後彈飛出去。
這時我開始行動了。
雖然我也很擔心五行同學的安危，但理由並不僅隻於此。
跟露娜溝通的時候，那家夥始終浮現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因此—————我主動步向瑪琪娜。
瑪琪娜似乎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愕然地瞪大眼睛。
「……你想做什麽？你剛才沒有看到我的力量嗎？你是沒有辦法和我打的。你又不是什麽退魔師，隻是個普通人類吧？你以為你有練過一點功夫，就能贏過我了嗎？」
我半句話也不說地繼續踏出一步。這時瑪琪娜終於才去行動。她雖然有點猶豫，但依然揮了揮右手，風之彈頓時朝我飛來。
我踏出一步後便順勢壓低身體重心，擺出用身體側麵朝向對方的迎戰架式。我緊握右手，揮出灌注全身之力的一記正拳，將飛來的半透明球體擊落。
—————鏘！鈍重的撞擊聲再度響起，被這種以蠻力硬碰硬的餘威所影響，周圍輕微刮起了一陣風……然而也不過如此。我身上一點損傷也沒有。
「……這是怎麽迴事？」
瑪琪娜一臉呆濟，似乎不敢相信剛才發生在眼前的事。
「這樣你該明白了吧？」
不肯停下腳步的我對她說道、
「現在求我手下留情還來得及喔？」
我對她露出挑釁的笑容，瑪琪娜立刻倒吸一口氣。不過下一秒鍾，她又恢複了狠狠等著我的表情，順勢用力一揮右手。
她身旁的所有風彈全部一起向我飛來。
我不可能鎖定每一顆子彈的動向。能用拳頭擊落的最多也是兩、三顆而已。除了正麵飛向我臉部的以外，我都以身體硬擋住，劇痛立刻從傷口發出。
不過我i還是決定挺下來。我在雙腿上施力，避免自己的身體被撞擊力道彈飛。
我離瑪琪娜距離愈近，身體所遭遇的風彈也就愈多。用來防禦臉部的手臂開始顫抖，嘴唇內側也被咬破了，鮮血自我的唇端留下。被子彈擊中的部位又熱又痛，但光是這樣還不足以打到我。我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倒地認輸。
咬緊牙關，努力維持意識。我繼續一步步走向瑪琪娜。
不過，為什麽我這麽堅持要走向那家夥？為什麽我就是不輕言倒下？為什麽我苦撐硬撐也要熬過這一切？
因為露娜對妹妹投以的擔憂目光嗎？因為想幫助五行同學嗎？還是擔心小薺有危險的緣故？
————我總覺得那些答案都不是。
我自己也不明白堅持走向瑪琪娜的理由。明確的答案遲遲無法浮現。不過即便我暫時想不通，我也認為隻要走到她身旁我就會知道了。能掌握住跟瑪琪娜好好對話的機會，問題一定可以迎刃而解。
這種由預感帶來的信心支持著我，讓我不至於退縮或者停步。
逼近我的球體一個個被彈開、閃避、擊落。
有一半被我破壞，有一半根本沒瞄準好……不，或許是故意沒瞄準好。
「……你還是放棄吧。」
瑪琪娜的目光充滿猶豫。
「在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我一邊吐出口裏鮮血，一邊以微弱的聲音迴答：
「我不會死。你以為本大爺是誰啊？」
說到這，瑪琪娜的右手開始發抖了。發抖的手盡管還是能操縱子彈，但命中率比之前更低了。一顆顆球體隻能在我的立足點附近挖洞、掠過我的臉頰，或是從頭頂上飛走。
————那簡直就像她害怕傷害我一樣。
因此來到了瑪琪娜身邊，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果然還是不住顫抖。在這種近距離觀察，她依然是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就在這時，沒錯，我終於想通了。
為什麽即便把自己搞得如此淒慘，我也堅持一定要走向她的理由。就在當下，我突然恍然大悟。我突然好想摸摸她的頭，然而……
「————！」
一個人影冷不防從側麵逼近。
我驚訝地迴過頭，五行同學正從那個方向舉刀揮來。發出刺眼白光的刀刃毫無疑問對準了瑪琪娜，就這樣無情地劈下。
我的身體霎時自行動了起來。為了保護瑪琪娜，我將她撞飛到一旁，並且將自己的肉身暴露在刀鋒經過的路線上。
我可以看到五行同學雙眼圓睜的愕然表情，但刀已經來不及收了。五行同學緊急試圖扭動手腕，然而終究還是因為太過突然而收不住勁道。隻聽見咻地一聲，空氣被刀刃劃破。
「咕！」
伴隨著五行同學的呻吟，逼近我肩頭的白刃隻是稍稍改變了一點軌道。刃發出銳利的風切聲，將我的胸口斬裂。
冷汗頓時自我全身的毛細孔噴出。被斬開的胸膛就好像遭火燙傷般灼熱，意識也瞬間離我遠去。
後頭想起了好幾個女孩的慘叫聲，好像有人正朝我拚命衝來。
「別過來！」
我發出怒吼製止她們。
胸口的出血難以停止，不過那又如何？我不可能死在這裏，倒地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我還沒把話跟瑪琪娜說清楚呢。
我望向手中刀鋒染血後呆站著不動的五行同學。那把日本刀應聲從她手上滑落。
「……南條同學……為什麽？那個惡魔想要傷害你妹妹耶？」
五行同學以嘶啞的聲音質疑我，我則對她搖搖頭。
「那家夥做不出那種事的。盡管她在醫院吸收病人的氣力，但卻沒有人因此死亡，對吧？退魔師們因為敗下陣來而受傷了。但也沒有人因此送命。那家夥的底線在哪，你看不出來嗎？那家夥隻是為了見露娜而來，因為她姐姐露娜被我帶來人類世界了。」
「……可是，南條同學你先前差點就————」
「那家夥不會殺人的。」
我打斷五行同學的質疑斷言道。
「那家夥覺得我礙事的話，隨時可以讓我徹底消失。她一定有那種實力……結果她還是辦不到。那家夥太溫柔了，你懂嗎。」
五行同學瞪大眼睛。「聽我說。」我繼續解釋下去：
「不忍心放著路邊哭泣孩子不管的家夥，怎麽可能出手奪取他人的姓名？仔細看看吧，那家夥始終都是這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不是嗎？」
我迴過頭，瑪琪娜的神色果然如我所言。
「那家夥既不率直又很任性，沒事還喜歡踹我一腳……但我卻很欣賞她，因為我知道她私底下溫柔的一麵。」
對路旁哭泣的小女孩比任何人都更早伸出援手————瑪琪娜當時的姿態再度浮現我腦海。
「所以我決定要守護那家夥。抱歉了，五行同學，這次又要請你讓步了，可以嗎……？」
我邊吐著鮮血便要求她。五行同學因困惑而露出躊躇的眼神，大概是不知該怎麽抉擇吧而就在這時……
「……為什麽？」
———有個細微的說話聲響起。
我轉過神，瑪琪娜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臉上盡是不解之色。
「你不是要發誓保護你最重要的對象嗎？你還說你就是為了這個才變強的。那你為什麽要多管閑事保護我？你該守護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才對吧！你流了這麽多血……要是死了……，你還有能力守護任何人嗎……！」
瑪琪娜瞪著我，情緒極度不安地叫道。
確實我已經是傷痕累累，被砍的地方還血流不止，隻要稍稍鬆懈，意識就會瞬間離我遠去。不過……
「我才不會死在這裏咧。」
我倏地對瑪琪娜出手。
「你之前不是說嗎？對正在哭泣的小朋友伸出援手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做的事也是一樣。我無法放下經常露出這種表情的你不管。因此，我決定要守護你。」
笑容自然從臉上綻放開來。
啊，對嘛，我早就想這麽做了。
麵對這個愛哭鬼，我一直很想溫柔地摸摸她的頭。
我想做的，就這樣而已
「……笨……蛋……」
瑪琪娜咬住下唇、強忍著激動的情緒，但，珍珠般的大顆淚珠還是自她的眼眶不爭氣地滑落下來，嗚咽聲同樣再也克製不住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對我這麽溫柔嘛？明明把姐姐從我身邊搶走……人類就隻會做這種事……」
瑪琪娜任憑臉頰上的淚水滑落，擦也不擦地繼續說：
「母親也是被人類搶走的。他們說她是惡魔，就把她殺害了。」
這件事布拉姆大叔也提過。
————我的妻子還是被人類殺害了。
「人類總是將寶貴的事物從我身邊搶走。因此我也要報複！我也想搶走什麽重要的東西！我不能有這種想法嗎？你們人類明明可以，我們惡魔卻不能做，為什麽……」
瑪琪娜緊握雙拳，以半哭泣的嗓音繼續說著：
「我永遠無法搶走別人的東西。被搶走東西的人總是我。我再也不想忍受這種事了！」
無法抑製的眼淚大舉泄洪，瑪琪娜以嘶啞的聲音叫道：
「希望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人，除了母親以外，現在就連姐姐也離我遠去了……那我不是又變成孤獨一人了嗎！？因為我是個失敗品，所以沒有人會出手幫助我。不管是人類或惡魔都一樣，沒有任何一邊喜歡我。」
失敗品————既不是人類也不是惡魔的半人半惡魔。
恐怕一直以來，惡魔那邊都把她視為失敗品，而人類這邊則將她視為怪物吧。
「我的身旁就隻剩下姐姐了，最後又被你搶走……所以我……！」
哭成淚人兒的瑪琪娜用力敲打我的手臂。
她那對又柔弱又纖細的嬌小拳頭。她想要尋找發泄的出口或許已經很久了。被周遭不停討厭、搶奪走重要的事物。但即便如此，她依然不忍心傷害別人、搶奪別人的幸福。
「對不起。」
我在度向她伸出手。
「把你的姐姐帶走，是我不對。」
我緩緩摸著瑪琪娜的頭說道。
「不過，請你不要再說……『自己一個人很寂寞』這種話了。」
我對持續發出啜泣聲的瑪琪娜溫柔地告知道。
「以後我會陪伴在你身邊。發誓要好好守護你。所以，請你別再露出這種哭泣的表情。」
說到這，哭聲突然變得高亢起來。
那就像年幼的孩子般，是一種完全不在意旁人的響亮哭聲。
露娜聽到妹妹發出這種聲音，立刻衝過來，溫柔地抱住瑪琪娜。
……這樣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我一放下心，緊繃的情緒獲得舒緩，膝蓋就不自覺跪倒在地上。接著我又自然而然臥倒下去，幸好不知是誰及時撐住我的身體。
流血太多讓我的視野愈發變得模糊，五行同學不顧自己的衣服會被我弄髒而將我抱起。一幫還有哭喪著臉的愛妮和小薺。
「……你們放心。我可是……不死之身……對吧？」
為了讓大家安心，我這麽說道。但我真的有餘力把這句話清楚說完嗎？
在模糊的視野中，我確認露娜與瑪琪娜這對姐妹緊緊擁抱住彼此的身影，接著意識便突然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