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櫻落雪,彩繩飄飄,噠噠的馬蹄聲逐漸遠去,迎親隊伍所經過的道路兩側擠滿了前來圍觀的民眾,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各色各樣穿著套子的人,泰拉城邦的人民都在為出嫁外邦的長公主而歡喜祝福,他們有的拜伏在地虔誠的祈福,有的麵帶微笑眼含熱淚就像是送走自己養育多年的女兒。


    這一切都被“困”在半空之中,身體無法動彈的芙蕾雅真切地看在眼裏,她的美目之中閃爍著光華,誰也不知道那個端坐在搖晃車廂中的少女此時是在哭還是在笑,是悲傷還是欣喜呢?


    “姐姐,姐姐…”芙蕾雅的內心千萬遍的唿喚著那個少女,然而到了嘴邊卻終究是化作寂然。


    整個泰拉城邦沉浸都在歡樂之中,它在用最傳統與古老的方式送別出嫁的姑娘,然而下一秒,原本安靜祥和的場景陡然變換。


    淒苦的冷雨代替了浮雲暖日,惆悵的陰霾取代了喜慶的氛圍,一時間天地之間風雨飄搖,愁雲慘淡,就像是上帝親手將美好的願景從你眼前剝離,留下了一個你不得不接受的悲慘世界。


    同樣的地方,相似的午後,卻未曾料想到再見之日卻已是人鬼殊途。


    “不,不要…”


    被禁錮在空中的芙蕾雅艱難地跪倒在地,她的瞳孔在劇烈地收縮擴張著,眼前的場景她再也不想迴憶起了,然而事實卻是她連閉上眼睛的權利都沒有。


    隻見泰拉城邦的都城之外人影寂寥,墨色的背景如同暈染不開的鉛墨,淒風冷雨之中一支由數十人組成的隊伍正踏過斑駁的石板路朝著都城緩慢前行著,任那雨水肆意流淌,水霧朦朧之間似乎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憂鬱。


    被這支隊伍簇擁在正中央的是一架由四匹高頭大馬拉著的馬車,隻不過車廂內並不是什麽達官顯貴,而是一具冰涼的棺材,金線遊走在黑色的漆木之上,象征著死者生前的身份不凡。


    而在這支隊伍的盡頭正站著兩個中年男女,他們守候在都城之外的入口處遙望著遠方的隊伍,沒有任何遮掩,二人就這麽被雨水一點點打濕身上雍容華貴的長袍,而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正是一眾等候在此處的侍男侍女,一個不停啼哭的小女孩而被她們護在身後,避免她目睹這生離死別的一幕。


    “為什麽要讓我再經曆一次痛苦呢,為什麽…”


    芙蕾雅的臉上滿是淚痕,寒冷不斷由內而外侵蝕著她的軀體,她渾身顫抖著甚至連唿吸都有些困難。


    護送長公主棺木的隊伍在距離城門二十米左右的時候慢慢停了下來,最前方一個腰佩長劍的男人率先跪倒在地,隨後其它護送者也隨之跪倒在地,正對那一對中年男女。


    “城主,長公主迴家了。”佩劍男人的聲音中帶著哀傷和慍意。


    一對中年男女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她們的嘴角微微顫抖著,淚滴被雨水所淹沒,略顯老態的麵頰上凝結著難以言說的哀傷,若不是那個中年男性的攙扶,恐怕那個中年女人早已經跌倒在地。


    “萊利,一路上辛苦了,去休息吧。”那個稱作城主的中年男人緩緩說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侍衛長萊利沒有說話,他依舊跪倒在冷雨之中,像一具由黑鐵鑄造而成的雕塑。


    自長公主遠嫁他鄉的兩年來,萊利沒有一天不在經曆著內心的煎熬,他苦練格鬥聊以解憂,甚至還學會了喝酒,每次醉倒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都像是死去了一樣,就這樣如複一日地消磨著內心的情愫,然而每當清醒過來卻又是漫漫無邊的白日焰火,憑添的三分苦痛又與何人訴說。


    佳人已然遠去,然而誰又能料想到兩年之後的同一天,那個與外邦和親的少女再歸來時已是一具冰涼的屍體,甚至沒有一絲餘溫。


    抬手扯下腰間的長劍放於石板之上,萊利的情緒近乎崩潰,他始終忘不了那個女孩的音容笑貌,仿佛一迴頭就能看到那個在山間采花的女孩,在萊利眼裏她才不是什麽為國為民的長公主,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而已,喜歡小動物也喜歡打扮自己。


    “萊利,你這是做什麽?”


    “城主,萊利願辭去泰拉城邦侍衛長一職,自此不問世事雲遊天下,望城主成全。”


    “你還是沒有放下芙朵對嗎?我知道你對格羅城邦的那個瘋子心懷怨恨,我又何嚐不是呢,若我不是泰拉城邦的城主,我一定取那狗賊的性命!”


    “嘭”的一聲巨響過後,城主周圍的雨水被轉眼間蒸發殆盡,噴薄的氣浪直接將其腳下厚重的石板震裂開來。


    不過,隨後城主的氣勢一下子變得萎靡起來,他目光淒切地看著馬車內的那口黑色棺木。


    “但我不能置城邦中萬千的百姓於不顧呀…朵兒,我這個父親虧欠你的太多了…”


    在一旁啜泣的城主夫人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悲傷了,他掙脫城主的手朝著馬車擁了過去。


    “朵兒,我的朵兒呀…”


    女人就像一塊被剪斷在風中的綢子那樣飄落在棺木上,釘死的棺材甚至沒有留給他們再見長公主最後一麵的機會。


    “城主,萊利的心已經死了,曾經被人無情剝奪的東西我要親手拿迴來。”


    “你想幹什麽?”


    “複仇!”


    陰雲密布的天空突然劃過一道粗壯的閃電,強烈的閃光撕開了雨幕照亮了萊利那張陰冷的臉,往昔的俊美少年此刻如若堅冰。


    高空之上的芙蕾雅完全沒有注意父王與侍衛長的對話,她被一個散發著微光的光團緩緩地拖到了地麵上。


    也是在此時,小芙蕾雅奮不顧身地掙脫開人群撲向那架馬車,即便跌破了膝蓋也渾然不顧,她大喊著“姐姐”,任由那白雨打在他稚嫩的小臉上。


    芙蕾雅目送那個幼小的自己穿雨而去,身體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由四肢向軀幹蔓延的麻木感讓她出現了短暫的暈眩感。


    “我這是怎麽了,好累呀,好想睡覺…”


    “師姐!”


    “誰在叫我?”


    芙蕾雅努力地睜開眼睛,卻見高天之上雷雲翻湧,急雨直落。


    “師姐,快醒醒,不要睡了!”


    “你是誰,為什麽要來煩我?”


    “師姐,你再不醒過來海界監獄那邊就要出大亂子了!”


    “海界監獄?”芙蕾雅呢喃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海界監獄!”


    芙蕾雅猛然一震,她想起來了!


    隨著芙蕾雅意識的逐漸迴歸,這個幻境也慢慢變得扭曲起來。


    直到幻境最終消散的那一刻,芙蕾雅還在凝視著那個口裝著姐姐屍體的黑色棺木,但同時讓她忘不掉的還有侍衛長萊利遠離都城時那決然的背影,那個年輕人就像一頭黑色的雲鷹穿林而去。


    真實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漫天的光幕和輕響叫醒了芙蕾雅,她全身濕漉漉的,顯然是剛被人從露天遊泳池中撈出來。


    接著出現在芙蕾雅眼前的是安德烈那張滿是關切的臉。


    “安德烈,你怎麽在這兒?”腦袋傳來的陣痛讓芙蕾雅的麵色看起來很難看,“啊,頭好疼,我這是怎麽了,就好像做了一場噩夢。”


    “師姐,你終於醒了!”安德烈欣喜地說道,“你中了那個叫千狐的幻術,我發現你的時候你正飄在遊泳池裏。”


    “千狐?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女孩…”芙蕾雅扶著額頭慢慢站了起來,“但你怎麽會知道她的?還有艾爾他們那邊怎麽樣,他們會不會也中了幻術?”


    說著芙蕾雅就欲打開迷你通訊器跟艾爾和李十一聯係,卻發現耳朵裏除了水漬外什麽也沒有。


    “師姐,你的通訊器被水泡壞了,暫時無法使用,不過你放心,李十一師哥和艾爾都沒有危險,大概一分鍾前我們接到了康拉德老師的消息,海界監獄附近發現了不明身份的闖入者,艾爾和李十一師哥已經趕過去了,或許就是魔術師笠那一夥人。”


    “這兩個混蛋,為什麽不早點叫醒我!”芙蕾雅忿忿地說道,她甚至不顧濕漉漉的身體和脫力的風險就要追趕艾爾和李十一的腳步而去。


    “師姐,你這一身打扮,嗯…”安德烈有些難為情地撓了撓頭。


    濕漉漉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曼妙的身材曲線一覽無餘,芙蕾雅在安德烈的提醒下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


    “臭小子!閉上眼!轉過頭去!”


    “哦…”


    “你去趕過去幫艾爾他們,我迴一趟‘兔子糖果屋’換裝備,稍後就到,快!”


    芙蕾雅不再廢話,她拖著逐漸恢複知覺的身子站了起來,有些搖晃地跑下樓去,留下身後一地的水跡。


    安德烈將高科技眼鏡戴好,摘下手掌間的戰術手套,一雙充滿金屬機械感的雙手露了出來。


    “強殖機甲,開!”


    安德烈的一隻手按在胸口間的“能量核心”上,藍色的熒光透了出來,緊接著幾束藍色的細小火焰從安德烈的身體上噴射出來,先是慢慢升空,緊接著一聲低沉的音爆過後,安德烈的身體外側噴射出了無數藍色火流。


    一個藍色的火焰光點刺破了漸起的海霧朝著海界監獄的方向飛射而去,避開了一道道絢爛的煙花,安德烈仿佛一道曳火的箭矢。


    就在安德烈離開後不久,天台的入口處一道身著緊身衣的倩影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沒想到這麽快就破解了我施展的幻術,帝國軍事學院的小鬼們,接下來才是好戲要登台的時刻,不知道你們準備好了嗎?”


    此時,王後公園升起了一枚巨型的彩色煙花,片刻之後炸響在夜空,天若流火,瞬間的強光衝破了白霧將整座城市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歡慶節日的人群被瞬間點燃了熱情,距離皇室巡遊的時間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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