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像是隔著霧氣朦朧的毛玻璃。


    “呃,好痛。”艾爾聽到了自己有些口齒不清的聲音,他試著挪動自己的胳膊,隻是稍微抬高一點,那徹骨的痛楚都幾乎讓他全身痙攣。適應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找迴了自己的身體控製權。


    “這是哪?我還活著嗎?”艾爾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陽光穿透白淨的窗紗灑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覺到微鹹的海風親吻自己的臉頰,隻不過這並不是什麽怡情的時刻。


    艾爾意識到自己全身除了臉部幾乎全部都纏滿了繃帶,將他裹成了一個木乃伊,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插滿了各式的透明軟管,往自己的身體裏注射著不知名的液體。


    “你醒了?”一個陌生的女性聲音傳來,接著是噠噠的高跟鞋的聲音。


    “你是誰?”艾爾偏著頭看見了一張陌生的女性麵孔,微微的道,“我在哪?”


    “我是帝國軍事學院醫學部的醫生波蒂絲,這裏是校醫院的病房,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了。”女醫生扒開艾爾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在醫療本上記錄著。


    “我怎麽會在這兒?那兩個女精靈怎樣了?”


    “你還惦記著她們呢呀?”女醫生饒有興致地瞧了瞧艾爾,“被買走了。”


    “你說什麽?被誰買了?”艾爾掙紮著想坐起來。


    “你先別激動,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呢!”女醫生把艾爾按在了床上,“你不用擔心她們的安危,是伊蓮小姐把她們買走了,也是她托人把你送來校醫院的。你現在要做的是安心養傷,知道嗎?”


    “伊蓮?我不認識什麽伊蓮。”


    “雄獅軍團的軍士長阿克琉斯總聽說過吧?他的女兒,也即將成為學院本屆的新生。”波蒂絲醫生檢查了一下艾爾身上的醫療裝置,“你也真夠可以的,外鄉人吧?連帝國競技場你都敢闖,還把恩佐隊長給打傷了,嘖嘖嘖,初生牛犢不怕虎。”


    “壞了!”艾爾驚唿一聲,他忽然想起來有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箱子!盜走箱子的賊沒抓到!裏邊還有保羅大叔特意叮囑要好好保管的信。


    “醫生,我不能在這躺著了!”艾爾忍痛勉強坐了起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說過了,不可以!你不清楚自己的身體有多虛弱嗎?”醫生斷然拒絕,“你有什麽要緊的事可以跟我說,但是你不能私自出去。你知道學院外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嗎?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要不是伊蓮小姐出麵,你覺得你能活著從競技場離開?!年紀輕輕的,這麽不愛惜自己的生命!”醫生的語氣明顯像是教訓不聽話的學生。


    盡管艾爾心急如焚,可就像醫生說得,他的雙腿依舊是有些麻木,連正常行走都無法做到,更不要說尋找什麽盜賊了,簡直是天方夜譚。


    “奧,對了,這個箱子是你的吧?”醫生從艾爾床下拉出一個木製手提箱,“昨天你把他落在觀眾席了?今天淩晨學院警衛處的門衛在校門口發現的,貼著一張紙條,表示要把它交給你。”


    “什麽?”艾爾有些不可思議,“阿姨你知道是誰送來的嗎?”


    “聽保衛處的人說,隻看到一個穿灰色風衣的人匆匆離開了,天色還很早,他們隻看到了那個人在路燈下的背影。”說著醫生把手提箱放在了床頭,“看看少沒少東西。”


    艾爾的雙臂勉強可以活動,他急不可待的打開了箱子。


    “感覺身體有異樣隨時叫我,我的辦公室就在隔壁。”女性醫生扶了扶眼鏡,“我還要去看看其他的病人,你就在這裏老老實實待著,別出去惹事,聽到沒有?”醫生囑咐完便推門離開了。


    整潔的病房一下子又安靜下來,隻能聽到門外醫生和患者走動的踢踏聲。


    “奇怪?會是誰呢?”艾爾吃力地把手提箱拉到身前。一張米黃色的信封掉了出來,火漆還很完整,沒有打開過的痕跡,艾爾的懸在心頭的石頭仿佛一下子落地了。


    隨手翻了翻衣物,車夫大叔給的銀幣也在,奇怪的盜賊,不但不拿錢還物歸原主,艾爾徹底困惑了。


    驀地,行李箱夾層裏一張小紙條引起了艾爾的主意,憑空出現在箱子裏,明顯是有人故意放進來的。


    歪歪曲曲的一行字映入眼簾,“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什麽意思?寫紙條的人是在提醒我嗎?那麽又會是誰寫的呢?艾爾思忖著這句話的含義,想來想去,一頭霧水。不管是誰寫的,首先他能把箱子送迴來肯定是好心,再者,這個人肯定知道些什麽,但是出於某種原因不能明說。


    頭部一陣尖銳的疼痛感,昏迷了一天,大腦都有些反應遲鈍。艾爾揉了揉太陽穴,將信件連同紙條一起收了起來。


    “先不想這些了。”艾爾自言自語,“真是像做夢一樣,我竟然活下來了。”


    艾爾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左臂,臂環安安穩穩的戴在那裏,他有些驚訝,不過隨即釋然了,肯定有人意識到了了自己身體的不尋常,搞出那麽大的動靜,沒被人注意到才怪。


    慶幸之餘,轉念一想那封印的手臂時時刻刻像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炸。那迴蕩的病態之聲,隻要略微想起,艾爾的脖子裏就會泛起一陣涼意。短短幾天時間內,他已經兩次感受到那來自手臂的暴虐無常,而且一次比一次來的洶湧。血紅的場景,不受控製的身體,悲傷絕望的情緒,艾爾心裏一陣驚悸。


    經曆了昨天的事件,自己可怖的樣子恐怕已經在新蘭傳遍了吧,這座大都市還能容得下我嗎?艾爾想。果然,與大眾不同真的是一件悲哀的事情,無論你怎樣努力想把事情變好,可結果總是會不受控製的往壞的方向發展,人們到頭來還是會排斥你。


    艾爾苦笑,迴想起觀眾席上那一張張驚恐的臉,那一聲聲“怪物”、“離他遠一點”的喊罵。可能自己才是錯的吧,當時不知道多少人希望恩佐殺了自己。在觀眾眼裏到底誰是正義英雄,誰又是無惡不作的妖怪呢?


    艾爾斜靠在靠枕上盡力不去想那些悲觀的事情,窗台上一盆風信子長出了粉色的花骨朵,窗外的香杉樹也已經開始泛起了綠意,目光越過樹枝遠眺,蒼穹之下是令人目眩的鋼鐵森林。


    帝國軍事學院一間黑色的房間內,紅木的辦公桌後一個人背著手欣賞著牆上的油畫,那是一副頗有年代感的中世紀油畫,畫得是遠古時期屠龍的勇士與巨龍搏鬥的場景。桌上兩盞虛弱的台燈閃著昏黃的光,把他錯亂的影子塗抹在在了斑駁的牆上。


    門外一道人影在木製的懸空走廊上徘徊了許久,終於撣了撣雪茄的煙灰,推門進來。


    “事情辦得怎麽樣?”那人依舊在自顧地欣賞著畫作,問道。


    “尤達,跟我說話你最好禮貌一點兒”來人吐出一口煙氣,“能讓你來學院內部,我已經很給你麵子了,這裏是新蘭,不是綠穀!”


    “嗬嗬,這麽多年了,官架子還是放不下呀,副軍長大人。奧,不對,是前副軍長。”那個人摸了摸畫上被巨龍踩死的士兵,一陣冷笑,“隻可惜綠穀防戰不是你的地盤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現在隻是一個狗,替那些貴族們看門的狗。”


    “尤達!你…”


    “怎麽?想違抗圖盧姆大人的軍令麽?我倒是不介意幫你傳達。”


    雪茄掉在地板上,濺出一堆火星,一張溝壑縱橫的臉從陰影裏走了出來,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眼神黯淡,仿佛變老了幾歲。


    “你要的東西,我拜托渡鴉去辦了,但中途似乎出了一點差錯。”老人對著那個矮矮的身影道,“送東西的人在騷亂中把它弄丟了。”


    “丟了?!”尤達的手指猛然戳破了油畫,“據我所知,渡鴉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吧,還是說,”他的聲音有些冰冷,“你搞的鬼。”


    “尤達,你不要太過分!你懷疑我?最起碼我曾經也是一名軍人!撒謊的事情我還不屑於做!”老人有些激動。


    “哈哈哈,你還知道自己曾經是個軍人呀?謀害朋友的軍人?真是偉大呢。連我都想要給你鼓掌了呢。”


    老人的臉一下子繃了起來,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


    “我那是接受了皇室的指令才…”


    “夠了,對那群自詡高高在上的人我不感興趣,關於你們的事情我更不感興趣。”尤達淡淡的道,“事情沒辦好,你的下場你自己最清楚。圖盧姆大人的話,不用我重複第二遍了吧?”


    老人緊繃的身體突然一軟,好在他扶住了手邊的座椅才沒有跌倒,但仍有些搖搖欲墜。尤達的話令他雙目失神,麵如死灰。


    “不過我倒是可以大發善心地幫幫你。”尤達轉身坐下,手指敲打著扶手,“聽說學院正在納新?”


    “是的,正在納新!你有什麽要求,我可以滿足你!”老人緊盯著椅子上的尤達。


    “嘿嘿…”一抹危險的笑意在他嘴角浮起。


    門外,濃雲遮掩了星月,老樹上的一隻夜梟驟然起飛,朝著學院裏的行政大樓方向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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