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中心,戰鬥已經結束一會兒了,幾個膽大的居民壯著膽子拉開了門縫,眼前的一切就如同森羅地獄降臨人間,那麽不真實。


    騰起的煙塵還未消散,焦黑的屍體在火中冒出黑色的煙,道路上破碎的玻璃,燃燒著的店鋪牌匾以及那如同下了一場血雨似的地麵,濺射到牆上的殷紅。


    沒有人會忘記這個夜晚,劊子手們的狂歡。


    這是一場單方麵的血腥屠殺,並不是指狼人對士兵,而是指傑克對狼人們。獨眼狼人引發的爆炸並沒有傷到那個身穿軍裝的人,僅僅是把鎮子最大建築——那座幾百年曆史的教堂炸去了大半,以及將傑克上尉的披風燒去了一角。


    城鎮分散各處的哨兵塔已經是殘垣斷壁,有的還在燃燒著,明亮的火焰在夜裏格外亮眼。普通居民的房屋大多沒有被損壞,除了那些被狼人們的屍體所壓垮的。


    狼人的屍體被士兵們像垃圾一樣拖走了,街道上由於士兵們野蠻地清理留下刺目的鮮紅,在搖曳的火光裏反射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澤,延伸至遠處鐵幕城的方向。


    翌日清晨,綠穀防線內部。


    鐵幕城隔開森林與平民,作為附近最高的建築聳立在綠穀軍團的駐紮地之內。


    最高層會議室大門被緩緩的推開,長桌周圍的五位兵團長官像是五座鋼鐵澆築的雕像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最中間的一位將雙手隱於寬大的黑色披風之下,不難看出來他是這五個人中的統帥。堅毅的麵龐之下隱藏著危險,墨綠色的軍裝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森森的注視著造訪者。


    醫生模樣的佝僂老者,自門外踱了進來,腳下竟沒有一絲聲響。他向當中的那位軍人微微欠身,幹枯的手從腋下抽出一本檔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結果出來了?”毫無感情的聲音從那位軍人的喉嚨裏發出,像是石塊在摩擦,他將雙臂交叉在胸前,透出威嚴的寒意。


    “尊敬的軍士長大人,嘿嘿,您猜的沒錯,手下的那群廢物還算賣力,從那頭老狼身上找了些有用的東西。”套在白色手術服裏的老頭激動的搓了搓手,一雙狡黠的小眼睛躲在圓圓的鏡片後邊四下張望,嘴角瘋狂的上揚。


    “哦?”軍士長高大的身影像一座鐵山,此刻他猛然抬起頭來,一隻血紅色的眼睛透著兇獸般的光,利劍一般的刺向老頭,仿佛要穿透他的肉體,直至靈魂深處。“維克多博士,希望你沒有讓我失望。”


    “哦,當然,當然。圖盧姆大人,嘿嘿。”他打了個激靈,立即低下了頭,亂蓬蓬的白發在地上投出一灘黑影。


    “那些狼人的屍體處理掉了嗎?”


    “這個嘛,軍士長大人應該問傑克上尉比較好。”維克多博士眯起了眼睛,不懷好意的瞧了瞧圖盧姆左手邊的傑克上尉。


    “嗯?傑克?”圖盧姆問道。


    “軍士長,放心。”傑克上尉立即站了起來,低著頭,言語中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圖盧姆寬大的手掌戴著黑色的牛皮手套,他將身前的檔案打開,初升的朝陽那如血的光芒從鐵窗外潑灑進來,塗抹在白紙上的一行行文字上。


    屋子裏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房間正中央約瑟斯帝國的金屬標誌在耀眼的晨光中泛著金黃色的光。


    東方冉冉升起的太陽毫不吝嗇地向大地散播自己的熱情。小鎮街道上出來活動的的居民很少,雖然軍隊的執行力很高,隻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就把大部分街道收拾得幹幹淨淨,但依然有淡淡的血腥味兒絲絲縷縷的在小鎮裏遊蕩,驚魂未定的人們大多數還失魂在夢魘中沒有清醒過來。


    舊城區角落裏的一間屋子的房門被一隻包著紗布的大手從外邊推開,一股寒氣霎時撲了進來,能看出來那手掌上結了厚厚的一層老繭,開裂處像老樹皮一樣縱橫開來。


    “艾爾,把沃夫安全的送走了嗎?”來人正是保羅大叔,他的聲音有些疲憊,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顯然是徹夜未眠。他寬闊的胸膛擠進屋子,提起地上的水桶猛灌了一大口,溢出的冰水順著脖頸流進衣服裏,濕了一大片。


    艾爾正張著大嘴歪歪扭扭的睡在床上,沒準兒還在做著什麽貪吃山珍海味之類的美夢,洪亮的聲音像巨雷一樣突然炸響在他的的耳邊,一下子把他炸了起來。門已經被艾爾連夜修好了,此時門外的冷風毫不留情的吹進屋裏,使原本暖和的屋子泛起了陣陣涼意。


    “啊?大叔你才迴來呀,我昨晚本來想等著你的,太困了,沒忍住。”艾爾抹了一把嘴角黏糊糊的口水,還是有點犯迷糊。


    “先告訴我,沃夫怎麽樣了?”保羅把門關上。


    “奧,我把他送走了,沒出差錯,放心吧。”艾爾從床上下來,伸了個懶腰,“大叔,你去哪了?鎮裏的情況怎麽樣?那些狼人們…”


    “這些你不用管!”保羅角色鐵青,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有別的緣故,”收拾一下東西,下午我送你出城,運送你的馬車已經聯係好了。”


    “大叔,你沒事吧?是不是受刺激了,怎麽開始說胡話了?”艾爾不解道,“我為什麽要走?我哪也不去,我就在這兒。”艾爾心裏話語裏有些不安同時帶有一絲懇求,似乎預感到了些什麽,又似乎不是。


    保羅沒有立刻迴答,隻是靜穆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平日飽經滄桑的臉頰上漸漸地多了一些莫名的溫情,就連臉上那一根根鋼針般粗壯的胡子都仿佛變得柔軟了,他濕潤的眼睛裏隱隱有光華閃爍。


    “有些事大叔不能告訴你,我是為了你好。”保羅的語氣有所緩和。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再也沒有人對我好了!”艾爾紅著臉幾乎快要吼出來,“可是我想知道為什麽?”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沒有犯錯,大叔為什麽要趕自己走。難道是因為自己幹活不賣力,還是說大叔喜歡上琳娜阿姨了,想和她結婚,艾爾的思緒像一團亂糟糟的線頭似的,他越是想理清,就越是想不明白。


    還沒等艾爾繼續追問,一隻溫暖的大手如同一頂厚厚的帽子落在了他的頭頂。


    “傻小子,別問了,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以後還會再見的。”


    此時,這個中年男人如同一位眼神深沉的父親在望著自己心愛的兒子,他不善表達,說不出那些油膩膩的話,更何況兩個男人之間不需要說這些。他知道艾爾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可他卻始終記著第一次給這個臭小子洗澡時他咯咯的笑聲,他記得第一次揍艾爾時他委屈的小臉,他甚至記得第一次哄艾爾睡覺自己講得那個拙劣的故事。


    保羅自己也是一個孤兒,退役後兩個落單的生命第一次感覺到來自對方的溫暖,無限近似於親情一樣的東西將兩個人的生命綴連在了一起,如果這就是幸運的話,那麽他感謝這樣的幸運。


    盡管他曾承諾過照顧好眼前的這個小孩兒,然而今天自己必須送他走,因為昨夜打探到的一些消息讓他必須做出這個痛苦地決定。盡管那件事情可能不是真的,但是他不能冒這個險,曾經的軍旅生涯告訴他無論對待什麽事情,必須做到萬無一失,一秒的大意就可能讓身邊的同伴在炮火和刀光中屍骨無存。


    中午的飯菜極其簡單,兩顆煮雞蛋,一盤芋頭,兩碗素菜湯,一碟醃製的橄欖。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麽默默地吃著,隻有碗裏不時冒出的熱氣在二人中間婉轉,升騰。桌角一隻木製的手提箱安靜地躺在那,無聲地親吻著兩人腳下的土地,因為不久之後它就要奔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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