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Leading Blood 作者：田尾典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奈巳離開後，我請禦雷學長過來接凜凜姊。
『我說得太過分了，得向奈巳小姐道歉才行。』
腦海閃過凜凜姊一臉歉疚播放人工語音的情景。
我也迴到了公寓，但是頭腦仍有些混亂。
我並不想，也不該讓她露出那種表情。
原因出在一無所知的我身上。
……必須跟奈巳談談才行。我想向她道歉，也有事情想問她。她一定知道某些我不知情的秘密。
「好……」
我拍打臉頰，房裏響起一聲清亮的「啪！」。得振作起精神才行。
之後我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奈巳。耳邊持續傳來待接聲。奈巳就是不接電話。
「……我被她告白了呢。」
我忍不住在自己的房間裏自言自語。
奈巳在那種狀況下，表明了她對我的心意。
那並非如小時候那種幼稚的情感。
而是相當強烈的好感。
老實說。
我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
正如我對奈巳的愛情逐漸消逝，奈巳的那份感情理應也早已淡去了。
然而。
『早在十多年前，我就已經喜歡他了！』
也就是說，她一直喜歡著我吧。
當時……老爸勸我放棄奈巳，不要跟她太過親近。
最後，我照做了。
小學時期男生女生自然分成兩派，而我並未抗拒這種變化。
聽到大人說「不是適任者就不行」後我就立刻放棄，這一點奈巳也有察覺才對。
這段期間奈巳是抱持什麽樣的心情呢？
為什麽我沒察覺到她的心意呢？越來越覺得自己好丟臉。一定有某些地方藏著暗示啊……
可是，她的眼睛確實有適任者的紋樣。
如此一來，「對方不是適任者所以得放棄」的前提就瓦解了。
『我一直在找尋可以跟阿凪在一起的辦法！』
然而，奈巳仍不敢說出這件事。
說不定除了「適任者」這點之外還有其他問題。
她到底知道些什麽呢？
我也很想問奈巳。
到底是什麽令她如此痛苦？
「都不接啊……」
電話另一頭始終播放著待接聲，也沒切換成答錄機。
沒辦法。雖然不曉得她在不在家，我還是直接過去一趟吧。
我掛斷電話，做好外出準備後走向玄關。
「咦？哥哥，你要出門嗎？」
「對。我去一下奈巳家。」
「了解。路上小心。如果半路上遇到鬼襲擊要打電話給我喔。還有夜晚很冷，請穿暖一點出門。」
「是～是～」
跟紗優說一聲後，我走出了家門。然後跑到奈巳家。
我從以前就曉得她家的位置。
她也跟我們一樣，離開父母身邊獨自生活。
她們家原本在我們居住的神社附近，因此我和奈巳一起就讀同一所幼稚園，上小學時才搬來這裏。
起初雙方的家長也都跟孩子同住。
上高中後，我老爸跑去國外，媽則迴到老家。之後，我就和紗優兩個人一起生活。
奈巳好像也跟我們差不多。就讀高中後，她的父母就迴到原本居住的地方了。
國中時期我們恢複到能夠交談的關係，我也跟紗優一起去過她家幾次。
當時，奈巳總是麵帶笑容迎接我們。
然而，那張笑容的背後，一直存在著無法說出口的苦惱吧。
「……到了。」
終於抵達她家。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木造公寓，奈巳的房間就位在三樓。從外麵看來，屋內並沒有開燈。
我站在大門前按下對講機。沒有迴應。可是，我覺得裏麵有人。
手轉動門把，輕輕鬆鬆就打開大門。
「……真粗心耶。」
我悄悄地走進去。
「打擾了。」
室內一片昏暗。不過，可能是廚房後麵的房間窗簾沒拉上的緣故，月光從那裏射進屋內。
我經過廚房旁邊往裏麵走去，發現奈巳就待在那個房間的角落。她低著頭，抱膝坐在地板上。在月光的映照下，營造出一點神秘的氣氛。
我都闖進來了，奈巳卻一動也不動。簡直就像一尊雕像，令我不安起來。
發現肩膀偶爾因唿吸而擺動，我才確定她平安無事而放下心來。
「奈巳。」
「…………」
她沒有迴應。
「我坐你旁邊喔。」
我往奈巳的旁邊坐下。她沒有意見。正確來說，她不發一語。
看奈巳都沒有任何反應，我便伸手往她的臉頰戳下去。
「…………」
還是沒反應。但是，我不放棄地繼續戳。
軟q軟q軟q軟q軟q軟q軟q軟q軟0軟0軟0軟0軟q軟q軟q軟q。
喔喔，好軟喔。快戳上癮了。
「泥在幹什麽啦！」
終於有反應了。
「你明明有聽到嘛。幹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啊。」
「吵死啦！你這臭男人，一點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情！」
一點都不了解她的心情，是嗎？
即使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然看得出來奈巳的眼睛紅通通的。好像是哭腫的緣故。
「……是啊，我的確什麽都不懂。我一直以為，我們已經跟小時候不同了。」
「哼。世上也是有……從小到大都不變的心意呀……」
室內再度安靜下來。
「我問你喔。」
我坐到奈巳前麵，盯著她的眼睛。
「當我被鬼——被凜凜姊攻擊時，是你出手搭救我的，對吧？」
奈巳沒有立刻迴答。她的神情看起來很猶豫。
她逸開視線，過了半晌，她輕輕點頭。
「能不能告訴我詳情？」
「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喔？」
「比起你一直不告訴我真相，被你添麻煩還比較令我高興。」
「笨蛋。」
奈巳紅了臉頰。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開心。
「沒錯。那個戴狐狸麵具的人就是我。」
奈巳站起身，從櫥櫃裏拿出狐狸麵具。
跟當時見到的麵具一模一樣。
「果真是你啊……那麽，那股力量是？」
「我也跟你差不多……吧。」
「差不多？難不成是武士……」
「是呀。但是有點不同。你知道你們始祖的事嗎？」
「當然啊。」
從小，大人們就像在念繪本故事般一再講述這段曆史給我們聽。
「你知道當時……封印鬼神的武士有位妻子嗎？」
「嗯，知道。」
「我們家就是那位妻子的後代喔……」
「那位妻子的……可我記得她當時應該死了……」
記得古文書裏寫到，她在封印鬼神的期間遭到殺害。
「她並沒有死喔……當時她喪失記憶，到處流浪——後來跟非相坐家的人另組家庭。」
「真、真的嗎！？」
始祖的妻子當時還活著——這項事實，至今讀過的古文書裏一句話都沒提過欸！
「她在臨死前想起了一切，領悟了一切——於是我們才要找出相坐家並支援他們。」
「我完全沒聽說過這些事情耶。」
「這是當然的
呀。因為我們的存在被隱匿起來了嘛。知道這件事的，隻有相坐宗家的高層而已。目前宗家的代理家主津見姊就曉得喔。」
「為什麽要隱匿……」
「這是我們的家規。至於秘而不宣的原因……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其實，我流著那邊的血統一事也是不能說的秘密。」
「這樣啊。那我就不深入追究了。」
既然是被隱匿的存在，想必她們連鬼神或武士的話題都不許提起吧。
「事實上……為避免血統斷絕，我們禁止跟相坐家有密切關聯。媽媽和外婆她們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所以我也不能破壞規定。」
「咦？可是我們之間的關聯好像還不小耶。」
畢竟小時候，我們兩家住得很近嘛。
「……其實這一代……也就是我跟你，本來該互相幫助才對。」
「是嗎？」
「算是實驗性質的做法吧。目的是為了加強日後的合作默契，以便共同支援相坐宗家。」
我從沒聽說過這件事。是因為宗家和老爸不信任我，才不告訴我嗎……還是另有原因呢？
「但是，我們的感情太好了……媽媽說當時的情形，單純是不成熟的血之力互相吸引罷了。可是再這樣下去，我們之間的連係會變得太強，將來就不容易分開。再加上開始擁有力量後，萬一發生私奔的情況就麻煩了，所以大人們才會拆散我們。因為我們不能成為一家人……」
「一家人……」
聽到我這麽問，奈巳的臉頰頓時紅了起來。
「你、你真遲鈍耶……就是結為夫妻啦！」
「哦、哦哦！」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奈巳說得沒錯，我真的很遲鈍耶……
「要當你的女朋友，必須符合某個條件對吧？」
「你早就知道了嗎？」
「當然呀。小時候就知道了。」
「因為突然看不見你眼裏的紋樣，我也被大人們要求別再跟你交往過密呢。」
「適任者的紋樣……是吧。」
奈巳把手指探向眼睛，取出隱形眼鏡。
指尖上黏著依稀可見的透明鏡片。她果然有戴隱形眼鏡。
而且，就跟我料想的一樣——奈巳的眼裏浮現著紋樣。
藍色的月牙紋樣。
「沒想到會因為隱形眼鏡歪掉而被你發現……真是大失算呀。」
「為什麽要遮起來？」
如果奈巳是適任者，我們就能毫無阻礙地在一起才對。
我還以為奈巳是因為失去適任者的資格，才會遭到父母阻止的說……
「因為我們的血脈不能斷絕。」
「咦，可是……」
「我們的血統也受到鬼神詛咒，隻有第一個孩子能夠繼承力量。所以，呃……如果我和你結為夫妻，你猜結果會怎樣？」
「什麽怎樣……」
如果伊澤家和相坐家都隻有第一個孩子能夠繼承力量……
「兩個傳承力量的家係就會合而為一……對吧？」
「沒錯。而其中一方的力量會消失。」
「力量會消失？」
「基本上，兩種不同的血液力量是無法共存的。我們的孩子呢，隻能繼承其中一方的力量。」
之前老爸也跟我提過類似的理論，說是在國外聽說的。
『若是有計劃的配對，就能生出具備雙方力量的孩子。另外還有融合雙方的能力，變成全然不同的新力量之類的情況。』
老爸是這麽說的，不過——也得有計劃性地配對才行哪。我不曉得這項理論能否套用在我們身上，也不認為我們能碰巧符合這種條件……
「要是發生這種情況，伊澤家就再也無法支援相坐家了。而且我們的結合，還有可能導致另一個災厄的誕生，這是最糟糕的結果。」
「災厄……」
「……你不用在意啦。迴到剛才的話題，我不能讓血脈斷絕。但是，我依然想方設法，尋找能夠打破這詛咒的方法……能夠擺脫這詛咒的辦法。一直……持續地尋找……」
奈巳她——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將這份感情藏在心裏不告訴任何人吧。
突然間我覺得她好惹人憐愛，好想抱緊她。但是，至今沒有任何作為的我要是這麽做，未免也太自私了吧。現在的我沒有這種資格。
「不過，我找到了一項可能的辦法。」
奈巳看著我，有些激動地說。
「隻要產下雙胞胎，雙方的力量就能傳承下去。」
「是嗎？」
不，我記得……對了，禦雷學長說過。
學長和凜凜姊是雙胞胎，他們各自繼承了不同的力量。
「你上次跟禦雷學長談話，該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是呀。因為我聽說他知道能夠確實產下雙胞胎的方法。即便對方是鬼，我還是很想問他。沒想到會被你撞見，我真是太大意了。不然你以為我們在談什麽？」
「……沒有啦，我還以為你懷孕了，而禦雷學長叫你拿掉孩子。」
當下，奈巳的臉有如沸騰般漲紅。
「你、你白癡啊！？為什麽會這麽認為呀！」
「沒、沒有啦，我自己也覺得再怎麽說都不可能啊！還不都是因為你說什麽想生，禦雷學長還叫你拿掉。」
「我是說我想生雙胞胎啦！而學長當時是叫我拿開手！」
「原、原來是這樣喔……」
不過，你們的對話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歎了一大口氣後，奈巳繼續說明。
「可是，最後我沒能問到詳情……而且就算能如願生下雙胞胎，我也不想拿誕生的孩子做為跟你結婚的手段。我不想用這種眼光看待孩子。這麽做好像在褻瀆生命……但是……隻有這個辦法才能夠跟你結合……」
對於刻意誕下兩個生命一事，奈巳她也很煩惱。
一般來說，雙胞胎隻是結果，不可能刻意生產。
因此刻意人為的話，心裏一定會留下疙瘩。怎麽也擺脫不了操弄生命的罪惡感。
就如同將女生分成適任者與非適任者看待一事令我苦惱一樣。
我和奈巳……都把順序弄反了。我們以「傳承力量給孩子以保護世界」的結果為優先，把彼此的心意擺在後麵。
「奈巳……」
「如果能打倒鬼神……是不是就不需要這麽煩惱呢？」
奈巳注視著我。苦悶似的，悲傷似地……
「我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向你告白呢？」
「……奈巳，其實我有聽說，或許有辦法能夠打倒鬼神。」
「我也知道喔……因為我偷聽了你跟禦雷學長的對話。雙胞胎的事也是那時聽到的。」
「啊，當時感受到的反應果真是你啊？」
「對不起喔。因為相坐宗家要求我，必須加強監視你的行動。說來丟臉，聽到雙胞胎的事時，我的情緒前所未有的激動，才導致力量泄漏出來。」
「啊、呃，沒關係啦。你該不會一直在觀察我吧？」
「嗯。他們說若發現可疑的舉動，就要我監視你並逐一迴報……」
「原來是這樣啊。那黃金周前，我跟魅花約好去看電影後你突然出現，該不會也是……」
「沒、沒錯……結果沒能問出碰麵地點和時間，我才去問紗優。」
……其實當時我也不懂奈巳為何又折了迴來。
「你瞧不起我嗎？」
「不會啊。既然是宗家的命令，那也沒辦法吧……這麽說來，你也早就知道魅花是鬼囉？」
「轉學第一天她不是曾泄漏過力量嗎？當時我就注意到了。不過，我也以為她是失去力量的鬼，不具危險性。」
「跟我一樣啊。」
因為魅花泄漏出來的力量實在太弱了。我也誤以為她是失去力量的鬼。
「我說。」
「……什麽事？」
「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打倒鬼神。」
奈巳聽了，沉默了一下。
「……雖然不能公開合作，不過……協助你是我的工作，我會照舊在台麵下支援你……如果能夠打倒鬼神，我會協助你的。」
「這、這樣啊……你不願意成為我的夥伴嗎？」
聽到我這麽問，奈巳擺出落寞的表情。
「……我還不曉得，該怎麽做才好。」
「是嗎……也對，這麽問太突然了。我明白了。」
一陣寂靜過後，奈巳語氣溫順地低喃。
「噯，阿凪。」
「幹麽？」
「讀幼稚園那時，我們都喜歡彼此對吧？」
「是、是啊……」
「雖然媽媽說那單純是血互相吸引的關係，可我認為自己是真心喜歡你的。」
居然直截了當問這種令人害羞的問題。
不過，當時我們確實互相喜歡，有著確切的牽係。
「你對我……還有感情嗎？」
我無法立即迴答這個問題。
「我……」
盡管努力想擠出話來，卻無法繼續說下去。
於是，奈巳輕歎了口氣，露出酸楚的笑容。
「啊哈哈，對不起喔。就當我沒問吧。」
「……你不想知道嗎？」
「我還沒有勇氣聽到答案。因為我是個卑鄙又膽小的人，紗優也這麽說過我……」
說完，她站了起來。
「不過，我很慶幸能講出來。心情稍微舒暢了一點。好啦，我也差不多該恢複原狀了。你也要像以前一樣喔。」
「奈巳……」
「真是的。我不會再擺出憂鬱的表情了。畢竟我又沒有死心，隻是稍微控製不住情緒而已。看來我的修行還不夠呢。下次見麵時，我也得向凜凜姊道歉才行。」
奈巳又露出難過的表情。
隻不過，這表情看起來比較像是希望我迴去……不對，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吧。我先迴去了。不過，明天起一定要迴到平常的你喔。」
「了——解。反正腦袋已經想通了，我會轉換心情的。」
「嗯，我走了。」
我走向玄關。
「阿凪。」
打開門走到外麵時，奈巳叫住了我。
「看到你來，我很開心。」
「隻要是為了你，我隨傳隨到。啊……差點忘了這個。」
我從口袋裏拿出包裝過的物品，丟給奈巳。
「這是什麽？」
「上次買禮物時你覺得不錯的那件飾品。」
我謊稱去上廁所，趁離開奈巳的那段時間買的。
其實這是害她碰上一堆怪事的賠禮，以及幫忙挑禮物的謝禮，我本想在當天行程的最後交給她，結果她卻逃掉了。
「謝、謝謝……啊，是月亮的胸針……」
奈巳那張於月光下隱約可見的臉龐漲紅了起來。她可能在害羞吧。
「再見。」
「嗯……」
我關上門。隨後，門便發出「喀嚓」的上鎖聲。
繼續待在這裏也沒用，迴家吧。
明天，我們一定會迴到原狀的。
◇ ◇ ◇
我走在走廊上。這裏是……令人懷念的國中部校舍。
有一名拿著重物的女孩子走在前麵。堆在她手上的紙箱約莫三個。
對方腳步沉穩看起來不需要擔心，但這狀況就是令我很不自在。
「同學……我幫你拿一半吧？」
「咦、啊。沒關係——呃，啊、咦……阿、阿凪！？」
「奇、奇怪？你是奈巳嗎？」
那個女生是奈巳。容貌比現在還要稚幼，身上穿著國中部而非高中部的製服。
「算了，無所謂啦。我幫你拿吧。」
我從奈巳手上拿起兩個紙箱。
「謝、謝謝、你……」
「要搬去哪裏？」
「啊，第二校舍的視聽教室……」
「了解。我正好也要去那裏。」
奈巳聽了，驚訝地瞠大眼睛。
「你該不會是……文化祭執行委員吧？」
「對、對啊。別人推薦我的。」
都怪室道推薦我，害我被迫接下這份差事。
「是、是喔。我也一樣。」
「這樣啊。總之，我們快走吧。」
「好、好啊……」
我們抱著紙箱前往視聽教室。
默默地走了一會兒後，「……我們好久沒見了呢。」奈巳突然這麽說。
「是啊。聽到你喊我『阿凪』，我也感到很懷念呢。我們兩個幾年沒說過話啦？」
「大概五年吧？」
「有這麽久啊——」
如此想來，我跟奈巳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講過話呢。
「你為什麽都不跟我說話了啊？」
奈巳語帶玩笑地問。
「那個時期，找女生講話很讓人不好意思嘛。」
因為當時，校園裏彌漫著「男生沒事找女生說話會被取笑」的氛圍。
再加上，父母也叫我暫時別親近她。
隻要少了其中一項要素，我或許還能跟奈巳說上話吧。
我依稀記得當時……即使想跟她講話，也一定會想起同儕的嘲笑與父母的警告。
時光就在自己遲疑不決的情況下流逝，我才會越來越難開口找她說話。
「也許是吧。畢竟當時我也很怕跟男生講話。」
說完，奈巳歉疚似地笑了。
接著，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噯。」
「嗯？」
「……沒事。既然我們都要參加委員會，接下來還有機會說到話吧。」
「是啊。我們就同心協力，把文化祭辦得熱熱鬧鬧吧。」
「嗯！一起加油吧！」
奈巳綻露微笑。
「還有……謝謝你幫我搬紙箱。」
接著，害臊似地喃喃道謝。
「天亮囉——早安，凪紗哥。」
我醒了過來。坐起身子，發現魅花就在一旁。那頭金發今天同樣在朝日下散發燦爛光彩。
「唔——……」
做了一場令人懷念的夢。那是國中二年級時發生的事吧。
「怎麽了嗎？」
正當我沉溺於夢境的餘韻時，魅花突然把臉湊到我眼前。她由下盯著我的臉看，手則擱在我的腳上。些許的重量令人覺得舒服。
但是，一大早就出現這種畫麵對心髒不太好啊。心跳突然激烈起來。
「你的臉好紅耶？」
那是因為你靠得太近啦……！
「沒、沒事……我、我不要緊。」
「不可以逞強喔。我看看……」
說完，魅花的臉湊得更近了，並把額頭貼上去。
「看樣子……沒有發燒呢。」
「呃……」
暖熱的體溫，從魅花的額頭傳了過來。
……實在是，該說她大膽，還是戒心不足啊。目光自然而然被嘴唇吸引過去。
那片唇，我曾經吻過一次呢……
此刻隻要略微挪動下巴，應該就能碰到——
「氣氛真好呢。」
「唔哇！」「呀！」
我們立刻分開。
穿著圍裙的紗優拿著湯勺站在門口。
「哎呀，用不著顧慮我。」
「我神經沒那麽大條！」
「那我把眼睛遮起來，你們繼續吧。」
語畢，紗優雙手遮臉。說歸說，她依然從指縫偷看我們。你分明就很想看嘛！
「誰還繼續得下去啊。」
我爬出棉被。
「我要換衣服，你們出去吧。」
「好。姊姊，我們走吧。」
「嗯，紗優。」
說完，兩人便離開了房間。
一大早就搞得我筋疲力盡。
「早。」
我們一如往常地結伴上學，途中跟平常一樣與奈巳會合。看她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我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早安，奈巳姊。」「早、早安。」
互道早安後，四人一起前往學校。
奈巳邊走，邊在我耳邊說。
「阿凪，昨天不好意思喔。」
「不會啦，你不需要介意。我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嗯，我明白了。我會轉換心情，從今天起恢複原狀。」
奈巳露出我看習慣的、精神奕奕的笑臉。
不過，她的眼神……應該說活力好像比以前更加充沛了。
我不經意望去，發現書包上別著我送給她的月亮胸針。
「你是不是碰上什麽好事啊？」
「沒什麽。隻是因為把事情全說出來，心裏暢快多了。」
「是嗎？那就好。」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喔。」
「什麽準備！？」
「哼。不告訴你。」
她擺出有些調皮的表情。臉上已看不見陰霾。
這樣才像奈巳吧？
「請手下留情啊。」
我看著奈巳，心情也放鬆了一點。
「兩人之間散發著心靈相通的氛圍呢。」
「總、總覺得他們好像一對老夫老妻……！」
紗優和魅花說了莫名其妙的話。
她們又在講悄悄話了，可惜音量太小聽不清楚。隻依稀聽見「不可以認輸喔」、「認識的時間長短……」之類的隻字片語。她們到底在講什麽啊？
「噯，快點走啦！不然要遲到了。」
我們就這麽閑聊了一下，結束這個話題。
跟往常一樣上完今天的課，到了放學時間。
教室充斥著放學後特有的喧噪，這時奈巳走了過來。
「偶爾一起迴家吧。」
難得聽到她這麽說。
真城同學發現後也湊了過來，對奈巳說：
「噢。奈巳，你終於變迴原來的你啦？」
「嗯，對不起喔。讓你擔心了。」
「別在意別在意。那麽，你就好好跟老公相親相愛吧。」
「就、就跟你說他還不是……」
「唔哈哈哈哈。你就坦率一點吧！」
說完這句話後，真城同學便快步離開了教室。
「真是的……魅花，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好、好的！」
做好迴家準備的魅花也加入我們，三個人一起往正門走去。
「哦，真難得耶，奈巳姊居然跟我們一起迴家。」
紗優也在半路上跟我們會合。她一見到奈巳，便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有那麽稀奇嗎？」
「就是呀。我沒什麽一起迴家的印象。」
我聽著她們的對話走出正門。路上隻有小貓兩三隻，現在這時間幾乎沒什麽人。
這時——
『我好想你。』
我發現凜凜姊的身影。她搖搖晃晃地跑向我這邊。
接著蹬地一跳，朝我撲過來，我趕緊抱住她。
「唔喔！」
『好溫暖喔。』
被我抱著還能用智慧型手機播放人工語音。她真的很靈巧呢。
「快點給我分開啦！」
奈巳見狀，以相當強勁的力道拉著我和凜凜姊。
「呃，奈巳，你別這麽用力——」
「說什麽傻話啊！？你完全被那副容貌騙了啦！她可是大你一屆的學姊耶！？」
……經她這麽一說，確實沒錯。
『請別把凜凜當成小孩。』
連凜凜姊都擺出鬧別扭的表情。這反應也跟她的容貌一樣可愛。
……啊，我又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凜凜姊，請、請你放手！」
這時有個出乎我意料的聲音插了進來。是麵帶些許怒氣的魅花。
為什麽連魅花都這樣？該不會是在旁邊偷笑的紗優多嘴跟她說了什麽吧？
魅花同樣不顧我的困惑，想要拉開我和凜凜姊。
凜凜姊的力量大概是被魅花的〈霧散〉化解掉了，一下子就被拉離我身邊。
『唔，這就是魅花小姐的力量呀。』
她莫名一副欽佩的表情。
『話說迴來，奈巳小姐和魅花小姐，你們也想成為凪紗少爺的妻子嗎？』
「咦！……這、這個……我還沒……」
魅花支支吾吾地迴答這個問題。
「沒錯！能嫁給阿凪的人絕對是我！」
相對之下，奈巳毫不退縮，明明白白地這般宣示。
她的態度讓魅花看傻了眼。凜凜姊可能沒料到她會這麽迴答，同樣顯得有些不知無措。連紗優都很吃驚，隻是不容易從表情看出來。
「喂、喂，奈巳，你……」
「怎樣啦。早上不是說過了嗎？我已經轉換心情，決定不再煩惱了。」
她確實說過這句話，但原來是指這個意思啊？你也轉換得太快了吧？
「我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嫁給你，也無法保證能達成那個條件。可是，我已經決定不要放棄了。何況就算找到方法，萬一你早有女朋友了，我鐵定會後悔死的。」
看樣子她是真的想通了。既然奈巳決定這麽做，我也沒有意見啦……
一想到她向我告白的事，我就非常難為情。臉頰自然熱了起來。
隨後，奈巳果敢地瞪著凜凜姊。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被她的花言巧語給騙了！」
『原來如此。看來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呢。』
兩人散發出一觸即發的氣勢。雙方幾乎就要打了起來，好恐怖。
「好了好了，吵架很不好喔。」
年紀最小的紗優安撫她們。
「什麽嘛。隻要像上次那樣相親相愛去購物就行了吧？」
「奈巳姊，你很暴躁呢。這樣對皮膚不好。」
「不、不用你管啦！」
麵對氣唿唿的奈巳，紗優依舊文風不動。
接著，她豎起食指提議。
「如果你們的目標是成為哥哥的老婆，那麽強弱就不是問題了。最重要的是——做家事的能力。」
三個女生在聽到這句話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婆婆啊？」
我想到這個吐槽梗，結果慘遭眾人忽視。我好孤單。
「也就是說。」
「隻要為了凪紗哥。」
『做好煮飯、洗衣、打掃等工作就行了吧。』
看來奈巳、魅花和凜凜姊都接受了。
「沒錯，請你們三位一起來做家事吧。」
紗優
淡淡地對她們說。
「這主意不錯嘛。我對家事很有自信的。可別小看獨居女唷。」
奈巳擺出卷袖子的動作，自信滿滿地說。
「我、我明白了！就讓你們見識一下紗優直傳的家事技巧吧！」
魅花也在胸前握拳，幹勁十足。
『展現新娘修行成果的時刻終於到了呢。』
凜凜姊以衣袖掩著嘴，露出遊刃有餘的表情。
三人已進入備戰狀態。
「……話說迴來，呃，魅花，你也要參加？」
「當、當然！」
魅花也是鬥誌滿滿。
咦？奇怪？魅花不是拒絕我了嗎……
「我可不能在家事方麵認輸！」
……要是深入追究就輸了吧？是因為女生不想在家事方麵輸給別人吧？我真搞不懂女孩子。
「哎呀，哥哥就像個大男人一樣，在旁邊看就好。」
「這樣不太好吧……」
不過也是啦，我不會做家事，隻能在旁邊看。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獎品是跟凪紗少爺接吻。』
「慢著，凜凜姊！？」
凜凜姊突然提出強人所難的意見。
然而紗優卻推開我，狀似滿意地點頭。
「這提議不錯呢。那麽，優勝者可以得到哥哥的吻。」
聽到紗優這句話，魅花和奈巳的眼神頓時變得犀利。
不用說，我自然是持續表達強烈的反對，無奈最後仍沒辦法推翻這項決定。
我們迴到公寓。
初次造訪的凜凜姊似乎對我家很感興趣，到處東張西望。
「順帶一提，那本藏在書架後麵不起眼的書是哥哥特選的——」
「又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紗優！別這樣！」
我拚了老命阻止正準備把手伸到書架後麵的紗優。記得書幾乎都寄放到室道他家了呀，原來這裏還有啊！另外，紗優怎麽會知道呢！？
『哎呀。隻要是男孩子當然都有一、兩本嘛。』
凜凜姊用充滿包容力的溫柔眼神注視著我。真叫我無地自容。
「惡心……」
奈巳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垃圾蟲一樣。太過分了。
「？？？」
魅花似乎還在狀況外。看她受毒害的程度沒那麽嚴重，我鬆了一口氣。
「先別管開場白吧。」
這開場白害慘我了，然而紗優卻毫不在乎地繼續說道。
「雖說要做家事，家裏的打掃工作我已經做好了，至於衣服，隻要有全自動洗衣機任誰都會洗吧。不會的話就太不像樣了。」
打掃自己的房間和洗衣服這點小事我也會做。隻不過，紗優總是不太願意讓我動手……
「所以呢，就用最常見的項目——料理來決勝負吧。」
這時，紗優換上帶點壞心的微笑。很少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
「不過，隻能用我家冰箱裏的食材。畢竟做菜這檔事，盡管得花費工夫，隻要照著食譜就能做出料理。人妻必備的條件……是什麽！」
她猛不防指著魅花。
「筍麻，我嗎！？呃，我想想。利用現有的材料做出美味的料理，對嗎？」
「沒錯。因為家裏的食材並非總是完善齊全。那麽，請你們猜拳，贏的人先挑選家裏現有的食材。」
就這樣，料理比賽開始了。
規則是在三十分鍾內做出一道菜。但是，必須使用冰箱現有的材料。
「無論是主菜或副菜都可以。調味料沒有限製。隻不過，萬一有人做出難吃的菜，那就直接失去資格不必給哥哥試吃。麻煩那個人自己吃掉喔。」
而猜拳的結果，首先上場的是魅花。
魅花拿出冰箱裏的食材，此刻正拿菜刀切菜和肉。
……我有點擔心她出槌。
「放心！」
她的語氣充滿信心，使得我也忍不住迴她：「加油喔……」
看著魅花微微抖動的背影，我向紗優問起心中的疑問。
「評審是紗優嗎？」
「不是，當然由哥哥你來評定啊。」
什麽叫當然？
「這場比賽可是大嫂決定戰喔。」
「喂喂，你開玩笑的吧？」
再怎麽說也太扯了，哪能用這種方式決定老婆人選。
「當然有五成是開玩笑的。」
「換句話說，有一半是認真的嗎……」
「可以確定的是，讓她們三個分出勝負，是最適合哥哥的做法了。」
「那魅花為什麽也插一腳？」
「唉～……」
我不經意地問，結果紗優歎了一大口氣。
呃，可是，我被她拒絕了欸？她都迴答我「對不起」了耶？
既然拒絕我，她為什麽還要參加這場比賽？我實在搞不懂……
雖說這場比賽，對我個人而言是無上的光榮啦。
「我做好了！」
過了一會兒傳來魅花的唿叫聲，料理完成了。
客廳從剛才就彌漫著焦香味，實在很讓人期待。
盤子裏盛放的是平凡的煎豬肉片。不過，上麵淋了看似用蔬菜做成的醬汁。
「請用！」
這麽說起來，魅花平常是有幫忙紗優，但我還是頭一次吃到全由她親手製作的料理。
「我開動了。」
打聲招唿後我拿起筷子夾肉。一放進嘴裏，濃鬱的豬肉滋味與清爽的酸味便刺激著舌尖。
我細細咀嚼後吞下。
「淋在上麵的醬汁，是用洋蔥做成的嗎？」
「是的！我把洋蔥磨成泥，跟調味料拌在一起，然後倒入煎過肉片的平底鍋裏滾一下。這種醬汁叫做『purée』，我想洋蔥的辣味應該不見了，並轉變為溫和的甜味……」
如同她的說明，洋蔥沒有了令人討厭的味道，隻提出它美味的部分。
「嗯，好吃。」
肉片很美味，不過單吃這個醬也沒問題。真想來碗白飯。
這道菜好吃到真想全部掃光，但在我吃完一半時——
「好了，請哥哥放下筷子。剩下的給我們嚐嚐。」
我隻好含淚讓給其他三人。
她們也都是差不多的意見，評價很不錯。
「噯嘿嘿。」
大概是高興自己得到讚美吧，魅花臉上堆滿害羞的笑容。
「姊姊，每天的鍛煉終於展現出成果呢。」
「嗯，都要多虧紗優的指導！」
擊掌的兩人真的像極了一對感情和睦的姊妹。
「那麽，接下來輪到我了。」
這迴換奈巳站起來。她甩披風似地把圍裙穿到身上。
明明隻是做個菜罷了，不知為何看起來好帥氣。
她從冰箱挑出來的材料以蔬菜為主。是因為老家種菜，才挑選用慣的食材嗎？
番茄、馬鈴薯、洋蔥、紅蘿卜、青椒、高麗菜、西洋芹、蘆筍，還有水煮番茄罐頭、維也納香腸。
奈巳先切蔬菜。她的速度比魅花還快。魅花是「咚、咚、咚」地小心下刀，相對之下奈巳用刀相當輕快，不斷發出「咚咚咚咚咚咚」的聲響。
切完菜後，她在熱好的鍋子裏倒入橄欖油，將蔬菜依序放進去拌炒。接著倒入水煮番茄罐頭。加水滾一下後，又放了某樣材料進去。緊接著倒入某種黏稠的液體。
「她加了法式清湯呢。我大概知道奈巳姊在煮什麽了。隻是，我不曉得她後來加進去的是什麽東西……」
我連她在煮什麽都一頭霧水。
「完成了！」
接著，她用湯勺將鍋裏的食物盛放到盤子上，端來客廳。
「這是即食意大利蔬菜濃湯喔。」
盤裏散發的美味香氣撲鼻而來。
不用嚐也知道一定很好吃。如果難吃才令人百思不解。
「請、請用……」
奈巳客氣地遞湯匙給我。
「我、我開動了。」
我舀了一匙湯放進嘴裏。口裏頓時充滿了番茄的清新酸味，還嚐得出各種蔬菜的精華。
接著吃一口蔬菜。菜煮得非常軟嫩，吸飽了湯汁。濃湯與蔬菜渾然一體相輔相成。
一口，再一口——吃著吃著，不知不覺間盤子就見底了。
「還、還要嗎？」
「還有的話再給我一碗。」
「奈巳姊，也給我們一點。」
奈巳端出四個盤子，大家一起品嚐。這道濃湯讓我暖到心坎裏。
「奈巳姊，這湯好好喝。番茄的滋味很濃鬱呢。最後加入的調味料是？」
「你看得真仔細耶……我加了蜂蜜。這樣一來就算烹煮時間短也能提出番茄的味道。」
「學到了好方法。下迴做菜時我會參考的。」
紗優相當滿意。凜凜姊和魅花也都一臉佩服。
『那麽，最後就由凜凜上場了。』
由於她的身高跟廚房的高度有落差，我便拿出紗優以前使用的踏台。
站在踏台上做菜的身影，就像個勉強自己煮飯的小孩子，真是可愛極了。
『紗優小姐，鍋子借我一用。』
「請用請用。」
於是，凜凜姊用起廚房，默默地做著料理。
材料有雞肉、馬鈴薯、洋蔥、紅蘿卜。
準備好鍋子，逐一添加調味料。
一如凜凜姊曾誇口說自己做過新娘修行，她的用刀技術果真高超。隻花十秒就用菜刀削好馬鈴薯皮，速度之快連紗優都瞠目結舌。
「好快……速度比我還快呢。」
身手也很俐落，沒有多餘的動作。
明明待在別人家的廚房，使用起來卻像自家廚房般熟練自如。
凜凜姊一會兒撈掉浮沫，一會兒確認鍋內的狀況，像在照顧小孩般細心地顧著鍋子。
最後，過了規定的三十分鍾。
『我煮好了。』
端出來的盤子裏，盛放著馬鈴薯燉肉。
「雖然用的肉不同，看到材料與調味料的當下我就猜到了……」
紗優有些遺憾地說。看來菜色如自己預期這點讓她不太滿意。
我是覺得好吃就好啦……
『請嚐嚐看。』
「那麽，我開動了。」
我夾起馬鈴薯，放進口中。
濃縮的美味頓時擴散開來。
……怎麽、迴事？
「這會不會……太好吃了？」
馬鈴薯的鬆軟程度、入味程度、雞肉的清甜滋味、洋蔥的軟度、紅蘿卜的甜味……這些全都協調地融合在一起。
紗優做的馬鈴薯燉肉也相當美味，但凜凜姊的水準還比她高出一個……甚至兩個層級。
「也給我嚐一口。」「啊，凪紗哥，我也要。」「也請給我一點。」
剩下的馬鈴薯燉肉分給她們三個人吃。
放進嘴裏的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紗優也一臉費解，隻是乍看之下看不出來。
「的確很好吃呢。凜凜姊，請問這是怎麽做的？」
『這是奶奶秘傳的菜肴，作法屬於商業機密。』
麵對紗優的提問，凜凜姊淘氣地迴答。
看來這道是珍藏的私房菜。
「……好好吃。」「不得不服輸呢……」
魅花和奈巳也在吃了一口後認輸。
這麽說對她們很不好意思，但水準確實差太多了。
不過是道馬鈴薯燉肉，嚐起來卻像從未吃過的嶄新料理，帶給我們強烈的衝擊。
凜凜姊鬆了口氣。
『能讓各位滿意真是太好了。也不枉費凜凜每天閱讀了。』
「真的很厲害呢，好好吃喔。」
『凜凜可以每天做給凪紗少爺吃喔。我一定能派上用場的。』
對方投了一記直球過來，害我頓時詞窮。
不過……凜凜姊這句話讓我有些不塌實的感覺。其實隻是件很瑣碎的小事，然而內心的警鍾卻響個不停。
還是提醒她一聲比較好吧。
「凜凜姊……別用『派上用場』這種把自己當成東西似的說法比較好喔。」
凜凜姊聽了，露出「什麽？」的呆愣表情。
「我很高興你願意為我下廚啦，可是這點跟派不派得上用場沒有關係。」
聽到我這麽說，凜凜姊低下頭，微微扭動身體。
「你啊……我說你啊……！」
「凪紗哥，這話說得太過分了……！」
不知何時，奈巳和魅花都驚呆地看著我。
我、我失言了嗎？不，我不認為自己說錯話！
「派上用場」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把自己當成工具看待，我隻是不喜歡這樣而已！失言排行榜才沒有更新！
「獎品是親吻對吧。來，兩位請吧。」
這時，紗優執起凜凜姊和我的手。
「什麽『來，兩位請吧』，我哪做得來啊！」
『就是呀。凜凜也不想在缺乏氣氛的情況下接吻。』
……凜凜姊的心中，似乎已抱定跟我接吻的打算了。這樣好嗎？
「原來如此。還要附帶情境是嗎？有道理。那麽就找個地方商量……」
就在此時，魅花客氣地舉起手。
「姊姊，怎麽了？」
「為、為了增進感情，以及讚許彼此的奮戰精神，大家要不要一起去澡堂啊？」
魅花沒頭沒腦地，突然提出這個建議。
「為、為什麽是澡堂？該不會是奮戰和澡堂的雙關語？」（注2：日文澡堂（錢湯）音同戰鬥。）
「不、不是啦奈巳同學！隻是湊巧而已！」
紗優微微揚起嘴角得意一笑。
「嗬嗬嗬。姊姊，你真的很喜歡去澡堂耶。」
「對、對呀。我還想再去一次。」
魅花換上興奮的神情。看來她真的很喜歡澡堂。對了，記得之前她也說過想去。
「今天澡堂有開，折價券也快到期了，這樣正好。」
「澡堂呀。偶爾去一次也不錯呢。」
『澡堂就是大眾浴場吧。凜凜沒去過，很感興趣。』
沒人提反對意見，於是就決定去澡堂了。
……不知為何我也算在內。
「啊～簡直是天堂啊——……」
來到睽違二周的超級澡堂，我泡在浴池裏放鬆身體。
澡堂的優點就是能讓身體充分舒展哪……
話說迴來，今天她們又找我過去共浴區泡澡。就是上次也去過，必須換上泳衣的露天浴池。
太晚過去也不好，差不多該動身了。隻不過，隻身去找女生們真讓人不好意思。
我離開浴池，換上租借的泳褲。打開玻璃門走出去。
上次戶外仍有點冷，今天就還好了。感覺得到夏天的腳步越來越近。
我留下一排水腳印，抵達男女共浴的露天浴池。大家都泡進浴池裏了，女孩子們嬉鬧成一團。我實在難以加入她們。
「哥哥來了呢。」
紗優注意到我了。凜凜姊和奈巳
一看到我的臉就唰地退開。
「啊，凪紗哥。快過來快過來——」
魅花一副已習慣的態度出聲催促，於是我也走進乳白色的熱水裏。
不曉得大家是不是都穿比基尼，這次同樣看不清楚肩帶。怎麽看都像全裸，害我控製不住想象力。
得讓自己冷靜一點才行……
「凜凜姊和奈巳姊，請你們過來這裏啦——」
紗優喚道，但兩人隻是遠遠地看著我們。
「真拿她們沒辦法。不然，我們過去那裏好了。」
「說得也是，紗優。」
紗優和魅花抓著我的手。
「咦……」
然後，往她們的方向走去。我的身體自然被拖著走。
奈巳和凜凜姊本想閃躲，無奈她們已來到池邊無處可逃了。
兩人窩在角落，被魅花、紗優和我包圍。
「嗬嗬嗬，我們開開心心地泡澡吧。」
紗優微露出大膽的笑容。
「那麽，來問問凜凜姊的要求吧。如果你想在浴池裏進行，現在就可以動手喔。」
「你在亂講什麽！？」
決定獎品為接吻的當下就夠莫名其妙了說。
凜凜姊背對我們，動來動去不知在做什麽。
隨後，她拿起裝在食物用夾鏈袋裏的智慧型手機。她把手機帶進來了……
畫麵上寫著：
『凜凜仔細考慮過了，現在接吻似乎太早，還是別這麽做吧。』
凜凜姊很理智，我鬆了一口氣。看來可以不用接吻了。
「唔，你該不會已經摸透哥哥的心了？想要以退為進。」
「你在說什麽啊……」
我戳了紗優的額頭一下。
「噢！哥哥，你真大膽耶。這不是『今晚不讓你睡』的暗號嗎……」
「我才沒有那種暗號！」
「咦！紗優說你有十種暗號耶。」
「魅花，拜托你別相信她的話啦！」
「噯——哦——嗯……原來阿凪有這種……」
「為什麽連奈巳都信以為真啊！？」
凜凜姊看著我們，擺出咯咯笑的動作。
「對、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不會不會，沒關係的。隻不過……這種與家人同在的感覺很讓我羨慕。』
我道歉後，凜凜姊浮現些許寂寞的神情。
看著她的表情——腦海突然閃過一句話。
『我是想要一個普通的家庭。家裏有父親，有母親，有姊姊……大家一起念書、遊戲……』
是魅花之前說過的話。
她們其實不像，然而表情卻莫名神似。
禦雷學長說過，凜凜姊遭到雙親舍棄。
凜凜姊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呢？
內心懷抱的是悲傷？寂寞？還是其他情緒呢……
「那麽，你想用什麽取代接吻呢？」
在我略微沉思的期間，紗優這麽問凜凜姊。
凜凜姊的手指再度操弄手機。
『我想跟凪紗少爺單獨約會。』
畫麵上顯示這段文字。
「約會呀，不錯呢。反正明天是假日，你就不用客氣了。我不會說出『明天還要把妹』這種煞風景的話。」
紗優麵不改色，不顧我的意思擅自決定了。
『謝謝。我會好好享受的。』
魅花和奈巳看似有些不滿，但或許是無法違逆優勝者的關係，她們並未積極地反對。
◇ ◇ ◇
我邊走邊拿手機確認時間，現在是星期六的下午一點前。
來到車站的我正前往相約地點與凜凜姊會合。
當我抵達車站前時，隻見以凜凜姊為中心的空間彌漫著奇妙的氛圍。
該怎麽說呢，有好多人在偷瞄她。對象不分男女老幼。
不過，我很能體會他們的心情。
因為凜凜姊今天穿的不是平時的和服，而是宛如洋娃娃般的甜美蘿莉塔風洋裝。再加上個子嬌小，看起來真的很像人偶。
無論是誰目光都會被吸引過去吧。我也不例外，假如自己跟凜凜姊素不相識，視線同樣會停留在她身上。
我走近凜凜姊，她注意到後對我投以笑容。
『午安。』
接著，跟平時一樣用智慧型手機播放人工語音。
「抱歉，你等很久了嗎？」
其實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
凜凜姊聞言搖了搖頭。
然後豎起右手食指，左手比「布」。
一和五。
「十五分鍾？你該不會是十五分鍾前來的吧？」
凜凜姊喜孜孜地點了點頭。看樣子我說對了。
接著，她優雅地捏住我的衣袖。
她今天沒有突然抱住我，給人一種與外貌相反的成熟感。
「那我們走吧。」
凜凜姊點了個頭。
我們緩慢地邁開步伐。凜凜姊怕自己絆倒或是走太快，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小心。
「這樣的速度可以嗎？會不會跟不上？」
『沒問題。謝謝你的體貼。』
這趟散步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凜凜姊的要求隻有「兩人一起去安靜的地方」。
散步道和公園等地方我之前就做過調查了，我們依序經過這些地點。今天風和日麗，很適合散步。
其間，凜凜姊興味盎然地頻頻問我這是什麽、那是什麽。
聽了我的迴答後，她時而讚歎，時而驚訝，時而露出笑容，情感豐富表情多變。
看著她的反應，我覺得她好可愛。
坦白說，我很高興她對我抱持好感。
但是，我目前懷抱的感情好像跟愛情有些不同。
反而比較近似我對紗優的感情。也就是隻把她當成妹妹看待，而非麵對女孩子的那種感覺。
『要跟對自己有好感的適任者好好交往喔。』
腦袋突然浮現這句，老爸以前對我說過的話。
這句話聽起來，含有「因為對方是適任者才要交往」的意思。
我從當時就非常不以為然。
現在也這麽認為。我不想為了這種原因，透過有色眼鏡看待女孩子。
「這麽做是為了保護世界」的說詞，其實也是針對以「適任者」為由，害女生卷入危險當中一事所做的辯解。打死我都不想肯定這種踐踏女生尊嚴的做法。
或許老爸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吧……
『你怎麽了？一臉嚴肅的表情。』
凜凜姊這麽問我。看來我把心思表現在臉上了。
跟女孩子走在一起，頭腦卻在思考別的事情……難怪紗優會說我沒有幹勁哪。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難不成是在想別的女生？這樣不行喔。』
「不、不是啦！啊，公園到了呢。」
『你該不會是想蒙混過去吧？』
「你誤會了！」
我們走進公園，來到石造瞭望台。
這裏沒半個人在。說冷清是很冷清，不過我並不討厭這種氣氛。
『好美的風景呢。』
「我很喜歡這裏的景色。」
『好高興能夠得知凪紗少爺的喜好。』
凜凜姊嫣然一笑。
之後，我們坐到瞭望台的長椅上。
迎麵而來的風有點強勁。
『真是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呢。』
「你喜歡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嗯，凜凜也很開
心。但這反而讓我更加於心不安……』
凜凜姊突然失去了笑容，神情變得沮喪。
她看起來……非常歉疚的樣子。
「你、你怎麽了？」
『其實有件事我必須向你道歉才行。』
「什麽？」
凜凜姊突然用智慧型手機播放這句話。
她輸入下一段話，手指微微發抖。
『凜凜會來找你，不僅是因為聽了奶奶和幽徒的話。不對，正確來說，是凜凜拜托他們告訴我凪紗少爺的事情。』
拜托他們告訴她，也就是說……
「這麽說來，早在我遇到他們之前，凜凜姊就曉得我這個人嗎？」
凜凜姊輕輕點了個頭。
「等一下。你是從哪裏知道我這個人的？啊，我好歹也是武士，就算鬼族的人認識我也不奇怪啦……」
『是治好凜凜身體的醫生。那位醫生說，凪紗少爺能帶給凜凜更多的活力。』
「我、我嗎？」
『對你有興趣是真的，但若問凜凜是否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你，這點就不確定了。不過，奶奶和幽徒口中的你確實令我有好感。』
「啊，這、這樣啊……」
就是說嘛。我果然沒有女人緣。
『但是，現在不同囉。凜凜是心甘情願待在你身邊的。』
「……你該不會又要說你想嫁給我吧？」
『這個嘛。我不會迴答問這種問題的男人。』
凜凜姊露出狂傲的笑容。看來不能用普通方法應付她。
她繼續說道。
『聽醫生說，隻要親吻額頭或嘴唇就能湧現活力。』
「難、難不成第一次交手時，以及之後見麵時，你都格外執著於接吻的原因……」
『是的。凜凜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治好，需要〈一子相傳〉這種禦業的力量。隻不過後來才聽幽徒說，單純的親吻是沒有用的。』
所以她才會詢問禦雷學長有關〈一子相傳〉的事情啊。
解開幾個謎團是很可喜可賀。但是，最大的謎團還沒解決。
「凜凜姊……那位醫生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高大的男人。頭發則隨便綁在腦後。』
這段描述令我不寒而栗。盡管不太想聽到答案，我還是開口問了。
「右眼下麵……是不是有顆痣？」
『對，我記得有。』
……我一直很懷疑。
幫凜凜姊看病的醫生，實在太清楚武士和鬼的事情了。
而且，他還知道〈一子相傳〉的事。再加上，凜凜姊描述的容貌全都與那個人吻合。
也就是下落不明的宗家家主——相坐八島。
『怎麽了嗎？』
「沒、沒有……沒什麽事。」
還沒有確切的證據。現在就斷定尚嫌太早吧。
「順便問一下，這是多久之前發生的事？」
『凜凜大概是在一個月前聽說你的事情。』
什麽？八島哥在幹什麽啊？難不成他一直在偷偷接近鬼族嗎？是因為企圖接近鬼族，才會被宗家疏遠遭到放逐嗎？
不，怎麽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的。少了八島哥，宗家就無法維持下去。
最重要的是，認真看待宗家和使命的八島哥，為何暗中與鬼族接觸……！
『還有……一件事。』
「啊！什麽事？」
不行。現在去想八島哥的事情也於事無補。
我得專心聽凜凜姊說話才行。
『凜凜自知是無理的要求，但能不能請你親吻凜凜的額頭呢？』
「咦……！？」
『一次就好。因為醫生說，這樣一來凜凜或許就能發出聲音了。』
「聲音……」
『對。所以，凜凜想讓身體複原……爭口氣給父母看。』
凜凜姊的表情蒙上些許陰霾。
操作智慧型手機的纖細手指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就因為派不上用場……就因為是畜生胎而拋棄凜凜……我要他們後悔自己的行為。』
她眼泛淚光。表情看起來相當不甘心。
我也聽禦雷學長和老婆婆提過這件事。但是，因為凜凜姊總是一副開朗到讓人忽略這點的模樣……我都沒發現她如此的想不開。
不過……凜凜姊也說過自己派得上用場，或是羨慕家人的存在之類的話，我好像有注意到她所發出的這些暗示。
「……身體複原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凜凜姊沒有迴答。正確來說，擺在手機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之後就靜止不動。她不知該怎麽迴答。
要讓雙親後悔——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凜凜姊能做的事情應該不多。
也許是我多慮了……可是我有股不好的預感，所以開口向她確認。
「你是不是有……向父母複仇的念頭？」
凜凜姊的肩膀略微動了一下。仿佛內心有一點動搖似的。
看樣子，我說中了吧。
她的目的，並不是跟我接吻。這隻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你有這種念頭，很抱歉……我辦不到。」
聽到我這麽迴答，凜凜姊低下頭。
「我不曉得你這股念頭有多強烈。但是，我不想為這種事使用力量……害你跟父母斷絕關係。」
『凪紗少爺……可是……凜凜——』
智慧型手機播放著人工語音。我像是要蓋過那聲音般說道。
「放棄向父母複仇的打算吧。今後我們會告訴你許許多多，有趣到足以忘掉仇恨的事物。」
魅花希求的是她與父親的牽係，但凜凜姊不同。
凜凜姊遭到雙親拋棄。即使能夠想象那份悲傷，我也無法體會她心裏的痛吧。
但是。
即便對方是鬼族的一分子。
也不該像魅花那時一樣，隨隨便便害她與父親別離。
當時我無能為力，隻能打倒煉獄叔叔，沒辦法找出共存的辦法。
但是，現在不同了。如果能與鬼並肩而行，我願意這麽做。
我的想法或許太天真……但我還是很想找出能夠共存的方法。
隻要詛咒能夠解開，說不定我們就能夠互相理解了。
「所以，凜凜姊，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行動？隻要是為了這個目的，要我親幾次額頭都沒問題。」
我這句話似乎讓凜凜姊有些不知所措。
她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不知是在反複思量我的話，還是在匯整自己的思緒。
隨後，她慢慢掀開眼簾，操作起手機。
『親幾次額頭都沒問題，就表示你願意跟我結婚吧？』
「喂！？別把親額頭和結婚畫上等號啊！」
我這麽吐槽後，凜凜姊隨即放鬆那張嚴肅的表情，開懷地笑了起來。
我也受到她的感染，忍不住笑出來。
接著，凜凜姊按了按手機。這次她打得稍久一點。
『那麽……就請你告訴我，這世界的樂趣。今天玩得很開心。跟大家一起去購物也很快樂……盡管凜凜還無法原諒雙親，既然凪紗少爺都這麽說了，我相信……內心的陰霾絕對會有消散的一天。』
凜凜姊露出些許釋然的表情。
當然，她還沒有原諒雙親吧。
也還擔心，這世界是否真有樂趣吧。
不過，這些煩惱隻要我們慢慢為她掃除就沒問題了。
『那麽……可以請你吻我的額頭嗎？』
凜凜姊的表情變得很
認真。
這並非可隨便使用的力量，但如果能治好凜凜姊的身體……
如果能讓她發出聲音，我當然樂意為她使用。
更何況，八島哥做的事情不會有錯。
他也建議凜凜姊用〈一子相傳〉。
「身體可能會有點發燙……」
『沒關係。』
凜凜姊站起來，靜靜地站到我麵前。接著，努力踮起腳仰望著我。
然而高度還是不夠，於是我半彎著腰。
接著，撥開凜凜姊的瀏海，露出光滑的額頭。
凜凜姊緊閉著眼睛，身子有些發抖。雙頰染上紅暈。
我一瞬間遲疑了，不過此刻的狀況已不容贅言了吧。
嘴唇輕輕地，吻上凜凜姊的額頭。
我想象自己的血，以及凜凜姊的血裏蘊含的力量相互融合、壓縮、加速。
緊接著，凜凜姊的額頭湧現白光。
光粒包圍著我們。然後，那群粒子以凜凜姊為中心迅速聚集過來。
「未來啊，迴應雙親的召喚！」
籠罩凜凜姊的光芒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輝。
「循吾等之血而來，吾之嗣子——」
刹那間——光芒反轉過來。
由白變黑。從神聖轉為不祥！
「怎、怎麽迴事！？」
看得出來，兇暴的力量在凜凜姊的體內亂竄。
那道光芒原本能召喚我們的孩子所具備的特異能力——此刻卻變質成截然不同的東西。本該湧現的光芒，卻化為黑暗融入凜凜姊的身體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法說話的凜凜姊竟擠出了慘叫聲。
尖銳的叫聲，使我的頭有如被勒緊般疼痛。
「凜凜姊！」
她麵向我。然而，與其說她是對我的聲音起反應，不如說是對聲響起反應。
可愛的臉蛋變得猙獰宛如野獸。
怎麽會這樣？發生什麽事了？
難道說，這就是具備力量的鬼與武士結合的下場嗎！？
「————，——————————，————————！！」
凜凜姊發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聲音，揮拳往地板打下去。
擊中的位置出現裂痕，下一瞬間蔓延整片地板。瞭望台遭到破壞，一下子就崩塌了。
瞭望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碎片往地麵墜落。凜凜姊自己也沒了踩踏的地方而摔落在散步道上。
不過，她立刻站起來，仿佛還破壞得不夠般再度揮拳。她使出難以跟嬌小身軀聯想在一塊的怪力，開始胡亂破壞周邊一帶。
直到剛才都很平靜安穩的風景與氣氛，現在全都變了樣。
「凜凜姊！」
我站到地上後再次唿喚她。可是，這迴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該死，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不管如何，隻能先讓她失去戰鬥力了。
隻要把我的血送進凜凜姊體內壓抑她的力量，她應該就不會再繼續破壞——
「……！？」
突然間，我感覺背後有一股強大的氣。
不是凜凜姊。這是我很熟悉的……那個人的氣息。
我轉向身後。
出現在眼前的是——下落不明的八島哥。
宗家家主……相坐八島就站在那裏。
高我半個頭的高挑身材。硬發全往後梳，於腦後紮成一小撮。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八島哥沒錯。
可是，不對。這個人……不是我認識的八島哥
他麵無表情，以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看著我。他不是會露出那種眼神的人啊……！原本親切的臉孔，如今像是失去生氣般毫無血色。
「八——！」
在我喊出名字的瞬間，有東西潑到我的臉上。
是從八島哥手臂流下的、濃稠的、紅色液體。
是血。
看來八島哥把血潑到我身上了。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嘎啊！！」
身體好燙……！
我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得異常快速。
血流的速度也像是受到牽引般急速攀升。
「你、你做了什麽……！」
剛剛還在眼前的八島哥，現在哪兒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地麵隻留下一大灘的血。
心髒跳得更加激烈。
停不下來。這是、這種感覺是——！
這能力本來是我——相坐分家的最後王牌。
心靈好似與身體的熱度成反比，逐漸冷卻下來。我曉得思緒正在消失當中。
這是〈始祖〉的血之力。這股力量正逐步侵蝕我的身體——！
〈始祖覺醒〉。
這是令始祖的力量蘇醒，直到用盡力氣之前都能強行取得龐大力量的禦業。
照理說，隻要我不刻意使用，就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但是，濺到血的當下，這股力量突然起了反應。
力量被強行喚醒了。
「不行……快停下來……！」
——我一點也不想使用這股力量啊！
抵抗的理性與神智正逐漸喪失。
在所有會動的東西尚未破壞殆盡之前是停不下來的。
跟運用未來力量的〈一子相傳〉完全相反，使用過去的力量——集結所有武士狂氣的禦業發動了。
我的意識遭到吞噬——煙消雲散。
◆
「……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奈巳的眼前，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公園景色。
樹木東倒西歪，遊戲器材之類的物品全都麵目全非。而中央，則有兩道身影正在交戰。
一邊是凜凜，另一邊是凪紗。
凜凜散發漆黑邪氣，蛇一般的眼睛瞪著凪紗。頭上有一對角……不是光之角，而是遭邪惡侵襲似的黑角。邪氣就從那裏散發出來。
與她相對的凪紗身上纏繞著火焰，充血的紅眼瞪著凜凜。他的模樣不像武士，反倒比較像鬼。
兩人對峙片刻後，再度打了起來。
凜凜的手刀擦過凪紗的臉頰，血噴了出來。凪紗的火焰包住凜凜，燃燒她的身體。
雙方都沒有殺意。他們隻把對方視為必須破壞的東西。
真是一場不顧過去共度的時光與心意、淒慘至極的戰鬥——
不過，這場戰鬥毫無疑問是凪紗占了上風。
實力相差太多了。雖然凪紗總說自己很弱，他的身體確實具備能承受始祖力量的資質。
〈始祖覺醒〉。
這是相坐分家的最後王牌。可暫時讓始祖之血覺醒，用理性與感情交換那股力量。
換句話說，此刻的凪紗擁有跟號稱最強的始祖相同的力量。
亦即武士根源的力量。
不過很顯然的，用凪紗的身體施展那股力量的話，戰鬥結束後他的身體也報銷了。
「得快點阻止才行……！」
奈巳利用式神跟蹤他們。
並不僅是因為好奇、對凪紗有好感這種理由。
監視也是伊澤家的任務，以便在相坐家遭遇困境時來得及支援。尤其發生煉獄那件事後，相坐宗家便要求伊澤家加強監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凜凜遭受凪紗的猛攻而震飛出去。
她想站起來，雙腳卻跪了下去。那具嬌小的身軀早已傷痕累累。
奈巳下
『我說得太過分了，得向奈巳小姐道歉才行。』
腦海閃過凜凜姊一臉歉疚播放人工語音的情景。
我也迴到了公寓，但是頭腦仍有些混亂。
我並不想，也不該讓她露出那種表情。
原因出在一無所知的我身上。
……必須跟奈巳談談才行。我想向她道歉，也有事情想問她。她一定知道某些我不知情的秘密。
「好……」
我拍打臉頰，房裏響起一聲清亮的「啪！」。得振作起精神才行。
之後我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奈巳。耳邊持續傳來待接聲。奈巳就是不接電話。
「……我被她告白了呢。」
我忍不住在自己的房間裏自言自語。
奈巳在那種狀況下，表明了她對我的心意。
那並非如小時候那種幼稚的情感。
而是相當強烈的好感。
老實說。
我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
正如我對奈巳的愛情逐漸消逝，奈巳的那份感情理應也早已淡去了。
然而。
『早在十多年前，我就已經喜歡他了！』
也就是說，她一直喜歡著我吧。
當時……老爸勸我放棄奈巳，不要跟她太過親近。
最後，我照做了。
小學時期男生女生自然分成兩派，而我並未抗拒這種變化。
聽到大人說「不是適任者就不行」後我就立刻放棄，這一點奈巳也有察覺才對。
這段期間奈巳是抱持什麽樣的心情呢？
為什麽我沒察覺到她的心意呢？越來越覺得自己好丟臉。一定有某些地方藏著暗示啊……
可是，她的眼睛確實有適任者的紋樣。
如此一來，「對方不是適任者所以得放棄」的前提就瓦解了。
『我一直在找尋可以跟阿凪在一起的辦法！』
然而，奈巳仍不敢說出這件事。
說不定除了「適任者」這點之外還有其他問題。
她到底知道些什麽呢？
我也很想問奈巳。
到底是什麽令她如此痛苦？
「都不接啊……」
電話另一頭始終播放著待接聲，也沒切換成答錄機。
沒辦法。雖然不曉得她在不在家，我還是直接過去一趟吧。
我掛斷電話，做好外出準備後走向玄關。
「咦？哥哥，你要出門嗎？」
「對。我去一下奈巳家。」
「了解。路上小心。如果半路上遇到鬼襲擊要打電話給我喔。還有夜晚很冷，請穿暖一點出門。」
「是～是～」
跟紗優說一聲後，我走出了家門。然後跑到奈巳家。
我從以前就曉得她家的位置。
她也跟我們一樣，離開父母身邊獨自生活。
她們家原本在我們居住的神社附近，因此我和奈巳一起就讀同一所幼稚園，上小學時才搬來這裏。
起初雙方的家長也都跟孩子同住。
上高中後，我老爸跑去國外，媽則迴到老家。之後，我就和紗優兩個人一起生活。
奈巳好像也跟我們差不多。就讀高中後，她的父母就迴到原本居住的地方了。
國中時期我們恢複到能夠交談的關係，我也跟紗優一起去過她家幾次。
當時，奈巳總是麵帶笑容迎接我們。
然而，那張笑容的背後，一直存在著無法說出口的苦惱吧。
「……到了。」
終於抵達她家。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木造公寓，奈巳的房間就位在三樓。從外麵看來，屋內並沒有開燈。
我站在大門前按下對講機。沒有迴應。可是，我覺得裏麵有人。
手轉動門把，輕輕鬆鬆就打開大門。
「……真粗心耶。」
我悄悄地走進去。
「打擾了。」
室內一片昏暗。不過，可能是廚房後麵的房間窗簾沒拉上的緣故，月光從那裏射進屋內。
我經過廚房旁邊往裏麵走去，發現奈巳就待在那個房間的角落。她低著頭，抱膝坐在地板上。在月光的映照下，營造出一點神秘的氣氛。
我都闖進來了，奈巳卻一動也不動。簡直就像一尊雕像，令我不安起來。
發現肩膀偶爾因唿吸而擺動，我才確定她平安無事而放下心來。
「奈巳。」
「…………」
她沒有迴應。
「我坐你旁邊喔。」
我往奈巳的旁邊坐下。她沒有意見。正確來說，她不發一語。
看奈巳都沒有任何反應，我便伸手往她的臉頰戳下去。
「…………」
還是沒反應。但是，我不放棄地繼續戳。
軟q軟q軟q軟q軟q軟q軟q軟q軟0軟0軟0軟0軟q軟q軟q軟q。
喔喔，好軟喔。快戳上癮了。
「泥在幹什麽啦！」
終於有反應了。
「你明明有聽到嘛。幹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啊。」
「吵死啦！你這臭男人，一點都不了解人家的心情！」
一點都不了解她的心情，是嗎？
即使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然看得出來奈巳的眼睛紅通通的。好像是哭腫的緣故。
「……是啊，我的確什麽都不懂。我一直以為，我們已經跟小時候不同了。」
「哼。世上也是有……從小到大都不變的心意呀……」
室內再度安靜下來。
「我問你喔。」
我坐到奈巳前麵，盯著她的眼睛。
「當我被鬼——被凜凜姊攻擊時，是你出手搭救我的，對吧？」
奈巳沒有立刻迴答。她的神情看起來很猶豫。
她逸開視線，過了半晌，她輕輕點頭。
「能不能告訴我詳情？」
「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喔？」
「比起你一直不告訴我真相，被你添麻煩還比較令我高興。」
「笨蛋。」
奈巳紅了臉頰。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開心。
「沒錯。那個戴狐狸麵具的人就是我。」
奈巳站起身，從櫥櫃裏拿出狐狸麵具。
跟當時見到的麵具一模一樣。
「果真是你啊……那麽，那股力量是？」
「我也跟你差不多……吧。」
「差不多？難不成是武士……」
「是呀。但是有點不同。你知道你們始祖的事嗎？」
「當然啊。」
從小，大人們就像在念繪本故事般一再講述這段曆史給我們聽。
「你知道當時……封印鬼神的武士有位妻子嗎？」
「嗯，知道。」
「我們家就是那位妻子的後代喔……」
「那位妻子的……可我記得她當時應該死了……」
記得古文書裏寫到，她在封印鬼神的期間遭到殺害。
「她並沒有死喔……當時她喪失記憶，到處流浪——後來跟非相坐家的人另組家庭。」
「真、真的嗎！？」
始祖的妻子當時還活著——這項事實，至今讀過的古文書裏一句話都沒提過欸！
「她在臨死前想起了一切，領悟了一切——於是我們才要找出相坐家並支援他們。」
「我完全沒聽說過這些事情耶。」
「這是當然的
呀。因為我們的存在被隱匿起來了嘛。知道這件事的，隻有相坐宗家的高層而已。目前宗家的代理家主津見姊就曉得喔。」
「為什麽要隱匿……」
「這是我們的家規。至於秘而不宣的原因……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其實，我流著那邊的血統一事也是不能說的秘密。」
「這樣啊。那我就不深入追究了。」
既然是被隱匿的存在，想必她們連鬼神或武士的話題都不許提起吧。
「事實上……為避免血統斷絕，我們禁止跟相坐家有密切關聯。媽媽和外婆她們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所以我也不能破壞規定。」
「咦？可是我們之間的關聯好像還不小耶。」
畢竟小時候，我們兩家住得很近嘛。
「……其實這一代……也就是我跟你，本來該互相幫助才對。」
「是嗎？」
「算是實驗性質的做法吧。目的是為了加強日後的合作默契，以便共同支援相坐宗家。」
我從沒聽說過這件事。是因為宗家和老爸不信任我，才不告訴我嗎……還是另有原因呢？
「但是，我們的感情太好了……媽媽說當時的情形，單純是不成熟的血之力互相吸引罷了。可是再這樣下去，我們之間的連係會變得太強，將來就不容易分開。再加上開始擁有力量後，萬一發生私奔的情況就麻煩了，所以大人們才會拆散我們。因為我們不能成為一家人……」
「一家人……」
聽到我這麽問，奈巳的臉頰頓時紅了起來。
「你、你真遲鈍耶……就是結為夫妻啦！」
「哦、哦哦！」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奈巳說得沒錯，我真的很遲鈍耶……
「要當你的女朋友，必須符合某個條件對吧？」
「你早就知道了嗎？」
「當然呀。小時候就知道了。」
「因為突然看不見你眼裏的紋樣，我也被大人們要求別再跟你交往過密呢。」
「適任者的紋樣……是吧。」
奈巳把手指探向眼睛，取出隱形眼鏡。
指尖上黏著依稀可見的透明鏡片。她果然有戴隱形眼鏡。
而且，就跟我料想的一樣——奈巳的眼裏浮現著紋樣。
藍色的月牙紋樣。
「沒想到會因為隱形眼鏡歪掉而被你發現……真是大失算呀。」
「為什麽要遮起來？」
如果奈巳是適任者，我們就能毫無阻礙地在一起才對。
我還以為奈巳是因為失去適任者的資格，才會遭到父母阻止的說……
「因為我們的血脈不能斷絕。」
「咦，可是……」
「我們的血統也受到鬼神詛咒，隻有第一個孩子能夠繼承力量。所以，呃……如果我和你結為夫妻，你猜結果會怎樣？」
「什麽怎樣……」
如果伊澤家和相坐家都隻有第一個孩子能夠繼承力量……
「兩個傳承力量的家係就會合而為一……對吧？」
「沒錯。而其中一方的力量會消失。」
「力量會消失？」
「基本上，兩種不同的血液力量是無法共存的。我們的孩子呢，隻能繼承其中一方的力量。」
之前老爸也跟我提過類似的理論，說是在國外聽說的。
『若是有計劃的配對，就能生出具備雙方力量的孩子。另外還有融合雙方的能力，變成全然不同的新力量之類的情況。』
老爸是這麽說的，不過——也得有計劃性地配對才行哪。我不曉得這項理論能否套用在我們身上，也不認為我們能碰巧符合這種條件……
「要是發生這種情況，伊澤家就再也無法支援相坐家了。而且我們的結合，還有可能導致另一個災厄的誕生，這是最糟糕的結果。」
「災厄……」
「……你不用在意啦。迴到剛才的話題，我不能讓血脈斷絕。但是，我依然想方設法，尋找能夠打破這詛咒的方法……能夠擺脫這詛咒的辦法。一直……持續地尋找……」
奈巳她——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將這份感情藏在心裏不告訴任何人吧。
突然間我覺得她好惹人憐愛，好想抱緊她。但是，至今沒有任何作為的我要是這麽做，未免也太自私了吧。現在的我沒有這種資格。
「不過，我找到了一項可能的辦法。」
奈巳看著我，有些激動地說。
「隻要產下雙胞胎，雙方的力量就能傳承下去。」
「是嗎？」
不，我記得……對了，禦雷學長說過。
學長和凜凜姊是雙胞胎，他們各自繼承了不同的力量。
「你上次跟禦雷學長談話，該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是呀。因為我聽說他知道能夠確實產下雙胞胎的方法。即便對方是鬼，我還是很想問他。沒想到會被你撞見，我真是太大意了。不然你以為我們在談什麽？」
「……沒有啦，我還以為你懷孕了，而禦雷學長叫你拿掉孩子。」
當下，奈巳的臉有如沸騰般漲紅。
「你、你白癡啊！？為什麽會這麽認為呀！」
「沒、沒有啦，我自己也覺得再怎麽說都不可能啊！還不都是因為你說什麽想生，禦雷學長還叫你拿掉。」
「我是說我想生雙胞胎啦！而學長當時是叫我拿開手！」
「原、原來是這樣喔……」
不過，你們的對話也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歎了一大口氣後，奈巳繼續說明。
「可是，最後我沒能問到詳情……而且就算能如願生下雙胞胎，我也不想拿誕生的孩子做為跟你結婚的手段。我不想用這種眼光看待孩子。這麽做好像在褻瀆生命……但是……隻有這個辦法才能夠跟你結合……」
對於刻意誕下兩個生命一事，奈巳她也很煩惱。
一般來說，雙胞胎隻是結果，不可能刻意生產。
因此刻意人為的話，心裏一定會留下疙瘩。怎麽也擺脫不了操弄生命的罪惡感。
就如同將女生分成適任者與非適任者看待一事令我苦惱一樣。
我和奈巳……都把順序弄反了。我們以「傳承力量給孩子以保護世界」的結果為優先，把彼此的心意擺在後麵。
「奈巳……」
「如果能打倒鬼神……是不是就不需要這麽煩惱呢？」
奈巳注視著我。苦悶似的，悲傷似地……
「我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向你告白呢？」
「……奈巳，其實我有聽說，或許有辦法能夠打倒鬼神。」
「我也知道喔……因為我偷聽了你跟禦雷學長的對話。雙胞胎的事也是那時聽到的。」
「啊，當時感受到的反應果真是你啊？」
「對不起喔。因為相坐宗家要求我，必須加強監視你的行動。說來丟臉，聽到雙胞胎的事時，我的情緒前所未有的激動，才導致力量泄漏出來。」
「啊、呃，沒關係啦。你該不會一直在觀察我吧？」
「嗯。他們說若發現可疑的舉動，就要我監視你並逐一迴報……」
「原來是這樣啊。那黃金周前，我跟魅花約好去看電影後你突然出現，該不會也是……」
「沒、沒錯……結果沒能問出碰麵地點和時間，我才去問紗優。」
……其實當時我也不懂奈巳為何又折了迴來。
「你瞧不起我嗎？」
「不會啊。既然是宗家的命令，那也沒辦法吧……這麽說來，你也早就知道魅花是鬼囉？」
「轉學第一天她不是曾泄漏過力量嗎？當時我就注意到了。不過，我也以為她是失去力量的鬼，不具危險性。」
「跟我一樣啊。」
因為魅花泄漏出來的力量實在太弱了。我也誤以為她是失去力量的鬼。
「我說。」
「……什麽事？」
「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打倒鬼神。」
奈巳聽了，沉默了一下。
「……雖然不能公開合作，不過……協助你是我的工作，我會照舊在台麵下支援你……如果能夠打倒鬼神，我會協助你的。」
「這、這樣啊……你不願意成為我的夥伴嗎？」
聽到我這麽問，奈巳擺出落寞的表情。
「……我還不曉得，該怎麽做才好。」
「是嗎……也對，這麽問太突然了。我明白了。」
一陣寂靜過後，奈巳語氣溫順地低喃。
「噯，阿凪。」
「幹麽？」
「讀幼稚園那時，我們都喜歡彼此對吧？」
「是、是啊……」
「雖然媽媽說那單純是血互相吸引的關係，可我認為自己是真心喜歡你的。」
居然直截了當問這種令人害羞的問題。
不過，當時我們確實互相喜歡，有著確切的牽係。
「你對我……還有感情嗎？」
我無法立即迴答這個問題。
「我……」
盡管努力想擠出話來，卻無法繼續說下去。
於是，奈巳輕歎了口氣，露出酸楚的笑容。
「啊哈哈，對不起喔。就當我沒問吧。」
「……你不想知道嗎？」
「我還沒有勇氣聽到答案。因為我是個卑鄙又膽小的人，紗優也這麽說過我……」
說完，她站了起來。
「不過，我很慶幸能講出來。心情稍微舒暢了一點。好啦，我也差不多該恢複原狀了。你也要像以前一樣喔。」
「奈巳……」
「真是的。我不會再擺出憂鬱的表情了。畢竟我又沒有死心，隻是稍微控製不住情緒而已。看來我的修行還不夠呢。下次見麵時，我也得向凜凜姊道歉才行。」
奈巳又露出難過的表情。
隻不過，這表情看起來比較像是希望我迴去……不對，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吧。我先迴去了。不過，明天起一定要迴到平常的你喔。」
「了——解。反正腦袋已經想通了，我會轉換心情的。」
「嗯，我走了。」
我走向玄關。
「阿凪。」
打開門走到外麵時，奈巳叫住了我。
「看到你來，我很開心。」
「隻要是為了你，我隨傳隨到。啊……差點忘了這個。」
我從口袋裏拿出包裝過的物品，丟給奈巳。
「這是什麽？」
「上次買禮物時你覺得不錯的那件飾品。」
我謊稱去上廁所，趁離開奈巳的那段時間買的。
其實這是害她碰上一堆怪事的賠禮，以及幫忙挑禮物的謝禮，我本想在當天行程的最後交給她，結果她卻逃掉了。
「謝、謝謝……啊，是月亮的胸針……」
奈巳那張於月光下隱約可見的臉龐漲紅了起來。她可能在害羞吧。
「再見。」
「嗯……」
我關上門。隨後，門便發出「喀嚓」的上鎖聲。
繼續待在這裏也沒用，迴家吧。
明天，我們一定會迴到原狀的。
◇ ◇ ◇
我走在走廊上。這裏是……令人懷念的國中部校舍。
有一名拿著重物的女孩子走在前麵。堆在她手上的紙箱約莫三個。
對方腳步沉穩看起來不需要擔心，但這狀況就是令我很不自在。
「同學……我幫你拿一半吧？」
「咦、啊。沒關係——呃，啊、咦……阿、阿凪！？」
「奇、奇怪？你是奈巳嗎？」
那個女生是奈巳。容貌比現在還要稚幼，身上穿著國中部而非高中部的製服。
「算了，無所謂啦。我幫你拿吧。」
我從奈巳手上拿起兩個紙箱。
「謝、謝謝、你……」
「要搬去哪裏？」
「啊，第二校舍的視聽教室……」
「了解。我正好也要去那裏。」
奈巳聽了，驚訝地瞠大眼睛。
「你該不會是……文化祭執行委員吧？」
「對、對啊。別人推薦我的。」
都怪室道推薦我，害我被迫接下這份差事。
「是、是喔。我也一樣。」
「這樣啊。總之，我們快走吧。」
「好、好啊……」
我們抱著紙箱前往視聽教室。
默默地走了一會兒後，「……我們好久沒見了呢。」奈巳突然這麽說。
「是啊。聽到你喊我『阿凪』，我也感到很懷念呢。我們兩個幾年沒說過話啦？」
「大概五年吧？」
「有這麽久啊——」
如此想來，我跟奈巳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講過話呢。
「你為什麽都不跟我說話了啊？」
奈巳語帶玩笑地問。
「那個時期，找女生講話很讓人不好意思嘛。」
因為當時，校園裏彌漫著「男生沒事找女生說話會被取笑」的氛圍。
再加上，父母也叫我暫時別親近她。
隻要少了其中一項要素，我或許還能跟奈巳說上話吧。
我依稀記得當時……即使想跟她講話，也一定會想起同儕的嘲笑與父母的警告。
時光就在自己遲疑不決的情況下流逝，我才會越來越難開口找她說話。
「也許是吧。畢竟當時我也很怕跟男生講話。」
說完，奈巳歉疚似地笑了。
接著，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噯。」
「嗯？」
「……沒事。既然我們都要參加委員會，接下來還有機會說到話吧。」
「是啊。我們就同心協力，把文化祭辦得熱熱鬧鬧吧。」
「嗯！一起加油吧！」
奈巳綻露微笑。
「還有……謝謝你幫我搬紙箱。」
接著，害臊似地喃喃道謝。
「天亮囉——早安，凪紗哥。」
我醒了過來。坐起身子，發現魅花就在一旁。那頭金發今天同樣在朝日下散發燦爛光彩。
「唔——……」
做了一場令人懷念的夢。那是國中二年級時發生的事吧。
「怎麽了嗎？」
正當我沉溺於夢境的餘韻時，魅花突然把臉湊到我眼前。她由下盯著我的臉看，手則擱在我的腳上。些許的重量令人覺得舒服。
但是，一大早就出現這種畫麵對心髒不太好啊。心跳突然激烈起來。
「你的臉好紅耶？」
那是因為你靠得太近啦……！
「沒、沒事……我、我不要緊。」
「不可以逞強喔。我看看……」
說完，魅花的臉湊得更近了，並把額頭貼上去。
「看樣子……沒有發燒呢。」
「呃……」
暖熱的體溫，從魅花的額頭傳了過來。
……實在是，該說她大膽，還是戒心不足啊。目光自然而然被嘴唇吸引過去。
那片唇，我曾經吻過一次呢……
此刻隻要略微挪動下巴，應該就能碰到——
「氣氛真好呢。」
「唔哇！」「呀！」
我們立刻分開。
穿著圍裙的紗優拿著湯勺站在門口。
「哎呀，用不著顧慮我。」
「我神經沒那麽大條！」
「那我把眼睛遮起來，你們繼續吧。」
語畢，紗優雙手遮臉。說歸說，她依然從指縫偷看我們。你分明就很想看嘛！
「誰還繼續得下去啊。」
我爬出棉被。
「我要換衣服，你們出去吧。」
「好。姊姊，我們走吧。」
「嗯，紗優。」
說完，兩人便離開了房間。
一大早就搞得我筋疲力盡。
「早。」
我們一如往常地結伴上學，途中跟平常一樣與奈巳會合。看她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我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早安，奈巳姊。」「早、早安。」
互道早安後，四人一起前往學校。
奈巳邊走，邊在我耳邊說。
「阿凪，昨天不好意思喔。」
「不會啦，你不需要介意。我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嗯，我明白了。我會轉換心情，從今天起恢複原狀。」
奈巳露出我看習慣的、精神奕奕的笑臉。
不過，她的眼神……應該說活力好像比以前更加充沛了。
我不經意望去，發現書包上別著我送給她的月亮胸針。
「你是不是碰上什麽好事啊？」
「沒什麽。隻是因為把事情全說出來，心裏暢快多了。」
「是嗎？那就好。」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喔。」
「什麽準備！？」
「哼。不告訴你。」
她擺出有些調皮的表情。臉上已看不見陰霾。
這樣才像奈巳吧？
「請手下留情啊。」
我看著奈巳，心情也放鬆了一點。
「兩人之間散發著心靈相通的氛圍呢。」
「總、總覺得他們好像一對老夫老妻……！」
紗優和魅花說了莫名其妙的話。
她們又在講悄悄話了，可惜音量太小聽不清楚。隻依稀聽見「不可以認輸喔」、「認識的時間長短……」之類的隻字片語。她們到底在講什麽啊？
「噯，快點走啦！不然要遲到了。」
我們就這麽閑聊了一下，結束這個話題。
跟往常一樣上完今天的課，到了放學時間。
教室充斥著放學後特有的喧噪，這時奈巳走了過來。
「偶爾一起迴家吧。」
難得聽到她這麽說。
真城同學發現後也湊了過來，對奈巳說：
「噢。奈巳，你終於變迴原來的你啦？」
「嗯，對不起喔。讓你擔心了。」
「別在意別在意。那麽，你就好好跟老公相親相愛吧。」
「就、就跟你說他還不是……」
「唔哈哈哈哈。你就坦率一點吧！」
說完這句話後，真城同學便快步離開了教室。
「真是的……魅花，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
「好、好的！」
做好迴家準備的魅花也加入我們，三個人一起往正門走去。
「哦，真難得耶，奈巳姊居然跟我們一起迴家。」
紗優也在半路上跟我們會合。她一見到奈巳，便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有那麽稀奇嗎？」
「就是呀。我沒什麽一起迴家的印象。」
我聽著她們的對話走出正門。路上隻有小貓兩三隻，現在這時間幾乎沒什麽人。
這時——
『我好想你。』
我發現凜凜姊的身影。她搖搖晃晃地跑向我這邊。
接著蹬地一跳，朝我撲過來，我趕緊抱住她。
「唔喔！」
『好溫暖喔。』
被我抱著還能用智慧型手機播放人工語音。她真的很靈巧呢。
「快點給我分開啦！」
奈巳見狀，以相當強勁的力道拉著我和凜凜姊。
「呃，奈巳，你別這麽用力——」
「說什麽傻話啊！？你完全被那副容貌騙了啦！她可是大你一屆的學姊耶！？」
……經她這麽一說，確實沒錯。
『請別把凜凜當成小孩。』
連凜凜姊都擺出鬧別扭的表情。這反應也跟她的容貌一樣可愛。
……啊，我又把她當成小孩子了。
「凜凜姊，請、請你放手！」
這時有個出乎我意料的聲音插了進來。是麵帶些許怒氣的魅花。
為什麽連魅花都這樣？該不會是在旁邊偷笑的紗優多嘴跟她說了什麽吧？
魅花同樣不顧我的困惑，想要拉開我和凜凜姊。
凜凜姊的力量大概是被魅花的〈霧散〉化解掉了，一下子就被拉離我身邊。
『唔，這就是魅花小姐的力量呀。』
她莫名一副欽佩的表情。
『話說迴來，奈巳小姐和魅花小姐，你們也想成為凪紗少爺的妻子嗎？』
「咦！……這、這個……我還沒……」
魅花支支吾吾地迴答這個問題。
「沒錯！能嫁給阿凪的人絕對是我！」
相對之下，奈巳毫不退縮，明明白白地這般宣示。
她的態度讓魅花看傻了眼。凜凜姊可能沒料到她會這麽迴答，同樣顯得有些不知無措。連紗優都很吃驚，隻是不容易從表情看出來。
「喂、喂，奈巳，你……」
「怎樣啦。早上不是說過了嗎？我已經轉換心情，決定不再煩惱了。」
她確實說過這句話，但原來是指這個意思啊？你也轉換得太快了吧？
「我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嫁給你，也無法保證能達成那個條件。可是，我已經決定不要放棄了。何況就算找到方法，萬一你早有女朋友了，我鐵定會後悔死的。」
看樣子她是真的想通了。既然奈巳決定這麽做，我也沒有意見啦……
一想到她向我告白的事，我就非常難為情。臉頰自然熱了起來。
隨後，奈巳果敢地瞪著凜凜姊。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被她的花言巧語給騙了！」
『原來如此。看來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呢。』
兩人散發出一觸即發的氣勢。雙方幾乎就要打了起來，好恐怖。
「好了好了，吵架很不好喔。」
年紀最小的紗優安撫她們。
「什麽嘛。隻要像上次那樣相親相愛去購物就行了吧？」
「奈巳姊，你很暴躁呢。這樣對皮膚不好。」
「不、不用你管啦！」
麵對氣唿唿的奈巳，紗優依舊文風不動。
接著，她豎起食指提議。
「如果你們的目標是成為哥哥的老婆，那麽強弱就不是問題了。最重要的是——做家事的能力。」
三個女生在聽到這句話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婆婆啊？」
我想到這個吐槽梗，結果慘遭眾人忽視。我好孤單。
「也就是說。」
「隻要為了凪紗哥。」
『做好煮飯、洗衣、打掃等工作就行了吧。』
看來奈巳、魅花和凜凜姊都接受了。
「沒錯，請你們三位一起來做家事吧。」
紗優
淡淡地對她們說。
「這主意不錯嘛。我對家事很有自信的。可別小看獨居女唷。」
奈巳擺出卷袖子的動作，自信滿滿地說。
「我、我明白了！就讓你們見識一下紗優直傳的家事技巧吧！」
魅花也在胸前握拳，幹勁十足。
『展現新娘修行成果的時刻終於到了呢。』
凜凜姊以衣袖掩著嘴，露出遊刃有餘的表情。
三人已進入備戰狀態。
「……話說迴來，呃，魅花，你也要參加？」
「當、當然！」
魅花也是鬥誌滿滿。
咦？奇怪？魅花不是拒絕我了嗎……
「我可不能在家事方麵認輸！」
……要是深入追究就輸了吧？是因為女生不想在家事方麵輸給別人吧？我真搞不懂女孩子。
「哎呀，哥哥就像個大男人一樣，在旁邊看就好。」
「這樣不太好吧……」
不過也是啦，我不會做家事，隻能在旁邊看。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獎品是跟凪紗少爺接吻。』
「慢著，凜凜姊！？」
凜凜姊突然提出強人所難的意見。
然而紗優卻推開我，狀似滿意地點頭。
「這提議不錯呢。那麽，優勝者可以得到哥哥的吻。」
聽到紗優這句話，魅花和奈巳的眼神頓時變得犀利。
不用說，我自然是持續表達強烈的反對，無奈最後仍沒辦法推翻這項決定。
我們迴到公寓。
初次造訪的凜凜姊似乎對我家很感興趣，到處東張西望。
「順帶一提，那本藏在書架後麵不起眼的書是哥哥特選的——」
「又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紗優！別這樣！」
我拚了老命阻止正準備把手伸到書架後麵的紗優。記得書幾乎都寄放到室道他家了呀，原來這裏還有啊！另外，紗優怎麽會知道呢！？
『哎呀。隻要是男孩子當然都有一、兩本嘛。』
凜凜姊用充滿包容力的溫柔眼神注視著我。真叫我無地自容。
「惡心……」
奈巳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垃圾蟲一樣。太過分了。
「？？？」
魅花似乎還在狀況外。看她受毒害的程度沒那麽嚴重，我鬆了一口氣。
「先別管開場白吧。」
這開場白害慘我了，然而紗優卻毫不在乎地繼續說道。
「雖說要做家事，家裏的打掃工作我已經做好了，至於衣服，隻要有全自動洗衣機任誰都會洗吧。不會的話就太不像樣了。」
打掃自己的房間和洗衣服這點小事我也會做。隻不過，紗優總是不太願意讓我動手……
「所以呢，就用最常見的項目——料理來決勝負吧。」
這時，紗優換上帶點壞心的微笑。很少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
「不過，隻能用我家冰箱裏的食材。畢竟做菜這檔事，盡管得花費工夫，隻要照著食譜就能做出料理。人妻必備的條件……是什麽！」
她猛不防指著魅花。
「筍麻，我嗎！？呃，我想想。利用現有的材料做出美味的料理，對嗎？」
「沒錯。因為家裏的食材並非總是完善齊全。那麽，請你們猜拳，贏的人先挑選家裏現有的食材。」
就這樣，料理比賽開始了。
規則是在三十分鍾內做出一道菜。但是，必須使用冰箱現有的材料。
「無論是主菜或副菜都可以。調味料沒有限製。隻不過，萬一有人做出難吃的菜，那就直接失去資格不必給哥哥試吃。麻煩那個人自己吃掉喔。」
而猜拳的結果，首先上場的是魅花。
魅花拿出冰箱裏的食材，此刻正拿菜刀切菜和肉。
……我有點擔心她出槌。
「放心！」
她的語氣充滿信心，使得我也忍不住迴她：「加油喔……」
看著魅花微微抖動的背影，我向紗優問起心中的疑問。
「評審是紗優嗎？」
「不是，當然由哥哥你來評定啊。」
什麽叫當然？
「這場比賽可是大嫂決定戰喔。」
「喂喂，你開玩笑的吧？」
再怎麽說也太扯了，哪能用這種方式決定老婆人選。
「當然有五成是開玩笑的。」
「換句話說，有一半是認真的嗎……」
「可以確定的是，讓她們三個分出勝負，是最適合哥哥的做法了。」
「那魅花為什麽也插一腳？」
「唉～……」
我不經意地問，結果紗優歎了一大口氣。
呃，可是，我被她拒絕了欸？她都迴答我「對不起」了耶？
既然拒絕我，她為什麽還要參加這場比賽？我實在搞不懂……
雖說這場比賽，對我個人而言是無上的光榮啦。
「我做好了！」
過了一會兒傳來魅花的唿叫聲，料理完成了。
客廳從剛才就彌漫著焦香味，實在很讓人期待。
盤子裏盛放的是平凡的煎豬肉片。不過，上麵淋了看似用蔬菜做成的醬汁。
「請用！」
這麽說起來，魅花平常是有幫忙紗優，但我還是頭一次吃到全由她親手製作的料理。
「我開動了。」
打聲招唿後我拿起筷子夾肉。一放進嘴裏，濃鬱的豬肉滋味與清爽的酸味便刺激著舌尖。
我細細咀嚼後吞下。
「淋在上麵的醬汁，是用洋蔥做成的嗎？」
「是的！我把洋蔥磨成泥，跟調味料拌在一起，然後倒入煎過肉片的平底鍋裏滾一下。這種醬汁叫做『purée』，我想洋蔥的辣味應該不見了，並轉變為溫和的甜味……」
如同她的說明，洋蔥沒有了令人討厭的味道，隻提出它美味的部分。
「嗯，好吃。」
肉片很美味，不過單吃這個醬也沒問題。真想來碗白飯。
這道菜好吃到真想全部掃光，但在我吃完一半時——
「好了，請哥哥放下筷子。剩下的給我們嚐嚐。」
我隻好含淚讓給其他三人。
她們也都是差不多的意見，評價很不錯。
「噯嘿嘿。」
大概是高興自己得到讚美吧，魅花臉上堆滿害羞的笑容。
「姊姊，每天的鍛煉終於展現出成果呢。」
「嗯，都要多虧紗優的指導！」
擊掌的兩人真的像極了一對感情和睦的姊妹。
「那麽，接下來輪到我了。」
這迴換奈巳站起來。她甩披風似地把圍裙穿到身上。
明明隻是做個菜罷了，不知為何看起來好帥氣。
她從冰箱挑出來的材料以蔬菜為主。是因為老家種菜，才挑選用慣的食材嗎？
番茄、馬鈴薯、洋蔥、紅蘿卜、青椒、高麗菜、西洋芹、蘆筍，還有水煮番茄罐頭、維也納香腸。
奈巳先切蔬菜。她的速度比魅花還快。魅花是「咚、咚、咚」地小心下刀，相對之下奈巳用刀相當輕快，不斷發出「咚咚咚咚咚咚」的聲響。
切完菜後，她在熱好的鍋子裏倒入橄欖油，將蔬菜依序放進去拌炒。接著倒入水煮番茄罐頭。加水滾一下後，又放了某樣材料進去。緊接著倒入某種黏稠的液體。
「她加了法式清湯呢。我大概知道奈巳姊在煮什麽了。隻是，我不曉得她後來加進去的是什麽東西……」
我連她在煮什麽都一頭霧水。
「完成了！」
接著，她用湯勺將鍋裏的食物盛放到盤子上，端來客廳。
「這是即食意大利蔬菜濃湯喔。」
盤裏散發的美味香氣撲鼻而來。
不用嚐也知道一定很好吃。如果難吃才令人百思不解。
「請、請用……」
奈巳客氣地遞湯匙給我。
「我、我開動了。」
我舀了一匙湯放進嘴裏。口裏頓時充滿了番茄的清新酸味，還嚐得出各種蔬菜的精華。
接著吃一口蔬菜。菜煮得非常軟嫩，吸飽了湯汁。濃湯與蔬菜渾然一體相輔相成。
一口，再一口——吃著吃著，不知不覺間盤子就見底了。
「還、還要嗎？」
「還有的話再給我一碗。」
「奈巳姊，也給我們一點。」
奈巳端出四個盤子，大家一起品嚐。這道濃湯讓我暖到心坎裏。
「奈巳姊，這湯好好喝。番茄的滋味很濃鬱呢。最後加入的調味料是？」
「你看得真仔細耶……我加了蜂蜜。這樣一來就算烹煮時間短也能提出番茄的味道。」
「學到了好方法。下迴做菜時我會參考的。」
紗優相當滿意。凜凜姊和魅花也都一臉佩服。
『那麽，最後就由凜凜上場了。』
由於她的身高跟廚房的高度有落差，我便拿出紗優以前使用的踏台。
站在踏台上做菜的身影，就像個勉強自己煮飯的小孩子，真是可愛極了。
『紗優小姐，鍋子借我一用。』
「請用請用。」
於是，凜凜姊用起廚房，默默地做著料理。
材料有雞肉、馬鈴薯、洋蔥、紅蘿卜。
準備好鍋子，逐一添加調味料。
一如凜凜姊曾誇口說自己做過新娘修行，她的用刀技術果真高超。隻花十秒就用菜刀削好馬鈴薯皮，速度之快連紗優都瞠目結舌。
「好快……速度比我還快呢。」
身手也很俐落，沒有多餘的動作。
明明待在別人家的廚房，使用起來卻像自家廚房般熟練自如。
凜凜姊一會兒撈掉浮沫，一會兒確認鍋內的狀況，像在照顧小孩般細心地顧著鍋子。
最後，過了規定的三十分鍾。
『我煮好了。』
端出來的盤子裏，盛放著馬鈴薯燉肉。
「雖然用的肉不同，看到材料與調味料的當下我就猜到了……」
紗優有些遺憾地說。看來菜色如自己預期這點讓她不太滿意。
我是覺得好吃就好啦……
『請嚐嚐看。』
「那麽，我開動了。」
我夾起馬鈴薯，放進口中。
濃縮的美味頓時擴散開來。
……怎麽、迴事？
「這會不會……太好吃了？」
馬鈴薯的鬆軟程度、入味程度、雞肉的清甜滋味、洋蔥的軟度、紅蘿卜的甜味……這些全都協調地融合在一起。
紗優做的馬鈴薯燉肉也相當美味，但凜凜姊的水準還比她高出一個……甚至兩個層級。
「也給我嚐一口。」「啊，凪紗哥，我也要。」「也請給我一點。」
剩下的馬鈴薯燉肉分給她們三個人吃。
放進嘴裏的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紗優也一臉費解，隻是乍看之下看不出來。
「的確很好吃呢。凜凜姊，請問這是怎麽做的？」
『這是奶奶秘傳的菜肴，作法屬於商業機密。』
麵對紗優的提問，凜凜姊淘氣地迴答。
看來這道是珍藏的私房菜。
「……好好吃。」「不得不服輸呢……」
魅花和奈巳也在吃了一口後認輸。
這麽說對她們很不好意思，但水準確實差太多了。
不過是道馬鈴薯燉肉，嚐起來卻像從未吃過的嶄新料理，帶給我們強烈的衝擊。
凜凜姊鬆了口氣。
『能讓各位滿意真是太好了。也不枉費凜凜每天閱讀了。』
「真的很厲害呢，好好吃喔。」
『凜凜可以每天做給凪紗少爺吃喔。我一定能派上用場的。』
對方投了一記直球過來，害我頓時詞窮。
不過……凜凜姊這句話讓我有些不塌實的感覺。其實隻是件很瑣碎的小事，然而內心的警鍾卻響個不停。
還是提醒她一聲比較好吧。
「凜凜姊……別用『派上用場』這種把自己當成東西似的說法比較好喔。」
凜凜姊聽了，露出「什麽？」的呆愣表情。
「我很高興你願意為我下廚啦，可是這點跟派不派得上用場沒有關係。」
聽到我這麽說，凜凜姊低下頭，微微扭動身體。
「你啊……我說你啊……！」
「凪紗哥，這話說得太過分了……！」
不知何時，奈巳和魅花都驚呆地看著我。
我、我失言了嗎？不，我不認為自己說錯話！
「派上用場」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把自己當成工具看待，我隻是不喜歡這樣而已！失言排行榜才沒有更新！
「獎品是親吻對吧。來，兩位請吧。」
這時，紗優執起凜凜姊和我的手。
「什麽『來，兩位請吧』，我哪做得來啊！」
『就是呀。凜凜也不想在缺乏氣氛的情況下接吻。』
……凜凜姊的心中，似乎已抱定跟我接吻的打算了。這樣好嗎？
「原來如此。還要附帶情境是嗎？有道理。那麽就找個地方商量……」
就在此時，魅花客氣地舉起手。
「姊姊，怎麽了？」
「為、為了增進感情，以及讚許彼此的奮戰精神，大家要不要一起去澡堂啊？」
魅花沒頭沒腦地，突然提出這個建議。
「為、為什麽是澡堂？該不會是奮戰和澡堂的雙關語？」（注2：日文澡堂（錢湯）音同戰鬥。）
「不、不是啦奈巳同學！隻是湊巧而已！」
紗優微微揚起嘴角得意一笑。
「嗬嗬嗬。姊姊，你真的很喜歡去澡堂耶。」
「對、對呀。我還想再去一次。」
魅花換上興奮的神情。看來她真的很喜歡澡堂。對了，記得之前她也說過想去。
「今天澡堂有開，折價券也快到期了，這樣正好。」
「澡堂呀。偶爾去一次也不錯呢。」
『澡堂就是大眾浴場吧。凜凜沒去過，很感興趣。』
沒人提反對意見，於是就決定去澡堂了。
……不知為何我也算在內。
「啊～簡直是天堂啊——……」
來到睽違二周的超級澡堂，我泡在浴池裏放鬆身體。
澡堂的優點就是能讓身體充分舒展哪……
話說迴來，今天她們又找我過去共浴區泡澡。就是上次也去過，必須換上泳衣的露天浴池。
太晚過去也不好，差不多該動身了。隻不過，隻身去找女生們真讓人不好意思。
我離開浴池，換上租借的泳褲。打開玻璃門走出去。
上次戶外仍有點冷，今天就還好了。感覺得到夏天的腳步越來越近。
我留下一排水腳印，抵達男女共浴的露天浴池。大家都泡進浴池裏了，女孩子們嬉鬧成一團。我實在難以加入她們。
「哥哥來了呢。」
紗優注意到我了。凜凜姊和奈巳
一看到我的臉就唰地退開。
「啊，凪紗哥。快過來快過來——」
魅花一副已習慣的態度出聲催促，於是我也走進乳白色的熱水裏。
不曉得大家是不是都穿比基尼，這次同樣看不清楚肩帶。怎麽看都像全裸，害我控製不住想象力。
得讓自己冷靜一點才行……
「凜凜姊和奈巳姊，請你們過來這裏啦——」
紗優喚道，但兩人隻是遠遠地看著我們。
「真拿她們沒辦法。不然，我們過去那裏好了。」
「說得也是，紗優。」
紗優和魅花抓著我的手。
「咦……」
然後，往她們的方向走去。我的身體自然被拖著走。
奈巳和凜凜姊本想閃躲，無奈她們已來到池邊無處可逃了。
兩人窩在角落，被魅花、紗優和我包圍。
「嗬嗬嗬，我們開開心心地泡澡吧。」
紗優微露出大膽的笑容。
「那麽，來問問凜凜姊的要求吧。如果你想在浴池裏進行，現在就可以動手喔。」
「你在亂講什麽！？」
決定獎品為接吻的當下就夠莫名其妙了說。
凜凜姊背對我們，動來動去不知在做什麽。
隨後，她拿起裝在食物用夾鏈袋裏的智慧型手機。她把手機帶進來了……
畫麵上寫著：
『凜凜仔細考慮過了，現在接吻似乎太早，還是別這麽做吧。』
凜凜姊很理智，我鬆了一口氣。看來可以不用接吻了。
「唔，你該不會已經摸透哥哥的心了？想要以退為進。」
「你在說什麽啊……」
我戳了紗優的額頭一下。
「噢！哥哥，你真大膽耶。這不是『今晚不讓你睡』的暗號嗎……」
「我才沒有那種暗號！」
「咦！紗優說你有十種暗號耶。」
「魅花，拜托你別相信她的話啦！」
「噯——哦——嗯……原來阿凪有這種……」
「為什麽連奈巳都信以為真啊！？」
凜凜姊看著我們，擺出咯咯笑的動作。
「對、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不會不會，沒關係的。隻不過……這種與家人同在的感覺很讓我羨慕。』
我道歉後，凜凜姊浮現些許寂寞的神情。
看著她的表情——腦海突然閃過一句話。
『我是想要一個普通的家庭。家裏有父親，有母親，有姊姊……大家一起念書、遊戲……』
是魅花之前說過的話。
她們其實不像，然而表情卻莫名神似。
禦雷學長說過，凜凜姊遭到雙親舍棄。
凜凜姊是如何看待這件事的呢？
內心懷抱的是悲傷？寂寞？還是其他情緒呢……
「那麽，你想用什麽取代接吻呢？」
在我略微沉思的期間，紗優這麽問凜凜姊。
凜凜姊的手指再度操弄手機。
『我想跟凪紗少爺單獨約會。』
畫麵上顯示這段文字。
「約會呀，不錯呢。反正明天是假日，你就不用客氣了。我不會說出『明天還要把妹』這種煞風景的話。」
紗優麵不改色，不顧我的意思擅自決定了。
『謝謝。我會好好享受的。』
魅花和奈巳看似有些不滿，但或許是無法違逆優勝者的關係，她們並未積極地反對。
◇ ◇ ◇
我邊走邊拿手機確認時間，現在是星期六的下午一點前。
來到車站的我正前往相約地點與凜凜姊會合。
當我抵達車站前時，隻見以凜凜姊為中心的空間彌漫著奇妙的氛圍。
該怎麽說呢，有好多人在偷瞄她。對象不分男女老幼。
不過，我很能體會他們的心情。
因為凜凜姊今天穿的不是平時的和服，而是宛如洋娃娃般的甜美蘿莉塔風洋裝。再加上個子嬌小，看起來真的很像人偶。
無論是誰目光都會被吸引過去吧。我也不例外，假如自己跟凜凜姊素不相識，視線同樣會停留在她身上。
我走近凜凜姊，她注意到後對我投以笑容。
『午安。』
接著，跟平時一樣用智慧型手機播放人工語音。
「抱歉，你等很久了嗎？」
其實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
凜凜姊聞言搖了搖頭。
然後豎起右手食指，左手比「布」。
一和五。
「十五分鍾？你該不會是十五分鍾前來的吧？」
凜凜姊喜孜孜地點了點頭。看樣子我說對了。
接著，她優雅地捏住我的衣袖。
她今天沒有突然抱住我，給人一種與外貌相反的成熟感。
「那我們走吧。」
凜凜姊點了個頭。
我們緩慢地邁開步伐。凜凜姊怕自己絆倒或是走太快，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小心。
「這樣的速度可以嗎？會不會跟不上？」
『沒問題。謝謝你的體貼。』
這趟散步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凜凜姊的要求隻有「兩人一起去安靜的地方」。
散步道和公園等地方我之前就做過調查了，我們依序經過這些地點。今天風和日麗，很適合散步。
其間，凜凜姊興味盎然地頻頻問我這是什麽、那是什麽。
聽了我的迴答後，她時而讚歎，時而驚訝，時而露出笑容，情感豐富表情多變。
看著她的反應，我覺得她好可愛。
坦白說，我很高興她對我抱持好感。
但是，我目前懷抱的感情好像跟愛情有些不同。
反而比較近似我對紗優的感情。也就是隻把她當成妹妹看待，而非麵對女孩子的那種感覺。
『要跟對自己有好感的適任者好好交往喔。』
腦袋突然浮現這句，老爸以前對我說過的話。
這句話聽起來，含有「因為對方是適任者才要交往」的意思。
我從當時就非常不以為然。
現在也這麽認為。我不想為了這種原因，透過有色眼鏡看待女孩子。
「這麽做是為了保護世界」的說詞，其實也是針對以「適任者」為由，害女生卷入危險當中一事所做的辯解。打死我都不想肯定這種踐踏女生尊嚴的做法。
或許老爸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吧……
『你怎麽了？一臉嚴肅的表情。』
凜凜姊這麽問我。看來我把心思表現在臉上了。
跟女孩子走在一起，頭腦卻在思考別的事情……難怪紗優會說我沒有幹勁哪。
「對不起。我在想事情。」
『難不成是在想別的女生？這樣不行喔。』
「不、不是啦！啊，公園到了呢。」
『你該不會是想蒙混過去吧？』
「你誤會了！」
我們走進公園，來到石造瞭望台。
這裏沒半個人在。說冷清是很冷清，不過我並不討厭這種氣氛。
『好美的風景呢。』
「我很喜歡這裏的景色。」
『好高興能夠得知凪紗少爺的喜好。』
凜凜姊嫣然一笑。
之後，我們坐到瞭望台的長椅上。
迎麵而來的風有點強勁。
『真是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呢。』
「你喜歡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嗯，凜凜也很開
心。但這反而讓我更加於心不安……』
凜凜姊突然失去了笑容，神情變得沮喪。
她看起來……非常歉疚的樣子。
「你、你怎麽了？」
『其實有件事我必須向你道歉才行。』
「什麽？」
凜凜姊突然用智慧型手機播放這句話。
她輸入下一段話，手指微微發抖。
『凜凜會來找你，不僅是因為聽了奶奶和幽徒的話。不對，正確來說，是凜凜拜托他們告訴我凪紗少爺的事情。』
拜托他們告訴她，也就是說……
「這麽說來，早在我遇到他們之前，凜凜姊就曉得我這個人嗎？」
凜凜姊輕輕點了個頭。
「等一下。你是從哪裏知道我這個人的？啊，我好歹也是武士，就算鬼族的人認識我也不奇怪啦……」
『是治好凜凜身體的醫生。那位醫生說，凪紗少爺能帶給凜凜更多的活力。』
「我、我嗎？」
『對你有興趣是真的，但若問凜凜是否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你，這點就不確定了。不過，奶奶和幽徒口中的你確實令我有好感。』
「啊，這、這樣啊……」
就是說嘛。我果然沒有女人緣。
『但是，現在不同囉。凜凜是心甘情願待在你身邊的。』
「……你該不會又要說你想嫁給我吧？」
『這個嘛。我不會迴答問這種問題的男人。』
凜凜姊露出狂傲的笑容。看來不能用普通方法應付她。
她繼續說道。
『聽醫生說，隻要親吻額頭或嘴唇就能湧現活力。』
「難、難不成第一次交手時，以及之後見麵時，你都格外執著於接吻的原因……」
『是的。凜凜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治好，需要〈一子相傳〉這種禦業的力量。隻不過後來才聽幽徒說，單純的親吻是沒有用的。』
所以她才會詢問禦雷學長有關〈一子相傳〉的事情啊。
解開幾個謎團是很可喜可賀。但是，最大的謎團還沒解決。
「凜凜姊……那位醫生是個怎樣的人？」
『是個高大的男人。頭發則隨便綁在腦後。』
這段描述令我不寒而栗。盡管不太想聽到答案，我還是開口問了。
「右眼下麵……是不是有顆痣？」
『對，我記得有。』
……我一直很懷疑。
幫凜凜姊看病的醫生，實在太清楚武士和鬼的事情了。
而且，他還知道〈一子相傳〉的事。再加上，凜凜姊描述的容貌全都與那個人吻合。
也就是下落不明的宗家家主——相坐八島。
『怎麽了嗎？』
「沒、沒有……沒什麽事。」
還沒有確切的證據。現在就斷定尚嫌太早吧。
「順便問一下，這是多久之前發生的事？」
『凜凜大概是在一個月前聽說你的事情。』
什麽？八島哥在幹什麽啊？難不成他一直在偷偷接近鬼族嗎？是因為企圖接近鬼族，才會被宗家疏遠遭到放逐嗎？
不，怎麽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的。少了八島哥，宗家就無法維持下去。
最重要的是，認真看待宗家和使命的八島哥，為何暗中與鬼族接觸……！
『還有……一件事。』
「啊！什麽事？」
不行。現在去想八島哥的事情也於事無補。
我得專心聽凜凜姊說話才行。
『凜凜自知是無理的要求，但能不能請你親吻凜凜的額頭呢？』
「咦……！？」
『一次就好。因為醫生說，這樣一來凜凜或許就能發出聲音了。』
「聲音……」
『對。所以，凜凜想讓身體複原……爭口氣給父母看。』
凜凜姊的表情蒙上些許陰霾。
操作智慧型手機的纖細手指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就因為派不上用場……就因為是畜生胎而拋棄凜凜……我要他們後悔自己的行為。』
她眼泛淚光。表情看起來相當不甘心。
我也聽禦雷學長和老婆婆提過這件事。但是，因為凜凜姊總是一副開朗到讓人忽略這點的模樣……我都沒發現她如此的想不開。
不過……凜凜姊也說過自己派得上用場，或是羨慕家人的存在之類的話，我好像有注意到她所發出的這些暗示。
「……身體複原之後，你打算怎麽辦？」
凜凜姊沒有迴答。正確來說，擺在手機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之後就靜止不動。她不知該怎麽迴答。
要讓雙親後悔——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凜凜姊能做的事情應該不多。
也許是我多慮了……可是我有股不好的預感，所以開口向她確認。
「你是不是有……向父母複仇的念頭？」
凜凜姊的肩膀略微動了一下。仿佛內心有一點動搖似的。
看樣子，我說中了吧。
她的目的，並不是跟我接吻。這隻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你有這種念頭，很抱歉……我辦不到。」
聽到我這麽迴答，凜凜姊低下頭。
「我不曉得你這股念頭有多強烈。但是，我不想為這種事使用力量……害你跟父母斷絕關係。」
『凪紗少爺……可是……凜凜——』
智慧型手機播放著人工語音。我像是要蓋過那聲音般說道。
「放棄向父母複仇的打算吧。今後我們會告訴你許許多多，有趣到足以忘掉仇恨的事物。」
魅花希求的是她與父親的牽係，但凜凜姊不同。
凜凜姊遭到雙親拋棄。即使能夠想象那份悲傷，我也無法體會她心裏的痛吧。
但是。
即便對方是鬼族的一分子。
也不該像魅花那時一樣，隨隨便便害她與父親別離。
當時我無能為力，隻能打倒煉獄叔叔，沒辦法找出共存的辦法。
但是，現在不同了。如果能與鬼並肩而行，我願意這麽做。
我的想法或許太天真……但我還是很想找出能夠共存的方法。
隻要詛咒能夠解開，說不定我們就能夠互相理解了。
「所以，凜凜姊，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行動？隻要是為了這個目的，要我親幾次額頭都沒問題。」
我這句話似乎讓凜凜姊有些不知所措。
她閉上眼睛一動也不動，不知是在反複思量我的話，還是在匯整自己的思緒。
隨後，她慢慢掀開眼簾，操作起手機。
『親幾次額頭都沒問題，就表示你願意跟我結婚吧？』
「喂！？別把親額頭和結婚畫上等號啊！」
我這麽吐槽後，凜凜姊隨即放鬆那張嚴肅的表情，開懷地笑了起來。
我也受到她的感染，忍不住笑出來。
接著，凜凜姊按了按手機。這次她打得稍久一點。
『那麽……就請你告訴我，這世界的樂趣。今天玩得很開心。跟大家一起去購物也很快樂……盡管凜凜還無法原諒雙親，既然凪紗少爺都這麽說了，我相信……內心的陰霾絕對會有消散的一天。』
凜凜姊露出些許釋然的表情。
當然，她還沒有原諒雙親吧。
也還擔心，這世界是否真有樂趣吧。
不過，這些煩惱隻要我們慢慢為她掃除就沒問題了。
『那麽……可以請你吻我的額頭嗎？』
凜凜姊的表情變得很
認真。
這並非可隨便使用的力量，但如果能治好凜凜姊的身體……
如果能讓她發出聲音，我當然樂意為她使用。
更何況，八島哥做的事情不會有錯。
他也建議凜凜姊用〈一子相傳〉。
「身體可能會有點發燙……」
『沒關係。』
凜凜姊站起來，靜靜地站到我麵前。接著，努力踮起腳仰望著我。
然而高度還是不夠，於是我半彎著腰。
接著，撥開凜凜姊的瀏海，露出光滑的額頭。
凜凜姊緊閉著眼睛，身子有些發抖。雙頰染上紅暈。
我一瞬間遲疑了，不過此刻的狀況已不容贅言了吧。
嘴唇輕輕地，吻上凜凜姊的額頭。
我想象自己的血，以及凜凜姊的血裏蘊含的力量相互融合、壓縮、加速。
緊接著，凜凜姊的額頭湧現白光。
光粒包圍著我們。然後，那群粒子以凜凜姊為中心迅速聚集過來。
「未來啊，迴應雙親的召喚！」
籠罩凜凜姊的光芒綻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輝。
「循吾等之血而來，吾之嗣子——」
刹那間——光芒反轉過來。
由白變黑。從神聖轉為不祥！
「怎、怎麽迴事！？」
看得出來，兇暴的力量在凜凜姊的體內亂竄。
那道光芒原本能召喚我們的孩子所具備的特異能力——此刻卻變質成截然不同的東西。本該湧現的光芒，卻化為黑暗融入凜凜姊的身體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無法說話的凜凜姊竟擠出了慘叫聲。
尖銳的叫聲，使我的頭有如被勒緊般疼痛。
「凜凜姊！」
她麵向我。然而，與其說她是對我的聲音起反應，不如說是對聲響起反應。
可愛的臉蛋變得猙獰宛如野獸。
怎麽會這樣？發生什麽事了？
難道說，這就是具備力量的鬼與武士結合的下場嗎！？
「————，——————————，————————！！」
凜凜姊發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聲音，揮拳往地板打下去。
擊中的位置出現裂痕，下一瞬間蔓延整片地板。瞭望台遭到破壞，一下子就崩塌了。
瞭望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碎片往地麵墜落。凜凜姊自己也沒了踩踏的地方而摔落在散步道上。
不過，她立刻站起來，仿佛還破壞得不夠般再度揮拳。她使出難以跟嬌小身軀聯想在一塊的怪力，開始胡亂破壞周邊一帶。
直到剛才都很平靜安穩的風景與氣氛，現在全都變了樣。
「凜凜姊！」
我站到地上後再次唿喚她。可是，這迴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該死，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不管如何，隻能先讓她失去戰鬥力了。
隻要把我的血送進凜凜姊體內壓抑她的力量，她應該就不會再繼續破壞——
「……！？」
突然間，我感覺背後有一股強大的氣。
不是凜凜姊。這是我很熟悉的……那個人的氣息。
我轉向身後。
出現在眼前的是——下落不明的八島哥。
宗家家主……相坐八島就站在那裏。
高我半個頭的高挑身材。硬發全往後梳，於腦後紮成一小撮。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八島哥沒錯。
可是，不對。這個人……不是我認識的八島哥
他麵無表情，以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看著我。他不是會露出那種眼神的人啊……！原本親切的臉孔，如今像是失去生氣般毫無血色。
「八——！」
在我喊出名字的瞬間，有東西潑到我的臉上。
是從八島哥手臂流下的、濃稠的、紅色液體。
是血。
看來八島哥把血潑到我身上了。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嘎啊！！」
身體好燙……！
我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得異常快速。
血流的速度也像是受到牽引般急速攀升。
「你、你做了什麽……！」
剛剛還在眼前的八島哥，現在哪兒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地麵隻留下一大灘的血。
心髒跳得更加激烈。
停不下來。這是、這種感覺是——！
這能力本來是我——相坐分家的最後王牌。
心靈好似與身體的熱度成反比，逐漸冷卻下來。我曉得思緒正在消失當中。
這是〈始祖〉的血之力。這股力量正逐步侵蝕我的身體——！
〈始祖覺醒〉。
這是令始祖的力量蘇醒，直到用盡力氣之前都能強行取得龐大力量的禦業。
照理說，隻要我不刻意使用，就不會發生這種情況。
但是，濺到血的當下，這股力量突然起了反應。
力量被強行喚醒了。
「不行……快停下來……！」
——我一點也不想使用這股力量啊！
抵抗的理性與神智正逐漸喪失。
在所有會動的東西尚未破壞殆盡之前是停不下來的。
跟運用未來力量的〈一子相傳〉完全相反，使用過去的力量——集結所有武士狂氣的禦業發動了。
我的意識遭到吞噬——煙消雲散。
◆
「……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奈巳的眼前，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公園景色。
樹木東倒西歪，遊戲器材之類的物品全都麵目全非。而中央，則有兩道身影正在交戰。
一邊是凜凜，另一邊是凪紗。
凜凜散發漆黑邪氣，蛇一般的眼睛瞪著凪紗。頭上有一對角……不是光之角，而是遭邪惡侵襲似的黑角。邪氣就從那裏散發出來。
與她相對的凪紗身上纏繞著火焰，充血的紅眼瞪著凜凜。他的模樣不像武士，反倒比較像鬼。
兩人對峙片刻後，再度打了起來。
凜凜的手刀擦過凪紗的臉頰，血噴了出來。凪紗的火焰包住凜凜，燃燒她的身體。
雙方都沒有殺意。他們隻把對方視為必須破壞的東西。
真是一場不顧過去共度的時光與心意、淒慘至極的戰鬥——
不過，這場戰鬥毫無疑問是凪紗占了上風。
實力相差太多了。雖然凪紗總說自己很弱，他的身體確實具備能承受始祖力量的資質。
〈始祖覺醒〉。
這是相坐分家的最後王牌。可暫時讓始祖之血覺醒，用理性與感情交換那股力量。
換句話說，此刻的凪紗擁有跟號稱最強的始祖相同的力量。
亦即武士根源的力量。
不過很顯然的，用凪紗的身體施展那股力量的話，戰鬥結束後他的身體也報銷了。
「得快點阻止才行……！」
奈巳利用式神跟蹤他們。
並不僅是因為好奇、對凪紗有好感這種理由。
監視也是伊澤家的任務，以便在相坐家遭遇困境時來得及支援。尤其發生煉獄那件事後，相坐宗家便要求伊澤家加強監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凜凜遭受凪紗的猛攻而震飛出去。
她想站起來，雙腳卻跪了下去。那具嬌小的身軀早已傷痕累累。
奈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