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愛女莫迦奈,大約晚了15分鍾——


    千陽院狼輝在禦神星柱殿後門停車場處集結了超過兩百人的武裝機動隊員和警察。平常這裏排放著前來禮拜的星輩的私家車和觀光巴士,然而今晚這裏被照明車、消防車、巡邏車之類的各種車輛塞得滿滿的。


    雖說聚集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是縣警局所屬的公職人員,但一有情況他們就全成了狼輝的私人部隊。縣警局警備隊長名叫千陽院百輝,是狼輝的叔父。這種事一點也不稀奇,市內政府部門的重要職務基本上都被禦神星相關人員占據著。禦神星被稱為全國最大的宗教都市正是這個原由。


    任務是製壓潛入柱殿的武裝強盜團夥——隊員收到了這樣的說明。


    他們的表情並不尋常,充斥著緊張感。


    因為這次他們被允許攜帶手槍。


    通常,日本的機動隊員攜帶槍械出動是很少見的。除了那些銘刻曆史的重大事件之外,絕大多數案件裏用上警棍、盾牌、催淚彈就能應付了。


    那個傳說中的強盜團夥,究竟裝備了怎樣的重兵器啊——


    即便隊員們心中被不安和緊張感所支配,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沒必要這麽緊張」


    狼輝自言自語般對著身邊的機動隊隊長說道。


    「隻要他們在地下,就無處可逃。有這麽多人的話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他們鎮壓吧」


    盡管隊長點了點頭,但那並不能打消疑念。


    「本部長閣下您知道目標的真實情況嗎」


    「這個嘛,大體上能想到」


    「要是掌握到什麽情報的話,還請您明示。為了隊員們的安全著想」


    被站得筆挺的隊長這麽一問,狼輝頷首示意。


    「他們是惡魔的集團哦」


    「惡魔?這是什麽比喻嗎?」


    「不。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他們是從魔界衝來的惡魔軍團的先遣隊,似乎是要把這個禦神星當作征服地麵的第一步。就算是為了守護地球的和平,也必須先要教訓他們。不過不用擔心,雖說是惡魔,但這次被派過來的都是些下等士兵。手槍就足以應戰了」


    「……您這是在開玩笑嗎?」


    「你覺得是嗎?」


    隊長想笑一笑,可是失敗了。


    狼輝的手指上帶著的三顆星的指環,正放射出晃眼的光輝。那是強烈到令人不禁背過眼去的光芒,但不知為何隊長的視線無法從指環上逃離。


    「能看見吧,隊長。這個光輝」


    「……是……」


    「邊津乃花大人的結界,現在被解開了。也就是說,我也能使用“力量”了。明白了吧?」


    狼輝用溫和的聲音對一動不動地站立在那裏對光輝看得入神的隊長說道。


    虛假的星雲(neb fake)——


    千陽院狼輝持有的排位技,能將自己編的謊言變成真實。


    雖說看上去是給人以無所不能甚至犯規般印象的強力技能,但其實並非能無節製地使用。撒謊,是需要“種子”的。如果對方心底裏本來就沒有能夠接受謊言的感情的話,效果是發揮不出來的。去年夏天,在他想給沙良瑞貴安排一個虛假的母親時,他就把瑞貴心底那「渴求母親的心」當作種子,從而能夠在一段時間內支配那位鬥姬。


    此時此刻,狼輝又把機動隊隊長心中的「不安」當成了種子。


    狼輝將謊言建立在其對於來路不明目標的恐懼之上,並使他深信不疑。時間過得越久謊言就越接近真實。在經過一番跋涉到達蓮動蓮也一夥人所處的極星樹之後,隊長就會覺得他們不是學生集團,而是邪惡的化身並對此深信不疑吧。


    就算與學生為敵,也萬萬不能輕視他們。


    因為他們是擁有禦神星最強戰鬥力的集團。


    「全員都裝備完畢了」


    狼輝對前來報告的警官點了點頭,通過隊長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把一隊留下來封鎖出入口之後,全副武裝的警察一起進入了柱殿中。目的地是「星央之間」。那過去是作為星柱辦公室的房間。


    從正麵大門直接進入,剛侵入到通風處的巨大走廊的狼輝他們,就碰見了等候在那裏的三十人左右集團。


    在集團最前方的,是蓄了一臉白胡子,身型巨大的老人。他執著拐杖,腰繃得筆直,眼光似雕般銳利。他在全副武裝的警察麵前那毫無怯意的仁王般屹立的姿態,有種身經百戰的勇者風範。


    舞波重藏。


    他是舞波家的現任當家,也是昴的祖父。


    「哎呀呀,這不是舞波老爺子嗎」


    狼輝對過去身為他政敵的老人恭敬地鞠了一躬。


    「您特地率領部下前來支援嗎。那請允許我隻接受您的厚意吧,因為我希望指揮係統能夠統一呢。」


    重藏並沒有搭理他那空洞的寒暄。


    「此路不通啊,本部長」


    「身為禦三家的重要人物,曾為禦神星立下汗馬功勞的您,是打算庇護涉嫌侵入極星樹的賊人嗎?這裏交給我,請您務必收起人馬」


    「老夫或許確實是對教團有些貢獻,從你這個歲數時開始,老夫就打算要賭上性命為了這片土地盡心盡力。老夫已經時刻準備好了要為禦神星舍棄此身。老夫打算一直保留著這份覺悟。——但是,現實如何呢?」


    重藏的話並不是在問眼前的狼輝,而是仿佛在和其他什麽人交談。


    「到頭來犧牲的不是老夫,而是老夫的女兒和孫女。老夫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也沒能成為一個好爺爺。這都不是老夫想要的。現在,那個寬敞的宅子裏誰也不在了,就隻剩下我這個老骨頭了」


    「那都是有價值的,您的孫女不是成為永世星柱了嗎。她不是為禦神星帶來了曆代的星柱都未能實現的永遠的和平嗎」


    老人搖了搖頭。


    「你所說的,是家畜的和平。隻是方便了支配者而已」


    「和因為鬥爭許多人淪為敗者的世界相比,這要強得多」


    「也許吧。隻是,做出選擇不該是我們,而應當是新世代的年輕人」


    「連動蓮也嗎」


    狼輝的一側嘴角上揚。


    「把禦神星的未來交給那個“香香背男”嗎?交給那個反叛者化身的惡星?」


    「那小子,讓我不幸的孫女出色地成長了起來。讓那個被蔑稱為吊車尾、笨蛋的昴成長了起來。除了你所說的『惡星』之外,還有誰能做到這種事呢。老夫這次,勢必要報答他」


    「上了年紀可真是件殘酷的事啊」


    狼輝發出了歎息。


    「說起來我向來對您克己奉公的精神尊崇備至,沒想到一退去職務您就念起了私情。一言以蔽之,就是晚節不保」


    「你要是上了歲數也會明白的。等到了擁有的過去多於未來的年齡之後」


    「我看重的既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而是現在的和平,舞波重藏大人」


    老爺子沒有反駁。


    但是他看上去也沒有偃旗息鼓的打算,變成了和狼輝對峙的局麵。


    這時,從狼輝他們所進的不同的門裏,又湧入了新的一批人。他們比重藏率領的人數要多,走廊都塞不下,一直延續到門外麵。


    統領他們的,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瘦削中年男性。明明帶領著這麽多人,他的表情卻顯得很懦弱,一副鎮定不下來的樣子環視四周。


    當認出了狼輝和重藏之後,男子跑了過來。


    「成實先生。你也要阻止我嗎」


    狼輝驚訝地看著眼前的老相識。


    「狼輝先生,快停手吧。就此停手,好嗎?」


    七曜成實發出了無依無靠般聲音。


    「無論是建立在誰的犧牲之上的和平都是錯誤的。在這裏就交給連動君他們這些年輕人好嗎。我們不應該把大人的理想強加在他們身上呀」


    「糾正年輕人的錯誤,也是大人的責任不是嗎」


    狼輝的聲音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倒是你,是怎樣被連動蓮也煽動的?是告訴你邊津乃花的結界破除後你女兒就能複活嗎?」


    「……沒錯」


    成實用手帕擦拭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那是一條已經用到白棉的料子都磨損了的手帕。


    「這條手帕是我十年前的生日那天,從奈奈醬那裏收到的禮物。這、這是手工的。刺繡是奈奈醬親手縫上的。因為她不熟練,好像好幾次手指都被針刺到。這、這是我一生的寶物」


    「……」


    那又怎麽樣,狼輝的臉上寫滿了這句話。


    成實用充血的眼睛朝他的臉瞪了迴去。


    「我不是像你一樣傑出的人。而是無能為力的小人物。既不能燃起理想成就些什麽,也無法遵從命令冷靜透徹地行動,是一個搖擺不定的小市民。我能做的,充其量隻是為了自己小小的家庭而工作,就是這麽一個傻父親……但是,至少,我不想逃避作為父親的責任。絕不能逃避。多虧那個被稱作香香背男的少年,讓我自己意識到了這件事」


    「你也好他也好,滿口都是香香背男、香香背男是嗎」


    狼輝輕輕地搖了搖頭。


    「看來我的深層價值觀和你們這些人不同。多說無益,隻能憑實力強行通過了啊」


    狼輝輕輕地抬起手,緊張感遊走在機動隊員們之間。


    老爺子自不用說,成實似乎也沒有讓路的意思。成實瘦弱的身體一直哢噠哢噠地顫動著,即便如此他也沒有逃避從狼輝那裏射來的視線,這是他能鼓起的最大勇氣了吧。


    在緊張感達到最高點,燃點將至的這個場合之下,響起了不緊不湊的腳步聲。


    踏著與其說是異常沉著,不如用「悠哉」這種表達更加合適的步伐,一對少年少女向兩方中間走來。少年穿著白色的學生製服,少女穿著法蘭西人偶般的連衣裙。


    老爺子和成實,甚至還有狼輝在看到少女的樣子時表情都僵住了。


    隻要身處禦神星中樞,就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少女的恐怖之處。


    她不受任何權力的約束,基於和初代星柱之間的盟約,誅伐擾亂塵世星靈的存在——


    「各位,辛~苦了的說」


    達人鳴神宇美美小小地行了一禮。


    「到此為止的說。星輩同伴之間不要打架的說。一起和樂融融地吃美味棒的說」


    說著她取出一支燒雞味的好吃棒,一臉幸福地咬了下去。說是一起吃,但看上去卻像是要獨享。


    大家都目瞪口呆。


    在走廊中充斥的殺氣和緊張感都化作泡沫破裂開了。


    「本部長閣下,那個小孩到底是?」


    無視了機動隊隊長的詢問聲,狼輝對達人說道。


    「你的到來,是鳴神家的意向嗎?」


    「沒。是宇美美自作主張的說」


    「為何?達人不通常是中立的嗎?」


    「今晚的宇美美大人不是以“達人”的身份前來的。她是代表鳴神宇美美個人阻擋在你麵前的」


    靜候在達人身旁的藤原禦影開了口。


    「連動蓮也和宇美美大人約定了會成為她的玩伴。這對於以保護她為職責的我而言也是很有利的條件。所以現在我們隻是來幫個微不足道的忙」


    「又是,香香背男嗎」


    狼輝搖著頭。都不知道今晚是第幾次聽到那個名字了。


    就是說那個空空如也的男人,有著此等的魅力嗎……


    「還有就是本部長。你把禦神星市的警察當成自己的私兵一樣差遣。這點鳴神家不能熟視無睹。當然,調動青年團的舞波翁和七曜前議長也是同罪呢」


    「那麽你想幹嘛?使用鳴神流柔術,把我們所有人都打倒嗎?」


    「那種事我不幹」


    達人舔舐著嘴唇沾上的粉。


    「隻有狼輝,可以通過的說。其他人請在這裏待著」


    「不,那個!」


    成實想說些什麽,但是麵對達人笑吟吟的表情,最終保持了沉默。他並不是被那天使般楚楚動人的微笑給迷住了。而是幾乎要失禁般地瑟瑟發抖。鳴神流柔術真傳的恐怖之處,在他擔任警官期間曾經徹骨地體會過。


    「達人啊,希望你能給個理由」


    麵帶怒色的重藏詢問起來,達人淡然地答道。


    「是和香香背男的約定的說」


    「什麽……?」


    狼輝眉間的皺紋加重了。


    「希望隻帶狼輝過去,被香香背男如此拜托了,的說」


    沉默籠罩著大廳。


    為什麽,狼輝沒有愚蠢到問出這種話。雖說他站在否定戰鬥的立場上,卻不是看不清連動蓮也意圖的和平傻子。


    「想要為一切做個了斷嗎,那個惡星」


    他好像隻說給自己聽一般,如此嘟囔了一句。


    「若是香香背男如此期望的話,老夫也沒有異議」


    重藏抱起雙臂,重重地點了點頭之後閉上眼睛。


    雖然成實還是有些不滿的表情,但他也輕輕擺了擺頭,接受了蓮也的說辭。


    狼輝對著還在雲裏霧裏的隊長宣告到。


    「機動隊原地待命。萬一在天亮前我沒有迴來的話,和縣警署本部取得聯係,聽從署長的指示。」


    「真、真的要隻身前往嗎!?」


    「我好歹也是過去被稱為“天狼不敗”的劍士。被那小子說到這個份兒上,可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狼輝邁出步子。


    擦身而過時,重藏悄聲說道。


    「你的表情仿佛是又迴到高中生時代嘍。狼輝君」


    「您說笑了。校長先生」


    走在通往星央之間的樓梯上,狼輝下定了決心。


    他要讓那把自領迴莫迦奈那天起就沒打算再拔出的寶劍重見天日,親手將反叛者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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