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禦神星學院高中部三年級一班,連動蓮也。


    身穿傳統的藍色學生製服,身體結實。


    擅長的科目是體育,不擅長數學。身高1米74,體重70公斤。雖然體重超過了平均數值,但多虧了那一身發達的肌肉,從外表看上去反而偏瘦。


    如果是研修過武道或是經常鍛煉的人的話,便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通過長期係統性訓練所培養出來的優秀身材。


    但蓮也隸屬於歸宅部。既沒有在運動部取得成績從而被大學推薦,也沒有立誌成為專業運動員。


    那該不會是在專心學習吧?也不對。雖然他多少有想考大學的意願,但卻沒有心思應付考試,就算升入高三還整天一副遊手好閑的樣子。


    走在蓮也身邊的,是名為更級毛布的少女。


    同樣也是禦神星學院的三年級生,個頭隻到蓮也的肩膀,頭發鬆鬆軟軟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是可愛。一襲鮮亮的白色水手服也和她那嬌小的身軀相得益彰。


    從去年年末開始,兩人就發展成一起上學的關係了。


    事情的開端是毛布的母親擔心愛睡懶覺的毛布會遲到,便拜托蓮也早上去接她。現在這已然成了蓮也每天的例行公事,就連早飯都和她在一起吃了。


    四月某日,新學期——。


    和往常一樣一起走進校門的蓮也和毛布周圍是三五成群的穿著相同製服的學生。本應是喧鬧的晨間上學路,在這個學院卻顯得靜悄悄的。不光很少有人說話,就連一邊玩手機一邊走路的人也看不到,大家都靜靜地走向入口處。


    「都太老實了吧」


    對於蓮也的輕聲嘀咕,毛布顯得有些在意。


    「你指的是什麽?」


    「我是說周圍這群人呐。完全變樣了啊」


    毛布「唿嗯」地嘟囔了一聲、


    「水珠,你是去年這時候轉進禦神星的對吧?」


    「別叫我水珠嗯,沒錯。我來這兒剛好一年」


    「你之前呆的學校是不是更加熱鬧些?」


    蓮也搖了搖頭、


    「我說的『完全變樣』不是和之前學校作對比的。而是和去年的禦神星」


    毛布稍稍歪過腦袋、


    「去年有那麽熱鬧?」


    「嗯,我可是被嚇破了膽呢。你不記得了?」


    「記不太清」、毛布一臉迷茫的喃喃道。


    蓮也心想又是這張臉啊。


    自從那次「事件」以來,居住在禦神星的人們就經常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每當向他們問起以前的事,他們都會一臉迷茫以「咦?」來迴應。


    「不說這個了,水珠你的誌願想好了嗎?」


    放棄了吐槽名字的蓮也搖了搖頭。


    「不,還沒有」


    「是嘛。我該怎麽辦才好呢,不太想用功學習呢」


    「那不上大學也沒關係啦」


    「可是,那樣就沒辦法進好的公司了呢」


    「當今社會光憑學曆是沒辦法得到好工作的。通過自身努力好不容易得以就職,公司卻倒閉了的事也時有耳聞呢」


    毛布沉吟了一陣、


    「那果然還是要取得資格證書才行。女性的話聽說護士比較吃香,網上都說這是鐵飯碗哦。我不知道行不行呢」


    「你就沒有想做的事麽?」


    對於蓮也的提問,毛布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想做、的事?」


    「是啊。除了升學、就職、取得資格之外,沒有其他想做的事了嗎?」


    毛布停下了腳步。


    她目光投向石階,陷入了沉思之中。從她的表情來看似乎是想起了什麽。


    ——就在此時。


    戴在毛布右手上的三星戒指突然閃出了一道紅光。


    「好痛」、毛布皺起了眉頭。


    紅光越來越亮,周圍的學生們都吃驚的停下了腳步。


    「抱歉!」


    蓮也抓住毛布的肩膀,注視著她的臉說道。


    「都怪我說了奇怪的話。所以毛布,你別再往下想了!」


    紅光一下子就消失了。


    毛布的表情恢複了平靜。


    圍觀的學生們看到什麽事都沒發生,也再次邁開了腳步。


    「啊~,痛死了」


    毛布摸著雷涅西庫爾說道。


    「不知為什麽一陷入深思,這隻手就會一陣絞痛」


    「嗯嗯。我明白這份痛楚,我很明白」


    蓮也語氣沉重地點了點頭,靠近毛布的肩膀對她耳語道、


    「所以——現在就給我忘掉吧!」


    ★


    在進門換鞋子的時候,毛布死死地盯著蓮也的臉看。


    「你那張臉是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什麽時候寫上去的?還是說被人寫上去的?」


    「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毛布從懷裏掏出一麵小鏡子遞給蓮也。原來這丫頭也會隨身攜帶女孩子氣的東西啊,蓮也一邊感慨一邊接了過來。


    一照鏡子,蓮也看到自己的臉頰上赫然寫著幾個大字。


    『再給我離遠點』『不準泡妞!』


    蓮也感到自己全身冷汗直冒。


    「抱、抱歉,我去上個廁所!」


    把鏡子還給一臉茫然的毛布之後,蓮也衝向了和教室相反方向的走廊。


    他選了個很少有人使用的視聽教室前的廁所一頭衝了進去,對著盥洗間的鏡子就看了起來。


    剛才的文字已經消失了。


    蓮也輕歎一聲,對著佩戴在自己手指上的三星戒指——雷涅西庫爾唿喚道。


    「昴你這家夥,都幹了些什麽啊!」


    片刻之後,從雷涅西庫爾中傳來了少女的聲音。


    (都怪師父和其他女生黏在一起!負心漢!)


    是舞波昴的聲音。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那頭烏黑亮麗的雙馬尾無處可尋。


    昴的聲音隻能通過蓮也右手上的雷涅西庫爾來傳達。


    「再怎麽說也不帶你這樣強行從臉上顯字的吧」


    (嗚忽忽。師父你多少也知道些我的心意的吧?)


    笨蛋徒弟用銀鈴般的聲音如此說道。


    為了提高自身的能力,昴對自己施加了一種名為「露涅的星咒」的詛咒。


    其副作用就是會變成「自己的真心話會通過文字顯示在臉頰上麵」這樣的特異體質。


    在繼承了昴的雷涅西庫爾之後,那個星咒居然也被傳承了下來。這是蓮也萬萬沒想到的。


    雖說取下雷涅西庫爾就能解除星咒,但這樣一來就沒辦法和昴說話了。


    隻有蓮也才能聽到昴的聲音。


    而且必須在佩戴雷涅西庫爾的情況下。


    也就是說、


    (師父和我已經一心同體啦,已經超越了男女朋友的關係。不可以和其他女生黏在一起)


    誠如昴小姐所言。


    哎喲我去,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子啊——。


    蓮也不由得唉聲歎氣起來。這時候學校的鈴聲響了,是上課開始前五分鍾的預備鈴。


    出了廁所的蓮也正打算往教室走,卻被昴叫住了。


    (作為道歉的吻呢?)


    「哈?」


    這家夥到底在說些什麽啊,蓮也盯著手邊心想道。


    (作為道歉,親我一下?)


    雷涅西庫爾散發出桃色的光,似乎是在害羞。


    ——給我去字典上查查道歉的意思吧,笨蛋徒弟!


    雖然有一肚子的話不吐不快,但對


    著戒指大吼大叫也沒什麽卵用。


    蓮也環顧四周在確認沒人之後,用嘴唇輕輕碰了戒指一下。


    (?)


    「這樣就行了吧?好了,我得趕緊迴教室了」


    (我想讓你把舌頭也用上)


    「你夠了,那種說法會招來誤解的哦!?」


    (可是可是,人家難得變成雷涅西庫爾的大小了嘛)


    這家夥居然在享受現狀!


    就算失去肉體,變成了寄宿在雷涅西庫爾中的思念體,但昴依舊是昴。


    ★


    班裏的成員基本上和二年級的時候一樣,班主任也沒換。除去昴和瑞貴已經不在了這點之外,教室的風貌也應該和去年沒多大變化才對——。


    「那、那那那接下來就要開始上課~~~了」


    口齒不清般弱氣的聲音迴蕩在早晨的教室之中。


    像個初來乍到的新上任教師一樣身穿套裝站在講壇上撅著屁股戰戰兢兢地環視學生們的,正是那個毛利強子老師。


    被學生在暗地裏稱作「鬼毛」,在學生時代禦神星排名就是個位數的她是個十足的女漢子。總是穿著t恤衫和牛仔褲上課,還要求學生用「ok,boss!」來迴應,是個不講情麵的嚴厲之人。


    而現如今、


    「嗚嗚嗚。連動~同學。你的表情怎麽這麽可怕呀?」


    「沒、沒有吧」


    「你胡說你胡說。明明用一副兇巴巴的眼神盯著老師看來著!這是校內暴力嗎?是破壞班級秩序嗎?咿~~~~~別醬紫別醬紫老師隻想平安無事地工作平安無事地拿工資平安無事地依靠退休金和養老金安度晚年啊!」


    她現在這樣子,和讓人聞風喪膽的「鬼毛」差了十萬八千裏。


    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雖然鬥爭心被抑製會對排位者的性格或多或少產生一些影響,但如此極端的例子卻很少見。


    以前的她簡直就像是鬥爭心的凝聚體。


    以至於讓人痛切到產生「為什麽這種人會來當老師」的想法。


    「那麽從教科書第二十頁開始。更級同學,能念一遍嗎?」


    「好吧」


    在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之後,毛布站起身來開始念書。


    要說改變的話,這丫頭也是有改變的。


    曾經以家裏蹲為榮,並燃燒著「不去學校、不走出家門一步」這種別樣的熱情的更級毛布,在這半年間居然沒有一次遲到和缺席。雖然零遲到是有蓮也親自登門迎接的原因在裏麵,但和邊津乃花結界覆蓋之前相比,進步還是顯而易見的。


    ——不對,應該說是退化吧。


    毛布的排位技——「絕對防禦以及反射的毛毯」,是借由「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蹲在家裏」這麽一種無比堅定的意誌來發動的。


    如今的毛布已經無法使雷涅西庫爾發光了。


    雖然這個教室裏還有其他幾名原排位者,但他們都沒有佩戴雷涅西庫爾。大概是扔在家裏了吧。也許在抽屜的一個角落,也許滿是塵埃。


    過去是排位者的證明、光是戴著就能得到星輩們尊敬的目光的三星戒指,現在的價值就和保佑交通安全的護符差不多。在學校裏隻有包括蓮也在內的少數人佩戴雷涅西庫爾,即使是這樣,還會經常被生活顧問老師警告「不要把和學習無關的東西帶過來」。


    蓮也現在擁有四枚雷涅西庫爾。


    自己的、


    瑞貴的、


    舞波昴的、


    還有七曜奈奈菜的。


    多虧了奈奈菜的天枰形雷涅西庫爾中所蘊含的「星噬尤尼斯托洛」這種無效化的能力,蓮也 才得以不受到邊津乃花結界的影響。


    不過,戴在手指上的就隻有昴的那一枚而已,其他的都藏在了束腰之中。雖然蓮也很想把四枚戒指都戴在手上,但那樣太容易吸引敵人的目光了。


    敵人!


    沒錯,連動蓮也是有敵人的。


    為了讓失去的鬥爭心重新燃燒起來,有必須要與之戰鬥的敵人存在。


    「——好了。念得不錯,大家鼓掌~」


    響起了一陣零零落落的掌聲。毛布輕輕地敬了一個禮之後坐了下去。


    悠閑寧靜的教室。


    從半開的窗戶中拂入的四月的風捎來了絲絲困意。打瞌睡的學生們不難引起老師的注意,但老師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和平和怠惰隻隔著一層窗戶紙。


    曾經讓蓮也為之心焦的火焰,並不存在於如今的禦神星之中。


    ★


    在第一節課課間休息的時候,蓮也的肩膀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


    「連動同學、連動同學」,在背後唿喚自己的是同班同學田宮美空。雖然聲音很好聽,但總覺得有些做作。蓮也並不是很喜歡這種賣弄風情的腔調。


    「今天放學之後去卡拉ok不?他們也一起去呢」


    田宮的身邊分別站著兩名男生和兩名女生,這幾個人總是圍繞在田宮的周圍,在班裏存在感很強,課間也經常能看到他們嬉笑玩鬧的身影。活潑、愛打扮、愛笑,也就是所謂的高等級小團體麽。


    「誒,為什麽要找我?」


    因為不知道為何被邀請,所以蓮也傻乎乎地問道。他和田宮的關係隻不過是在經過座位的時候象征性地打個招唿的程度而已。


    田宮「嗚忽?」地歪過了腦袋。這個舉止巧妙地介於「可愛」和「耍小聰明」之間。以她的容貌來看算的上是個美女,但妝畫得有點濃。修飾過的指甲很長,睫毛也被刷得很濃密,耳環閃閃發亮。由於毛利老師對此不聞不問,所以她可以盡情打扮。


    「因為連動同學很擅長唱歌不是嗎?就是那個啊喵啊喵啊喵~?的歌」


    她的話引起了周圍的一陣哄笑。


    蓮也一開始還沒明白是怎麽迴事、


    「哦哦,你是說練習降星時候的歌啊」


    那是在三星會殺進學院之前,蓮也為了讓昴成功地降下邊津乃花,手忙腳亂的情況下發生的一個插曲。被昴強行索吻的蓮也,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通過唱啊喵喵來給自己解圍。


    看來那件糗事已經被傳了出去,弄得路人皆知。蓮也不禁為自己的黑曆史再次增加而苦惱不已。


    「而且我很早以前就想和連動同學聊聊了」


    「為啥?」


    「真冷淡呢。我們可都一樣是轉校生哦?」


    雖然有點牽強附會的感覺,但她的確是轉校生沒錯。


    田宮美空是今年四月份才轉入禦神星的。因為她很快就融入了班集體,所以給人以很早就在這個班裏了的錯覺。


    當然,她不知道排位戰的事情,自然也沒有親眼目睹過降星和排位技。


    她是從同班同學那裏聽到的關於蓮也的傳聞,覺得稀奇也是挺正常的事。


    但那種異想天開的戰鬥,不親眼見證一下的話是不會了解的。


    對於她來說,禦神星排位戰就好比是天方夜譚。


    「抱歉啊,今天我有點事」


    「騙人~難道說我被你討厭了?」


    「才不是啦。說真的,我確實有事,嗯」


    這也是事實。蓮也放學之後已經有安排了,他和別人有約在先。


    另外,從剛才起就能聽到那個笨蛋徒弟一直在自己心裏碎碎念著什麽。


    (不要靠近師父不要碰師父不要對師父微笑不要邀請師父不要和師父說話)。聲音之中充滿了嫉妒和怨念。要是自己主動湊上去的話,那她的這些碎碎念就會跑到臉上,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是嘛,那下次再說咯」


    田宮倒也


    爽快沒有死纏爛打,便帶著她的那群跟班離開了。他們又迴到座位上七嘴八舌地聊了開來。


    這麽看來,她確實是比較開朗和活潑的,在教室裏屬於光芒四射的那種。所以人望高也是可以理解。


    和以前的禦神星相比最顯著的變化或許可以由她來體現。


    當禦神星排名還存在的時候,排名的高低也就決定了地位的高低。那就是一個以沙良瑞貴為頂點的數值化序列。從第一位到第一百五十位,論「強」排輩,連小孩都能看出來誰高誰低。


    現在戰鬥已不存在於學院之中。


    取而代之的,就是諸如田宮美空這樣的新勢力的崛起。


    他們這類人本身並沒有什麽不對,無論在哪個學校都有,是再平常不過的風景。


    但對於在小學和中學裏和瑞貴一起被孤立的蓮也來說,她們實在算不上是有意思的存在。


    (那個田宮有點愛套近乎呢,居然還對師父暗送秋波)


    昴一直耿耿於懷。在煩人這方麵你也不遑多讓啊,蓮也想說但沒說出口。還是命要緊。


    (而且那女生,之前好像在哪裏見過的吧。也有可能是和某個熟人長得很像,嗚~嗯,是誰來著)


    昴將她那冥思苦想的狀態傳達了過來。


    「嘛,想到了之後再告訴我吧」


    上課鈴響,課間休息結束。學生們迴到了各自的座位上開始準備上課。昴似乎也停止了思考。


    蓮也自己也將田宮美空的事拋在了腦後。


    他有太多其他的事情要想了。


    ★


    排位者犯罪防範組織天枰座α,因為真田鷹棋的畢業而解散。


    這本來就是為了對抗使用排位技進行犯罪而誕生的組織。既然邊津乃花的結界使得雷涅西庫爾不再發光,那這個組織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在解散之際,隊員們獲得了高額的獎金。因為鎮壓三星會叛亂有功,他們都得到了新體製下的禦神星的優待。畢業的隊員們全都被禦神星大學舉薦入學,希望就此參加工作的則被介紹進了禦神星市政府或是縣內的大企業。


    隊長真田鷹棋在畢業之後去了東京,迴歸到專業棋手的世界中去。因為他在禦神星市民當中的人氣極高,所以有他對局的將棋節目在市內保持著異常高的收視記錄。


    另一方麵,曾經擔任鷹棋副將的飛子在畢業之後便不知去向。蓮也試圖聯係上她,但她已經搬了家,手機也停機了。


    聽說她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被養在福利院裏。


    這經曆和瑞貴如出一轍啊,蓮也心想。


    在天枰座α,飛子找迴了年幼時失去的某些東西。如今再次失去了這些的她,究竟該何去何從呢。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另一枚「大棋子」了——。(譯注:將棋裏的大子指的就是飛車和角行)


    ★


    乾遙紀念圖書館。


    禦神星市內藏書量最大的這棟建築,是以第五代星柱的名字來命名的。別名「星識」的第五代星柱向來博聞強識,她將禦神星中自古以來口耳相傳的大部分教義和降星之舞分門別類記載於書中,流傳於後世。昴和奈奈菜所習得的降星也是來自於她的遺作「星海曆程」。


    放課後。


    凡是帶字的書隻要讀上五分鍾便會昏昏欲睡的蓮也之所以造訪於此,是因為要見某個人。


    穿過防盜門來到一樓的接待處,蓮也被告知「她」已經在地下書庫等候多時。和往常一樣,蓮也得到了一張臨時訪客的卡片。


    坐升降電梯來到地下三層,撲麵而來的是潮濕的空氣和紙的味道。雖然「她」一聞到這個味道便能定下心來,但蓮也卻始終無法習慣。


    在塞滿了書本的書架之間穿行而過,來到了一片六個榻榻米大小的讀書區。裏麵放置著會議用的桌椅,一冊冊因年代久遠而變色了的舊書在桌子上高高摞起。


    在書堆成的小塔的縫隙間,閃過一道眼鏡的反光。


    「今天也是埋頭苦讀呢,賀來」


    蓮也一出聲,眼鏡便看向這邊。


    「沒什麽苦的,這是我的天賦」


    「話雖如此,但你每天都堅持哦?聽說連周日都不落下」


    蓮也繞過桌子在賀來的身邊坐下。


    一頭幹淨利落的齊刷刷的短發,像白紙一樣毫無表情的臉,雖然第一眼給人的印象是冷冰冰的,但眼鏡深處的眸子總讓人感覺犯著迷糊勁,蓮也認為這是她的魅力所在。


    賀來作為這個大圖書館的數據庫錄入的誌願者,每天都要出入於此。畢業之後,她貌似還打算一邊上大學一邊在這裏打工。


    但是,蓮也知道、


    不光閱遍了開架圖書,就連沉眠於地下的閉架圖書也不放過的賀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那麽,今天你叫我過來的目的是?」


    「我想讓你看這個」


    賀來從旁邊拿過一本書,遞給蓮也。泛黃的封麵上寫著某種文字。


    「這字怎麽讀?」


    「星話大係外典」


    「外典就是類似於外傳的東西?」


    「不全對。通俗點來講,就是那些不被官方所認可的傳說的合集」


    小心翼翼地翻開破爛不堪的書頁,像海藻一樣歪歪扭扭的文字就出現在了眼前。


    蓮也心想這真的是文字麽,不會是畫吧。不管怎麽說,反正看不懂。


    「抱歉賀來,解說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掌握訣竅的話就不難懂」


    賀來用食指推了推眼鏡,以平淡的語調開始了敘述。


    「這本外典裏麵收錄了第五代星柱·乾遙個人收集的星話。有鮮為人知的小眾星話,也有對於教團來說不適合宣揚的教義,其他各種各樣的都有。一邊想著為什麽這個星話沒有被公之於眾一邊去讀它的話就會感覺非常有意思。比方說邊津乃花。她和香香背男墜入愛河之前的事在正典裏幾乎沒有描述,卻被記載於外典的好幾個星話之中」


    「那到底是怎樣的星話呢?」


    蓮也催促道。


    「據說邊津乃花誕生於極星樹的洞中,還是嬰兒的她不停地哭鬧,禦神星因此刮起了暴風雪,大地被冰雪所覆蓋,進入了永冬。好幾位星靈試圖讓她停止哭泣,但由於邊津乃花的身體冰封於極星樹的樹洞之中,所以就連碰都沒辦法碰到」


    「星話裏的邊津乃花也是個麻煩的家夥呢」


    (「也」什麽「也」啊。我一直都很循規蹈矩的好麽?)


    雖然腦內傳來了抗議的聲音,但蓮也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催促賀來繼續講下去。


    「星靈們藏身於釣星山之中,一邊忍受著嚴寒一邊商量對策,但並沒有找到好的辦法。這時,一直都獨來獨往的香香背男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表示『我有一計』。他認為星靈們應該圍繞著極星樹展開了一場盛會。隻要日複一日,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的話,定能將邊津乃花的冰融化——」


    「這理由真牛逼」


    蓮也由衷地感歎道。


    (星話裏的香香背男也是一塌糊塗呢)


    「『也』什麽『也』啊。我一直都很正經的好不」


    賀來咳嗽了一聲、


    「不可以對神話或是童話吐槽。——那我繼續了?」


    在對打斷話題的事道歉之後,蓮也點頭示意賀來繼續。


    「星靈們采納了香香背男的提案。盛會持續了七天七夜,然後到了第八天的時候,圍繞著要不要倒酒的問題,香香背男和火俱津姬起了爭執。不一會兒功夫,所有星靈就都被卷了進去,發展成了一場不分敵我的大亂鬥。亂鬥又持續了七天,最終,戰


    鬥的熱情使得覆蓋在極星樹上的堅冰產生了裂痕。主星天流帝王把劍劈向龜裂的樹幹,從破開的冰層中可以窺見邊津乃花的右手。眾星靈齊心協力拉住邊津乃花的右手,成功地將她拽了出來」


    於是,禦神星再次迎來了溫暖的春天——。


    賀來以此作為結尾。


    「香香背男和火俱津姬,根本沒什麽卵用啊」


    感覺他們倆隻會喝酒吵鬧打架,功勞最大的不是天流帝王麽。不愧是公認的最偉大的星靈。


    話雖如此,蓮也也明白賀來特意把這個星話講給他聽的用意所在。


    這個星話中所描述的狀況和今日的禦神星如出一轍。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隻要在極星樹周圍開設宴會的話,就有可能融化樹冰奪迴昴的身體咯?」


    「沒有那麽簡單」


    賀來搖了搖頭。


    「星話終究隻是傳說。雖說已經重現,但現實未必會照著星話那樣發展下去」


    「但是到目前為止都和星話中描述的一樣不是麽」


    比方說「熒惑之亂」前的瑞貴。火俱津姬在自焚而死的九十天之後複活。和星話中描述的一樣,瑞貴正是在那一天從昏睡狀態中醒來的。


    召喚了雄貴遵命的奈奈菜將生命與星噬之劍做了交換,這也和傳說相吻合。


    星話不是單純的童話。


    這對於能夠使用星靈之力的瑞貴和昴、還有奈奈菜來說更是如此。如果星話在現實世界重現的話,那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她們身上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我關注的重點在於這個星話是如何與現實相連結的」


    賀來的眼鏡片閃了一下。


    「這個星話給現實中的禦神星帶來了什麽?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比方說,是否有以這個星話為藍本的祭典存在。如果它真實存在的話,那應該給現代的禦神星留下『祈求春天到來的祭典』才對」


    「結果呢?」


    「沒有」


    賀來將視線投向堆放在桌子上的書本。


    「我一直追溯到了江戶時代前期也沒有找到類似的祭典。以春天為主題的活動也就隻有三月五日的櫻嶺祭。由於這是慶祝春風的星靈亞娜黎歸星的祭典,所以和那個星話沒有關係」


    「那就是騙人的咯。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才沒被寫進正傳裏啊」


    蓮也歎了口氣,把身體倚靠在牆壁上。


    「有可能。不過,我試著考慮了一下其他的理由」


    「其他的理由?」


    「我剛才就說了,這本外典裏也收錄了不利於教團的星話。假設是這樣的話,那麽那個星話到底是哪裏不和諧了呢」


    「是香香背男和火俱津姬吵架這部分麽?」


    「那兩個人是死對頭這點在正傳裏也是一樣的。我覺得並不需要和諧」


    「那就是之後的亂鬥?但這種事在禦神星不是家常便飯嘛」


    星靈全體出動亂鬥一氣,這和排位戰如出一轍。不如說這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才對。


    ——嗯?等等?


    「我說賀來同學。排位戰到底是誰、在何時發起的啊?是不是有作為禦神星排名根源的星話存在啊?」


    聽聞此言,賀來右邊的嘴角微微上揚。


    這算不上是微笑,隻是有種難以察覺的欣喜之色蕩漾在她那清秀的麵容之上。


    「據說排位戰的起源是明治十二年、在初代星柱千陽院綺羅麵前開展的名為『禦前比試』的戰鬥。之後規模越來越大,就誕生了被稱為『禦神星等級』的排名之戰。二戰過後,被更名為『禦神星排名』,發展成了我們現在所熟知的形式」


    「最初的那個禦前比試是在哪裏舉行的?」


    「柱殿的地下,極星樹跟前」


    感覺到體溫上升的蓮也將背部離開牆壁。


    「也就是說,那個星話就是排位戰的起源麽!?」


    「根據教團的官方解釋,排位戰是在天狼天流帝王名下舉行的。天流帝王是禦神星的主星。如果人們所崇拜的星星各不相同,那體製就無法穩定下來。所以不管是教義還是星話,都被統一成了以天流帝王為中心」


    「嗯,這很容易理解」


    過去瑞貴所率領的『火俱津派』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們和一般的星輩不同,是異端,是非主流的派係。所以要是崇拜其他星靈的集團壯大的話,禦神星就會分裂。


    「但如果說那個星話才是正傳的話,那排位戰豈不就是起源於邊津乃花了,這對於體製來說是不利的。所以第五代星柱乾遙才把這個星話編為外典,想要避人耳目啊——」


    「這樣就說得通了」


    蓮也拍了拍賀來的肩膀。


    「要是在極星樹跟前舉行排位戰的話,說不定就能讓極星樹的冰融化從而救出昴了。是這個意思吧?」


    「光是排位戰的話還不行。在星話裏麵可是所有星靈都參與進去的大亂鬥,所以要想重現的話,必須盡可能地召集更多的人過來戰鬥」


    「天下第一武鬥會麽!」(注:捏自龍珠裏的天下第一武道會)


    將最喜歡的少年漫畫中盛會的名字脫口而出的蓮也笑了。這是他非常非常希望看到的展開。要是能以這種方式救出昴的話就再好不過了,簡直求之不得。


    「你別高興得太早了」


    賀來推了推眼鏡。


    「在鬥爭心被封印的禦神星舉行排位戰是不可能的。不管你有多麽渴望戰鬥,也不會有排位者來響應你」


    「啊」


    蓮也微微張開嘴看著賀來。


    「是啊,你說得對。由於邊津乃花結界的作用,排位技無法使用,所以沒辦法戰鬥。——那麽,隻要在那棵冰凍的極星樹上想辦法的話——」


    「我說了,要想讓極星樹的冰融化,必須舉行大規模的排位戰」


    對啊!蓮也撓了撓頭。自己怎麽這麽蠢。這就好比是想要開金庫的鎖,但鑰匙卻在金庫裏麵。


    「關於這個」


    賀來欲言又止,看向遠處。


    「那個傻瓜或許會派上些用場」


    她的聲音中蘊藏了複雜的感情。


    憐愛與悲傷、憤怒、煎熬,各種各樣的感情夾雜其中。正因為她平時說話語氣淡然,此刻才更顯得五味雜陳。


    「連動蓮也。雖然你持有雷涅西庫爾,但卻沒有受到邊津乃花的影響,這毫無疑問是因為得到了雄貴遵命的加護」


    「嗯,這我知道」


    寄宿在奈奈菜雷涅西庫爾中的雄貴遵命的力量能將邊津乃花的結界無效化。如果沒有它作為附身符的話,蓮也隻要一有反抗體製的想法,雷涅西庫爾就會發出紅光,給他的身體帶來劇痛。


    「要是雄貴遵命的加護範圍能夠擴大到極星樹所在的地下空洞的話,說不定就能在那裏舉行排位戰了」


    「這種事有可能麽」


    「不知道」


    賀來搖了搖頭。


    「關於雄貴遵命的資料少之又少。這個地下書庫裏的書我已經看了大約7成了,但能給複活她們提供幫助和參考的文獻卻始終尋覓不得」


    賀來長了黑眼圈,說不定她一直在熬夜。


    「看來隻能去那個地方找找了麽」


    蓮也這麽一說,賀來微微點了點頭。


    「明白了。這事交給我好了。我去和那人見一麵,試著交涉一下」


    蓮也拍了拍胸脯。雖然心裏沒底,但這個任務可不能交給賀來去做。


    「那我就繼續翻閱這個地下書庫的資料」


    「可以是可以,但還是稍微休息一下吧。你昨天也沒睡吧?」


    「


    這和在天枰座α的時候相比算不了什麽」


    賀來的手指上依然佩戴著天枰的雷涅西庫爾。


    在天枰座α解散、真田鷹棋不在了的現如今,天枰的雷涅西庫爾已經再也無法發出光芒。除了身為星柱候補的奈奈菜這個特例之外,隊員們都隻不過是鷹棋的「棋子」而已。因此不會受到結界的影響。


    「聽話啦還是休息一下吧。要是就這樣把身體搞壞的話,那丫頭也不會高興的吧」


    雖然這話有點戳人軟肋,但蓮也還是說了出來。


    在沉默了一陣子之後,賀來用嘶啞的聲音喃喃道。


    「劍是不會打人的」


    「誒?」


    「身為劍是不會打人的」


    「」


    「所以,等一切都恢複原狀之後,再痛快地打一架」


    賀來的肩膀微微顫抖,蓮也裝作沒看到。


    自己的心情和她是一樣的。


    奈奈菜跳出了雄貴遵命的降星之舞,將自身化作「劍」,從而把以蓮也為首的許多人從石化狀態解救了出來


    也就是說她是蓮也的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謝。


    但是,如果那時候能張嘴的話,蓮也一定會拒絕的。代替奈奈菜苟活下來這種事,別開玩笑了。那個值得去愛的藝人自我犧牲所換來的人生,是不可能存在笑容的。


    「你一定不要勉強自己啊」


    沒有迴音。她已經迴到書的世界中去了吧。


    蓮也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接下來,自己也該去做力所能及的事了。


    ★


    在迴了趟宿舍之後,蓮也直奔七曜府邸。


    到達那邊的時間是下午六點多,對於造訪來說這個時間點有些微妙,但一想起賀來的辛苦,蓮也便亟不可待地想要展開會話。


    在大門前按響門鈴,有線對講機中傳來了傭人的聲音。報上姓名並說明了來意之後,蓮也被告知要從後門進來。


    蓮也沿著牆壁一邊走一邊對昴說道。


    「心裏沒底啊」


    (和七曜的父親見麵麽?)


    「嗯嗯。據說他辭去了教團所有的職務,一直呆在家裏不出來」


    當得知愛女犧牲,自己從而得救的時候,奈奈菜的父親·七曜成實究竟會受到多大的心理創傷呢,蓮也根本無法想象。之前見到他時他就已經如同枯木般形容消瘦、頭發花白了。


    (沒辦法啊。就連我的爺爺都變成那樣子了)


    昴的語氣也沉重了下來。


    昴的祖父·舞波重藏雖然身居教團副本部長的要職,但由於被石化的關係,對三星會的叛亂束手無策。雖然老爺子恢複了原狀,但鎮壓叛亂的功績全都歸於本部長狼輝的名下。


    當被告知「為了鎮壓叛亂,你的孫女光榮犧牲了」的時候,他作為一個老頭子也無能為力。要是提出異議的話,又會受到「明明自己什麽都沒幹卻一心想著袒護家裏人」諸如此般的責難。


    這對於七曜成實來說也是一樣的。


    被奪走了女兒和孫女的他們,隻能在狼輝所謂的「正義」麵前忍氣吞聲。


    (爺爺一直睡在我的房間裏,整天借酒澆愁是吧?可不要把身體搞壞啊)


    當從昴的奶媽那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蓮也的胸口發熱。雖然重藏對昴一直都很嚴厲,但想念孫女還是人之常情啊。


    「必須盡快做點什麽才行,這也是為了老爺子好」


    走進後門、在寬敞的庭院中步行數分鍾之後,蓮也看到屋簷底下有個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正低頭坐在那裏。


    「喲,連動君」


    成實抬起臉來,擠出讓人看著都心痛的笑容。他的臉頰無比瘦削,頭上的白發已經占了大約七成。


    「自從奈奈醬的歸星儀式以來是第一次見麵呢。那時候真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蓮也喃喃道。「歸星儀式」是禦神星的獨特說法,它在世間通稱叫做葬禮。


    「那你今天來是有什麽事呢。抱歉啊,我沒什麽心思和人說話,所以請長話短說」


    「那個,其實」


    在片刻的遲疑之後,蓮也說道、


    「聽說七曜家有秘密的收藏品?像古書和傳家寶之類的大收藏」


    成實微微皺起了眉頭、


    「為什麽你會知道?」


    「之前從昴那裏聽說的」


    其實是賀來告訴自己的,但這裏就糊弄過去好了。


    「這樣啊。小昴——不,如果是昴大人的話她當然知道了。她經常和奈奈醬在這個屋子裏捉迷藏玩遊戲,那時候奈奈醬還躲在收藏品之中睡著了呢。害得我和我那過世了的妻子一起找了半天呢」


    成實的眼睛越說越紅,蓮也看得真切。


    「我想調查一下那些收藏品」


    「調查?為了什麽?」


    「為了尋找能夠打開現狀的『希望』」


    成實低下頭去,深深地歎了口氣。


    「算了吧,連動君。已經夠了。那件事過去半年了,我總算也想開一些了。雖然對狼輝還心懷怨恨,但現在也沒什麽辦法。被邊津乃花大人守護著的禦神星也沒什麽不好的。我已經厭倦戰鬥了」


    蓮也心想,也許邊津乃花的結界或多或少撫平了這位父親的悲傷,而自己的行為果然算不上是「正義」。


    但即便如此,


    縱使自己是反叛者。


    (加油,師父)


    聽到了昴的聲音,蓮也編織出希望的話語。


    「你女兒、奈奈菜——她還沒有死」


    「你在說些什麽啊」


    這位父親用充血的眼睛迴望向蓮也。


    「她不是召喚了雄貴遵命嗎?七曜家代代相傳的降星,作為一家之主的我是最清楚不過了。那種降星是要吞噬掉舞者的生命才能夠完成的」


    「那麽」


    蓮也解開了隨身帶來的細長布袋的口子,取出一把劍來。


    這是一把銀色的劍,劍刃像是聚集了星光一般璀璨無比。


    「連動君,這是?」


    成實露出詫異的表情。


    「奈奈菜在跳完雄貴遵命的降星之舞、耗盡了全身的力量之後,化作這把劍的模樣」


    「這怎麽可能」


    「你果然是第一次聽說呢」


    成實手裏拿著劍,連連點頭。


    「這種傳承方式我從沒聽說過。和雄貴遵命相關的古書我看過好幾遍,但沒有任何類似的記述」


    「所以說啊」


    蓮也加重了語氣。


    「還有希望。既然身體能夠變成劍的話,那反過來應該也可以」


    由於不想讓對方空歡喜一場,所以蓮也一直都沒有說。他跟賀來說好了,在找到絕對能複原的方法之前都應該將此事保密。


    但現在事情毫無進展。


    雄貴遵命的降星隻有七曜家的子女能夠使用。它作為一種抑製力能在星柱發狂的時候起到威懾作用,所以隻在舞波的分家——七曜家一脈單傳。


    所以——關於雄貴遵命複活的線索,隻會存在於七曜家中。


    成實把劍還給蓮也,深深地低下了他那已然白發蒼蒼的腦袋。


    「求你了。隻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什麽都願意去做。哪怕隻有一絲希望,求你了,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奈奈菜吧!」


    「那麽我有兩個請求」


    蓮也正對著成實坐了下來。


    「其一是剛才說過的收藏品的調查。這事不是由我來做,而是交由原天枰座的賀來去調查」


    「明白了。我會交代家裏人的,你們可以自由出入」


    「然後


    另一件事就是等到時機成熟,請準許我們進入極星樹的所在地」


    成實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本部長已經下令不許任何人進入那個地下大空洞,還加強了警戒」


    「你原本是議長對吧?我還聽說你當過縣裏的警察。能不能想想辦法,突破警戒乘虛而入呢」


    成實將視線移向庭院,眨了眨眼睛。


    池塘邊種著一棵樹。


    「那邊有棵很高的樹對吧?那是在奈奈醬出生之後種下去的呢。今年已經長到有六米高了。等奈奈醬成人的時候這棵樹就會長到七米,給她起這個名字就是為了討個好兆頭」


    「那丫頭的名字真是有個不錯的由來呢」


    七七七,三個七。加上姓就是四個七。話雖如此,蓮也卻不知道七這個數字在禦神星是否象征著吉利。(譯者注:三個七=三個na=三個奈,雖然作者到現在才給出了確切的漢字,但出於習慣名字還是按照原來的來翻)


    「我一直都在期待著奈奈醬的成長。一年比一年可愛,一年比一年討喜,出落為寶石般美少女的奈奈醬真的是可愛極了」


    「我懂」


    「一直到小學五年級的時候還一起洗澡的呢」


    「」


    這到底是算正常呢還是不正常呢,蓮也不知道該作何迴應。


    「一起洗澡就是好啊,我能夠親眼見證女兒的成長。所以當聽說不能一起洗的時候我真的很痛苦。某天她從小學放課迴家,紅著臉淚眼汪汪地對我大叫:『我再也不要和爸爸一起洗澡了!』。這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啊。是被班裏的那群熊孩子取笑了麽?那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又怎麽會懂得父親和女兒一起洗澡的浪漫啊!」


    「這、這樣啊」


    話題似乎偏向了奇怪的方向。


    蓮也咳嗽了一聲、


    「想救奈奈菜的心情,我和你是一樣的。剛才說的事就拜托你了」


    成實連連點頭。


    「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的。你要想盡一切辦法在本部長看不到的地方自由行動。所以,所以拜托你了,讓我再和奈奈醬洗一次澡吧」


    「洗澡的事請務必迴頭再說」


    「不,我要洗澡」


    「你一個當爹的,和高中生女兒一起洗澡,這也太」


    「為什麽!?」


    「男人就是為了和女兒一起洗澡而活的你難道不這麽認為嗎!你不也是男人嗎!」


    「不這麽認為」


    蓮也匆忙地對著還在那邊大叫著什麽的成實點了個頭,兀自離去。


    看來禦神星的居民在表達愛的方式上都有些扭曲了,總之不正常的人太多了。


    就連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成實都這個鳥樣。自認為是「普通人」的蓮也有些、不、是非常的累覺不愛。


    (師父很普通?誒——?普通?)


    「怎麽看都很普通吧」


    蓮也一邊平息徒弟的抗議,一邊走出七曜府邸的後門。


    從這裏向東走的話就是蓮也的宿舍,向西走數分鍾就能到達埋有奈奈菜「歸星台」的小山坡。


    這所謂的歸星台就是墳墓。


    根據禦神星的理念,人都是誕生於星辰之中,最後又迴歸到星辰中去的。從天而降化作人的星辰,在地麵燃燒殆盡之後,為了能再次閃耀在天空之上而迴歸到一方石台中去。這就是歸星台。


    奈奈菜的歸星台使用的是琉璃色的石材。


    琉璃原本是曆代星柱才能用的顏色。但對於犧牲自己拯救了眾多被石化人們的勇者,琉璃色象征著告慰。對於抱有「想要成為星柱」這一夢想的奈奈菜來說,這到底是一種諷刺的結果呢,還是夙願得償呢。


    不管怎麽說,蓮也從沒有造訪過歸星台。


    奈奈菜的靈魂寄宿在蓮也從她那兒繼承的雷涅西庫爾之中,肉體則被封印在這把劍裏麵。


    既然肉體能變成劍,那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由於雄貴遵命的降星之力,奈奈菜化作了劍。但降星的效果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不可能一直都保持憑依的狀態。


    ——絕對要讓你複蘇。


    那種快刀斬亂麻般的自我吐槽,那種恰到好處的插科打諢,不光是在禦神星,就算放眼全國她也是能讓人哄堂大笑的搞笑藝人。讓她一直保持劍的模樣簡直就是演藝界的損失。


    堅信著這個道理的蓮也,並沒有向西,而是向東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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