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能帶給人們一股自由奔放的氣息。


    如果當時實施鎖國政策的江戶幕府將軍,能夠親自來到海邊遊玩,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地懷抱「就算黑船或是其他東西開來也沒關係啦,哈哈哈,」之類的雅量。同理可證,如果路法來到這裏,想必也會情不自禁地對真哉說出「就算不工作也沒有關係啦~哈哈哈~」等寬容的話——大概吧。


    「好了,我也差不多該過去玩一下了。」


    「好的。我會負責看管大家的私人物品,請您安心地盡情享受。」


    在梅蘭的保證下,真哉離開海灘傘的遮蔽範圍。


    直射的日光毒辣地烘烤他的肌膚。


    因為純白沙灘所反射的陽光,真哉下意識地眯起眼,接著立刻發現戴著草帽的優希蹲踞在視線的前端。


    「嗨,你在做什麽呢?」


    「在蓋城堡的說!」


    「喔~」


    一臉開心地如此迴答的優希手邊,正如她所說,的確蓋起一座巨大的城堡。


    「以這種毫無任何根基可言的沙雕來說,規模相當氣派,看起來就像是新天鵝堡。」


    然而,建築工程似乎還在進行,隻見優希輕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向真哉發出邀請。


    「哥哥要來幫忙嗎?」


    「好啊。」


    真哉點頭,並在一旁坐下。


    優希似乎是憑感覺理解到必須在沙裏混入完美比例的水量。


    當真哉聽從優希的指示打造起城堡時,他才察覺到上麵附有神奇的物件。


    「這個是什麽?」


    「這是『大炮』的說!必須保衛城堡才行的說!」


    「原來如此。防守可是相當重要的環節,畢竟天下不可能永遠太平。」


    這個世界充滿許多惡意,就連這座城堡,也無從得知何時會遭到名為人類的巨人踏平。


    「那這邊長長的平麵是?」


    「那是『飛機跑道』的說!會從那裏派出『戰鬥機』的說!」


    「原來如此。不能隻著重防守,也必須擁有攻擊手段。」


    敵人無所不在。無論是哪一個國家,製空權永遠都是國防重點。


    「在這裏的別館呢?」


    「那是『牢房』的說!用來關壞蛋們的說!」


    「原來如此。無論哪個時代都會有罪犯,也因為如此才會有所謂的刑法。」


    任何一個時代都是壞人遍布。維持自己國家的秩序,可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


    「完成了的說!」


    「非常壯觀耶。」


    在那之後沒多久時間便完成的,是一座看起來相當善戰的城堡。


    「這麽一來,任何敵人攻過來都沒問題呢。」


    「才沒有這迴事。」


    卻見優希一臉不滿足地奮力搖頭,並說出以下這番話。


    「——最可怕的是『潛藏』在『內部』的『敵人』。對方有可能是『好朋友』、『工作夥伴』或是『自己』。所以,應該將這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都視為敵人才對——的說!」


    「這也是校長說過的話嗎?」


    「才不是,是經常進出學校的『業者』說的!」


    似乎已經完全脫離學校相關人士的範疇了。


    「所以,接下來要做不怕任何敵人的城堡的說!」


    「還真是充滿哲學深意的課題呀……好好加油喔。」


    「好的說!」


    一臉愉悅地高舉雙手比出萬歲手勢後,優希再度埋頭於城堡的建設工程。


    當真哉離開那樣的優希,走近浪花滾滾的岸邊時——


    「聽說這種場合,請對方幫忙塗防曬油是必須做的事情之一。」


    不知不覺間來到自己身旁的莉子,冷不防地提起這種話。


    「嗯?什麽場合?」


    但她並沒有迴答真哉的問題,隻是伸直那纖細的白皙手臂。


    「但是,我不喜歡曬太陽,所以早就滴水不漏地從頭到腳塗好防曬油了。」


    「這樣比較好。畢竟臭氧層的破洞在近幾年逐漸發展成令人不容忽視的大洞。」


    兩人的對話似乎一來一往,卻又仿佛牛頭不對馬嘴。


    但莉子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以指尖卷著那柔順的一頭秀發。


    「所以囉,我打算執行海邊活動的必做事情之二。」


    「哼嗯?」


    「就是這樣子。真哉,請你教我遊泳吧。」


    莉子說完,便將海豚的充氣坐騎推過來。


    真哉雖然接過充氣海豚,但不禁納悶地問:


    「真令人意外。莉子你不會遊泳嗎?」


    「是啊。也許是因為我跟姊姊不一樣,體脂肪沒有那麽高,所以身體才沒辦法漂浮在水麵上。」


    「原來如此。」


    筆直修長的雙腿,以及纖細的小蠻腰。原來如此,贅肉這個單字似乎並不適用於眼前看起來相當健康的四肢。


    「莉子相當苗條呢。」


    「……打量得這麽仔細,就算對象是真哉你,也會讓我難為情起來。」


    「啊啊,抱歉。」


    真哉向難得一臉害羞地遮住自己身體的莉子陪罪。


    「順便問一下,真哉你會遊泳嗎?」


    「大概就是一般人的程度。在我還小的時候,為了維持最低限度的健康運動,母親會送我去健身房。」


    「是嗎?那麽應該不會有問題。那就拜托你了。」


    說完,莉子立刻走進海裏。


    真哉緊跟在後,走到水深淹過膝蓋的位置。


    「這片海真的很漂亮呢。」


    「隻是由於沙岸的關係,魚不多就是了。但我覺得正好適合遊泳。」


    擁有驚人透明度的海水,並無一絲二暈的混濁,光線甚至能照射到腳邊。


    今天的海麵也相當平靜,用來練習再適合不過了。


    「那麽就先從踢水開始吧。」


    「好。」


    真哉輕輕地握住莉子的手。


    就這樣橫躺在海麵上後,莉子立刻開始踢水。


    「大概是這種感覺嗎?」


    「很棒喔。而且,你並不是用腳尖,而是正確地使用大腿踢水。」


    完全不需要進行任何指導的完美踢水。


    正當真哉望著這完美的踢腿姿勢時——


    「啊,腳抽筋了。」


    莉子冷不防地這麽說完,便整個人靠在真哉的身上。


    真哉一邊抱住整個人壓過來的莉子,一邊在她的耳邊輕問。


    「沒事吧?」


    「嗯,讓我就這樣休息一下。」


    「你可以把腳向反方向伸展,雖然會有點痛,不過能夠恢複得比較快。」


    「好的。」


    真哉說完便維持相同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在短暫的沉默後,莉子小聲地如此說。


    「……受到如此紳士的對待,總覺得有一點不甘心,但這樣子也不錯啦。」


    「嗯?」


    「沒事,什麽事情都沒有。是我在自言自語。」


    微微搖頭後,莉子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若無其事地放開真哉。


    「好了,我已經沒事了。接下來,請你教我換氣吧。」


    「好啊。」


    聽她這麽說,真哉立刻在自己的身體前麵大大地劃水。


    「像這樣子劃動手臂,配合動作抬起頭。頻率大概是劃三次手抬一次頭,不習慣的話也可以劃兩次手抬一次頭來進行換氣。」


    「配合劃水的時機抬起頭來嗎?」


    莉子將食指靠在下嘴


    唇,如此提議。


    「實在有點難想像,可以請你從身後扶住我的手進行示範嗎?」


    「啊啊,當然沒問題。」


    於是,真哉走向轉過身背對自己的莉子,從身後抓住她的雙手,緩緩地在空氣中劃起水來。


    「就像這樣子,仿佛在身體下方劃出s劃動。這麽一來,就能將水推向腳的方向,產生向前的推進力。」


    「……」


    「?怎麽了嗎?」


    「沒、沒事,什麽事情都沒有。」


    稍微搖了搖頭後,莉子用左手壓住自己的胸口。


    「……為什麽都是我自己在小鹿亂撞……跟我預料的完全不同……不過,如果真要說有沒有心動,絕對是有的吧……」


    「莉子?」


    「沒事,什麽事情都沒有。我隻是在對賜予我幸運的海神,表達心中的感謝之意而已。」


    在她說完這番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後——


    「好了,請你繼續吧。」


    再度請真哉繼續指導。


    「換氣似乎也沒有什麽大問題,你要不要實際遊遊看?」


    「沒問題嗎?」


    「這裏很淺應該不會有問題。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什麽情況,我也一定會救你的。」


    「…………」


    「嗯?怎麽了嗎?」


    「沒、沒事,我隻是覺得魂魄都快被奪走而已。這是為什麽呢?就算其他人這麽說,我明明完全無動於衷的說。」


    接下來,莉子微微低下頭並往上一瞄——


    「你真的……會來救我嗎?別誤會,我並不是在懷疑你喔。」


    「啊啊,當然。」


    「那是——」


    稍微停頓一下後,莉子問出心中的疑問。


    「那是因為,我是你的家人的關係嗎?」


    「是啊。我發誓無論要做出何種犧牲,都一定要守護住我的家人。」


    「原來如此。」


    隻見莉子手抵在嘴邊陷入短暫的沉思後,突然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並點頭。


    「好吧。現在姑且暫時滿足於這種狀況,想要更上一層樓,就算現在才開始也不遲。」


    「更上一層樓?」


    「我是在指遊泳。那麽,我要試著遊遊看,請你待在我身旁。」


    說完便俐落地遊往海上。


    從他在一旁觀察到的狀況看起來,莉子展現出毫無瑕疵的美妙泳姿,然而——


    「啊,我溺水了。」


    她突然這麽宣告,再度將整個身體靠向走在一旁的真哉身上。


    「你沒事吧?」


    「似乎不太行,可以暫時維持這個姿勢別動嗎?」


    莉子一邊全身無力黏在真哉身上,一邊抬起頭來望著他如此說。


    當真哉正要點頭迴應時——


    「給我等一下!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一道大嗓門介入。


    莉子帶著一副仿佛快「嘖」出聲來的態度,迴應飛奔過來的桃香。


    「用眼睛看也知道吧?真哉在指導我遊泳。」


    「什麽叫做指導你遊泳?你在說什麽啊!」


    接下來,桃香奮力地指著莉子,尖銳地指出那件事實。


    「你明明就會遊泳吧!」


    「是這樣子的嗎?」


    「當然就是這樣子!喂,明明就是你自己的事情耶!」


    於是,一如往常的口水戰就這樣開打。連真哉也能輕易地預料到如此結果。


    「那孩子也真是的……!」


    桃香一臉憤憤不平地對著迴沙灘上的莉子身影抱怨。


    「哎呀,莉子明明會遊泳卻還叫我教她,真是上進。」


    「不……絕對不是這樣子。」


    桃香一臉無奈地如此說完後,便將手抵在嘴邊—


    「不過,既然她說要重塗防曬油,應該會有好一陣子不下水了吧……但是一個人玩水又很無聊……」


    視線骨碌碌一轉,在四周遊移。


    「對了!」


    她仿佛想起什麽好點子般,拍了拍手。


    接下來,桃香指著遠方,向真哉提出如此提議。


    「你可以陪我去那裏嗎?」


    「那座小島嗎?」


    「沒錯。」


    桃香指尖所指的前方,是漂浮在海上的迷你島嶼。


    「我一直很想嚐試朝向島嶼長泳。而且這片大海如此乾淨,還能夠一邊遊泳一邊欣賞海底風光,應該會很有趣吧。」


    「畢竟這裏的能見度達二十五公尺,應該能看到很深的海底喔。」


    「好期待喔——!」


    帶著打從心底感到愉快的表情如此大喊後,桃香立刻朝小島的方向彎下腰。


    「那麽要出發囉!預備、起!」


    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變成遊泳競賽。


    發出開始指令的當事人俐落地飛躍入海裏,並以自由式提升速度。原來如此,她擅長運動這一點,似乎連在海裏也能夠毫無遺憾地發揮得淋漓盡致。


    雖然起跑晚了一點,不過真哉也立即躍入海裏。


    一股沁涼感立刻包覆住他的全身。


    在這片清澈見底的海裏,他以大動作的自由式產生推進力,追趕著率先起跑的桃香。


    比賽不到十分鍾就分出勝負了。


    「我贏了!」


    「真不愧是桃香……好快……」


    比賽的結果就在真哉無法縮短一開始拉開的差距下,由桃香率先抵達小島。


    隻見桃香帶著勝利者遊刃有餘的表情,在等待真哉調整唿吸的期間如此問。


    「你雖然沒在運動,體力卻還不錯耶。」


    「身體是一切的基礎,所以我會定期進行體能訓練。不過,最近的確是有點荒廢了。」


    這一點也被基爾曼提醒過好幾次。


    也因此,orionlute的總部大樓才會設置一般員工也能使用的健身房。不過,由於員工會顧慮老板的存在,所以真哉自己並不會使用就是了。


    「那麽,你之後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慢跑呢?」


    「不錯喔。聽起來很吸引人。」


    「那就這樣說定囉。就算你之後反悔我也不承認喔。」


    桃香愉快地笑著說完,呈現大字型倒向沙灘。


    「啊——好舒服喔——」


    於是,她就這樣躺在寬敞的藍天下,一臉舒服地閉上雙眼。


    「這裏還真是不錯耶——」


    「是啊。」


    麵對如此迴應自己、並在一旁坐下的真哉,她帶著些許遲疑緩緩開口。


    「那個……謝謝你喔。」


    「嗯?」


    「帶我們來這裏。」


    莉子剛才說過的話,這次改由桃香一臉認真地說出。


    「那位先生叫做基爾曼……是嗎?是你拜托那位先生的吧?要不然,我們怎麽可以來到這麽棒的地方。」


    「……」


    「優希真的很難得會主動說想要去哪裏,但以我們家目前的經濟狀況,就連去附近的溫泉也有困難。」


    莉子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她說,優希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忍耐,也因為如此,才會越來越不敢說任性的話。


    「但是,我們真的來到有著這麽一大片美麗大海的地方。人家說仿佛作夢一樣,就是在指這種情形吧。莉子看起來也相當樂在其中,平常甚少休息的爸爸似乎也能夠好好放鬆一下。」


    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這位長女卻相當關心家人。


    「而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所以


    ,我才會暗自心想一定要好好向你道謝才行。」


    「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沒錯。


    「我認為比起優希、莉子、士郎,還有你……」


    這一點是絕對不會錯。


    「我才是那個玩得最盡興的人。畢竟能夠跟家人一起來到這裏。」


    「是啊……畢竟我們是家人嘛。」


    「是啊。」


    於是,真哉模仿起桃香,也以大字型倒在沙灘上。


    天空是一整片的藍。


    塞滿整個視野的天空仿佛近在眼前,令人不禁覺得隻要伸出手似乎就能觸碰到。


    他到底有多久沒有感受到心情如此寧靜安穩了?


    那是因為這裏是南方的島嶼嗎?抑或是跟家人在一起的關係?


    「對、對了。」


    桃香一邊坐起上半身,一邊詢問恍惚地思考起這件事情的真哉。


    「那個……正因為我們是家人,如果……我是說如果喔,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是說如果無論如何你都想要的話,之後就不要在獨屋,來我們主屋——」


    「哎呀?」


    就在此時,第三者的聲音介入。


    出現在由於大吃一驚而轉過頭去的桃香,以及隻移動視線的真哉前方的,是扛著釣竿的士郎。


    「這不是桃香還有真哉嗎?」


    「——呃,爸爸?」


    桃香驚訝地彈了起來。


    隻見緩緩走近的士郎,一派輕鬆地扛著釣竿與保冷箱。


    「你、你在這裏做什麽啊?」


    「哎呀,這個嘛……」


    士郎臉上浮現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並說明起事情經過。


    「我問說是否有能夠安靜釣魚的地方,他們就派船帶我來到這座小島。不過,不是我在說,這裏真是太驚人了。雖然海灘那一麵都是沙岸,但由於另一側是岩岸的關係,魚多到數不清呢。」


    一邊笑著說「不過都是小型魚類就是了」的士郎,臉上帶著相當愉悅的神情。這麽說來,真哉似乎聽說過,他的興趣是釣魚。


    「桃香,你怎麽了?為什麽一臉不高興?」


    「……我才沒有!什麽事情都沒有。好了,爸爸你要釣魚的話,就去那邊慢慢釣吧!」


    「咦?喔喔……那你們兩個迴去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喔。」


    在女兒的推擠下,士郎一臉莫名其妙地返迴原來的路。


    等到再度恢複成兩人獨處的情況時,真哉才詢問桃香。


    「然後呢?你剛才說到哪裏?」


    「……什麽事情都沒有啦!真是的——」


    「嗯?」


    「好了。」


    隻見桃香露出隱約帶著一絲不快的表情,一邊指著剛才待過的海灘,再度如此提議。


    「再來比一次吧。看誰先遊到海灘,輸的人要請喝飲料。ok?」


    「了解。」


    「那麽要出發囉!預備——」


    第二迴合比賽,非常公平地雙方同時起跑。


    大海似乎也會有熊出沒。


    當然,無論是海上或是山裏都會有熊出沒,但出現在這種孤島的話,想必會是某個新物種吧。而且,那隻熊似乎擁有無論經曆任何嚴酷環境都能夠存活下來的強韌生命力,而非受華盛頓動物保育公約所保護的纖細生物。


    「你似乎玩得相當開心呢。」


    真哉對那隻體型壯碩,並穿著夏威夷襯衫、踩著輕鬆步伐緩緩靠近的大熊——也就是基爾曼如此迴應。


    「基爾曼,你也來啦。」


    「這可是難得的假期。如果還縮在房間裏打電腦,也太可悲了吧。」


    「你說得沒錯。」


    「哎呀,不過對你的秘書殿下有點抱歉就是了。」


    「你說得沒錯。」


    真哉重複相同的迴答並微微聳肩。


    與桃香之間的比賽結束後,真哉再度踱步迴海灘傘下。桃香三姊妹正在岸邊玩著沙灘排球,純白的沙灘從剛才便不斷傳來她們愉快的嬉鬧聲。


    基爾曼啜飲一口熱帶鮮果茶後,對把毛巾披在頭上的真哉說:


    「關於先前提到的那件事……」


    「哎呀?你不是說不工作嗎?」


    「這並不是工作,而是聊天。當然也不會有任何加班費。」


    「既然如此,我賞臉聽一下吧。」


    在沙灘椅坐下的基爾曼,帶著略微嚴肅的表情接著說:


    「台麵下似乎有什麽可疑的動靜。匯整各方麵的報告後,我發現狀況似乎越來越不樂觀。」


    「咦?現在明明是放暑假的期間,對方也太認真工作了吧。」


    「就是說啊。好歹暑假與年底讓我們輕鬆一點嘛。」


    基爾曼動作滑稽地聳完肩後,抬起頭看向真哉。


    「總而言之,你要提高警覺。就像我先前說過的,你是最有可能遭到攻擊的目標。」


    「基爾曼你也不例外吧?」


    「這是優先順序的問題。我所掌握的情報並不值得冒這麽大的危險也要得到手。」


    技術情報與經營情報,尤其是以orion集團的情形來說,前者的確更加機密。


    「話雖這麽說——」


    原本嚴肅的表情在下一秒立刻融化,基爾曼愉快地揚起嘴角。


    「不過,在這裏的這段期間想必不會有什麽問題。畢竟她也在。」


    「——基爾曼先生,您叫我嗎?」


    那號人物一聲不響地出現。


    基爾曼將空掉的玻璃杯遞給不知何時站在背後,一身打扮與這裏格格不入的少女。


    「我隻是想告訴你一聲,我們家社長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哎呀。」


    梅蘭接過玻璃杯,臉上浮現隱約帶著一絲愉悅的微笑。


    「這是當然的。畢竟我身為這座島嶼的管理者,兼老板的專屬保鏢。」


    「啊啊,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


    「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說完,梅蘭向揮揮手後移動到另一把海灘傘下的基爾曼行禮,目送他離去。


    接下來,收拾起空玻璃杯的梅蘭,不解地微微偏著頭問:


    「不過,安全上有什麽問題嗎?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再重新檢查一遍所有的機關吧。」


    「不,沒有這個必要。」


    如果單就機關本身來說的話。真哉露出苦笑如此迴應,並否決她的提議。


    「遵命。那麽,如果有必要的話,請您隨時吩咐我。」


    「啊啊,就這樣子吧。」


    聽到真哉的迴答後,梅蘭心滿意足地報以微笑。


    這位梅蘭是orionlute的正式員工。


    但是,她隸屬的單位與職責則有些特別。


    她從兩年前開始,平常便以這座島嶼的管理者身分,常駐於這裏。除了打理所有的雜務,還得迎接、招待來到這座島嶼的訪客,當然也包括送客,都是她的工作使命之一——


    然後,平常以外的時間則是隨侍在真哉身旁保護他的安危。這便是她被賦予的第二個使命。


    「話說迴來,越來越難見到老板您一麵了。」


    「嗯?」


    冷不防地被人這麽一說,真哉不禁感到納悶。而梅蘭則是將手靠在臉頰上,微微不悅地皺起眉頭。


    「您最後一次來訪這裏,已經是數個月之前的事情了。在這段期間您都不來見我一麵,好寂寞喔。」


    「真是抱歉。」


    經她這麽一說,真哉才想起自己的確好久沒有到訪這座島嶼。


    雖然這裏比德國還


    近,但他一直遲遲未造訪這裏的理由,不需要深思,恐怕隻有一個。


    「我最近的日常生活過得相當愉快,所以就沒必要來樂園了。」


    「哎呀。」


    隻見梅蘭似乎刻意誇張地露出驚訝的神情,同時將手抵在臉頰邊,微微低下視線。


    「雖然替您感到開心,卻也忍不住覺得寂寞。我時時刻刻都在盼望老板您的到來呀。」


    「你放心。」


    像是要讓這樣的梅蘭感到安心般,真哉露出微笑道:


    「我還有很多工作要麻煩你。」


    「哎呀呀。」


    梅蘭瞪大雙眼,以一副相當開心的表情雙手合十迴應。


    「真是令人期待。老板您交代的工作,一向能讓我感到興奮不已。」


    「是這樣子的嗎?」


    「是的,的確如此。」


    她所說的工作,是指第二個工作職責。


    也是真哉在某個契機之下雇用的梅蘭,所肩負的真正任務。


    那個任務就是指,當真哉前往政局不穩、紛爭頻傳、人身安全無保障的地區之際,做為他的貼身保鏢隨行。


    別看她外貌如此,這位少女可是以強過orion集團所有的特勤人員而聞名。


    「無論是第一次的出動任務,在非洲內陸碰上遊擊隊的戰役、在中東與強盜發生槍戰,還有之後碰上沙漠裏的反政府組織,都讓人感到相當棘手呢。啊啊,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在亞丁灣與海盜的大戰。光是想到當時的情景,我到現在還是會感到興奮呢。」


    「這麽說來,的確發生過這種事情。」


    聽到梅蘭那隱約帶著一絲陶醉的表情說出來的過往,真哉不禁憶起當時種種。


    采買火箭與燃料必需的稀有金屬、與各國政府的交涉、視察零件公司,以及在各地進行人造衛星的通訊狀況實驗。


    這些事情大多數都得由身為公司代表,同時也兼技術人員的真哉出馬。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跟日本一樣,在安全上有一定程度的保障。有時候他也必須前往,輕率地停在紅綠燈前就會遭到強盜襲擊,或是悠哉地在海上航行便會遭到海盜團團包圍起來的動蕩地區。


    在這種情況下,必定會同行並確保真哉安全的,就是眼前的這位梅蘭。


    「如果沒有梅蘭的話,我現在早就不在這個人世間了吧。」


    「哎呀呀。」


    梅蘭以手抵在臉頰邊的姿勢,誇張地抬起肩膀。


    「您說笑了。我所做的事情與老板您做過的事情比起來,不過就像是揮開蒼蠅般根本微不足道。」


    「並沒有這種事。」


    真哉微微搖頭後,說出他心裏的話。


    「我是真心感謝你每次的搭救。」


    「謝謝您的抬舉,這是我的榮幸。」


    梅蘭以單腳向後縮的姿勢,誇大地行一鞠躬禮,下一秒眼神停駐在真哉的手邊——


    「哎呀,真是失禮。您的杯子空了。」


    雙手合十,為自己的失禮道歉。


    「我立刻為您準備飲料,請您稍候片刻。」


    「啊啊,謝謝你。」


    當梅蘭接過空玻璃杯,打算旋過腳跟向後轉時——


    「咦——!」


    一股緊張的情緒出現在她的臉上。


    她以腳跟用力朝沙灘一踩,放低重心,掀起裙擺,絲毫不在意自己健康的大腿暴露在外,將手伸向綁在大腿上的槍套裏的手槍。


    「怎麽了嗎?」


    「沒事……」


    維持這樣的動作、眼神銳利地巡視周圍的梅蘭,經過十秒鍾後才放鬆那股緊張的情緒。


    「——是我多心了。請原諒我的失禮。」


    如此說完,梅蘭重新整理好裙擺並一鞠躬,便徑自前往酒吧拿飲料。


    似乎有令她在意的事情。由於她擁有敏銳的直覺,過去也曾經發生過多次類似的事情。


    雖然也有多心的時候,然而實際上真的發生狀況的次數更是數不勝數。


    沒多久便走迴來的梅蘭,恭敬地說「讓您久等了」一邊遞出新拿來的飲料,一邊提起另一個話題。


    「話說迴來,還真是難得耶。」


    「嗯?什麽事情?」


    「老板您難得認真起來。」


    經她這麽一說,真哉發出「啊啊」迴應。想必她是在指剛才與桃香的長泳競賽吧。


    「我對任何事情都是全力以赴的喔。」


    「嗬嗬,您又在說笑了。」


    以手掩住嘴角的梅蘭,語氣輕柔但堅定地否定真哉的話。


    「如果您真是如此的話,周遭的任何人——我想就連基爾曼先生也會完全跟不上您的腳步了。」


    「是嗎?」


    「就我所知的範圍內,的確如此。」


    梅蘭斬釘截鐵地迴覆。


    認識梅蘭也要兩年了,比基爾曼短,但比路法長。


    由於工作的關係,他與梅蘭相處的時間並不比路法長,但透過她銳利的觀察能力,兩年的時間已經足夠用來摸清楚真哉的個性。


    「如果是以往的老板,想必會手下留情將勝利的寶座拱手讓給對方吧。而且,還是以對方完全不會察覺到的絕佳方式放水,我有說錯嗎?」


    「…………」


    「而您竟然難得認真起來。看到桃香小姐不甘心的模樣,真是讓人忍不住嘴角上揚呢。」


    「也許你說得沒有錯。」


    從小島出發的長泳比賽,真哉以些微的差距贏得勝利。


    雖然在梅蘭指出這一點之前,他本人也沒有察覺到,不過,當時真哉的確是全力以赴在遊泳。


    「還有,讓人有些訝異呢。」


    梅蘭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望向天際,眯起眼看著萬裏無雲的天空。


    「我第一次見到老板您玩得如此盡興的模樣。」


    「我總是相當享受人生的耶。」


    「您真愛說笑。」


    接下來,梅蘭抹去嘴邊的笑意,緩緩搖頭。


    「我認識的老板,是個盡知天下事、能夠將一切事物都得到手、嚐遍人生的苦辣酸甜後,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至極的人。沒錯,如此的您——仿佛天神一般。」


    「你說得太誇張了。」


    「我說錯了嗎?」


    「也不是。」


    雖然說是天神顯得過於誇大,但他非常清楚梅蘭想表達什麽,實際上,他也隻能承認一切正如她所說。


    「我明白你想說什麽。」


    所以,他如此迴應並同意她的話。


    而指出這件事情的梅蘭,語氣會有點尖銳也是有理由的。


    「至少,我初次見到老板您的時候,的確是如此。」


    「已經兩年了吧?」


    「是的。」


    緩緩點頭的梅蘭,側臉的確比那個時候成熟許多。


    「我當時真的覺得很驚訝。」


    仍然殘留有當時影子的少女,像是在迴憶當時的情緒般輕輕地閉上雙眼。


    「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子的人。」


    「這句話是在誇獎我嗎?」


    「嗬嗬,您說呢?」


    曖昧不清地迴答後,梅蘭臉上浮現出一抹試探性的笑容——


    「至少……」


    梅蘭仿佛迴憶起過往般,對著遙遠的天空眯起眼。


    「起初的確讓人無法產生好感呢——」


    ※


    ※


    ※


    一直逃個不停。


    手上的彈藥所剩無幾,通訊設備由於電波幹擾的關係而成為一堆廢鐵,


    身上全是擦傷,甚至連原本應該在身邊的夥伴也一個都不剩。


    「籲……哈……籲哈……!」


    唿吸相當紊亂。


    馬不停蹄地動著雙腿、不斷在沒有道路的森林裏穿過獸徑、手裏揣著沉重的突擊步槍,最重要的是敵人在身後不遠處步步逼近,梅蘭的唿吸、心髒,以及焦慮感瘋狂地混亂不已。


    「唿……籲哈……籲哈……!」


    她保持蹲低的姿勢,猶如野獸般穿越森林。


    當她以搖搖晃晃的步伐穿過森林之後,終於脫離森林的範圍。同時,她立刻發現下方有一座小村莊。也許能夠在那裏補給彈藥,或許有夥伴先到了也不一定。


    「啊……!」


    就在這個時候,她似乎不小心鬆懈了。


    她的身體大大地失去平衡,從斜坡跌落下去。感受到樹枝與沙礫刺激著身體肌膚的同時,她立刻將身體縮成一團將衝擊降到最低。


    「唔……」


    待她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全身傷痕累累,令人忍不住哀號。


    不過,沒有造成骨折之類的嚴重傷勢,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正當她忍耐著疼痛,打算起身的同時——


    「哎呀?」


    「!」


    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與那個人對上視線。


    她反射性地壓低身體重心,並以突擊步槍的槍口對準來者,同時解除手動保險。


    當她的手指扣住扳機,切換到半自動模式時——


    「你受傷了?沒事吧?」


    耳邊卻傳來一道相當不合時宜的從容聲音。


    不過,那種事情一點都不重要。


    夥伴以外的人全都是敵人。對現在的梅蘭而言,這一點是她唯一的判斷基準。


    所以,她才能毫不躊躇地扣下扳機,然而……


    「哼嗯。」


    這一聲傳來的同時,她手上的突擊步槍從中間一分為二——老實說她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咦?這……?」


    那裏是戰場,如果對方是敵人的話,梅蘭在這個瞬間早就死了。


    然而,那個人卻不一樣。隻是一味地露出微笑,一邊翻弄著掌心裏的某個黑色物體,一邊對她這麽說:


    「勸你死了這條心比較好喔?上方的人造衛星正瞄準你,如果做出任何可疑舉動,你就會在一瞬間遭到擊穿。」


    此時此刻,梅蘭才第一次看向對方。


    年齡與自己不相上下——也就是說,還是個小孩子。身材線條很纖細、體型贏弱,穿著雖然隨興卻相當乾淨。看得出來對方是有著東方臉孔的少年,但他說的卻是附近這一帶難得聽到的流利英文。


    老實說,對方怎麽看都像是個走錯地方的人,但梅蘭將視線銳利一掃,認定對方是自己的敵人。


    「你是軍方的走狗嗎?」


    「軍方?哈哈,怎麽可能。」


    一臉愉快地笑著迴答後,那位少年輕輕揮手,否定梅蘭的假設。


    「我可不想待在那種毫無生產力可言的組織。」


    接下來,他以那雙看似強韌的靴子底部啪噠啪噠地踩響地麵後——


    「這裏可以采到數種品質良好的稀有金屬,所以我才來這裏看是否能取得通融,將金屬做為衛星材料。」


    對著梅蘭說出這段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不過,你現在似乎正在忙?」


    「你這個人——」


    梅蘭並不打算聽那位少年說的任何一句話。


    相反地,她以手指夾住的兩把小刀代替迴答。


    「還真是從容呀!」


    正當她動作俐落地打算擲出小刀時——


    「所以說,我剛才不是勸你死了這條心嗎?」


    突然,一股難以忍受的惡寒沿著她的脊椎竄上來,梅蘭當場不支倒地。


    「——————!」


    「失去平衡感了吧?再繼續下去的話,就會失去意識喔。勸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就這樣在地上掙紮了好一陣子後,那股惡寒突然消失,梅蘭帶著一臉的困惑撐起上半身。


    而少年以仿佛閑話家常的語氣,詢問這樣的梅蘭。


    「根據我的觀察,你似乎是在躲避軍方的追捕呢。你就是傳說中的遊擊部隊成員?」


    「我是……受雇於他們的傭兵。別把我們混為一談。」


    遊擊部隊——打著所謂反政府或是解放自由名號的反抗者。


    梅蘭曾經是受雇於該組織的傭兵集團成員之一。


    這次明明應該會是一如往常般,襲擊政府物資輸送車的簡單任務。因為他們說這次劫到的物資可以由成員瓜分,因此全員的士氣都相當高漲。


    然而,對方似乎早就得知這次的作戰策略。


    車裏並沒有物資,反而載著兩小隊的政府軍隊與機關槍。傭兵集團在瞬間就被打得潰不成軍,最後甚至演變成遭到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兩架戰鬥直升機殲滅的局麵。


    雖然是團員們太過大意,過度看輕這次掠劫物資的作戰,甚至連一顆對空導彈都沒有帶,然而單方麵的製裁行動,根本與大屠殺毫無兩樣。而從那一天起已經經過好幾天。


    在這樣的情形下,她遇見的竟然是一名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少年。


    望著眼前的那名少年——


    「唔——!」


    梅蘭的肚子冷不防地發出「咕嚕嚕」的可愛悲鳴。


    「怎麽?你肚子餓了啊?既然如此,你早一點告訴我就好了。」


    「…………!」


    感到丟臉的她,瞬間滿臉通紅。


    這是因為放鬆下來的關係?還是過去數日一直未進食的關係?


    無論如何,聽到她肚子叫的少年,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將手探入包包裏,拿出東西後丟了過來。


    反射性地接住的那個,是塞在一個薄薄塑膠袋裏、呈現奇妙三角形的物體。


    「這個是……?」


    「你不知道嗎?這是飯團。算是我祖國的傳統料理吧。」


    由於傭兵集團裏也有日本人,因此她知道rice ball的存在。就連她的日語也是向那名團員學來的,所以有一定程度的水準。


    但是,梅蘭知道的是呈現咖啡色、更髒的東西。絕對不是用這種雪白剔透的白米所做成的。


    「你今年幾歲?」


    「……為何突然問這個?」


    當她正猶豫著該不該吃掉手上的rice ball時,少年帶著笑容接著說。


    「我是在問你的年齡,我今年十二,不過馬上就要十三歲了。你呢?」


    「……跟你差不多。」


    正確說起來是年長他一歲,不過對方也不想知道得如此詳盡吧。


    隻見少年一臉滿足地點頭後,繼續這麽說。


    「我剛才有聽到遊擊部隊的消息,你的傭兵夥伴應該也在其中。他們似乎已經解體了。聽說軍方以掃蕩計劃為名的清除黨羽行動,要開始進行最後的收尾了。」


    「唔……」


    「就算你現在趕迴去,也來不及。」


    對方立刻看穿她的行動。


    原本打算站起來的她重新坐迴地上,這一次她是徹徹底底地虛脫了。


    總有一天一定會麵臨如此局麵——她一直抱持這種想法,也早已做好覺悟。然而,當集團消失的同時,梅蘭也失去了容身之處。


    「所以囉,我有一個小提議。」


    「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胡言亂語什麽啊?」


    「我是在跟你談一筆生意。」


    接下來,那名少年突如其來


    地丟出如此提議。


    「如何?你願意受雇於我嗎?」


    「……真是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是啊。如果是玩笑話,的確會讓人笑不出來。」


    我當然不是在說笑,少年說完接著道:


    「清除殘存勢力的行動開始後,已經經過五天的時間。在完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你竟然能一路撐到現在。」


    「沒錯……就是這樣子。我才不會這麽輕易死掉!別想!」


    一直壓抑的情緒,仿佛水壩決堤般傾瀉而出。


    「如果死在這種地方的話……那麽我不就無法得知,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嗎!」


    為什麽她會對一個初次見麵、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吶喊出自己的心聲呢?


    不,也許正因為是初識不久,所以才適合不顧一切地大吼大叫吧。


    梅蘭的雙親是在戰亂中死亡的——似乎是如此。


    這是從扶養她長大的父親——傭兵團團長那裏聽來的。


    團長會到處收養孤兒,扶養他們長大。他這麽做是為了將來讓小孩加入部隊,因此關於她雙親的事情也許都是捏造的也不一定。


    而那位團長也在這次的作戰行動中,化為天上的繁星。


    在團裏麵,隻有強大、戰績才是一切。


    她一直深信強大即是正義。


    她一直認為強大才是自己的存在價值。


    所以,她才會變得越來越強。


    但這一切卻如此輕易地遭到擊潰。


    也就是說,梅蘭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如此輕易便遭到擊潰。


    「你就在這樣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獨自一個人活到現在。這可是相當驚人的生存本能呢。」


    然而,那位少年卻抱持完全不同的感想。


    於是——


    「既然如此,從今以後你願意為了我運用這份能力嗎?」


    他說出這個莫名其妙的提議。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說什麽啊?」


    「事情很簡單。」


    隻見少年帶著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態度,以視線巡視四周。


    「今後我來到這種戰亂頻仍地帶的機會恐怕隻會增不會減,想必也會碰上更難俐落了事的狀況。那種時候,沒有任何事情會比身邊有一個習慣那種場合的人,還更令人安心。沒錯……」


    於是,他望向梅蘭,笑容可掬地一笑。


    「舉例來說,就是像你這樣的人。」


    接下來,少年仿佛要展現全世界般大大地攤開雙手——


    「好了,你的答案是?」


    並對她提出了兩個將來的選項。


    「看你是打算跑迴去,然後遭到無情的子彈擊斃,或是選擇與我一起存活下去呢?」


    「你這個人……」


    縮起下顎、重新調整唿吸,喚迴理智冷靜地思考後,梅蘭才緩緩開口:


    「你認為,你有資格當我的主人嗎?我可以相信你擁有足夠的器量與力量,值得我的服從嗎?」


    「決定權在你手上,而不是我。」


    以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如此說的少年,催促她下決定。


    「是否有資格,等到你親自確認過後再下判斷也不遲吧?」


    「…………」


    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讓人完全無法理解的發展,梅蘭隻覺得越來越困惑。她向對方發射子彈,對方卻迴敬她某項提議。


    「事前支付一半酬勞,事成後再支付另一半。這是我們傭兵團的原則。」


    「啊啊,沒問題。」


    「我還有另外一個條件。」


    「你說吧。」


    梅蘭以銳利的視線,掃視淡然地聽著自己要求的少年。


    「如果我認為你的能力不符合我的要求,那麽我就會殺了你。即使如此也沒關係嗎?」


    「哈哈,真是有趣。」


    少年露出一抹打從心底感到愉快的笑容後,毫不遲疑地點頭。


    「啊啊,即使如此也沒關係。」


    並且浮現爽朗的笑容——


    「到那個時候,隨時歡迎你來挑戰。」


    帶著隱約含有某種從容不迫的態度,毫不客氣地如此放話。


    這家夥果然讓人相當反感——


    這就是梅蘭暗自在心裏斷定對真哉的第一印象的瞬間。


    ※


    ※


    ※


    從電話另一頭傳來路法如此說的聲音。


    『我真的好高興喔!』


    透過人造衛星撥打的通話,將她的聲音毫無一絲雜訊地傳達到真哉的耳裏。


    『竟然為了我派出社長的專機,我真的好開心,老實說我還真的不小心感動到哭耶。』


    仿佛迴憶起那份感動般,對話停頓了幾秒。


    『雖然對其他被罷工絆住的人感到抱歉,不過我還是毫不猶豫地坐上社長的專機。機上的旅程非常舒適,而且天氣也像是受到上帝的庇佑般,飛機完全沒有任何搖晃。』


    到此,她再度停頓一會兒後……


    『不過,您聽我說!』


    毫不掩飾地吐露截至目前為止一直壓抑在內心裏的感情。


    『——為什麽飛機的目的地竟然是總公司啊!您是要我繼續工作的意思嗎!』


    沒錯。


    路法撥打電話的地方,正是位於德國的總公司。


    「哎呀,抱歉。」


    真哉相當坦率地對邊哭邊怒吼的路法,承認自己的過錯。


    「我沒有深思接到你之後的事情。因為必須進行保養,所以飛機才會直接飛往總公司的直轄機場。」


    在飯店房間裏打電話的真哉,費盡唇舌安撫電話另一頭的秘書。


    現在時間是傍晚。


    與梅蘭的對話結束之後,真哉再度被桃香約去遊泳,還與莉子坐著海豚充氣坐騎漂到遠方、跟優希一起追螃蟹,以及獨自一人在海上發呆。


    而時間就在他做這些事情的期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沉入地平線,躍躍欲試等著登台亮相的月亮也終於探出頭來。


    『唔唔……我也好想去南方的島嶼喔……人家還買了新的泳衣……連防曬油也都準備齊全了說……』


    「你現在過來也可以吧。」


    『專機已經進場保養,更何況從德國到那裏必須花上三天的時間……再加上,現在到處都在放假,機票也沒這麽好買吧……』


    總覺得他能夠透過電話,隱約看到在另一頭失望地垂下肩膀的路法。


    『既然如此,那我就來工作吧。』


    「不,你也可以休息啊。」


    『反正迴家也沒事情可以做,之後再補假給我吧。』


    無奈地唉聲歎氣後,路法說出令人感到落寞的宣言。


    『對了,您有什麽事情嗎?現在不是在放假嗎?』


    「是啊。」


    真哉發出一副總算說到正題的聲音,說出白天聽到的情報。


    「我從基爾曼那裏聽到一件令人在意的事情。」


    『令人在意……的事情?』


    「路法你沒有聽說嗎?似乎有人在到處刺探我們公司的情資。」


    『啊啊,這麽說來……』


    停頓了一會兒,仿佛在電話另一頭拍手的短暫時間,路法才像是猛然想起般地說。


    『基爾曼先生的情報綱要與小雪小姐所搜集而來的情報,有相同的傾向。』


    「可以說詳細一點嗎?」


    『當然可以,不過嚴格說起來,都是一樣的老話題喔?』


    說完如此的開場白後,路法接著說下去。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想方設法地想竊取orion的技術情報。對方有可能是個人、企業、研究機構、地下組織,甚至也有可能是某國政府。其中,最棘手的便是軍方。』


    「的確如此。」


    『而對方也嚐試過各式各樣的入侵手段,無論是在物理方麵或是情報方麵。實際上,被我們發現的商業間諜也不隻一兩人而已。』


    畢竟所謂的太空技術,擁有相當可觀的價值。


    為了得到這些技術,透過各種方式嚐試入侵orion的人源源不絕。而且,也真的有好幾人因此遭到逮捕。


    所以,真正重要的技術,並不會申請專利、也不會在學術研究會上發表,隻會存在於包括真哉在內的核心技術者的大腦裏。


    『我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以基爾曼先生為首,徹底強化安全小組的防護網。現在也因為有小雪小姐的加入,目前在網路這方麵的防護能力可以說是如虎添翼。』


    「嗯,畢竟小雪有這方麵的經驗。」


    不過,她是入侵的那一方。


    雖然知己知彼不一定能百戰百勝,但小雪所擁有的入侵技術,似乎非常管用。


    甚至連負責情報係統的安全小組,也都對她的卓越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更別說完成如此高難度技術的,竟然是那麽嬌小、惹人憐愛的少女,似乎對大家造成二度衝擊。


    然而,對原本就知道真哉這個前例的員工們而言,小雪的天賦並沒有這麽令人難以置信,因此眾人也順利地接受這個事實。


    『然後,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稍微輕咳一下之後,路法繼續說:


    『既無法入侵建築物,駭入網路的手段又會遭到完美的反追蹤,這麽一來,接下來最有可能的攻擊目標就是——』


    「人,是吧。」


    『是的。』


    路法簡短但堅定地肯定這個答案。


    『我想基爾曼先生是擔憂,社長您是最有可能遭到攻擊的目標。』


    犯人是誰這一點並不具備太大的意義。


    威脅一直存在。這是唯一的重點。


    以及,那個威脅會在何時、以何種方式、何種規模執行。


    如果無法知道這幾點,便無法進行對策。


    「發生的可能性有多高呢?」


    『這個問題非常困難,不過——』


    稍微陷入沉思之後,路法說出她個人的想法,但卻是相當切中要點的分析。


    『根據基爾曼先生獨自搜集的情報判斷,可能性有三成,而從小雪小姐那裏得到的報告則有六成,大概就是這樣子。』


    「總歸一句話,就是有可能會發生,也有可能不會發生,是吧。」


    『但是,我要補充一句話,請您記住凡事小心總是比較好。』


    她說得沒有錯,的確如此。


    在不明白對方目的的狀況下,總而言之,隻能盡一切可能地預先思考好應變對策。


    「我了解了。謝謝你。」


    『後續有其他新消息的話,我會隨時通知您。』


    「那麽,祝你工作順利。」


    『……祝您暑假愉快。』


    結束通話。


    真哉一邊將智慧型手機收迴口袋,一邊將視線投向窗外。太陽終於從水平線的另一端消失,一開始就高掛在天空上的繁星們仿佛蘇醒過來般,開始一閃一閃地綻放光芒。


    就在這白天與夜晚的交界——


    「喂——有人在嗎?」


    從門的另一側傳來桃香的聲音。


    「啊啊。」


    「我可以進去嗎?」


    「請進。」


    當他站起身來打算迎接她的時候,門已經先從外側被打開。


    然後——


    「哥哥!」


    「哎呀。」


    真哉一把抱起充滿活力地飛撲過來的優希。


    緊跟在老麽身後踏入的兩位姊姊,一進到客房便立刻東張西望地巡視四周。


    「哇,這個房間也很棒耶……窗戶好大喔!」


    「平常人要住在這裏的話,到底要花多少錢——不,還是算了,當我沒問。你不需要迴答我。」


    即使在海邊瘋狂地大玩一下午,三姊妹的臉上也完全不顯任何疲態。


    真哉一邊撫著一臉神清氣爽的優希的頭一邊問:


    「有好好吹幹頭發嗎?」


    「有的說!桃姊姊幫我洗香香的說!」


    「誰叫這孩子老是愛撒嬌。」


    真是拿這孩子沒轍,一邊這麽說一邊雙手叉腰的桃香,當然嘴角也是忍不住上揚。


    「不過,肩膀刺刺的說!洗澡痛痛的說!」


    「我也是耶。是我塗防曬油塗不勤的關係吧。應該要意識到這裏畢竟是南方的島嶼。」


    「看來不能帶著去市立遊泳池的心態呢。我的後頸也是有點刺痛。」


    三姊妹各自摩擦著自己的肩膀與手臂,展示起自己被曬傷的部位。


    「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啊,對了對了。」


    像是此時此刻才突然想起來般,桃香指著樓下說:


    「梅蘭小姐說今天要在海邊bbq,剛才透過客房電話打來,說已經準備好了,叫我們大家去一樓集合。」


    「是嗎?那我們走吧。」


    「『優希』肚子咕嚕咕嚕叫的說。」


    「姊姊,你知道嗎?據說出外旅行都會有一不小心吃太多,結果迴家發現變胖了的不可思議現象呢。」


    「你幹麽在吃飯前告訴我這件事情啦!」


    「吃完飯後再告訴你比較好嗎?」


    「唔……沒、沒問題的!反正我今天遊泳遊得很勤。」


    接下來,空著肚子的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離開房間。


    沒有比這種聲音與香味,還能夠刺激空空如也的肚子吧。


    炭火、網子、鐵板、蔬菜、魚,以及肉所合奏出來的滋滋音色。雖然隻是純粹的單音,卻能夠在人類的耳裏與腦袋裏,勾起一切你所能想像得到的美食畫麵。


    不斷騷擾鼻腔的是無法言喻的香氣。醬汁緊緊纏住肉而產生的這股香氣,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道前菜或是餐前酒,都更吸引人。


    「讓各位久等了。」


    而站在這個聲音與香味的來源——bbq戶外燒烤設備前的梅蘭,一手拿著烤肉夾迎接飯山家一行人的到來。


    地點是眾人剛才盡情玩耍的海灘。


    太陽已經下山,周圍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白天時不曾見到的篝火設立在四周,光源充足直達腳邊。


    「那邊炭火上的食物全部都可以享用了。飲料在這邊,餐盤也已經準備好在那邊。請各位自由取用。」


    擺在笑容可掬的梅蘭麵前、烤至恰到好處的各種食材,氣勢驚人地一字排開。


    烤到烙上完美色澤的蔬菜,有洋蔥、甜椒、茄子、玉米等,色彩繽紛地排排站。


    海鮮類則是將各自的特色發揮到淋漓盡致,蝦子烤到通紅並蜷曲起來,貝類則是無法承受高溫地打開殼來。


    然後,最重要的是身為主角的肉。


    在烤網上烤出誘人紋路的牛五花、橫隔膜肉當然不用說,另外厚切培根與特大塊的牛排更是緊抓住客人們的視線不放。


    就連豬肋排都隻能說太犯規了,不斷地以視覺效果持續刺激在一旁的人們的胃。


    「看起來好好吃喔!」


    「好驚人喔……雖然我也有想到會有肉跟蔬菜,不過那個龍蝦還有烤魷魚等海產


    ,看起來真的好美味喔!」


    「『優希』也要!『優希』也要吃的說!」


    「好好好,我幫你拿,等一下喔。」


    三姊妹就這樣吃起來了。


    而在一旁不遠處,則是不知何時出現的基爾曼與士郎。


    「士郎,我們好久沒來喝一杯了,如何?」


    「啊啊,不錯。有什麽可以喝的嗎?」


    「應有盡有。除了最基本的泡盛蒸餾酒、陳釀古酒、燒酌,其他還有伏特加、威士忌、紅酒、啤酒,以及大吟釀。」


    「那麽,先來一杯啤酒吧。」


    「當然!」


    兩人抓住巨大的啤酒杯,用力互碰乾杯。


    「好、好好吃……這是什麽?超級好吃的耶!」


    「這個肉的表麵雖然烤到金黃酥脆,但一皎下去卻像是融化在嘴裏般突然消失。這到底是什麽?這個……真的是肉嗎?」


    「哥哥,這個大蝦子好好吃的說!肉肉會在嘴巴裏麵彈來彈去的說!」


    「這邊的蔬菜也是,鮮甜的程度完全沒得比……不管是洋蔥或胡蘿卜,即使不沾醬也非常好吃……」


    「我至今為止到底是吃什麽東西活過來的呢?在這塊豬肩胛肉的麵前,超市的豬五花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是豬肉呢?」


    「這個螺旋貝殼也好好吃的說!咬下去好多汁而且會有大海的香味擴散開來的說!」


    如此這般,料理的味道似乎也頗受好評。


    真哉隻拿了一點自己要吃的分量後,便站在負責料理的梅蘭身旁。


    「準備這些非常辛苦吧?」


    「嗬嗬,並沒有這迴事。」


    梅蘭一手拿著烤肉夾,臉上浮現微笑。


    「沒有比這些還簡單的料理了。隻要食材品質好,隨便烤都能夠烤出最棒的一道料理。


    「原來如此。」


    也許她說得沒錯。


    既然有這麽好的食材,與其添加一大堆有的沒有的調味料,倒不如以食材本身的鮮味滿足客人的味蕾還更有意義。


    「你最近都不做料理了嗎?」


    「哎呀呀。」


    隻見梅蘭帶著略微驚訝的神情迴望真哉,並一臉開心地以手捂住嘴角。


    「如果您這麽期待的話,我願意為您做料理。您有興趣嗎?」


    「興趣啊——嚴格說起來,應該更接近好奇吧。」


    真哉一邊說一邊迴憶起過往。


    「第一次看到你大展廚藝,是在我們認識不久——當我們前往政局不穩的地區,去看發射設施候補地的時候吧。」


    「哎呀,您還記得呀。」


    「那實在令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迴想起當時的情景,真哉不禁浮現苦笑。


    「我記得吉普車在途中故障,導致我們陷入不得不露宿在荒郊野外的窘境呢。」


    「因為原本預計當天來迴,所以幾乎沒有帶什麽食物。雖然透過衛星聯係之後,明白我們隔天就能順利迴去了。」


    「但是,讓老板餓肚子過夜,可是會有損身為專屬保鏢的梅蘭我的名譽。」


    沒錯,她當時也說過一樣的話。


    然後,梅蘭選擇了非常單純且大膽的方式。


    「即使如此,我還是萬萬沒想到你會狩獵野生動物,然後把它大切八塊後烤來吃。」


    「讓您見笑了。」


    雖然她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一絲難為情的模樣,不過還是這麽說,並且微微一笑。


    「結果,當我問你那是什麽肉的時候,你還一副理所當然地迴答這是大型肉食動物啊之類的話。」


    「嗬嗬。到底是如何呢?我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梅蘭以一副無關緊要的態度說完,俐落地用手上的烤肉夾翻網子上的肉。


    「我記得還有另一件事情,大約在半年前,我跟路法一起去進行稀有金屬的采購交涉案時,也讓我印象相當深刻呢。」


    「哎呀呀,的確相當令人懷念呢。」


    梅蘭一邊確認烤蔬菜的狀況,點了一下頭。


    「原本負責帶路的男人走到半路,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吧?現在迴想起來,他一開始就是跟那幫人串通好的吧。」


    「這個世界上,果然存在著那種喜歡給別人帶來困擾的人們呢。」


    「是的。當然,在那之後也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而真哉直到如今仍然不清楚,她所謂的那個「應有的報應」是什麽。


    「我記得當時得露宿荒野,我還搜集了附近一帶的野草來吃。」


    「是啊。」


    原本應該帶領他們到現場的人突然消失不見,將真哉一行人留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雖然有gps,但裝備不齊全,因此在那一天結束前,他們沒辦法走到大街上,不得不露宿在野外。


    「我非常訝異你的見多識廣,還正確地搜集到能夠安全食用的草。」


    「嗬嗬,老板您不也是擁有看一眼就能辨別出那是何種草的豐富知識量嗎?」


    「問題是路法。」


    「問題是那位秘書大小姐。」


    兩人彼此交換視線,分享當時的迴憶。


    「她當時還莫名其妙地一邊吃一邊哭說『好苦喔……我好想迴家喔……』」


    「畢竟當時手邊沒有任何調味料。隻能川燙雜草,想必她無法適應這種料理方式吧。」


    幸好他們有確保水源的取得,所以當時並沒有碰上大問題,隻是對路法而言似乎是一段相當艱辛的往事。


    「這麽說來,老板您倒是若無其事地吃下去了呢。」


    「嗯?啊啊。」


    真哉一邊將被放在盤子上的蔬菜舉到眼睛的高度,一邊說出理由。


    「我從小就不太依賴食物,也很常服用營養補給品當正餐,所以對味道並沒有太多堅持。」


    「哎呀呀,這樣可不行。」


    梅蘭一邊說,一邊豪邁地將食物放上真哉的盤子


    「請您好好吃正餐、好好補充營養喔。好了,請用。」


    「啊啊,那我開動囉。」


    真哉點頭迴應,並用筷子朝在盤子上堆得高高的肉與蔬菜進攻。


    而梅蘭則是一臉滿足地看著如此的真哉……


    「不夠的話,我會再端追加的分量給您。請您繼續享用晚餐——!」


    冷不防地中斷對話,並以銳利的視線望向身後。


    她的手握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拔出來的長管手槍。


    「嗯?怎麽了嗎?」


    「…………沒事。」


    原本拿烤肉夾的手改握住手槍,梅蘭不敢鬆懈地以眼神巡視四周。


    當她的視線對準海岸線的陰影處時——


    「——看來是在那裏。」


    立刻將槍口對準那邊,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


    槍口發出的閃光與驚人的槍聲,響過夜晚的海灘。短短一瞬間,當拖著尾巴抵達暗夜另一邊的曳光彈爆炸時——


    「咿呀!」


    某個人突然慌張地從那裏跳出來。


    「啊,大田原。」


    吃肉吃到臉頰都鼓起來的桃香,以一副完全不感興趣的聲音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哎呀呀。」


    收起開槍姿勢的梅蘭,手抵在一邊的臉頰上歎了一口氣。


    「是臨時雇用的仆人呀。請你別嚇人好嗎?」


    「被、被嚇到的明明就是我吧!」


    似乎抱著某樣東西的唐吉訶德,打從心底驚慌失措地大吼。


    於是,梅蘭以仿佛看著某種垃圾般的眼神看向那樣的唐吉訶德。


    「隻差一點就會射穿你耶。請你小心一點好嗎?愣頭愣腦的一不小心就會死掉喔?」


    「對、對不起……喂!憑什麽要老子聽你教訓啊!」


    道歉到一半的唐吉訶德,憤怒地跺著地麵。


    並且粗魯地將抱在手上的紙箱往桌上一丟——


    「嘖!老子可是特地拿你們要的木炭來耶!哼,這麽累人的工作,老子不爽乾了——」


    「哎呀呀。」


    梅蘭帶著溫柔的微笑,以再自然不過的態度用大拇指按下擊錘。


    「看來你很會耍嘴皮子嘛?不過,如果說太多不必要的話——」


    直接將槍口穩穩地抵在唐吉訶德的額頭上。


    「我就先將你轟成木炭吧?」


    「我、我馬上迴去搬食材!」


    「好的。麻煩你用跑的喔。」


    「遵、遵命!」


    發出高亢的聲音後,唐吉訶德連滾帶爬地返迴飯店。


    望著那道身影的莉子,咬了一口玉米筍後喃喃自語地說。


    「……看來他在這裏接受了不少訓練呢。該不會等到要迴家的時候,他會乖得跟軍隊裏的士兵一樣吧?」


    「也許吧。不過,如果有軍隊願意雇用唐吉訶德就好了。」


    「在喜劇界應該會是廣受各方挖角的人物吧。」


    另一方麵,梅蘭已經完全無視那名小醜的背影,而是以仿佛能看到遠方的眼神眺望四周的黑暗。


    「…………」


    「怎麽了嗎?梅蘭。」


    「沒事——」


    被這麽一問的梅蘭,像是要消去腦袋裏的思緒般,輕輕搖頭。


    「應該是多心了吧。真是失禮了。請各位繼續享用晚餐。」


    接下來,梅蘭像是要恢複原本熱絡的氣氛般,優雅地行禮後,朝塞滿食材的保冷箱走去。


    桃香像是要與這樣的梅蘭互換般,單手端著盤子走過來——


    「來,這是你的。」


    不停地以絕佳的平衡感,在真哉的盤子上堆疊肉與蔬菜。


    「啊啊,謝謝你。」


    「我之前就這麽想了。你食量很小耶,如果不多吃一點,會長不高喔。」


    「長高嗎……」


    仿佛看向瀏海般抬起視線的真哉,問出不經意浮現在腦袋裏的疑問。


    「桃香覺得高一點比較好嗎?」


    「咦?我嗎?」


    隻見她吃驚地眨著雙眼,不知為何一臉害羞地將視線移向腳邊。


    「這、這個嘛……如果高一點的話,比較能夠帶給人信賴感……吧……」


    接著,桃香將手抵在嘴邊,似乎開始陷入沉思之中。


    「不過,走在街上的情侶身高差太多的話,總覺得看起來很不登對……我也很憧憬那種肩並肩,一副感情融洽地走在一起的情侶……這麽說來,就算維持現在這個身高似乎也可以……」


    用雙手捂住臉頰的桃香,以滿臉通紅的狀態扭動著身體。


    「更、更何況,如果差距太大的話,接、接吻的時候就會很困難……哎呀……耶嘿嘿嘿……」


    「嗯?桃香?」


    即使真哉反問,似乎也完全沒有傳進她的耳裏。


    於是,在一旁以某種不屑眼神看著如此桃香的莉子開口:


    「先暫時別理她比較好喔。再過一陣子,她就會迴到現實來了。」


    「現在不在現實裏嗎?」


    「她一定是在另一個次元妄想吧。這是常有的事情。」


    說完,咀嚼幾口扇貝後——


    「順便一提。」


    莉子停頓一會兒後,追加如此情報。


    「我個人認為維持現在這樣子就很好了喔!現在就已經是潛力股了,再繼續增加情敵的話,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情敵?」


    「是的。」


    隻見莉子一臉嚴肅地點頭,將視線移向正在遙遠世界旅行的姊姊。


    「不過,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似乎還不需要太過戒備就是了。」


    然後「啊嗯」地鼓著臉咀嚼起肉塊。


    雖然外觀采西式風格,但這裏是位於日本的住宿設施。


    在這裏工作的人也多為日本人,下榻的日本人也很多。再加上施工業者也是日本的建築公司,因此這個飯店有著齊全的日式設備。


    其中之一即為這座大浴池。


    「怎麽?你也來啦?」


    這道低沉的嗓音,從男湯門簾的另一側傳來。


    平常去澡堂時用的沐浴組,如今已成為真哉入浴時不可或缺的必需品。理所當然地,來這座島嶼前,他也在第一時間將沐浴組塞進旅行箱。當抱著這個沐浴組的真哉前往大浴池時,一名大漢鑽過男湯的門簾出現在他的眼前。


    「嗨,基爾曼。水溫如何呢?」


    「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是能夠暖到心坎裏去的好溫泉。」


    對方是穿著浴衣,整體感覺有些不協調的德國紳士。


    隻見他的頭上冒著暖唿唿的水蒸氣,相當放鬆自在地將毛巾掛在肩上。


    「日本的澡堂果然很棒。像這樣子一邊眺望星星一邊放鬆身心,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奢侈的享受。」


    「我也是一直到最近才明白這一點。」


    雖然看不見星星,但每天去的澡堂無論何時都可以說是將奢侈具體化的存在。


    「裏麵似乎沒有其他人,你就慢慢地享受吧。」


    「啊啊,就這麽辦。」


    兩人說完即擦肩而過,真哉穿過門簾。


    基爾曼說得沒有錯,入口處並沒有任何拖鞋或是鞋子。也許是時間已晚,再加上住宿的客人並沒有這麽多的關係吧。


    當然,真哉絲毫沒有察覺到不久後突然立起「清潔中」的牌子。他動作俐落地準備好,立刻踏進浴室裏。


    裏麵寬敞得仿佛巨大主題樂園般。


    「喔,裏麵原來是這樣子的啊。」


    雖然他來這個飯店住過好幾次,但還是第一次使用大浴池。因為他之前都隻會在房間裏淋浴而已。


    似乎連大象都能夠泡進去的浴池,配上瀑布傾瀉而下的熱水,泡泡覆蓋住整個水麵的按摩池,其他還有岩盤浴、三溫暖等,所有一切為了洗澡而搭建的設備應有盡有。


    真哉手腳俐落地洗好身體後,朝露天浴池走去。


    一邊在能夠看到天空的地方坐下,一邊將毛巾放在頭頂,抬頭望向星空。


    「夏季的大三角啊……」


    他以指尖在空氣中描繪出三角形。


    天琴、天鷹、天鵝。雖然無法以肉眼看見,不過「優希的碎片」應該也在某處才對。


    以及,仿佛要貫穿天際般的milky way——銀河,一閃一閃地將夜空點綴的燦爛輝煌。


    「織女與牛郎呀。」


    告訴他這個名稱的,是桃香還是莉子呢?


    無論如何,這種稱法似乎相當有名。


    「——哎呀呀。」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極為自然地繼續說明。


    「真不愧是老板,果然懂很多。這是亞洲廣為流傳的傳統,一般人稱之為七夕。」


    「梅蘭?」


    出現在抬起頭來的真哉視線前方的是——


    以浴巾包住身體,臉上浮現如往常般微笑的梅蘭。


    健康的四肢從浴巾伸展出來,露出不輸給白色水蒸氣的白皙肌膚。穿著衣服時看不出來的壯觀胸部,仿佛受到浴巾擠壓般呈現隆起的狀態。


    「怎麽了?我記得女湯應該是在另外一邊的大樓裏才對。」


    「是的,您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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