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我完全忘記要還戒五百圓,於是我在放學後前往稻荷神社。


    「不必急著還我也沒關係的。」


    「那可不行。我爸說借錢一定要有借有還。」


    然後我們一如往常地度過悠閑時光。


    我輕描淡寫地說明這次卷入的事件。因為我想戒應該也多少在意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才對。


    戒津津有味地聽我敘述。


    我講完之後,戒似乎很感慨地閉上眼睛——


    「……終於嗎?」


    這麽說道。


    他睜開眼睛,眼裏帶著我不曾看過的非人光輝。


    「『檻之死澱』(orinoshiiori)終於連靈體都能夠幹涉了。」


    「咦?」


    ※檻之死澱?orinoshiiori?織野菜?(譯注:三者在日文同音。)


    織野同學怎麽了嗎?


    「話雖如此,計劃隻有達到五成吧。」


    「計劃……?」


    「其實本來是想要用禹步弱化玉音,再讓『檻之死澱』打倒玉音一口氣升級的。因為憑現在的『檻之死澱』實在很難打倒解放妖力後的玉音,所以本來想用禹步調整力量的。為了這個目的,虧我還接觸土禦門仙三,教他新術……」


    戒苦笑地這麽說完後,看著我。


    「結果卻栽在你手上呢,諦。我想都沒有想到,最後居然會是那樣收場。你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


    土禦門仙三能夠自創新術的原因。


    下雨那天,戒打電話來的原因。


    玻璃碎片掉下來那天,戒開心地望著織野同學的原因.


    稍微殘留的異樣感覺,彷佛都融解了。


    「不過『檻之死澱』好像也稍微成長,就算了吧。」


    這感覺是怎麽迴事?


    簡直就像——


    最近發生這麽多事,全都是為了讓織野同學打倒小玉一樣。


    就像一切都在戒的掌握中一樣。


    「你在,說什麽……?」


    我的聲音顫抖著。心裏產生宛如尖刺般的恐懼。


    眼前的兒時玩伴不再是我認識的人。


    「嗯?喂喂喂,你應該不會——」


    戒說著。


    「你應該不會以為我是座敷童子吧?」


    「…………」


    「你該不會要說,我是用座敷童子不知不覺成為朋友的能力,變成諦的兒時玩伴吧?」


    我才沒那麽想。


    因為這世上不可能有座敷童子。


    「沒那迴事是嗎?因為諦不相信那種東西嘛。自從十年前遇見『穿著奇怪裝束的大姊姊』以後,諦就不相信那種東西——而且渾然不覺對吧。是啊!這樣才是籠島諦。」


    說話聲——原本的幹淨嗓音,變得混濁、黏稠。


    眼眸持續散發鮮烈的非人光輝。


    他有如獨自般繼續告白。


    「我成為你的兒時玩伴,並不是使用座敷童子的能力。我是用自己的專屬能力,成為你的兒時玩伴的。不對,應該說是製造出『曾經是兒時玩伴』的表象吧?我把大輝與祥子兩人的位置——搶走了。」


    ——籠島同學的兒時玩伴不是大輝和祥子嗎?


    腦海裏響起織野同學當時說的話。


    「那時候不對勁的人不是你,諦。你並不是被操縱記憶。那時候不對勁的人是『檻之死澱』。這個世界上隻有她能夠對付我的能力——《一行逆轉(finishing stroke)》,不,應該說是逐漸能夠對付。」


    這個世界隻有她——不對勁。


    我的能力隻有她——能侵犯。


    戒這麽補充,天真無邪地哈哈笑了。


    「在玻璃碎片掉下來時,救了你的也是我的《一行逆轉》,不過我並不是操縱運勢。因為《一行逆轉》不是那種能力。」


    「……能力?」


    「迴想一下吧,諦。我曾經給你提示。除了『※死的世界』這種明顯過頭的假名以外,還有一個提示。」(譯注:日文音同「筱瀨戒」。)


    我試著迴想。


    最近印象最深的戒的話語。


    ——失敗隻要重來就好,不管多少次。


    「你發覺了嗎?對。就是重來。為了讓諦奇跡似地毫發無傷脫困,在那時候,我讓世界重來了差不多有十二遍吧。」


    世界重來了。


    直到奇跡發生為止,一次又一次地輪迴。


    為了讓偶然化為必然。


    就像不斷擲骰子,直到擲出想要的點數為止。


    直到我奇跡似的平安脫因為止——不管多少次。


    「……那是什麽?咦?」


    「《一行逆轉》是跳脫時間軸和因果律的能力。身在世界外側的我,能夠無視所有時間跳躍可能造成的矛盾。簡單地說,就是能夠隨心所欲改變世界。」


    戒臉上浮現溫和的笑容,不疾不徐地繼續說著。


    「換成美少女遊戲的說法,就是選過所有選項以後,可以任選自己喜歡的路線吧?我能成為你的兒時玩伴,也是使用這個能力。我進行時間跳躍迴到你的童年,成為你的兒時玩伴和你來往了十幾年。我一直——看著你。」


    「…………」


    疑問在腦中塞成一團。


    ——你在說什麽?我並沒有以為你是座敷童子。不然你幾歲?是人類嗎?檻之死澱是什麽?原來筱瀨戒是假名嗎?真正的名字呢?那個能力未免也太無敵了。會那麽清楚桔梗院家和土禦門家的事,是因為你是妖怪吧?說到時間跳躍,總覺得好像神樂井學姊喔。欸,戒,我們不是朋友嗎——


    因為疑問實在太多,我說不出話來,隻是保持沉默。


    「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呢。」


    宛如哀憐的話語,刺進我的胸口。


    「我什麽都知道喔。包括你最喜歡的那些女生的事。」


    戒說了。


    「例如桔梗院柚希。她是正統陰陽師,係出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直係——土禦門家的分家之一——桔梗院家的長女。使用的式神主要是管狐,擅長的咒術是雷係。她從嬰兒時期就由白麵金毛玉麵九尾狐——玉藻前的獨生女玉音養育長大,因此她們感情深厚,情同姊妹。使用管狐與雷的戰鬥方式是受到玉音的影響。玉音是一出生就擁有九條尾巴的可怕妖狐,但在養足妖力以前就被桔梗院家封印。經過這次事件,似乎已經不再需要項鏈,不過還是有外界觀感問題,所以今後也不會拿掉吧。」


    戒說了。


    「例如神樂井毛妞美。她是來自遙遠未來的特務,與『重載者』對抗。『重載者』這支革命軍的願望是解放人類脫離被電腦支配的社會。大她四歲的哥哥學太如今變成玩偶。神樂井家與石神井家、神之井家並稱『井之上禦三家』。哥哥學太雖然個性吊兒郎當,卻是極優秀的人才。正因為如此,他死時有許多人為他哀傷。當然,最哀傷的人不用說就是姝妹神樂井毛妞美。她的虛擬化身現在使用的武器——海神劍裝就是學太的遺物。順帶一提,毛妞美這個名字在她的時代還滿常見的。」


    戒說了。


    「例如栗棲=深紅=紅莉亞。她是來自異世界的魔法師。本名是克莉耶絲提亞·克莉姆森·克莉德恩狄·克莉絲圖芙亞·栗棲。她是栗棲徹與奧拉·米爾絲·克莉德恩狄·克莉絲圖芙亞·史雷生下的混血兒。奧拉是眾人稱頌為『高嶺之花』的優秀魔法師,尤其是火屬性魔法特別出色。克莉耶絲提亞也充分繼承了她母親的才能。十幾年前,科洛雷大陸西岸發生托格拉故魯的激戰;戰後,奧拉被王都琉雷因的教團除名,栗棲徹喪命。啊~還


    有她其實是十四歲喔。因為這個地區沒有國中,所以她便偽造年齡進入安達太良高中就讀。」


    戒說了。


    「例如織野菜。她是隸屬於世界統一異能研究機關——通稱機關的超能力者,屬於念動力特化型——騙你的。不可能有那種事。」


    我無話可說。頭腦無法思考,什麽也不懂。


    我隻知道話鋒停住了。


    停在織野同學的部分。


    「『檻之死澱』——是我創造的。」


    創造的?


    ——織野從出生就在這裏了。


    柾木先生曾經這麽說過。怎麽迴事……這種兜不起來的感覺是怎麽迴事?


    「她的能力並不是念動力。她真正的能力——《惟神得不到之手(book maker)》非常驚人,根本不能跟那種蹩腳能力相提並論。不過現在還未完成,所以看起來像念動力就是了。」


    「…………」


    「本來我之所以創造機關,就是用來當作創造『檻之死澱』的容器。在名為機關的牢籠之中,無數死亡沉澱後,所誕生的產物就是她。因此命名為『檻之死澱』。你不覺得這是個好名字嗎?」


    我連出聲發問的心力都沒有。


    隻有思考好不容易跟上了。


    至今當作『多心』處理的事項,此時教人在意得無法自拔。


    腹語術、cosy、除靈遊戲、肚子痛。


    所有破綻變得愈來愈大,有如決堤般暴露真相。


    穿著奇怪裝束的大姊姊下的咒語——解除了。


    啊啊~我全懂了。已經迴不去了。


    我——發覺了。


    不小心發覺了。


    「……為什麽?」


    我這麽說。


    雖然有很多事想問,但首先是這個問題。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要扮成我的兒時玩伴……?」


    我明明隻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小孩。應該沒有理由被戒——不對,被眼前的『不明物體』盯上才對。


    我是個根本不可能成為主角的配角。


    「十年前——」他說了。「你遇到了一個女孩子,就是在微風公園過到的『穿著奇怪裝束的大姊姊』。你已經發覺她的真實身分了吧?」


    「…………嗯。」


    我忍受著有如被揪緊的胸痛,勉強擠出話語。


    「……那個人就是織野同學吧?她恐怕是卷入了神樂井學姊的時空跳躍,偶然來到我身邊的。」


    「正確答案。你其實是個聰明人。是屬於舉一能夠反十的類型。隻是因為最初的一步被封住,才會至今都沒有發覺。」


    他顯得很愉快地這麽說。


    「十年前的那次邂逅,是你人生的重大事件之一。不過,那次邂逅對她而言同樣是特別的事件。」


    不光是我,織野同學也一樣。


    十年前的相遇是特別的。


    「隨後,她突破了柾木創平的妨害裝置。也就是打破了一道牆。我從那天起便開始注意你。我用《一行逆轉》成為你的兒時玩伴,持續觀察你-~結果我明白了。」


    他露出微笑。那抹笑容既不親昵也不苦澀,一點也不像他。


    「『檻之死澱』要成長,絕對少不了籠島諦的存在。她透過你接觸到多個世界,按照我的期望成長。」


    多個世界——


    那是指像她們那樣的人。


    「我本來以為這次打倒那隻狐狸,就能夠一口氣跳級……不過算了。就這樣繼續前進似乎也很有意思。」


    「……戒。」


    我張開顫抖的嘴唇,對他說道.


    「你到底想做什麽……?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的目的?答案很簡單。就是完成『檻之死澱』,將《惟神得不到之手》納為己有,創造《永不開始的故事(neverending prologue)》。」


    「…………」


    「你臉上明顯寫著『簡直莫名其妙』呢。嗯,無所謂。因為我本來就講得莫名其妙。」


    戒幽然站起身。他的動作溫和、寧靜、不安定到完全不像個人類。


    「希望有一天你能夠明白一切。」


    他說得好像不關己事,凝視著我的眼睛。


    我動不了。戒明明沒有對我做什麽,我卻連一根手指頭部沒辦法動。


    我無法從那雙散發著妖美光輝的眼眸移開目光。


    「能夠成為類似特異點的存在,連接多個世界,是因為你渾然不覺吧。一般接觸到別的世界就會被拉進那個世界。命喪異世界的栗棲徹就是一個好例子。」


    「…………」


    「為了完成『檻之死澱』,你不能發覺。」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麽!」


    我已經發覺了。


    完全白費她們的心意。


    辜負那個大姊姊——織野同學的心願了。


    「今天之所以告訴你這麽多,是因為我想看看諦發覺的時候是什麽表情。隻是這樣而已。真的沒有其他用意,隻是一時興起讓你發覺的。嗯。你吃驚的表情比我想的還要棒。看來這麽做是值得了。」


    「…………」


    我已經搞不懂了。


    我不懂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隻是莫名地不甘心。情緒從腹底翻騰升溫。


    我——我們至今所珍惜的事物,被這家夥一時興起地破壞了!


    「哦呀,真可怕。是嗎?原來你也會露出那種表情?我第一次看到諦生氣的表情。」


    「戒!」


    感情在胸口深處沸騰,不知何時我已握緊拳頭。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揍人。


    但是,戒的速度遠比我怏,他搶先抓住我的頭。接著用左手遮住我的雙眼,把我按在階梯上。


    「對不起,諦。」


    落下的話語聲聽起來非常哀傷。因為眼睛被蒙住的關係,我看不見他的表情。有東西滴落到我的臉頰。


    眼淚?


    戒在哭?


    「……你被卷入了不成材神明的遊戲。我不求你原諒。但是,你就死心吧。」


    「……戒?」


    「我相信你,諦。你一定能夠完成她——所以……」


    他這麽說。


    「果然還是不能讓你發覺。」


    刹那間——


    淡淡光芒支配世界。


    幾天前體驗過的那種感覺。


    彷佛空間劇變、時間扭曲、世界發狂的感覺。


    就好像構成這個世界的所有要素就隻為了一個人而運作。


    就好像故事情節發展特別合乎某人的心意。


    我玩味著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一行逆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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