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來到我家的兩天後,愛莉與蕾瑪終於可以按之前的規劃上學了。


    自從那天結束,不知為何財團就沒有再進行任何討人厭的惡作劇。即使我與雙胞胎姐妹得開始每天一起上學,對他們而言應該是絕佳的機會才對,但財團卻沒有任何表態,這反倒讓我不安起來。每天早上我都在加百列的吻別、愛莉的白眼,以及蕾瑪的“我也要、我也要”後出門,三人一同前往學校。


    ……等一下,加百列不是學校教職員嗎?為何她可以一直領幹薪啊!


    砂漠穀姐妹轉入本校第二天,就已變成全校的話題人物了。


    “四點開始有茶會,請你們參加!”


    “要不要一起來準備※聖周的彌撒?” (譯注:複活節前四十目的準備期為四旬期,聖周則為四旬期的最後一周。)


    “已經決定要加入什麽社團了嗎?”


    “拜托你們當大家素描的模特兒!”


    每次她們一到校,在中央校舍的玄關口附近,就會出現一大堆不分學年與班級的女同學,將兩人團團團住,使她們寸步難行。雖然她們總是對我投以求援的目光,但我卻愛莫能助。這所學校雖名為男女合校,但男生都被統一隔離在破爛的舊校舍中。如果人數多一點或許待遇還能稍微提升吧。然而因為從中學部到高中部的六個學年,男生合計起來還不到一百人,所以幾乎等於被放棄了。


    “被男女比例一比三十蒙蔽而入學的我明明根本沒遇到好事,為何佑太可以跟那種女生同居?”


    “聽說這個臭小子還跟新來的健康教育老師一起住咧。”


    “我最近看到他讓一隻長得像玻璃人偶的蘿莉穿自己的t恤。”


    “殺了他!” “用火刑!”


    一大早我就在教室接受全班同學的圍剿。真是莫名其妙,為何我家的事一下子就傳遍了全校。據說是因為加百列在朝會時,故意趁新任教師致詞的場合泄漏出來的。不過等等,為何連路西的事也有人知道,難道我家又被偷窺了?


    “如果你們想承擔三億六千萬負債的話,歡迎與我交換身分……”


    “三億喔……”拜托別認真考慮好嗎?


    “愛莉同學或蕾瑪同學其中一個應該就抵一億了吧。”


    “你要從哪生出一億?”“賣腎啊。”


    “腎髒一顆值多少錢?” “大概二百萬吧?”


    “人體內有幾顆腎髒?” “四顆吧?”笨蛋,是兩顆。“根本不夠嘛!” “我決定把下半身全賣了!” “賣了下半身你要怎麽爽?”


    我恍惚地聽著那些蠢同學的對話,對自己也開始計算起腎髒的價值不由得感到驚恐;總欠款等於一百廿顆腎髒啊,太嚇人了。


    “能不能讓我體驗一天的同居生活啊?” “還加上佑太親自幫你下廚,真是不錯的點子。” “一天一夜比較好。”


    “不過,那些家夥的睡相都糟糕到極點喔?我每次早上起來,都發現有人勒我的脖子。”我不經意插話道,結果立刻聽到全班同學想對我生吞活剝的臭罵聲。教室的氣溫也頓時提高了五度。真糟糕,我失言了。


    早上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結束。放學後,愛莉與蕾瑪跑來教室接我更是引發一場大騷動。有人痛哭失聲、有人不願承認現實、有人開始唱起聖歌,還有人直接對她們求婚。被嚇到的蕾瑪差點就要叫出荊棘冠冕,我立刻拖著那對姐妹離開教室。


    “為什麽你們要跑來男生的校舍啊!”那裏可是腐海,女孩子最好不要靠近。


    “班上的同學邀我們參加聖周的典禮。”愛莉解釋。“聽說唱詩班人手不夠。我跟蕾瑪對那些曲目大致都很熟,所以就被邀請了。”


    是喔,複活節確實快到了。在複活節的前一周,尤其是星期四以後,對基督教而言是最重要的慶典。


    “我自從升上高中部還無緣見識,但我們學校的彌撒可是非常盛大。”


    由於是在春假中舉行,所以禮拜完全采自由參加製。但既然愛莉與蕾瑪要出席的話,我也去一趟好了。


    “可以嗎?”愛莉仰望我,露出懇求的眼神。


    “咦……為什麽要問我?”


    “因為必須參加合唱的排練活動,這麽一來放學時間就會晚了。搞不好會無法跟阿佑一起迴家哩——愛莉一直很擔心這件事。”


    “那是蕾瑪在擔心吧!”


    “還有,聖周四必須徹夜留在學校,所以必須先取得監護人的同意才行。”


    “不不,那並不是指我吧?”找加百列還勉強可以?


    “老師跟唱詩班的人都說要找佑太!”愛莉不知為何不高興起來。怪了?


    “大概是因為很多人都問我們跟阿佑是什麽關係的緣故吧。我每次都迴答他是我們的一家之主。”


    拜托別讓誤會繼續擴大下去好嗎!


    “討厭,蕾瑪這個大笨蛋!”


    曲於從今天開始就得排練,我隻好先把兩人送到學校的教堂那。當高聳而尖起的屋頂與十字架輪廓映入眼簾時,我已經可以聽到風琴的伴奏與歌聲了;那是※馬太受難曲嘛。我記得這部分剛好是主耶穌死後,群眾竊竊私語、討論“祂真的是神之子”的場麵。(譯注:根據馬太福音裏有關耶穌的受難所作,作曲者為約翰?塞巴斯蒂安?巴哈。)


    複活節很快就要到了。那是被加略人猶大出賣、官府逮捕、釘在十字架上的神之子所複活的日子。


    “……你還是沒想起來?”


    到了距教堂還有一點距離的林中步道時,愛莉突然停下腳步問。


    “……想起什麽?”


    “當時的事呀。”


    我凝視了愛莉半晌。一旁的蕾瑪則很不安地交替比較我與姐姐的臉,我這才終於察覺。


    當時的事,指的就是加略人猶大出賣神之子的那一夜。


    聖周星期四——最後的晚餐。


    本來應該聯係我與愛莉、蕾瑪——但我現在卻喪失的記憶。


    我低下頭,將目光落在腳邊的步道石板,如此答道:


    “我也很想解決欠款的問題,當然更希望找迴記憶。”


    “欠債的事並不重要。”


    愛莉這番話讓我重新抬起頭。


    “所、所以,你還是比較想報複猶大?”


    “笨蛋,不是那個意思。”


    愛莉搖搖頭。


    “……沒關係,既然你想不起來就算了。反正你本來就是沒情沒義的叛徒。”


    愛莉緊咬嘴唇,拉著妹妹的手,逕自走向教堂所在之處。盡管蕾瑪在途中幾度迴首,我卻隻能報以欲言又止的視線,一直愣愣看著那對姐妹離我遠去為止。


    愛莉的想法我到現在還是不甚明白。


    似乎最近隻要問她還想不想殺我,她就會露出那副勃然大怒的模樣。此外,跟她說離開我家也無妨之類的,亦會得到相同的結果。


    盡管順理成章地與她同居在一塊,但對於曾經是出賣者的我,還有惡魔之王路西,不知愛莉究竟是作何感想。因為沒其他地方可去隻得暫時忍耐——真是這樣的話,未免太寂寞了吧。不過我也無能為力就是了。


    *


    愛莉開始上學還不到一個禮拜,就對我提出想打工的要求。


    “工作機會是唱詩班學姐介紹的。”


    她在晚飯途中忽然提出這件事,我與加百列聽了都瞪大眼睛。蕾瑪則偷偷補了句“我也想去……”


    “如果蕾瑪發生什麽事,就沒人有力量保護大家了。你還是留在家裏吧?”


    “‘打工’乃何意?”


    路西坐在姐妹之間的椅子上,一邊嚼著滿嘴的食物一邊問。


    “路西法小姐現在還不用知道啦!”加百列隔著餐桌伸出手,以麵紙幫路西擦拭嘴角。


    “為何?”路西歪著腦袋。


    “其實就是女性關在一個房間幫客人服務,藉此賺取金錢的行為。”


    “加百列是大笨蛋!” “不要騙小孩好不好!”愛莉與我幾乎是同時站起身。


    “……我也不能去嗎?”蕾瑪問。


    “蕾瑪小姐的發育很好,隻要年齡不被拆穿……啊——可是你沒經驗這點問題就比較大一點。”


    我忍不住敲了加百列的頭一下。話說迴來,我們學校根本就禁止打工吧。這位性騷擾天使基本上也是教師——算了,不管她。其實我們班上就有不少人偷偷在打工。況且比起那個——我將注意力轉向愛莉。


    “呃,那個,為什麽你突然想打工?”


    “因為需要錢呀。”


    “那種金額不是用打工還得起的吧?”三億元耶,是三億元!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因為平常都是受佑太照顧,我覺得自己也該存一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


    “你、你何必這麽辛苦咧。”反正有加百列在工作。


    “我已經決定了!”愛莉用力一拍桌。“佑太說什麽都不能阻止我。”


    我並沒有要阻止你啊!


    “從明天開始我會比較晚迴來。雖然還不知道一個禮拜要上幾天班。”


    說完後,愛莉便不悅地撇過頭。


    得存一點錢以備不時之需,不能老是受我照顧。


    難道愛莉的意思是——


    存夠錢了,就該走人——應該不是吧?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卻發現她馬上不高興地別開視線。這種氣氛太可怕了,我實在不敢開口問。


    不過,翌日愛莉還真的很晚才迴家,不用去學校的周末她一整天都不見人影。到底是什麽性質的打工?即使我問她也隻會被她白眼而已。理應是監護人的加百列則隻會說“耶——?我也不知道,打電話給她都說okok就是了”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如果是不良的場所怎麽辦?”


    “放心啦,警察隻會抓負責人而已。”


    你真的是為人師表嗎!


    “佑佑是以一家之主的身分擔心愛莉小姐嗎?還是擔心打工的地方有其他男人?放心吧,佑佑可是愛莉小姐的初體驗對象。”


    “我是很認真地跟你說話!”


    因為加百列一直嘻皮笑臉,我隻好將打聽的對象轉為蕾瑪。就趁晚上愛莉與路西去洗澡的時候問吧。


    “愛莉也警告我,叫我千萬不能跟去。”


    蕾瑪以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迴答。就連對雙胞胎妹妹都不肯泄漏打工地點,這實在讓我驚訝。


    “是唱詩班的人邀她的吧。你可以問問那些人嗎?你應該知道是誰邀她吧?”


    “呃,是一個叫燈子的學姐。雖然她也有找過我″但最後隻有愛莉一個人去。


    燈子學姐!?竟然是燈子學姐!?


    “阿佑認識那個人嗎?”


    “嗯,她是全校圖書股長的主席……類似我的上司。”


    那位學姐不是富家千金嗎?為何會想找打工?


    “燈子學姐好像是那間店的老板。”


    “一個高中生當老板!?”


    等等,那位學姐的確有可能。我開始不安起來了。一定不是什麽普通的店吧。燈子學姐有把他人當玩具的傾向,而愛莉那種情緒起伏激烈的人最適合被玩弄了。


    當我想要繼續向蕾瑪打聽而從沙發探出身子時,客廳的門突然被用力推開了,秀發還在淌水且半裸的路西無預警衝了進來。身上隻隨便纏了一條浴巾的她,迅速跑到瞠目結舌的我背後躲了起來。接著則是另一個追趕而至的腳步聲。


    “路西——你還沒穿衣服啦!為什麽要逃呢!”


    原來是身著睡衣、橫眉豎目的愛莉。


    “休想騙路!汝是要把路綁起來冰凍吧!”


    緊貼在我背部的路西張牙舞爪迴吼。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愛莉想用奇怪的繩子綁住路的胸部跟肚子!”


    我與蕾瑪同時轉頭看愛莉。


    “不、不是那樣的!”愛莉急忙揮手。


    把路西綁起來?


    “愛莉,你怎麽又開始欺負路西了?真是的。”


    蕾瑪將路西一把抱在懷裏。


    “人家才沒欺負她!”


    “那你到底想做什麽?”


    在我的追問下,愛莉剛洗好澡出來的臉龐變得更為紅潤。


    “沒、沒什麽啦。”


    “呃,大家都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還是盡量和睦相處吧。就算她是惡魔也一樣。”


    “佑太沒資格說我!”


    愛莉大喊道,接著便“砰”地一聲摔上客廳的門。我還可以聽見她用力踏步爬上階梯的聲音。那家夥是怎麽了?正當我想起身追過去,路西卻隔著沙發椅背抱住我(至於路西本人則是被蕾瑪抱住),害我沒辦法動。於是我隻好在歎息一聲後作罷。


    “愛莉以前一直受神父訓練,目的就是為了要跟惡魔戰鬥……”


    蕾瑪以落寞的聲音喃喃道,但我們確實被她的力量拯救過。


    “路再也不跟愛莉一起洗澡了!”


    小魔王依舊氣衝衝地。


    “那家夥都不給路戴浴帽。路已經抱怨了好幾遍,洗發精跑進眼睛超痛的!”


    不,其實愛莉的做法沒錯……以路西這種頭發長度,戴浴帽根本很難洗幹淨吧。話說迴來,她難道不會自己洗頭發嗎?


    惡魔之王與神之子。


    真希望那兩人能在同一個家庭裏和平相處——這個願望會不會太奢侈了一點?


    *


    第二天放學後,我立即前往圖書館員休息室。


    自從被財團搞了那次不快的惡作劇後,我就因為害怕燈子學姐而不敢主動找她交談。然而,財團所說的“絕不會用同樣一招整人方式”似乎是真的,至少學姐再也沒有出現過異樣。


    於是,我便鼓起勇氣問她關於愛莉的事。


    “啊,嗯,你說愛莉?她的確在我的店裏上班呢!”


    學姐若無其事地迴答。


    “她很了不起喔。才進我們店一個禮拜就有一人堆客人指名,已經變成頂尖的紅牌了。”


    指名?紅牌?喂,等等,那是什麽工作啊?該、該不會?


    “唿唿——秘密。”燈子學姐嫣然一笑,並點了點我的鼻尖。“愛莉同學也拜托我不要告訴佑太同學。”


    這麽不想讓我知道,實在是太可疑了?


    “佑太同學要不要也來我們店裏賺外快?這麽一來你就會明白是怎麽迴事了。時薪非常高喔。雖然我們店隻雇用女孩子,但佑太同學穿上我們可愛的製服應該也很合適。”她又來了!


    隻雇用女孩子的店、製服很可愛、客人指名……


    再加上時薪超高。


    冷、冷靜點啊,還沒到絕望的地步吧。


    因為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事情真相,我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跟蹤對方。然而,愛莉的直覺還真是敏銳到可怕,在車站的驗票閘門就被她察覺了。簡直是一點破綻也沒有。


    “聽好囉?如果你敢再跟蹤我就用槍刺你!”


    愛莉氣得七竅生煙。我擔心她真的要在人滿為患的月台上叫出聖槍,隻好立刻跳入相反方向的電車逃竄而去。


    “汝如此在意愛莉?”


    我提早迴家整理床鋪時,坐在床上正中央妨礙我工作的路西問。


    “嗯——誰教她完全不把打工內容告訴我。”


    家裏的其餘三人,一個在唱詩班練習,一個去打工,另一個則是尚未結束教師的工作。雖說已是晚上六點、華燈初上的時分,但最近家裏幾乎都是這種情況。於是我跟負責看家的路西獨處時間便愈來愈多了。


    “她一定是為了整路才去賺錢。”


    “我想愛莉沒那麽無聊吧。”


    “不!那家夥是高高在上的神之子轉世,惡劣的性格一定也遺傳下去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家夥以前對路做過什麽事,汝可明了?”


    “例如哪些?”


    路以手指抵著臉頰、偏著頭。


    “……路忘了。”


    還忘了咧。所以應該都是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吧?


    “混帳東西!隻有仇恨路是絕對忘不了!”


    “隨便你吧。但你坐在那邊我沒辦法整理,麻煩先讓一讓。”


    等我終於把床單換好,路西才再度開口:


    “路的魔術可以讓自己隱形。汝隻要牽著路的手,就可以一起消失。這麽一來,就能偷窺愛莉想要搞什麽把戲。”


    “嗄?”話說迴來這個小不點本來就是惡魔,沒想到還能玩這招啊。


    “在伊甸園騙夏娃,以及在荒野迷惑神之子的時候,都是利用這種魔術。如果不能在任意的場所與時間現身,當惡魔就太無趣了。”


    自己剛才不是說什麽都忘了嗎?還真是亂七八糟的記憶。


    “不過,你的身體變這麽小,真的還能使用那種魔術嗎?”


    路西以不爽的表情瞪著我,接著冷不防抓住我的手腕。


    她並沒有使用咒語之類的任何儀式,隻不過是讓t恤衣領下的罪痕圓環發出一瞬的青色光芒。


    我的手腕依舊被她控製。然而低頭檢視自己的身體,並沒有變透明或其他異狀。


    “本人當然看得到自己!”路西憤慨地解釋。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喀嚓的開門聲。是玄關口那裏——有誰迴來了嗎?


    “我迴來了——”結果來者是蕾瑪。“咦?阿佑還沒迴家唷?路西呢?”


    “你迴來啦!”盡管我試著大聲迴答,但對方卻沒有任何反應。隻聽見蕾瑪的腳步聲依舊在一樓亂轉。怪了?


    終於,她的探索範圍擴展至二樓。房門被她打開了。


    “怎麽兩個人都不見了?買東西去了嗎?”


    蕾瑪對著寢室內探頭探腦,我見狀簡直是傻了。路西則一臉得意洋洋。


    “如何?這就是萬魔之王的實力。”


    沒想到我真的隱形了。而且,就連說話的聲音別人都聽不見。蕾瑪開始取下製服緞帶,接著又將手伸向襯衫扣子。


    “——等一下啊啊啊啊!”


    當我甩開路西的手時,蕾瑪的襯衫前襟已完全敞開,可以清楚看見底下的內衣。她保持著正要將裙子通過腿的姿勢凍結住,就好像一尊石像一樣。


    “哇!哇!哇!阿佑突然從半空中冒出來。”


    “對、對不起!”


    我連滾帶爬地翻落床下,死命逃往房間出口。當我來到走廊後,聽見背後又傳來“哇哇哇!這迴換路西突然從天而降”的蕾瑪驚唿聲。糟糕,這下子真不知該怎麽跟她解釋才好,但我更不敢轉身重返房間。


    在猶豫許久後,我才終於放棄說明,步下階梯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飯。


    *


    到了下一個星期六,我真的采取路西的建議跟蹤愛莉去打工地點了。雖然心中惶恐不安,但至少還有路西作陪。


    “如果佑太不去路就自己一個人去!路一定要揭發愛莉的陰謀!”


    連電車都不會搭的小魔王也敢口出狂言。真沒辦法,我隻好陪她一道出發了。這麽一來,也可以順便擺脫假日總是要睡到中午的加百列,所以問題就隻剩下蕾瑪一個;倘若我與路西悶不吭聲地出門,她一定會感到擔憂吧。


    早餐吃完後,我看準愛莉為了準備打工而上樓,立刻將事情的原委老實告訴蕾瑪。


    “呃——我想偷偷跟去愛莉的打工地點瞧一瞧。”


    “阿佑很擔心愛莉吧?不知道是不是不正當的場所。”


    “是沒擔心到那種地步啦。她跟加百列小姐又不一樣。”


    “但燈子學姐還問過愛莉的三圍耶。”


    啥!?


    “放心,她也有間我,但我沒有告訴她!至於阿佑來問就另當別論了。”


    “不,我對那種事並沒有興趣。”


    “是嗎?因為你每次都偷看我換衣服,所以早就很清楚了吧?”


    別說這種會讓人誤解的話好嗎?“佑太光是用看的就能看出三圍?”路西甚至還在一旁問。


    “你知道愛莉為什麽突然急著想賺錢嗎?”


    聽到我繼續追問,蕾瑪偏著頭。


    “愛莉是那種責任感超強的人,所以她完全不想欠阿佑人情。她經常對我這麽說。”


    “她該不會是想搬離我家吧……”


    想一邊上學一邊賺取足夠生活的錢應該很難——不,聽說那邊的時薪很高?而且又是燈子學姐開的店,千萬不能大意。搞不好是因為聽說我家欠了很多債,所以才故意以高薪引誘愛莉——不不,學姐應該不會這麽卑鄙才對。


    實在是太令人不安了,我決定非去瞧一瞧不可。隻要先確認那間店的工作性質,就算當場不發難也沒關係。如果真的是糟糕的打工怎麽辦?砂漠穀姐妹又是那麽不知世事……唔嗚。


    等事情真的發生了再說吧!


    由於路西沒有適合出門的衣服(直到現在她都還是一件t恤在家閑晃),所以我感到很苦惱。最後才勉強用七分褲與我母親生前的毛衣湊出一套給她。由於上衣太長、長到完全遮住七分褲,路西的造型確實非常危險。但反正大家都看不見我們嘛,也就不必在意了。我還幫她多套了一件防風夾克。


    “……你們要去哪?”


    我把夾克套在路西身上後,剛好自二樓下來的愛莉以一臉愕然的表情瞪著客廳。我趕緊把路西藏在背後並編造藉口。


    “呃,那個,等下要跟路西一起打掃院子。外麵比較冷嘛。”


    唿嗯?愛莉聽了蹙起眉。“那,我去打工囉,晚上才會迴來。”語畢,她便離開這棟房子了。好險啊。


    很好!我與路西相視點頭後,立刻牽起對方的手。作戰開始!


    “你們兩個要加油唷!”蕾瑪也緊握雙拳為我們振奮士氣。“如果不小心被愛莉發現,隻要搔搔她的側腹部她就無法叫出聖槍了。”


    在外麵我哪幹得出那種事情啊?


    路西對第一次出門似乎感到非常興奮。在通往車站這還不到十分鍾的路程中,隻要一旁有餐廳出現,她就想拉著我的手跑過去。我為了不跟丟愛莉隻好努力控製住她。


    “佑太,路要吃章魚燒!”


    “佑太,那個叫什麽可麗餅的好像很香!”


    “佑太,賣烤地瓜的車子快要逃走了!”


    “佑太,那個※百奇三千元到底是什麽!路想吃吃看!” (譯注:pocky。日本一種覆蓋巧克力的餅幹條。)


    那上麵寫的是特價三千元吧?而且那還是一間特種營業場所。真感謝現在路人都看不見我們。


    ……應該真的看不到吧?我總覺得剛才經過的家夥正在對我們偷笑,難道我有被害妄想症?


    在電車上,我坐在離愛莉稍遠的位子,低聲對路西問。


    “這種隱形的魔術可以維持多久啊?”


    “嗯?唔嗯,隻要路的專注力沒有鬆懈就可以一直維持下去。”


    專注力?她有專注力嗎?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到這個詞的?益發感到不安的我趕緊


    把路西抱起來,移動到隔壁車廂。


    愛莉下車的地方是這一帶最大的車站,光是月台就有六座,地下還設有購物商場。這對路西而言誘惑實在太大了,我認真思考該不該把魔王背起來以便追趕愛莉。


    在隱形狀態下通過擁擠的人群沒想到是這麽危險的舉動。因為每個路人都看不到你,所以你得自己想辦法躲開迎麵而來的人才行。從背後也不時會有其他人差點踩到你的腳,或是撞你的肩膀等等。更糟糕的是,愛莉從頭到尾都走在這種繁華的大街上。她的工作地點就在這附近嗎?我心中的不安愈來愈強烈了。握住路西的手也開始冒汗。


    愛莉終於離開主要幹道,步向了人煙稀少的狹窄小巷。最後,她的背影消失在某棟大樓的後門。我確認她沒有使用電梯,而是直接進入正對巷子的某扇門後,便拉著路西的手返迴外頭的大馬路。


    “啊,好險……”


    看到這棟大樓的一樓商店外觀後,我總算鬆了口氣。接著,我又不禁發出半莫可奈何的歎息。


    並排著小圓桌的露台、爬滿藤蔓的扶手、寫有今日特餐與咖啡種類的小黑板、裝飾著優雅外框的玻璃門。至於垂掛在入口處的,則是一麵銅製的可愛招牌,上頭以非常藝術的字體寫著店的名稱——我可以勉強讀出“咖啡”這兩字。


    咖啡——所以是咖啡廳嘛。


    我完全不懷疑這就是愛莉打工的地點。因為,從玻璃門往裏張望,已經可以看到好幾名身穿奇特女仆裝的服務生。在她們當中,有一位留著豔麗黑發並戴上純白發飾、造型顯得有些不協調的剪影,我很肯定那位就是燈子學姐沒錯。怪了,她不是老板嗎?為什麽要做服務生的打扮?看來完全是為了自己的興趣才開店吧。


    路西對黑板上所寫的生火腿三明治與炸蝦麵包卷似乎非常感興趣,扯著我的手臂便直接往裏衝。


    “等等,我們現在是隱形的,根本沒辦法點菜吧?”


    “潛入廚房偷吃也可。”


    “不好啦。如果有人看到食物在半空中消失,一定會掀起騷動。”


    此外,這間店的女仆裝款式似乎也太露了(雙肩完全沒有遮掩)。幸好裝潢看起來非常高雅,應該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店,而女性顧客也不少,我應該可以放心迴家才是……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了。


    在店的右側深處,有一扇被厚重黑色布幕遮住的入口,不時會有一名服務生帶著一位客人進去。


    那、那是?


    我爬上露台繼續偷窺店內,大約五分鍾後,剛才那一組人馬才再度現身。隻不過這時,又有另一位服務生帶著一名客人消失在布幕後。喂喂喂,這間店到底在搞什麽鬼啊?


    不知何時,我發現自己正以相當大的力道緊握路西的手。


    “……路西……我們進去吧?”


    不,你不要用那麽閃亮的大眼睛看我。因為我們是隱形的,就算進去也無法享受食物喔?


    “叫愛莉偷偷幫路帶出來如何?”


    “你完全忘了原本的目的嗎!”


    我跟在其他客人背後迅速潛入咖啡廳,恰好有一名店員從廚房那走了出來。我察覺原本略顯昏暗的店內照明陡然一亮,每一桌的客人都驀然迴首,凝視著那位有蜂蜜色秀發並戴著發飾的女服務生。她——愛莉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以圓托盤遮住臉,迅速橫切過店內。她如今正要帶領一對情侶檔客人前往店內深處的座位。


    “路也想穿那種衣服……”


    一旁的魔王喃喃道。以路西的體型嘛……不,搞不好會很合適喔。像這種雙肩露出來,特別強調腰線的設計。


    燈子學姐的身材姣好,所以穿上這種女仆裝也不賴,但依舊完全比不上愛莉的破壞力。


    不,等等,我站在入口附近看傻了眼好像不太好吧,雖然別人看不到我,但並不等於別人不會撞上我。


    於是我來到咖啡廳的角落,也就是在那道神秘布幕附近的牆邊占了個安全位置。蛋糕與百匯每次從我麵前經過,路西就會在我懷裏手舞足蹈。拜托冷靜點,等迴程的路上一定買給你吃。


    這間咖啡廳乍看下確實很高雅。背景音樂也是音量適中的古典樂,更不曾看到任何一個大吵大鬧的客人。但偶爾我還是會聽見櫃台那傳來“指名”這個詞匯,然後服務生就會帶著客人通過我麵前,穿越布幕進入店的後方,大約五分鍾後才再度現身。


    終於,我聽見燈子學姐發出“愛莉同學,有人指名你,拜托了”的說話聲。


    愛莉以興衝衝的表情帶著一名貌似上班族的中年男子消失在布幕後。我察覺那老頭似乎把手環在愛莉的肩膀還是腰上,真想痛打那家夥一頓。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愛莉與男子仍然沒有現身。有必要搞這麽久嗎?其他女仆被指名時好像不是這樣吧?他們到底在裏麵做什麽?


    可惡,我再也受不了了!反正也沒人會看見我吧。


    直接進去瞧瞧。


    由於我的注意力一直在愛莉身上,完全忘了身邊還有路西這小不點存在,這可說是我今天最大的失誤。且話說迴來,事後我也覺得意外發生的過程實在是碰到太多巧合了。


    當我將手伸向神秘布幕時,燈子學姐剛好從廚房那以托盤端出一份超豪華的芒果百匯,路西見狀反應立刻變得激烈,一溜煙便離開了我的掌控。


    “呀啊!”


    燈子學姐與從布幕後方出來的愛莉幾乎是同時尖叫——因為我突然憑空出現——被愛莉撞飛的我又不小心踹了一腳依舊保持隱形的路西,害她朝燈子學姐的腿(應該吧)猛烈衝了出去。托盤上百匯失去平衡落地的光景,在我眼中就好像慢動作影片一樣。


    店內持續不斷響起尖叫,以及玻璃打破的聲音。


    當我迴過神,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屁股摔在地板上,頭上滿是奶油的路西。


    “……佑、太?”


    我膽戰心驚地順著聲音的方向迴過頭,隻見滿臉怒火的愛莉俯瞰著我。


    她的左手發出了聖痕的光芒,當時要說我有必死的覺悟也不誇張吧。


    “——真是的!你們兩個到底在想什麽嘛!”


    我與路西並排坐在咖啡廳辦公室的鐵管椅上,垂頭喪氣地聽著愛莉炮轟。


    “竟然跟蹤我,而且還用隱形的方法偷偷溜進店裏。”


    “我會好好反省的……”


    “路的衣服跟頭發都變得黏答答……”


    “愛莉同學先息怒吧。他們也是因為你太保守秘密所以才會擔憂。”


    燈子學姐一邊打圓場,一邊幫路西擦掉頭發上的奶油。事故發生後咖啡廳立刻陷入一片混亂,幸好有學姐幫我們掩飾並立刻將大家送入員工休息室,才讓事件的傷害減到最低。真的要好好感謝學姐。


    “佑、佑太是無辜的。”路西這時以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說。“因為路一個人不敢搭電車,所以才拜托佑太帶路。而且誰教汝要先耍陰謀!”


    路西,你編的這個藉口太荒謬了……不過還是很感謝你的好意。


    “人家才沒耍什麽陰謀呢!”


    “不過,呃,我是真的很擔心你。學姐提到什麽指名、紅牌、薪水高,所以我才會……那個……”


    “那、那個是!”


    愛莉立刻滿臉通紅,似乎是察覺出我的弦外之音。


    “進去後麵隻是拍照而已啦!”


    原來如此。神秘布幕的後方就是照相館。這種咖啡廳經常會提供讓服務生與客人合照的服務。由於學姐的店很重視氣氛,所以才會特地把拍照的場所隔開。


    “所以,真的很抱歉。”


    “既然被大家知道


    就不必再掩飾囉。佑太同學要不要在我們店裏坐一坐?攝影服務也讓你免費體驗一下。還是佑太同學自己想穿女仆裝?來嘛?”燈子學姐強力慫恿。來嘛?來你個頭啦!


    “免了免了,佑太趕快離開這裏吧!”愛莉比我還先挑起眉。


    “哎呀?怎麽了呢?他好不容易才來的呢!”


    “人家會很不好意思啦!”


    確實,以這種打扮服務客人,被認識的人看見應該很不是滋味吧。而且事實不過是在女仆咖啡廳打工而已,自己當初會擔心成那樣也太丟臉了。


    “真沒辦法,那愛莉同學跟佑太同學交換衣服好了。讓愛莉同學當客人,佑太同學來服務,這樣你們兩個都不會不好意思。”


    學姐的腦袋構造果然異於常人。照她所說的反而更丟臉吧?


    “呃——總、總之……我先迴去了。對不起,害學姐的店亂成這樣。”


    我匆忙站起身,但卻被路西扯住衣服下擺。


    “路的衣服怎麽辦?全都弄髒了。”


    啊啊,對喔。怎麽辦?頭發跟臉上的奶油可以擦掉,但毛衣就沒辦法輕易清理幹淨了。


    “愛莉同學,你說你想買衣服就是為了這位小妹妹吧?對了,現在就拿給她穿如何?”


    “學姐,你不要多嘴啦!”


    愛莉慌忙製止燈子學姐繼續說下去。買衣服——為了路西?


    “沒錯沒錯。這間咖啡廳隔壁就是我經營的蘿莉塔風格服飾店,你們剛才有看見嗎?今天恰好是發薪日,愛莉同學說想送衣服跟布偶給這位小妹妹當禮物。”


    “討厭啦,學姐!”


    愛莉察覺到我的目光後,立刻紅著臉用力揮手。


    “人家本來是打算迴去以後再送的!誰、誰教路西連一件女孩子的衣服都沒有,佑太又完全沒在管這種事,所以我隻好自己買了!”


    “咦?啊!唔,嗯……”


    愛莉送路西衣服。


    “抱歉……”


    我不知該說什麽好,但同時也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打從一開始打工就是為了這個。對喔,那之前愛莉在浴室用繩子綁路西的胸部與腹部,也


    不是什麽惡作劇——是為了量尺寸嘛。


    愛莉並不是為了要離開我家才存錢的。我竟然會有那種揣測,簡直是蠢到極點。


    從更衣室返迴大家麵前的路西,果然穿了件露出肩膀的衣服。那是一襲哥德風格、綴有許多輕柔裝飾物的黑色洋裝。她手上甚至還抱著一隻惡魔布偶。


    “佑太,如何?”


    路西在我身邊轉了好幾圈,展示自己身上的新衣。


    “嗯,穿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雖說這套洋裝似乎不怎麽適合日常生活的場合,但那也不要緊了。反正路西的發色跟膚色本來就跟日本人差別很大。


    “愛莉,比起在地獄兩千年才下一次的雨,路要更感謝汝。”


    魔王衝到表情僵硬的聖少女麵前緊緊一抱,並如此表達感謝之意。


    “不要這樣啦。那又沒什麽。路西畢竟也是女生!總不能老穿那種邋遢的t恤逛來逛去。”


    “隻穿一件t恤佑太會很高興,有何不可?”


    不要造謠好不好!你們看,燈子學姐都開始誤會我了!


    “不過,有這套衣服路更高興。”說完,路西再度於我麵前轉了個圈。“佑太高興路就高興。”


    “要不要在我們店裏打工呢?”


    燈子學姐立刻握住路西的雙手進行勸說。拜托,不要找童工好不好!


    “等等學姐,路西還是個小朋友耶!”愛莉亦趕緊出麵阻止。


    “路已經活了一萬四千年,汝才是小鬼吧?”


    “這麽一來就沒問題了呢!”


    學姐,請你不要那麽隨便好嗎?


    聽說店員可以試吃新菜單後,路西果然對這個工作機會難以割舍。我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出那間咖啡廳;不能再繼續製造愛莉的困擾了。


    結果到了出口附近,我們又被燈子學姐叫住。


    “還有事嗎?”


    “有人指名路西囉!”


    嗄?


    店內左側有一張全都坐著男客人的大桌子,幾乎是以要把路西吞掉的眼神盯著我們。雖然愛莉拚命對那些家夥說明,但最後還是莫可奈何地跑了迴來。


    “我跟他們說路西不是員工他們也不聽!還說一定要拍張照片才能走。”


    啊,果然是這樣,畢竟路西穿了如今這套洋裝……不過,那些家夥也太變態了吧,怎麽看路西都隻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妹妹耶!


    “路覺得未嚐不可?”


    路西略微抬頭對我瞥了一眼。我察覺她的目光似乎充滿期待。看來她本人也巴不得能向更多人展示自己的新造型吧。有拍照這種機會她更是不可能錯過。


    沒辦法了,隻好由愛莉陪同路西一起前往裏麵的照相館。要多收一些特別費用才行——我似乎聽到愛莉如此跟燈子學姐咬耳朵。看來愛莉對賺錢也是絲毫不會手軟。


    與路西合照的隊伍立刻大排長龍起來。照相館那邊不時傳來男性發出“唔喔喔喔喔蘿莉穿哥德蘿莉哥德蘿莉的蘿莉蘿莉蘿莉!”之類,已經帶有濃厚犯罪氣息的吼叫,我這下子更感到不安了。


    *


    結果等我們返迴家中,時間已過了中午。


    剛起床的加百列出麵迎接我們。“路西法小姐,哇哇哇哇怎麽會這麽可愛哩!”她失態地大聲嚷嚷,還猛然抱起路西在家中轉圈圈。等到我在她後腦勺上補了一腳,她才終於冷靜下來。


    “真好,我也想穿那種製服工作。”


    蕾瑪羨慕地說:“我也可以去那裏打工嗎?”隨後她對晚飯時間才迴家的愛莉迫不及待地征詢意見,結果卻被姐姐白了一眼。


    我也認為讓蕾瑪去那裏打工不太妥當。光是想到燈子學姐會叫她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服務跟打扮就夠恐怖了。還有,為何我要當一個完全靠女人養的廢物呢?如今家裏的情形確實是這樣沒錯。當我在洗衣服途中察覺到這個事實,立刻陷入了嚴重的低潮。


    為了探尋愛莉打工的真相,最後還造成了另一個小插曲。那件事是發生在隔天的星期日一大早。


    那天早上我的確睡過頭了。等我因陽光灑在臉上而驀然驚醒時,床上隻剩下路西與加百列兩人。砂漠穀姐妹在星期日應該是要去學校的教堂參加彌撒吧,所以才會起得特別早。


    我匆忙洗把臉後就趕至廚房,隻見一個披著金發的背影站在瓦斯爐前。熱騰騰的蒸氣中還帶著誘人的食物香味,這著實讓我大吃一驚。


    “……愛莉,你在做什麽?”


    “……看也知道吧,在煮早餐呀!”


    她迴頭瞥了我一眼,目光飽含不悅。


    “咦?耶?”我忍不住低頭檢視她手邊的平底鍋。“你、你還好吧?應該沒被烤焦?或是把鹽跟砂糖搞錯之類?還是把塔巴斯哥辣醬當成番茄醬?”


    “人家才不會那樣!”


    愛莉以湯勺舀起應該是肉醬的茶色物體,遞到我麵前。我嚐了一口後,差點就將湯勺摔在地上。


    “有、有、有這麽難以下咽嗎?”愛莉好像快哭了。


    “不、不是……是太好吃了,一讓我不敢相信。”


    “笨蛋!”


    她毫不手軟地捶了我一拳。耶,可是,我真的很訝異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在咖啡廳學會了下廚的訣竅!”愛莉紅著臉叫道。“就算佑太的廚藝再高明,也、也不能老是把煮飯的工作丟給你吧!我也可以!”


    “啊……”


    我一邊揉著被她捶的部位,一邊盯著愛莉紅潤的臉。


    “對、對不起,我……一直對你有誤解。”


    “有誤解?還有其他的嗎?”


    糟糕,我又說錯話了。不過在愛莉的持續逼視下,我又不能不做出迴應。於是我隻好滿懷歉意地勉強動起嘴唇。


    “……我以為你存錢的目的是搬出這裏。我到底在想什麽啊?哈哈。”


    “笨蛋!怎麽可能有那種事。”


    愛莉“哼”了一聲,將身體轉迴瓦斯爐的方向。


    沒錯。那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因為——


    “我們可是家族啊,有人去打工貼補家用,或是幫其他人煮飯,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是嗎?”


    “嗯……”


    一點也沒錯。這就是家族的存在意義。


    愛莉背對我繼續說:


    “我、我說你啊!該不會還沒想起來以前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吧?”


    愛莉說到這突然就不繼續說了。以前?她指的是什麽?


    那是,猶大的——記憶吧?就跟她以前每次問我的一樣。


    “沒、沒事!”


    她察覺我正在端詳她的臉後,立刻將頭別開。我可以明顯發現她的臉紅到了耳垂。


    結果就在當下,蕾瑪恰好抱著裝有髒衣服的籃子走進來,讓愛莉的發言不了了之。此外,似乎是看準了義大利麵快要可以上桌,肚子餓扁的大天使與大魔王也依序步出寢室。


    那兩人都對義大利麵的味道如此“正常”而訝異不已,還被愛莉槌了好幾下。


    “那以後暫時就由愛莉負責早飯好了?我覺得阿佑最近都沒睡飽。”


    蕾瑪的提議立刻讓姐姐猶豫起來。隻見她的目光遊移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點頭了。


    她會如此狼狽的理由翌日清晨便宣告揭曉。原來她會煮的菜色目前就隻有這樣而已。於是,我家隻好連續吃了一個禮拜的義大利肉醬麵當早餐。


    當我怯生生地提出想要將煮早飯的工作接手迴來時,愛莉淚眼汪汪地對我說:


    “我之後一定要學會其他菜的煮法。”


    我總覺得讓我來教她應該會比較快,但最後還是因害臊而作罷了。相反地,我開始教起蕾瑪下廚。讓這對姐妹比賽誰進步比較快似乎還滿有趣的。至於路西也纏著我要求教她料理,但這點我就愛莫能助了。


    “既然是家族就要輪著下廚吧!”魔王顯得忿忿不平。我雖然很感激她的好意,但至少等她的身高抅得著瓦斯爐再說。


    家事輪值表上寫滿了我與愛莉、蕾瑪的名字(那加百列哩?大家對這個問題都懶得發表意見),我開始覺得我們像是一個大家族了。不,人家本來就是一家人嘛,還有什麽好懷疑的。


    父親失蹤後已過了一個月。


    原本隻剩下我一個人的家,不知何時又變得更為熱鬧。


    要是這種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三十銀幣財團的整人行動暫時停止,所有麻煩事可以等以後再傷腦筋。跟大夥一起用餐、打鬧、睡覺——目前就盡情吟味這種生活吧。


    然而,我很清楚美夢是不可能永遠不醒來的。我們一家子總共欠了別人三億六千萬,財團想必不會對這件事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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