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活馬上就麵臨了一個頭痛的難題,那便是洗澡。事情發生在雙胞胎正式進入我家的那天夜裏。當我先走進浴室後,以磨砂玻璃隔成的門外傳來了蕾瑪的聲音。


    “阿佑,我幫你擦背吧?”


    這出乎意料的要求讓我差點就吞下肥皂泡。我以雙腳撐地、背部使勁擋住門,好不容易才阻止蕾瑪的入侵。


    “不要胡說八道了,我根本沒拜托你那麽做啊!”


    該不會是想拿這種事抵住宿費吧,又不是古時候!


    “人家的理由才不會那麽沒品呢!”蕾瑪在玻璃另一側似乎有些動氣。


    “那你到底想幹嘛?”


    “我必須徹頭徹尾仔細調查阿佑的身體才行。”


    這個理由真是有品到讓人傻眼的地步……不過我還是聽不懂。


    “我已經把衣服脫掉了,快把門打開!”


    啥!


    當我動搖時,浴室門果真被蕾瑪一把突破。不行了,這麽一來就很難重新關迴去。隻見一雙纖細、白皙又毫無遮掩的美腿踩在浴室磁磚上。


    倘若我能永保彼時的反應力,搞不好奧運柔道代表都不會是我的對手;我順勢抓住蕾瑪的手臂後將她拋入浴缸。當她兀自發出“呀啊啊”尖叫聲的同時,我己利用這股反作用力瞬間跳出浴室了。


    背後的門被我用力甩上。然而,從浴缸“噗”一聲浮出水麵並裸露上半身的蕾瑪,依舊在霎時映入我的眼簾。太危險啦。我趕緊擦幹身體並穿上睡衣,離開更衣間。剛才的事要是被愛莉撞見,明年的今天應該就是我的忌日了吧。


    返同客廳後,我發現愛莉正在翻閱擱在玻璃桌上的好幾冊厚重書籍。那似乎都是我老爸的藏書。她對我瞥了一眼後開口問道:


    “剛才我怎麽聽到蕾瑪發出怪吼怪叫?”


    “耶!呃——大、人概是因為浴室的熱水太燙了吧?”


    唿嗯?愛莉訝異地挑起眉,隨後又將視線放迴書本上。


    “你的父親究竟是何方神聖?房間裏放了一大堆禁書,而且到處都有進行過惡魔契約的痕跡。既然他能跟財團借錢,應該不是什麽普通人吧?”


    “啊……他喔,應該算是個魔術師吧?”


    “魔術師,哼……”愛莉翻頁的手並沒有停止動作。“如果真是魔術師,要進行讓猶大重新轉世的儀式玡對他來說應該也不是天方夜譚吧?”


    “不,那個笨蛋平常就真的隻會胡扯瞎掰而已耶?”


    我一邊用浴巾擦幹頭發,一邊坐在沙發上。


    “如果你有罪痕就可以確定了。因為那是猶人才有的證明。”


    “你指的是脖子上的傷痕嗎?但我根本沒有嘛。”


    “或許不在脖子。”


    愛莉“啪噠”一聲、蓋上厚重的資料。


    “罪痕是猶大死亡時留下的傷口。根據馬太福音,猶大在出賣神之子後因為感到悔恨,便將拿到的三十枚銀幣放迴神殿,上吊自殺。”


    “所以脖子會留下勒痕?”


    “沒錯。但,新約聖經上還有另一則關於猶大死亡的記載。在路加(luke)的使徒行傳裏,猶大盜領了教團的錢以後,買了一塊後來被稱作《血田(aceldama )》的土地,結果卻在田地上仆倒而死。他除了身體斷成兩截,內髒也全跑了出來。”


    拜托你不要用那麽正經的表情說這些好嗎。


    “兩者的內容差很多耶?”


    “沒錯,其實聖經裏麵類似的矛盾之處還不少。如果我能確定你到底是怎麽死的就好了。”


    “知道這個又能怎樣?”


    “就可以試著攻擊造成死因的那個地方。”


    “那樣我不就沒命了!”


    “調查死因本來就是為了這個呀!當你身上重現過去的死亡經曆,或許你就能想起前輩子的事了。倘若搞錯罪痕的位置一下子就把你砍死,豈不是太可惜了。我覺得還是先搞清楚比較妥當。”


    “原來如此……聽你在鬼扯!你不覺得你的論點很奇怪嗎!”


    “所以快把衣服脫了吧,阿佑。你也沒辦法看到自己背部的情況吧。”


    香皂的氣味突然撲鼻而來,一雙濕潤的手也從我後方環抱住我胸膛。


    我“哇啊”一聲迴過頭,已經離開浴室的蕾瑪在睡衣上披著浴巾,就站在沙發正後方。


    “蕾瑪,不要做那種事啦!那家夥可是被撒旦附身喔,不可以隨便碰他。”


    “但透過衣服摸也不能確定有沒有罪痕呀?”


    “蕾瑪沒有對抗惡魔的耐性,假如被傳染上撒旦該怎麽辦?”


    “請不要把我形容成瘟疫好嗎?”


    “放心吧,阿佑,你不是什麽瘟神。在‘※失樂園’上有寫,被撒旦纏上後就算死了也無法擺脫。” (譯注:paradise lost。4世紀英國詩人約翰?彌爾頓以舊約聖經創世紀為題創作的史詩。)


    “作者才不是那麽寫的咧!況且這樣講根本沒辦法安慰人!”


    詩中正確的句子應該是‘永不熄滅的憎恨(and study of revenge, immortal hate,)’才對。


    “總而言之,你不要跟他抱在一起就對了。”


    愛莉忍不住跑過來,將蕾瑪從我身上拉開。


    “……那愛莉要負責調查嗎?”


    “為什麽是我!”


    “因為愛莉有抵抗惡魔的耐性……”


    愛莉聽到這羞紅了臉,交替望著我與蕾瑪的臉好一會兒。接著愛莉便補了句“既然蕾瑪這麽說的話”,並彎下腰將手擱在我的胸膛上。住手啊!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出客廳。


    *


    翌日,我便將愛莉與蕾瑪單獨留在家中,按照原本的生活模式上學去了。雖說把那對姐妹拋下還是讓我很不安,但整天跟她們纏在一塊也很累人。蕾瑪似乎千方百計想調查我的身體,而愛莉一撞見就會勃然大怒。


    因此,在同居生活第二天發生的那個‘事故’,我才無緣親眼目睹。當我從學校返迴後,發現自家車庫的鐵卷門被外力撞破了一個大洞,兇手正是一輛巨大的黑色進口車。眼見這幅光景,我的書包頓時從肩膀滑落至柏油路上,但我自己卻絲毫沒察覺。啞口無言的情況大概持續了兩分鍾左右,我就這樣傻傻地佇立在門口。


    ……那、那是什麽?難道是財團派來的討債人馬?我立刻迴想起愛莉與蕾瑪對我說過的話。‘教會的土地已經被收購了’——難道這迴輪到我家了嗎?既然老爸也把我家充當擔保品——不,眼前更重要的是,愛莉跟蕾瑪人呢?她們是否安然無恙?我勉強按捺下激烈跳動的心髒、打開玄關門。


    來到客廳的入口後,我再度張大嘴、全身仿佛凍結似地無法動彈。


    “阿佑迴來了!等等,愛莉不要抓我的脖子啦,人家又不是貓!”


    差點就向前摔下去的蕾瑪抗議道。


    “既然你不是貓就乖乖坐好。不要沒事就撲到佑太身上!”


    愛莉挑著眉、斥責妹妹。


    “你迴來啦。這些玩意兒我擅自拿來喝囉——還有,很抱歉弄壞你家車庫——”


    穿著細肩帶上衣並露出香肩的某位女子,一邊對我搖著手中的啤酒罐一邊笑著。


    “對了佑太,我在馬太福音裏找到了有趣的記載,希望你看一下。”


    “艱澀的話題等下再討論,還是先吃晚飯吧。我的肚子早就餓扁了。”


    “那個,愛莉小姐,蕾瑪小姐。”我不自覺為她們加上稱謂。“這、這一位是?”


    “嗯?你用看的也知道吧。她叫加百列,是我們教會的修女。”


    “……可是她好像有翅膀,不會是我眼花了吧?”


    我指著那個倒坐椅子、懶散靠在椅背上,全身散發出性感魅力的女子。確實有一對純白的雙翼自她肩膀向上方伸起。


    “那還用說,因為她是天使呀。”


    愛莉聳聳肩。


    “在開車的時候我非得把翅膀藏起來不可——到可以放鬆時才能伸出來。抱歉抱歉,嚇著你了吧?”


    加百列這麽說,然後又很美味似地將醃黃瓜放入口中,順道配了一口啤酒。她的翅膀很自然地啪沙啪沙拍動著,看起來如假包換,這讓我僅存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沒錯,那女子正是大天使,身上有翅膀也是極其合理……“才怪!為什麽天使會跑到我家,還把我家車庫的鐵卷門撞破?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有人故意惡搞我嗎?我該叫警察還是自衛隊過來處理?天使是否適用日本的法律?還是用水煙式殺蟲劑對付比較有效?”


    “哎哎,你先冷靜一點嘛。”


    加百列說完後朝我靠了過來,冷不防便抓住我的頭並埋向她那對巨乳。


    “唔咕!你、你想做什麽!”


    這究竟是——就好像在品嚐高級的日式點心般,綿密柔滑的口感,再用舌尖一舔——不對!不能用舌尖舔!糟糕,我的腦袋愈來愈燙了。在朦朧恍惚之中,隻聽見加百列的聲音。


    “先深唿吸,深唿吸吧。來———用力吸一口氣。”我吸了一口氣。


    “好,接下來再用力吸一口氣。”我再度使勁吸一口氣。


    “好,再吸一口。”我果真……再次用力吸了一口。


    “接下來再吸一口。” “你想殺人啊!”我這才恍然大悟似地將加百列推開。


    “抱歉抱歉,因為你的樣子實在很有趣。”


    “趁別人陷入混亂時惡搞未免太沒品了!”


    “你不要這麽大聲嘛,會吵到鄰居——真是的,你以為誰才是這裏的一家之主啊。”


    “這裏的一家之主是我!”把我家車庫撞壞的家夥竟然還怕吵到鄰居!“到底是怎麽迴事,麻煩你說明一下!內容要钜細靡遺,直到我滿意的程度才能停!還有車庫也要你賠償!另外,你手中的醃黃瓜根本就還沒醃好!……等等.愛莉小姐,你要上哪去?為什麽要拿水桶呢?”


    冷水突然自我的腦門上灑落。


    “你太吵了,這會讓你冷靜一點。”


    透過罩在我腦袋上的金屬製水桶,我聽見愛莉冷淡地對我如此說道。


    “我已經來到人世間快廿年了吧,之前都一直在照顧愛莉小姐與蕾瑪小姐。你想想,我的身分不是守護天使嗎?那時候待的教會還真小間啊,想要維持下去都很困難,此外又沒錢。”


    加百列走近冰箱,拿出今天的第五罐啤酒,一邊痛飲一邊這麽表示。你這樣會打擾我做晚飯耶……不過話說迴來,趁愛莉跟蕾瑪不在正好可以向她打聽情報,所以就暫時忍一忍吧;那對姐妹如今正在客廳努力鑽研聖經。


    “教會的神父呢?”


    “嗯?那家夥比我還早一天連夜逃跑啊。他欠的金額似乎比我跟愛莉小姐、蕾瑪小姐加起來還誇張。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去了。搞不好過一陣子也會跑來你家喔?”千萬別來!誰敢再來我一定把他轟出去。可惡,真沒想到那間教會裏都是這種怪胎。


    “話說迴來,佑佑,之後就請你多指教啦!”


    “你剛才叫我什麽?”


    “等佑佑恢複記憶後,一定要把我的欠款一筆勾銷喔。為了補償你,之後姐姐會用盡全身替你服務,努力讓你迴想起當年的美好日子,好嗎?”


    “你有沒有聽到我剛才的質疑啊!什麽服務,免了,先把我家的車庫修好。既然你是天使,總有超能力之類很方便的工具吧?還有,千萬別對我打歪主意!”


    “超能力——我說你啊,是不是漫畫看太多了?哪會有那種東西嘛。”


    “你有資格說我嗎?難道你身上的翅膀是長好看的!”


    附帶一提,她現在已經讓翅膀消失了,還在肩上披了件羊毛衫。當她要露出翅膀時,似乎身上隻能穿那件背部幾乎完全裸露、超級性感的細肩帶。要不然——不不不,還是別想了吧。我剛才什麽也沒想喔。


    “佑佑真的不要姐姐特別服務嗎?姐姐可以教佑佑很多前所未知的事喔。”


    “當別人手上拿菜刀時,把胸部貼過去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舉動。還有,拜托你不要隨便幫別人取奇怪綽號。”


    “哎呀哎呀,在天界每個人都叫你佑佑耶。”騙誰啊。“佑佑因為在天使之間超受歡迎,當初在賭你會不會出賣神之子時,倍率還變得非常驚人。賭你‘不會出賣’的賠率是一賠兩百。”


    “這哪裏受歡迎了,大家都覺得一定會出賣嘛。”


    “我因為想一口氣翻本,所以就硬著頭皮賭‘不會出賣’,結果卻輸慘了。當時的賭金也是跟佑佑借的,所以現在我才會被財團追討。”


    “哪有人跟被下注的對象借錢的啊……”


    “假使你當初沒出賣神之子,現在我也不會遇到這種事了。你一定要負責!”


    “誰管你!”


    我把加百列的手甩開,並將剛煮好的一鍋燉雞移到餐桌上。蕾瑪發現後異常興奮,愛莉也立刻將展開在桌上的大量書籍收拾好。


    “對了,之前加百列到底上哪去了?因為你突然消失,害我們好擔心。”


    蕾瑪一邊將雞肉與蔬菜堆在自己的小碗中一邊問。


    “我對愛莉小姐跟蕾瑪小姐的安危也一樣非常擔憂。”加百列皺著眉。“但送去驗車的bmw卻更讓我掛念。”


    “你這是什麽守護天使啊,太差勁了吧!”


    “如果被討債集團先發現並沒收的話,我可是會哭死耶。佑佑在麵對事情時,得學會更實際的思考方式才行。”


    被天使如此勸告還真是古今天下第一火大的事。


    “之後如果可以跟神父取得聯絡……”蕾瑪的表情頓時蒙上陰霾。


    “神父本來就隻會遊手好閑,一點用都沒有吧。”


    愛莉的說法非常冷漠。看來教會的神父完全不被她信賴。


    “那家夥就好像是無根的浮萍一樣,誰知道現在又躲哪兒去了。”


    “可是,神父他也對猶大的死因非常好奇吧?所以他一定會留意阿佑的住所,搞不好很快就會聯絡我們了。”蕾瑪還是不死心。


    “沒錯沒錯。他的確這麽說過。愛莉小姐,你把新約聖經借我。呃——到底在哪一頁啊?”


    “一邊吃飯一邊讀聖經未免太那個了吧……要是弄髒怎麽辦?”


    “放心放心,反正這本書我的出場機會很少。要是戲分多一點就好了。”


    唔哇!她竟然敢講這種話。


    “加百列在天使裏麵已經是最常出現的耶。不要這麽任性嘛。”


    “我不想被像愛莉小姐這種當主角的人憐憫。”


    “拜托不要吵這種無聊的事了,趕快進入正題吧。”


    “佑佑真是沒幽默感。你不能遇到每件事情都用這麽現實的思考方式啊!”


    “你自己在二十秒之前說過什麽!”


    “關於馬太福音的內容,你們看第27章。”加百列無視於我徑自將話題返迴聖經上。這女人真是……“根據馬太福音,猶大是自殺的。而且他還對出賣所拿到的報酬非常後悔,說了句‘我還是不要’便將銀幣放迴神殿。神殿的人也對這來路不明的錢感到很棘手,所以就拿去買土地、設立一座外國人用的墓園。”


    “唉。”愛莉之前已經稍微對我提過這個了,還有哪裏需要討論嗎?


    “但根據使徒行傳


    第1章,那塊田地一開始就是猶人買的。況且猶大也不是自殺,而是因為遭天譴才導致身體斷成兩截。總之,在這裏猶大買的那塊田地以後就被稱作《血田》,兩個故事所指的應該是同一個場所吧。”


    “討論這個有什麽用?反正我還是完全想不起來。而且,猶大究竟是怎麽死的——”


    “不行不行。你好好讀使徒行傳裏的內容。那塊田地是猶大自己買的吧?但在馬太福音裏,猶大卻是把銀幣扔掉了。也就是說,在後者猶大並沒有銀幣的財產權。你仔細想想,‘三十銀幣財團’是以這三十枚銀幣為資本所創立的。假使馬太福音的記述正確——”


    “財團的資本就不屬於猶大所有?”因為錢已經被他扔掉了嘛。


    “沒錯沒錯。真不愧是佑佑。難怪可以跟擅自借了以億為單位的欠款後逃之夭天的沒用老爸長年生活在一塊。”


    你有資格講別人嗎?


    “加百列,剛才的太難了,我聽不懂。”


    蕾瑪一邊咀嚼食物一邊問。


    “放心,蕾瑪小姐隻要思考該怎麽徹底調查佑佑身體的每一寸就行了。”


    “嗯!”你不要這麽開心地點頭好嗎?


    “其實我也聽得不是很懂。”愛莉不太開心地插嘴。“直接把佑太殺掉不行嗎?”


    我從以前就有這種感覺。這對姐妹,腦袋……似乎不是很好?


    “當然不行囉。如果使徒行傳的記載為真,財團的資金調度就跟猶大有絕對關聯,佑佑或許也能取得發言權。但假使馬太福音的記述為真,就會牽扯到盜領失物的問題。一旦上法庭還有得吵呢。”


    法庭——這種事要怎麽辯論啊。加百列剛才講得天馬行空,沒想到結論又變得如此現實,聽了就讓人火大。


    “總而言之,佑佑當初是怎麽死的,這點非常重要。根據死法不同,我們的立論基礎也必須臨機應變,該攻擊的弱點更是會大不相同。反正,這麽大額的借款根本不是我們還得出來的,在討債集團跑來之前我們最好先設法讓佑佑恢複記憶。”


    “唉。”我根本不是什麽古人投胎轉世的可能,這點怎麽大家都完全不列入考量?“所以,你到底想怎麽做?”


    “一起洗澡來找罪痕如何?”


    怎麽連你也來這一套!


    財團打來的第一通電話是發生在當晚。我因為學到了先洗澡很容易被偷襲的教訓,所以故意排在最後一個。當我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而忙著整理廚房時,電話鈴突然響了。


    “你好——我是砂漠穀!”


    蕾瑪不要亂接電話啊!我立刻衝入客廳,將話筒從她手中奪去。


    “……喂喂。”


    ‘你好,很抱歉這麽晚來電叼擾,這裏是三十銀幣財團——’


    一個異常亢奮、尖銳的男子說話聲響起,讓我一瞬間很想直接掛斷電話。不,等等,冷靜點。財團?那個三十銀幣財團?


    ‘府上是石狩老師家吧?你是石狩老師的公子佑太先生嗎?令尊一共借了,呃——一億八千萬元,明細表與催款函府上應該已經收到了才對。’


    “耶、耶耶……唉,大概吧。”


    我發現自己的掌心正在冒汗。一億八千萬。


    ‘還有還有——府上現在應該還住了砂漠穀愛莉小姐、砂漠穀蕾瑪小姐,以及加百列小姐對吧——?哎,我們找了好久,幸虧加百列小姐到處做了許多引人矚目的事,才能讓我們財團一口氣掌握這麽多人的行蹤。麻煩你將我們的謝意轉達給她好嗎?’那個混帳女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對了對了,佑太先生與砂漠穀姐妹,另外還有加百列小姐,目前確實在府上沒錯?’


    “咦,耶?……哈,哈,不,那個,隨便你怎麽說吧。”


    ‘噯呀噯呀噯呀,有那麽可愛的雙胞胎姐妹,再加上那麽有魅力的美人大姐,對正處於青春期高中一年級又充滿性欲的佑太先年來說,會被迷惑也是很正常的。啊對了,如果你要像令尊一樣製造個小孩,讓後代去背負貸款,我們財團可是非常樂見其成。’


    “你到底是打來催款還是打來性騷擾的!”我不由得火大了。話筒的另一端這時則傳來假咳聲。


    ‘很抱歉失禮了。那麽現在就來討論家庭計劃——不,我是說還款計劃。’


    你剛才是故意說錯吧?


    ‘大致試算過後,府上的土地資產價值約為四千萬。至於地上的建物——跟某個破爛教會不同,多少還有點價值,大概兩千萬吧。另外,在一般的情況與場合下,一個很會吐槽的可愛高中男生,拍賣給癖好異常的家夥,運氣好應可賣個一億左右。如果讓我們財團安排不會太勉強的還款計劃——’


    “喂,給我等一下!”拍賣?


    ‘因為擔保品包括佑太先生——你沒有確認過嗎?’


    “不,呃,我是看過了……但人口買賣不是違法的嗎?”


    ‘哈哈哈。放心放心。我們會讓佑太先生服下各種使心情舒暢的藥,並讓你跟得標者寸步不離地親密相處三個禮拜。到時就算有警察來問,你也隻會迴答“大葛格不是壞人!”之類的答案了。’


    “這本書搞不好會被搞到不能出版,請你不要開那種低級的玩笑……”


    ‘這不是玩笑,所以請不必擔心。我們財團是非常嚴肅的。’


    “那不是更糟糕嗎!”


    ‘如果你不喜歡服藥,也可以在清醒的狀態下跟得標者寸步不離地親密相處兩個月。’


    “別胡扯了,我絕對不幹那種事!”


    ‘我們財團也不是那麽不講人情。三億六千萬,如果你可以湊齊所有欠款的話,當然可以依照你的方式償還。但請避免過度勉強的還款計劃——’


    “為、為什麽突然加倍了?”


    ‘喔喔,那是砂漠穀姐妹與加百列小姐的部分。既然你們已經變成家族,負債合計在一起也很合理吧。對我們財團而言這樣也比較好追討——啊呀,不小心吐露真言了。’


    “等、等等,家族?我跟她們可不是那種關係喔?”


    ‘噯呀噯呀噯呀,有那麽可愛的雙胞胎姐妹,再加上那麽有魅力的美人大姐,對正處於青春期高中一年級又充滿性欲的……’ “不要拷貝剛才的台詞!” ‘不過話說迴來,佑太先生,你到底打算怎麽做?想到還款的辦法了嗎?’


    “關於這點,先不說加百列小姐那部分,但我的部分可是我老爸借的,而愛莉與蕾瑪更是什麽前世欠下的,根本沒必要由我們還吧?”


    我突然察覺話筒的另一頭傳來寒氣,這讓我不由得咽下還想繼續說的話。


    ‘你似乎還沒理解事情的嚴重性呢,那就再次為你說明一下。我們三十銀幣財團是針對與相關的神秘客戶營業。就算當初神之子擱下欠款暫時不管,我們財團也願意等待兩千年後的投胎轉世出現。等待對我們財團而言是家常便飯,能因此而增加利息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不論發生什麽,我們財團都一定會追迴欠款。’


    “唔……”我將話筒移到左手。


    ‘不過我們財團還是遵守法定利率的規範,請你安心利用。’


    “你們怎麽不看看其他更該遵守的法律!”


    ‘你的吐槽已經不像之前那麽有力了,這點你想必也很清楚。’


    嗚嗚,我竟然被對方同情了……


    ‘砂漠穀愛莉小姐與砂漠穀蕾瑪小姐應該可以賣到更高的價錢才對,所以佑太先生就算不犧牲自己——’


    “你給我閉嘴!”


    我很想折斷話筒。


    ‘哎呀,剛才真是失禮了。看來那兩位對佑太先生來說非常重要,應該都是未來的另一半吧。’


    “不,唔


    ,你在胡說什麽啊?總、總之,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已經想好還款計劃了嗎?’


    “剛才就說過了,我不想還,也不會還!擔保品更不會交給你們!”


    我斬釘截鐵地如此迴複。


    人口買賣,別開玩笑了。他們竟然還想染指愛莉跟蕾瑪?為什麽非得讓對方予取予求不可,狗屁不通嘛。


    ‘原來如此。佑太先生的決心竟是如此堅定。不過,我們財團也是營利事業,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放棄我們應有的利益。接下來就會派遣催收部隊過去了,府上應該會吵一個禮拜左右吧。’


    “你、你們想做什麽?’


    ‘在府上的院子草坪畫麥田圈、偷偷潛入寢室在保險套上鑽洞、在附近散播府上凡是掉在地板的食物五秒鍾以內都會撿起來吃掉的謠言、逛完附近的dvd出租店並將每一部動畫完結篇都借走,此外你身邊還有可能遭遇各種可怕的事件。’


    “你們財團心眼還挺小的嘛……”


    ‘接著我們還會在網路上散播佑太先生洗澡的影片。’


    “住手啊!拜托你們千萬別那麽做!等等,你們是什麽時候偷拍的!”


    ‘唿唿,已經太遲了。現在我們財團的網站管理人員正非常亢奮地剪接影片。就算是加略人猶大的轉世,我們財團也不會手下留情。那麽再會!’


    “啊,等、等一下!”


    當我察覺對方想掛斷電話時,慌忙出聲阻止。


    “那、那個,請問我真的是猶大投胎轉世的嗎?”


    ‘你應該已經從令尊那聽說了吧……正是如此。隻是跟砂漠穀姐妹不同,你尚未恢複當時的記憶與體質——’


    “那、那麽……”


    ‘不管你想說什麽都沒用。我們三十銀幣財團不管對正邪哪一方,隻要來通電話,完全不經審核便可放款。然而,相對地……’


    電話那頭的男子以冰冷的口吻繼續說。


    ‘我們會追債到天涯海角。就算欠錢的是財團創始者也一樣。’


    “因為擔保借款所以必須賣身……那些家夥果然不是正常人。”


    愛莉洗好澡出來後隨即聽我轉述剛才的電話。隻見她一邊擦頭發一邊咬著唇。


    “那佑太是怎麽迴答的?該不會?”


    不知為何,光是講完一通電話就筋疲力竭的我,深深沉入沙發中有氣無力地迴答道。


    “我當然不會還。擔保品更不可能交出去……一時氣憤下我就如此說了。我不想讓愛莉或蕾瑪遭遇這樣的下場啊,我自己更不必說了。”


    聽完我的答案,愛莉的臉頰頓時變得通紅。與我視線一交會,她便瞬間別過臉。耶?怎麽?我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嗎?


    “……隻會空口說白話。你又沒找迴前世的記憶,也無法使用罪痕戰鬥。甚至就連自己家裏的惡魔都無法處理。財團可是一天到晚都與天使或惡魔交手,一旦他們派出討債部隊,像你這種人連一點用處都沒有。”


    “是……是嗎?的確……”


    “所以你根本用不著擔心我們。我們姐妹的能力就足以保護自己了。”


    “那阿佑的安全就交給我負責吧!”


    蕾瑪冷不防從後頭緊擁著我。


    “我的荊棘冠冕擁有牢不可破的防禦力!不論是什麽惡魔都無法越雷池一步!就算阿佑被鄰居罵到臭頭,在學校因欠錢的事泄漏出去而被欺負,我也能讓阿佑完全聽不見那些雜音。”


    “關於後半部分我就心領了……”


    “那我也可以呀!”


    依舊紅著臉的愛莉突然大聲強調。她繞過桌子,迂迴至我的正前方。隻見她緊握浴巾,略微別開視線繼續表示。


    “我,也可以……不論是誰來,我都能解決掉……我會保護佑太。”


    “唔,嗯。”


    “所以,你不要再想東想西了,趕快恢複猶大的記憶吧!”


    “不,關於那個……”我將電話最後那名男子的發言告知愛莉。“就算我真的是猶大投胎轉世好了,那個財團也不會聽從我的指揮。”


    “唔……”


    愛莉的臉龐染上紅暈,似乎不知該怎麽接話。


    “沒、沒關係啦,總之!你趕快給我想起來就對了!”


    “為、為什麽?”


    (


    “我說阿佑啊,愛莉她——”蕾瑪對我附耳道。


    “蕾瑪,不準你胡說八道!”


    愛莉以幾乎要生吞活剝我們的表情打斷發言,然後便以浴巾使勁擦拭頭發、離開房間。“等等我嘛,愛莉!”蕾瑪也追了出去。


    被單獨留在客廳的我,坐在沙發上發呆了好一會兒。


    為什麽愛莉跟蕾瑪都對我是否能找迴記憶如此耿耿於懷?從我們一開始碰麵就是如此——除了借款以外,難道還有其他理由?


    假使我能迴想起過去的記憶,或許就能解開謎團了吧。


    “對對!為了讓你早點迴想起來,姐姐就特別幫你來一節天使式的馬殺雞吧。”


    “加百列小姐,剛洗好澡請不要隻披一條浴巾就到處閑逛。”


    “喔呀,我明明是從後麵接近你,你怎麽會知道我身上隻有一條浴巾?”


    因為觸感——隻可惜這個答案不能說出口。由於我的後腦勺被兩顆柔軟的物體箝製住,害我根本不敢移動臉部的方向半分。


    “話說迴來,財團已經來過電話了吧?因為剛才我在吹頭發,關於電話的內容聽得不是很清楚。”


    加百列彎腰坐在我正前方的沙發上。拜托你先去穿件衣服吧。在隻圍一條浴巾的狀態下,不要說豐滿的胸部與乳溝,就連光滑而曲線完美的雙腿都盡收眼底。我努力將意識集中在腳底下的地毯花紋,並將先前的電話內容重複一遍。


    “哼,看來事情變得很棘手啊——”


    呃,我們的棲身之處會被對方逮著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你真的明白嗎?為什麽說得好像事不關己。


    “不過,佑佑要連我的負債也一起承擔,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你的欠款請自己負責,那是你自身的責任吧!就算你露出楚楚可憐的眼神也沒用,把浴巾掀起來也一樣!”


    “不過,對喔,佑佑當初不管有沒有把銀幣扔掉,財團好像都不在意了。”


    加百列立刻放棄假哭與媚態並言歸正傳。


    “真怪,那教會的神父為什麽要如此關心猶大的死因哩……”


    加百列交叉雙臂思索,我當然沒辦法迴答她。就連愛莉跟蕾瑪如此拘泥猶大記憶的理由我也不清楚。


    “所以財團的人完全沒提到神父?”


    “唔,呃……完全沒有。”


    “是嗎?大概是還沒被發現吧。那家夥的負債遠遠超過把我們四人合計再乘二,真是太誇張了。如果我們知道他躲在哪裏並搶先去告密,說不定自己的債務就能獲得減免。”


    “你真是差勁透頂……”這是哪門子的天使?“不過話說迴來,那位神父的負債不就超過十億以上了?為什麽要借這麽多錢?他到底是怎麽樣的人?”


    太可疑了。


    “咦——?隻是一個沒用的家夥啊。不過他似乎覺得我很可愛。”


    “你這叫老王賣瓜吧。”


    “噗,我本來就很可愛嘛。”


    你也太大言不慚了!


    “那麽,對了。”加百列將浴巾下擺拉好並站起身。“這棟房子裏應該有電腦吧?可以上網嗎?”


    _


    “有是有……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我想搜尋佑佑的入浴影片。”


    “為什麽聽完後你腦袋隻剩下這件事!”


    加百列所睡的房間跟砂漠穀姐妹一樣,就是我母親生前位於二樓的寢室。雖然擠三個人有點窄,但床鋪是給夫婦使用的雙人床,總比睡其他放了我老爸奇怪道具、書籍的房間,或是睡我的房間要好吧。總之,隻能暫時請她們忍耐了。


    繼愛莉與蕾瑪後,加百列也搬進了那間寢室。我則悠閑地繼續洗滌衣物,以及預先準備明天的早飯。不知為何,樓上似乎偶爾會傳來砰咚砰咚的撞擊聲,以其姐妹其中之一無預警發出的尖叫,真讓人不安啊。


    等家事終於收拾完畢並進入浴室洗澡,時間已超過午夜十二點。當然。我在脫光衣服前已徹底檢查過裏頭有沒有盜攝器材,洗澡中途也不敢鬆懈對浴室入口的警戒。


    最後,我終於得以拖著暖洋洋的身體,一股腦兒倒在二樓的白室床上。


    無話可說……真是雞飛狗跳的一天,累煞我也。


    借款三億,以及之後財團會采取的卑劣手段。光是愛莉跟蕾瑪就已經夠棘手了,現在又多了一個麻煩的借住者。


    哎,我的人生會變成什麽樣子啊……


    雖然現在想這些也無濟於事,但我突然覺得自己要是能像老爸那樣使用魔術就好了。當財團那些家夥想使用怪招時——不,鐵定沒用。我老爸已經是魔術師了,結果還不是落入趁夜逃亡的下場。看來魔術那玩意兒根本對付不了財團。


    隻要有罪痕就可以戰鬥——愛莉確實這麽說過吧。


    猶大的記憶。


    我拿出一麵小鏡子,重新仔細檢視自己的脖子。上麵果然沒有任何傷痕。接著又把睡衣的前襟解開,搜尋胸部與腹部,但結果依舊一無所獲。


    如果能找迴記憶的話——


    突然,我聽見有人正在敲我房間的門。這使我嚇了一跳,鏡子也順勢滑落在床單上。我趕忙將睡衣的扣子扣好。


    “……誰、誰啊?”


    “……是我。”


    原來是愛莉。那對姐妹的聲音雖然一樣,但發音方式卻有微妙差異。最近我的分辨功力也愈來愈高明了。


    “我可以進去嗎?”


    為什麽愛莉會在大半夜跑來?


    “耶,等、等一下喔。”


    我趕緊將散落於床鋪四周的雜誌與書籍收拾一下。


    “可、可以了。”


    房門被怯生生地推開。愛莉佇立於昏暗的走廊上,身著黃色睡衣,頭發也沒有紮起來,不知為何氛圍似乎比白天要柔弱許多。


    她略顯遲疑地踏入我的房間。發現這裏有許多塞不進書架的書堆積在地板後,愛莉露出了不安的眼神。


    “呃,那都是我老爸的東西,已經沒地方擺了。你可以坐……看來隻剩下床上了。”


    “……笨、笨蛋,我怎麽會去坐那種地方。”


    愛莉這麽說完後,便找了附近堆高起來的字典當椅子坐下。她的顧慮其實也沒錯,我則逕自坐在床緣。


    “怎麽了嗎?因為房間太擠所以睡不著?要不要把一樓的和室收拾一下,讓愛莉可以搬下去?”


    “不,不是那樣。”愛莉以哀怨的目光朝上凝視我並搖搖頭。“我有件事想問佑太。”


    “有事問我……?”


    “……這樣會,打擾到你嗎?”


    我歪著腦袋,仔細端詳愛莉愈垂愈低的臉。


    “打擾我?”


    “就是指我們姐妹搬進這裏。然後現在連加百列也出現,還擠了進來。”


    “不、不會啊,怎麽了?你們的教會不是已經被拆掉了嗎?所以加百列小姐也算是無家可歸吧。反正我家空房間多的是。”


    “但我們可能要在這裏住到跟教會的某人取得聯絡為止耶。”


    “至少等你們找到神父再說吧。”


    我不知不覺開始反駁她。怎麽現在雙方的立場剛好跟之前完全相反。


    “那個家夥其實並不重要。反正他從以前就一直散散的,一個人應該也能活得很好。”


    如果她所說的對象真是神父,被形容到這種程度未免太超過了吧。不過,畢竟是欠了十億元以上的人啊。怎麽辦?我愈來愈無法反駁愛莉的意見了。


    “財團的家夥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大家待在一塊也比較方便自衛吧。”


    “但佑太又沒有戰鬥能力。”


    唔……她說到我的痛處了。我如今完全是處於被蕾瑪與愛莉保護的立場。所以這該怎麽解釋,我是因為想一讓那對姐妹保護所以才讓她們住下來嗎?這種想法不知為何讓我非常不快。


    “佑太如果很堅持,又希望討債集團來的時候有方法對付——那我們可以繼續住在這。”愛莉說話時視線遊移不定,似乎有點害羞。


    “……你的好意讓我很開心,但我不喜歡類似交換條件的事……該怎麽說,這件事我果然還是得負一點責任吧——盡管是什麽前輩子——所以,我也希望自己能趕快找迴一些記憶,要是戰鬥時能派上用場就好了。”


    一開始的滔滔不絕到了語尾卻支吾起來,其實我也搞不懂自己想表達什麽。大概是害怕愛莉口中再度冒出“我們要離開”之類的話吧,之前那次就夠讓我震驚了。


    “為什麽佑太要為我們付出那麽多?我不懂。我可是要來殺你的耶!”


    愛莉喃喃說著,目光已經快垂到自己的腳尖了。


    “呃,那個……你現在還想殺我嗎?如果我恢複記憶呢?”


    愛莉用力搖著頭。她那頭金發在昏暗的空間中散了開來。


    “就算殺了你也於事無補吧。那並不是你的錯,神之子想必也不希望看到這種結果。”


    “太好了。”我鬆了一口氣。“我一直以為愛莉非常憎恨我。”


    “哪、哪有那種事!”


    愛莉冷不防站起身,我倆也剛好四目相交。“啊!唔,嗚。”她立刻滿臉通紅地重新坐迴堆積如山的書本上,老實說我的心髒也快跳出來了。


    “不、不過,呃。我前輩子不是做了很過分的事嗎?”


    “……你真的什麽都記不起來?包括我的事在內?”


    愛莉以渴求的目光再度重複一開始就提出過的問題,我卻隻能對她無力地點點頭。為什麽每次討論到這個話題,愛莉的雙眸就會變得如此寂寞呢。


    愛莉再度站起身,穿越書本堆的縫隙走了過來。隻見她雙膝跪地,位置就剛好在位於床邊的我麵前。耶!這、這是?


    愛莉舉起左手,我可以看見她的聖痕發出了朦朧而溫柔的靛青色光芒。


    接著那隻手便忽然觸碰我的脖子。在冰冷的肌膚觸感中,我可以感受到有一個點散發出微弱的溫熱。我因為被對方的動作嚇到而差點後仰倒下,幸好勉強以手在背後撐住。


    “……愛、愛莉?”


    “罪痕被碰觸後會產生反應。佑太現在有感覺嗎?”


    “……唔,嗯……對不起。”


    愛莉的左手輕柔地在我的皮膚上滑過,最後從睡衣的領口伸了進去。


    “等、等、等一下!你想做什麽?”


    “不要出聲。人、人家其實也……像這麽不好意思的事……也不是人家願意的。隻是加百列鼓勵我一定要試試看……”


    我此時已經處於被愛莉半推倒在床上的姿勢。愛莉手掌心的觸感順著我的胸口一路滑向腹部,讓我渾身僵硬到動彈不得。


    “既然不是脖子,罪痕就應該在身體的某處吧……”


    我抬起頭,發現愛莉又是滿臉通紅。我想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那、那個,加百列還說……另一方的聖痕,如果具備很強的力量,隻要讓對方去碰,就可以……


    ”


    愛莉垂下燥熱的臉孔喃喃說明道。另一方的聖痕?我立刻想起之前她取出聖槍的場麵。該不會——


    “不、不行啦!你、你要露出你的側腹部!?”


    愛莉製止了驚慌失措的我,逕自拉起自己的睡衣下擺。宛如白色大理石的光滑肌膚上,有一道讓人怵目驚心的裂傷——那便是槍刺出的聖痕。


    “不、不可以看!”


    愛莉以手遮住我的雙眼,不由分說便將我的頭用力按在床上。


    “愛莉,等、等等,哇,哇!”


    我知道睡衣的扣子已被全部解開了。自己的腹部附近可以感受到緊貼的人類肌膚暖意,這讓我不知不覺屏住唿吸。


    “……想起來了嗎?”


    愛莉在我耳邊說。我雖然想搖頭,卻因為被她緊緊壓住而動彈不得。我企圖扭動身子,想從與愛莉肌膚相親的舒暢感受中脫身,但還是辦不到。


    我不知道我們維持了這種緊密相貼的姿勢有多久。


    突然,束縛我的力量消失了。我的視野豁然開朗,愛莉已解開手、從我的身上離去。


    “——你、你還是什麽也沒想起來嗎?人家都已經犧牲到這種地步了!”


    愛莉赤紅的雙眼冒出怒火,甚至動手捶打我的肚子。


    “不,呃,這種事也不能勉強吧。”


    “明明是出賣者還這麽囂張!當初可是你背叛我耶,你完全不記得了嗎?”


    “抱、抱歉……”


    雖說是前世的事,我還是湧現一股很強烈的罪惡感。而愛莉對猶大記憶如此固執的理由又是什麽?


    “如果這樣還想不起來的話……”


    我這才驚覺愛莉已經換成騎在我腰上的誇張姿勢了,此外她還露出不知在沉思什麽的表情。呃,等一下,你還有別的玩法嗎?我覺得剛才那樣就已經太危險了。


    隻見愛莉突然自己一個人激烈臉紅起來,然後又死命搖著頭。


    “我、我怎麽可能做那種事嘛,笨蛋!”她開始捶打我的心窩。很痛耶!話說迴來,她剛才到底想到什麽畫麵啊?我可是一句話也沒說!


    愛莉爬下我的床以後,房間門外突然又傳來另一個說話聲。


    “哎呀愛莉小姐,你必須照我說的去做才行啊。”


    房門的縫隙依稀可見一對柔軟的白色羽翼。


    “首先要迅速脫下佑佑的長褲。如果罪痕在下半身怎麽辦?一定要利用全身by全身的方式徹底搜索才行。”


    “你偷窺多久了!”


    我立刻抓起手邊的書朝加百列扔去。愛莉也倏地從我附近退開,瞪著在房間入口處摩娑自己頭部的大天使。


    “我已經照你說的去做了,佑太還是沒想起來呀!”愛莉指著我憤慨說道。


    “因為你沒有走到最後一步啊——佑佑是愛莉小姐的初體驗對象。我剛才不是也教過你,小貝比並非被鸛鳥帶來也不是從卷心菜田長出來的。”


    “你到底在教她什麽啊!話說迴來你真的是天使嗎!”


    “真拿你沒辦法耶,佑佑。你都沒有好好讀聖經嗎?”


    加百列輕飄飄飛到我床邊,一屁股坐在我隔壁後又聳聳肩。


    “是誰對聖母瑪利亞預告神之子將降生的事?”


    “……確實是天使加百列沒錯,但那又如何?”


    “所以聽好囉?我當時可是突然飛到一位處女麵前,告訴她將會懷孕之事哩?而且那還是我最知名的登場畫麵。這種天使光是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性騷擾了。”


    “應該還有比較文雅一點的形容方式吧!”


    “總之我在天界就是負責性教育的。”


    “這很光榮嗎!”


    “啊,抱歉,我是說※聖教育。這裏如果不鄭重更正,作者可能會接到各宗教團體如雪片般飛來的抗議信。” (譯注:日文中“性”與“聖”同音。)


    “已經太遲了!不要開這種隻有印成字才看得懂的玩笑好嗎!”


    “你、你教我的果然是那種色色的事情。加百列你這個大騙子!”愛莉淚眼汪汪地發出不平之鳴。完全不起疑心的你也該檢討一下吧!


    “這一點也不色啊!創世紀上頭也說,‘你們要生養眾多,盡量懷孕’。”


    “天使不要竄改聖經好嗎!” (譯注:創世紀9:1“神賜福給挪亞和他的兒子,對他們說:‘你們要生養眾多,遍滿了地’。)


    “不必拘泥文字啦,反正我會幫你們的忙。快脫,脫光衣服吧。從愛莉小姐那句‘不要出


    聲。人、人家其實也……’的地方重新來過。”


    “加百列你到底偷窺多久了!”


    當我們吵得不可開交時,房門另一頭突然又多了一個白皙的人影。原來那是邊抱枕頭邊揉眼睛的蕾瑪。


    “……為什麽大家都跑到阿佑的房間來了?要在這裏睡覺嗎?”


    “蕾瑪小姐也想參加啊?我發明的體位可以同時四個人一起來喔。”


    “你給我閉嘴啦!等等,不要脫衣服,放開我!”


    “佑太,書架快倒了,小心!”


    劇烈的崩落聲讓整棟房子都為之搖撼。要不是原本睡眼惺忪的蕾瑪以驚人的反應速度叫出荊棘冠冕,我跟愛莉以及加百列說不定都要被書架壓扁了。不,那個隻會性騷擾的天使如果被壓扁對大家應該是件好事……


    好不容易從散落大量書籍、宛如發生雪崩的房間脫身後,我站在門邊迴顧房間的慘況,不由得愣了一會兒。這、這該怎麽收拾啊……漫天的灰塵,光是要清理幹淨恐怕就得花上大半天,我的床也完全不見了……


    算了,今晚還是先睡覺吧。看到這幅光景我實在很懶得動。


    “阿佑,你要睡哪裏?”


    “客廳的沙發吧……”


    “但晚上很冷耶,你不蓋棉被一定會感冒的。”


    就算你這麽說,現在唯一可用的床也隻剩——


    “有什麽關係嘛,反正那是雙人床。要擠四個人應該勉強可以——”


    “才怪,你在胡說什麽。”


    但這棟房子裏確實沒有其他床鋪了。我老爸房間的床情況應該比我現在的床還要淒慘。


    “我開始覺得睡在滿是黴味的舊書之間應該也不錯……”


    “不行啦阿佑,那樣你會生病的。”


    蕾瑪扯著我的衣袖。此外愛莉也別過臉,補了下麵這句話。


    “……其實……隻有一晚的話,也未嚐不可。”


    這是怎麽迴事?


    然而疲憊似乎已經滲入我的腦袋深處了,在加百列與蕾瑪一左一右的拉扯下,我迷迷糊糊被她們帶進寢室。


    根據好不容易交涉出的協議結果,我們依序以加百列、蕾瑪、愛莉、我的順序並排而睡。愛莉的立場就類似防波堤吧。


    但到了早上醒來,蕾瑪已經壓在我身上,愛莉的手臂則纏著我的脖子。至於性騷擾天使,則是以半脫下我長褲的詭異姿勢睡得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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