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你!”


    浩渺雲霧中,殺出一道火神身影,烈空飛煙,那隻金雕托起了陽明的身子,他左手持劍指,右手淩空畫符,九天九地電光雷鳴。少年一身魂力急暴而出,道行竟然衝破煉魂,直達築基。


    此刻,不單金鱗看呆了,就連在場所有人都驚的如是木雞。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麽如此狂怒,怒的隻要殺人,當看見金鱗吻下的那一刻,仿佛最純潔的花朵沾染上了汙漬,他的心碎了。


    金鱗見到玄天之上,有柄雷光巨劍斬下,隆隆當中,似乎隱隱訴說:


    晃晃神威,九天玄雷,奉以吾身,以符引之!


    他不明白究竟是有多麽厲害,隻是,避無可避,陽明那張怒到扭曲的臉孔告訴自己,要他死!


    “放肆!”


    隨著一聲大喝,十虎崩騰而出,火色映紅了天空,陽明的金雕在虎口中猶如螻蟻,頃刻間被它撕碎,雷劍消失,那道少年身影豁的掉下,然後,火光裏衝出青鬆,重重一記巴掌扇在他左臉頰上,少年如同一隻皮球般滴溜溜的滾了出去。


    “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殺氣,你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大師兄放在眼裏!”


    陽明“哧溜”的爬起來,跪倒在青鬆麵前,那隻臉蛋赫然腫起老高,五指巨大的掌印清晰可見,此刻,殺氣煞氣戾氣如同那隻金雕般早也消失,就隻剩下平時的小師弟,微微弱弱眼神裏帶著可憐楚楚的驚慌之色。


    神霄宮門規森嚴,各殿首座不在,長徒代行一切生殺大權,眾人驚豔陽明隱忍道行不發之餘,更多的是擔心他要受罰。


    “大師兄,你做什麽?”


    宋玲瓏自是催動魂力,直徑去到青鬆麵前,金鱗詫異,原來腰間一指,對她而言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樣,那她為什麽還要受製……


    麵對宋玲瓏大聲的責問,青鬆鐵青臉龐,冷冷道:


    “給我滾到祠堂門前跪著,這裏我看著心煩!”


    陽明默默的領命,站起身來慢慢走向殿中,宋玲瓏不肯,她欲要拉住師弟,卻換來的隻有冷漠與無言,此刻,恐怕唯有陽明心裏還有一句話:


    為什麽會這樣……


    金鱗吃的驚不小,落霞殿那個平日裏不聲不響,甚至有些榆木腦袋的小徒弟讓他差點沒命走出去,他心思細膩,除了驚恐之餘,隱隱還覺察出了別的味道。


    “你敢處罰陽明,我就告訴爹!”


    宋玲瓏知道青鬆一貫疼她,可是麵對自己的威脅,這次,心中那個慈愛無比的大師兄居然冷淡對之,直徑走到金鱗麵前。


    金鱗心下“咯噔”一聲,暗道:不好。小徒弟就這般厲害,這個大師兄恐怕還要對付不了。


    “至於,你……”


    他話未說完,金鱗紅影一閃就是跑路,卻不料青鬆冷冷一笑,橫起一掌淩空擊出,正好打在他胸口,小金爺感覺五髒劇痛傳來,忍不住“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橫著飛出落霞殿,滴溜溜滾了好幾圈,直到滾出殿門口這才停下。


    “落霞殿還輪不得你放肆,招式上的東西投機取巧算不得真,有本事二個月後九龍奪嫡,你與我門下小師弟拚個高下!”


    眾人愕然,想不到平日裏以穩成遲重見長的大師兄,竟然如此護短,隱隱有宋大義的首座風範。


    金鱗掙紮了好久,才似一條賴狗般起身,扶住胸口,劇痛無比,連話也說不出來,夾起尾巴逃了。


    青鬆轉身,望見老三與宋玲瓏眾師弟妹轉而無比傾慕的眼神,冷道:


    “丟了落霞殿的臉麵,每個人抄寫道德心經十遍交給我!”


    說完,頭也不迴的就走了。


    留下那幫小崽子,本來要大吼:師兄威武!的話也全都收迴去,紛紛暴跳如雷。


    是夜,下雨,蓬勃傾盆,落在地裏,落在落霞殿祠堂門口。


    雨裏跪著一個少年,他嵌在地上,仿佛生根,此刻,已經濕透了,鬢角眉間都在滴著盤珠般的落水,秋裏深寒,讓他一遍一遍的忍不禁發抖,卻又一次一次的問自己: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忽然,從風雨中走來一個身影,舉著油紙傘靜靜的來到他身邊,她悄悄然的跪下,又將紙傘往少年身旁靠了靠。


    陽明鼻子間一靈,嗅到那股淡淡蘭花的香味,冷漠的心動了,作出一個明明是苦卻又很甜的微笑,輕輕道:


    “師姐……”


    宋玲瓏微笑著在他身旁依著,此刻,她有許多話,卻又不敢說出口,因為,她知道就算說了,依這塊死木頭,臭木頭的性子,也是不會迴答他的。


    她完全可以想象,下一秒,陽明低著腦袋,玩弄著衣角,不言不語的情景。


    “今天你為什麽要幫我?”


    果然,陽明低下了頭,眼睛望著地麵,那裏有一顆小草被雨水打的蔫了,卻又不肯屈服的抬著頭。


    “我,我……我……”


    他“我”了好多,卻始終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宋玲瓏橫眉一挑,這是個信號,陽明瞧見了把頭一低,脖子一縮,知道又要挨她打,誰知,宋玲瓏卻笑了,伸手愛憐的撫摸著他的腦袋,柔柔道:


    “傻瓜!”


    陽明愣愣的望著,癡了,此刻,他心裏仿佛有團東西慢慢融化,衝著雨中那道嬌媚的身影,有種要擁抱她的衝動,但是,隻是在心中……


    忽然,他瞧見天空裏的雨停了,原來宋玲瓏手裏的那把油紙傘全都給了他,自己的身子則落在雨裏,淋了大半。


    陽明不忍心,鼻頭猛的一酸,此刻,他有無數千言萬語要說,卻全都堵在喉嚨口發不出來,伸手又將油紙傘推了過去。


    “臭小子,還知道關心我的身子!”


    宋玲瓏微笑著嗔道。


    隨著,一聲響雷,白光照亮了那張千嬌百媚的側臉,陽明漸漸癡了,他想:


    這一刻該是永遠,那有多好,師姐……


    落霞殿下,幻月洞府,玄冰古道。


    青鬆閉目冥思,他端坐在蒲團之上,手結蘭花指印,身旁那柄十虎長劍寒芒微微,插進麵前三尺處,與青燈搖曳相伴。


    此刻,他無心修練,今日發生太多事情,小師弟那身道行,如果不是讓姓金的小崽子逼急了,恐怕就連他這輩子也想象不到。


    不知不覺中,這個孩子也長大了,想起曾經豆子般大小的老七,變成了九天金雕之上的火神時,他也有些不認得了。


    默默的苦歎一聲,愁道:


    從什麽時候起,這個小鬼開始變了……


    也許,這些年麵對宋大義與師娘紀慈的期望,又或者作為落霞殿長徒,他的心思更重在修為,可惜,終歸是資質差些,與其他殿內的同輩交手,總是勝少敗多,每每宋大義寬慰道:


    鐵樹千年開花,則名滿天下,香溢四方。


    對於這話,他奉為神明,所以,練的更加刻苦,甚至霍出性命,有好幾次,就在玄冰古道內走火入魔,險些喪命。


    就連宋大義也看不下去,讓他休息,他卻不肯,在心中隻有一個念頭,窮畢生之力,達上品武學巔峰。


    一聲聲,漸漸慢,是個男人走進,他其實走的很光明磊落,隻是,陰怯怯的性格,讓他淹沒在黑夜裏,比天暗,比雨冷,更仿佛與大地融為了一體。


    常人看不到他,他也樂的清閑,盡管此刻,身上的那件灰麻長袍沾了不少泥水,他也不管,就讓其拖著地,極是懶散。


    此刻,他很幽怨,這個人平生最討厭麻煩,卻偏偏仿佛跟姓金的小崽子扯上的關係都很麻煩,而作為大師兄,他又不得不管,師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又不敢隨便進風雷塔,要是死了,了不起收屍,要是活著,免不了討他一頓好打。


    所以,苦於神霄宮規矩,這個懶惰的大師兄,想清閑一刻都很難。


    “就知道你要來……”


    青鬆睜開了眼,發現眼前男人頂著那對招牌一樣的黑眼圈,滿身泥垢,胡渣多了也不刮,長發糾結的象把稻草,臉頰上兀自還留有一塊晚上吃剩的老大米粒,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禰衡抖了手裏油紙傘上的水,其實他不抖還好,畢竟傘漏了,經他這麽一抖那些調皮的落水居然淅淅瀝瀝的全都淋在了身上。


    他尷尬的衝著青鬆笑了,青鬆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道:


    “你們乾坤殿果真就這麽窮嗎,連把好一點的紙傘都沒有?”


    禰衡愣了一會,然後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表示真的很窮。


    青鬆額頭上繃起一條青筋,他很無奈道:


    “等一會,送你一把,免得迴去路上淋死了,還要怪到我頭上。”


    禰衡裂開嘴笑,仿佛很得意,這一趟不算白來,還撿了個大便宜。


    青鬆瞧著他貌似窮人乍富的表情,一股無名怒火就是往上衝,甕聲甕氣道:


    “你找我幹什麽?”


    禰衡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又伸手捋了捋額前淩亂的長發,直到他們屈服的貼緊了額頭方才滿意道:


    “打架!”


    青鬆一楞,問道:


    “帶劍了沒有?”


    禰衡頗是鬆垮的從後背抽出一斷枯木般的長劍,淡淡道:


    “劍宗弟子,不帶劍來,難道挨揍?”


    青鬆點了點頭,同意他說的有道理,隻聽一聲拖泥帶水的響聲,禰衡抽出寶劍,暗淡無光,斑斑鏽跡,說是劍那是抬舉,其實跟塊廢鐵差不太多。


    青鬆那團火“噌”的就上來了,他最愛劍,仿佛全天下魂修之輩應該都愛自己的兵刃,又恰好是個道士,討不了老婆,把劍比作婆娘也是情理之中,如果對比十虎,自己的女人算的上風韻猶存,婀娜多姿,相反禰衡的就可憐的多,徐娘半老,糟糠之妻。


    可是,禰衡專情,所謂:藏糠之妻不可棄。自己長了多少歲,這柄劍就跟了多少年,每每寒冬臘月,他要自己先捂燙了被窩,才放劍進來,老夫老妻的感情很好。


    青鬆怒上加怒,斥問道:


    “這還是那把無邪嗎?”


    禰衡點了點頭,端起劍來左看右瞧,發現順眼,並沒有什麽不妥。


    “劍好不好無關,關鍵是人。”


    青鬆冷笑,道:


    “好像聽你的意思,今夜你決計不會讓我好過?”


    禰衡正了正神色,極少露出一副興奮,道:


    “對頭!”


    青鬆哈哈大笑,反問道:


    “當初,你一劍勝了我,卻主動認輸,我想找你打,你都不再跟我打,今天,你怎麽肯了?”


    禰衡一臉茫然,半晌,騷了騷頭,仿佛對於這個問題以他的水平很難解釋的清,道:


    “小師弟對小師弟,大師兄對大師兄。”


    青鬆眯起了眼睛,此刻,那柄十虎也仿佛隨著他的心境列列作響,劍縫對手。


    “你怪我打了他?”


    禰衡搖了搖頭,說道:


    “我不怪你打他,隻怪你打到他吐血!”


    青鬆哈哈大笑,貌似很是得意,衝著他挑釁道:


    “那你是不是也要打迴來,打到我吐血?”


    禰衡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表示應該如此。


    青鬆不再笑了,他很清楚麵前這個看似無用之極的男人,其實極是厲害,當年一戰,就連宋大義也說,青鬆輸的不冤枉,人家劍法極高,就算掌門手下的長徒寒劍也未必能勝他多少!


    “你最好管管你那個小師弟,別在二個月後叫陽明打死了。”


    禰衡淡淡微笑,看著他眼裏少見的流過一道精光,冷道:


    “他輪不到我教,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別被我打死了!”


    青鬆冷哼一聲,喝到:


    “好極,妙極,這些年來我沒晚都夢見你斬我那一劍的情景,噩夢做多了,好夢就少了,今夜做個了斷。”


    禰衡微微點頭,慵懶笑道:


    “那你來!”


    青鬆暴喝一聲,十虎“嗖”的一劍飛出,落在他手裏,與青鬆一道化作了漫天火光,將玄冰古道照亮如厄鼻地獄。


    禰衡手裏無邪毫無懼色,身形閃動,一股九地寒冰迎向虎口殺去“轟”的一聲,十虎與無邪相撞,一冰一火,天生相克,宿命間,二人四目相對,紛紛從對手眼中瞧出了那股狂烈的興奮。


    黑夜深處,玄冰古道,冰火各色,占居了半邊天空。驚起落霞殿內數百弟子,紛紛駐足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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