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隨著電車搖搖晃晃的那段時間,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


    大家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我的心情已經完全轉換了。


    像是上一次那場丟臉的記者會,對我來說早就已經不是問題了。該怎麽做才從亞克昂斯並購戰勝出,才是所有的一切。


    仔細想想,當我搭上前往賽普勒斯的飛機時,心情是很不安的。但是,如果是現在,我能感覺到腳踏實地的充實感。


    以前都是由莉音決定一切,我都隻是按照她的指示才走到這裏。雖然之前我也是依自己的意誌積極執行,不過大致上都是遵照莉音訂下的方針去做。一直都是堂姊伸出援手,我才能繼續下去。如果隻有我一個人,其實什麽都做不到。


    莉音是無敵的——我擅自這麽認為。


    可是,不是這樣的。


    我發現得太遲了。


    不過,現在我終於可以用自己的腳步往前走。給我這個契機的還是莉音。沒有這位偉大的導師存在,我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獨自奮戰。不,從現在開始,我不一樣了。我一定會做給大家看的。


    我沒辦法理解莉音那種“為了全人類”的崇高理想,我無法抱持著“為了素未謀麵的人們奉獻自己的一切”的想法。我不是聖人,我隻是一介凡人。


    即使如此,如果是為了身邊的夥伴——沙織、恆太、柚學姊,還有莉音,如果隻是為了他們的幸福、希望還有未來,現在的我,擁有挺身為他們而戰的自信。


    我初次從內心深處,實際感受到自己想往前走的決心。


    ◇


    抵達社辦已經是晚上九點出頭了。


    我們把胡亂甩掉腳上的鞋子,迫不及待地衝進大廳裏。


    恆太率先開口說道:


    “那麽,我們該談談以後的計劃。你們都在電車上想過了吧?說說你們的想法吧!”


    “首先,一定要去照顧莉音。我們討論結束之後,迴到家收拾行李就去醫院吧。大家輪班在醫院照顧她。”


    我冷靜地製止著這麽說的沙織。


    “等一下。我們剛剛才在醫院對莉音說過那些話,現在可不能鬆懈下來。我們必須戰鬥!”


    “戰、戰鬥……在莉音不在的情況下?”


    沙織一臉不安,低聲呢喃。恆太立刻接著說:


    “哼哼哼,巳繼說得沒錯。如果我們是為了莉音著想,現在正是該挺身戰鬥的時刻。”


    “但是……誰來照顧莉音呢?”


    我對著感到疑惑的沙織說:


    “我媽媽應該可以替我們照顧她。為了讓tob成功,我們一定要豁盡全力。”


    “隻、隻有我們去做,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我們一定可以順利做好。對吧,巳繼?”


    恆太自信滿滿地放話。不過他臉上的表情不似平常那樣驕傲,隻剩下認真和嚴肅。


    “是啊,我們已經累積了許多經驗,就算莉音不在,我們應該也已經可以克服了。柚學姊,這樣沒問題吧?”


    “是!我知道了!如果是為了莉音社長著想,我認為我們應該一戰!”


    “那就這麽決定了。我們三個人要戰鬥。不過,其實讓沙織她一個人去照顧莉音也可以。你們覺得呢?”


    我覺得這樣也沒關係,至少我要站在前線進行戰鬥。不過,沙織若要替我們照顧莉音也好。有重視莉音的沙織陪在身旁,對莉音的複原或許會有好的影響。


    “……”


    沙織沉默地低下了頭,煩惱了半晌。


    我們靜靜地凝視著她的模樣。我們比誰都更了解沙織的苦惱之處。


    沙織不久之後抬起了頭,對著我問:


    “莉音她……你認為她希望我們靠自己的力量去戰鬥嗎?”


    “我是這麽想的。”


    “……嗯,那我知道了。雖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麽程度,我也努力試試看……”


    就在沙織這麽說了之後——


    砰的一聲,大廳裏響起桌子被某種東西敲到的聲音。


    原來是恆太聽到了沙織說的話,像是猛拍桌子一樣用力把他的手放了上去。


    “什、什麽啊?”


    沙織詫異地問道。


    “你們這些家夥,快把手放上來。在這種時刻更必須展示出我們的團結力。”


    “向誰展示啊?”


    “向我們自己的內心。”


    沙織立刻“唰”的一聲,把手疊到恆太的手上。


    接著是柚學姊,最後是我把手疊了上去。


    恆太催促著我說:


    “那麽,巳繼,你就用革命社的董事長身分,表明你的決心吧!”


    我點了點頭。


    “在莉音的幫助之下,我們已經克服了最困難的資金籌措問題,接下來該輪到我上場表現了。至少,在莉音複原歸隊之前,我們一定要親手完成亞克昂斯tob。如果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我們怎麽自稱為革命家呢?”


    我環顧著大家,每個人深深點頭表示讚同。


    “你說的沒錯。我們是革命家啊!亞克昂斯並購戰這種小事,隻要一下子就可以完成了。”


    “嗯,我也是。如果是為了莉音、巳繼、恆太還有柚學姊的話,不論什麽事我都會幫忙。”


    “沒錯!我們是革命家!我覺得我們必須盡快進行革命!”


    我聽到了大家說的話之後,緊緊握住放在桌子上的手,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今後也一定能成功。為了革命社的榮耀!”


    “修理對手一頓吧!為了世界上所有人類的光明未來,還有,革命社的榮耀!”


    “我也會試看看的!為了莉音和大家,還有,革命社的榮耀!”


    口讓我們一起把世界變得更美好!為了革命社的榮耀!”


    ◇


    我瞥了一眼時鍾,時間是半夜一點鍾。


    我默默地在自己家裏寫著演講稿。


    如果是平常的話,現在差不多是莉音來到這裏的時間。然後,我們會一起確認隔天的演講內容,我會在莉音麵前練習,準備召開記者會。


    不過這次沒辦法借助莉音的力量。我推敲著筆記型電腦上的講稿內容,確認著是否有什麽地方不周全。


    革命社擁有史坦柏格提供的資金當成後盾,所以提出的tob價格可以遠遠地超過市場價格。這確實開啟了我們可能獲勝的契機,但是也不是絕對會獲得勝利。原因在於事情不是那麽單純。


    二○○六年,造紙業的巨人王子製紙,對北越製紙提出的敵對性的tob,當時震驚了財經界,相關的報導也曾經喧騰一時。當時王子製紙提出的tob價格雖然非常高,但是因為樹敵過多,所以多數股東都不願響應tob,最後以失敗收場。這正好是一個絕佳案例,說明了即使手上擁有很多資金,如果投資人不願意響應的話,敵對的tob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為這次的亞克昂斯的tob,在媒體炒作之下成為全國矚目的焦點,無論如何,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讓觀眾反感——是否能守住這個原則,將決定本次tob的結果。所以,下一次的記者會,可以說是重要到攸關生死。


    我一邊思考著這些事,一邊專注在演講稿的內容上,突然間喀啦一聲,窗戶發出了不明物體的撞擊聲。


    我想或許是被昆蟲撞到了玻璃,重新麵對筆記型電腦,此時窗戶又再次發出了喀啦聲響。


    我拉開窗簾試著往外窺視,發現恆太正抬頭看著我。他腋下夾著筆記型電腦。


    我打開窗戶探出頭去。


    “嗨,三更半夜的,有什麽事嗎?”


    “明天就要開記者會了對吧?所以我想用我出色的頭腦提供意見給你。”


    我抿著嘴忍住笑意,打開了自家的門鎖,請妄自尊大的恆太進入屋內。


    恆太放下便利商店的袋子,拿出了罐裝咖啡。


    “黑咖啡,很適合三更半夜吧!”


    “恆太你還真是細心耶。隨便坐吧。”


    “你總是和莉音一起開演講前的檢討會吧?所以今天由我代替她來做。”


    “真是難得啊。”


    看來恆太似乎真的想代替莉音幫我。因為是恆太,所以我不太預測得到他想做什麽。盡管如此,我心裏還是覺得很開心,決定和他好好談談。


    我們兩個家就住在隔壁。恆太應該總是看著莉音來我房間直到深夜都還點亮著燈討論的情況。


    恆太立刻就把幾張列印出來的文件遞給了我。


    “你先看看。這是在下次記者會上,我猜記者可能會問的問答集。”


    我接下了文件,將目光落在第一頁上。


    上麵貼著巨大的“密件”標簽,旁邊則是用粗體gothic字體,大大地寫著“最高軍事機密”。文件的抬頭是“天才·春日恆太的戰略”。更下麵的地方寫著“與此超機密文件無關的人看了會爆體而亡”的警告標語。


    這讓我有點煩躁,臉上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把“天才·春日恆太的戰略”放到桌子上。


    恆太坐上我的床鋪,悠悠地繼續說了下去:


    “最重要的問題是之前的‘顛覆日本政府言論的真意’了。這直到現在都還是是報紙或電視新聞的熱門話題。”


    “我現在正好也正在思考迴應的方法。”


    我重新麵向筆記型電腦,把剛剛才想好的演講原稿列印出來。


    然後我把印表機印出來的紙遞給了恆太。


    雖然恆太認真讀了那些文件一會兒,但是沒多久就歎了好大一口氣,他抬起了頭說:


    “哦?所以你打算推翻自己的說法囉?”


    “我隻能這麽做了吧。當時我的思緒陷入了混亂,一心隻想著一定要贏,所以才腦袋發燙,我必須向大家承認這件事。”


    “但是,你如果承認自己有錯,也隻會惹來大家的非議。”


    “趁傷口還小的時候先止血比較好。”


    “這個話題是之前的記者說明會最受矚目的重要題材耶!與其說是把先讓傷口止血……說不定帶有讓傷勢更嚴重的危險。”


    “也許是那樣沒錯……就算是那樣,如果我不推翻自己的說法,就會沒辦法繼續下去了……我認為,對一個領導者來說,坦率承認自己的錯誤是必要的。”


    “不,不是這樣。你想顛覆日本政府,然後要顛覆全世界的政府……對於這些說詞,也許還是承認比較好。”


    恆太說出這些讓人無法想像的話語,讓我整個人愣住了。如果是恆太的話,即使是在媒體前麵,他也能若無其事地說大話吧。可是,我想我自己是沒能耐模仿恆太的。


    “……你傻了啊?這種言論怎麽可能真的會被接受呢?”


    “沒錯。是真的,真的是這樣。巳繼你應該沒看到那則新聞,大部分的觀眾都沒把你的那番言論當真,也沒很認真地去思考那番言論。”


    我不了解恆太話中的真意,蹙起了眉頭。


    “什麽意思?”


    恆太指著我說:


    “換句話說,無論是記者或者電視觀眾,都認為巳繼是‘那種角色’。”


    “那種……角色?”


    “沒錯。在觀眾的心裏都暗藏著‘顛覆政府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的大前提。因此,如果你大聲疾唿這種不可能的事,你的行為就隻不過就隻是一種玩笑話罷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應該收迴……”


    “不對。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應該就這麽堅持到底,不要收迴你的言論。”


    “……”


    我陷入了沉默。因為我無法接受恆太所說的話。


    恆太再次用手指著我,確認似地重複著說:


    “聽清楚了,這就是你巳繼的個人特色。”


    “我的個人特色?是什麽?”


    “一旦亢奮起來,就會說一些不可能做得到的大話,很愛吹牛的個人特色。仔細地說,就是個愛亂來的家夥。”


    “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耶……”


    我不悅皺起眉頭。


    “問題不在你高興或不高興。至少,大多數的電視觀眾都是這麽想的。況且,有這樣的反應是很好的。你的言論可以掀起全國性的波瀾,對我們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


    “不,搞不好我們應該掀起更大的波瀾才對!”


    我凝視著恆太那自信滿滿的態度……他雖然說得有點籠統,但是我慢慢感覺自己可以接受他所說的那番話。


    我為了想像情境而閉上了眼睛。努力想像自己站在媒體記者們的麵前,試著幻想自己放棄了羞恥心和名譽,扮演起愛吹牛的角色,若無其事地說起大話……


    ——等一下……這個或許……出乎意料地是個很棒的建議也說不定?


    而且,那對我來說也是全新的想法。之前朦朧不清的視野,突然變得豁然開朗。


    “這麽說來,莉音看了之前的記者說明會,自己在那高興了好久……莉音明明是那種對廟會沒興趣,就算參加了也不會很高興的人……難道她是因為想到像掀起波瀾的話題,對現在的一革命社來說有好處嗎……?”


    “很有可能哦!當時相較於亞克昂斯,我們顯然居於劣勢。不,我們根本就沒得比。在那樣的狀況之下,可以看到一絲光明的方法……唯有一個,那就是隻能活用媒體來進行情報戰了。”


    “原來如此,要論實力的話,亞克昂斯或者立花董事長,都是我們的一百倍以上,可是觀眾們的焦點卻集中在我身上。”


    “沒錯。你就展現你的個人特色,而且,在上次記者會的時候,巳繼扮演的角色絕對不差。如果你是男人的話,就拋開那無謂的羞恥心,跨越那道障礙吧!”


    “我的……個人特色……我從來沒用這種角度思考過……”


    “無論是怎樣的演員或者政治人物,都擁有自己的個人風格。‘如果是那個家夥,一定會說出那種話!’那種讓觀眾事先抱著期待的個人風格。所以他們就按照觀眾的期待演出娛樂大眾。其實都是相同的道理。”


    “恆太……你這話還真的挺中肯的耶。”


    “觀眾們都在等著看你巳繼的好戲,他們一直都在等著你做出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事。”


    恆太說話的語氣充滿抑揚頓挫,他繼續說了下去:


    “世界上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董事長、以年僅十六歲之姿挑戰亞克昂斯這種大企業的青年,發表了顛覆日本政府的宣言,最後是世界的革命宣言。嗯……這樣的流程,完全沒有破綻。聽清楚了,這就是巳繼的特色。就這麽堅持下去。不要偏離觀眾們期待的主軸啊!”


    “……的確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沒有破綻。你真的是一個擁有超凡頭腦的危險人物耶!”


    “這樣就好了,不要背叛他們的期待。不要會錯意了,巳繼,你是舞台上的演員啊。”


    “莉音也說過類似的話。她說這裏是演戲的舞台。但是,原來是要當演員啊……”


    “沒錯。在觀眾的麵前,永遠都以演員的身分好好演出。以後巳繼的戰場總是在大眾的麵前。”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托你的福,方針已經決定,我也下定決心


    了。”


    “這究竟是不是巳繼你真實的模樣,不知道的家夥,就隨便他們怎麽去想,知道的人隻要有我們就夠了。不論世界上的其他人怎麽想,我們都能看清楚一切,隻有我的gigas之眼了解你。”


    我打從心底感謝恆太所說的話。


    就像平常一樣愛吹牛的恆太——不,這是因人而異的,他那番話可能會有人聽起來像在講大話——不過,對現在的我來說,他那番話卻是再正確不過的好建議。


    “……謝謝你,恆太。不然的話,我在不知不覺之間一定又會挑比較輕鬆的做法。你說的對……我還是走你建議的這條路線吧!你的建議原來也可以這麽棒啊……”


    “嗬嗬嗬,如果莉音在的話,她也會說出和我一樣的話吧。gigas之眼的光芒,就這樣閃閃一發亮著……”


    “好。明天,我的發言將是肯定的。我是頭腦少一根筋的十六歲上市公司經營者,我就這樣做,把這條路線貫徹到底。”


    方針決定之後,我安心地說出我內心真正想說的話。


    “雖然是這樣……如果是立花董事長,就算不像我們現在這樣努力準備明天的記者會,他也能做出完美的即興演出吧。我愈來愈覺得自己的經驗不夠了。”


    恆太冷冷哼了一聲。


    “經驗?那又怎麽樣了。巳繼,你有很優秀的軍師,名字叫做春日恆太。立花隻有一個人,但是我們有五個人。因此你絕對不可能會輸給立花。我們又不是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


    “……我有種莫名的感動……我不是自己一個人。還有你、莉音、沙織、柚學姊都在我身邊。”


    “沒錯。有像我這種難得一見的人才在你身邊,你應該要好好感謝神。不,就連神現在也應該對我的能力充滿感動。”


    恆太說了這些玩笑話,讓我懷抱著溫暖的心情露出微笑。


    不經意地注意到了桌上放著的“天才春日恆太的戰略”,我拿起來翻了翻。意外地發現,下一次的記者會中很有可能會被問到的事項,密密麻麻地寫在上頭。


    我快速地瀏覽了一遍,重點都有提到。針對寫在這裏麵的問題,隻要事先想好迴答,豈不是就足夠應付明天記者會上的質疑問答了?


    但是,真的是嚇到我了。他平常雖然是個無厘頭的家夥,卻意外地對於事情的看法很清晰也說不定。


    看到我認真地讀著“天才·春日恆太的戰略”,恆太說道:


    “上次巳繼的記者會上的模樣,被上傳到youtube,人氣很旺。我看著那段影片無數次,進行檢討。因為巳繼大概不想再看第二遍了,所以我代替你幫你進行確認。”


    “你什麽時候做的啊……”


    “哼,這點小事,我要做的話隻要一瞬間就能完成了。因為我的gigas之眼,就連明天記者會問些什麽問題都能夠預測得到。”


    這份文件,不是花個一小時或是當場就能完成的東西。直到來到這裏的不久前,他應該都在勞心勞力地準備吧。


    這之後我和恆太熬夜,合力以“天才春日恆太的戰略”為基礎,進行預測問答的討論。


    恆太的想法對我來說是新奇的,比想像中的還要派上用場。搞不好像恆太這樣的幕僚,比調皮的莉音更為活躍也說不定。由於他隻有讀書在行,對於其他人完全不會注意到的事情,他也能夠毫無遺漏地一一確認。


    這些可以從恆太說的話中看出端倪,他似乎對商法和財務也下了很多功夫。再怎麽說也隻不過是書本上的知識,在現實生活中能用多少雖然有待商榷,但是自學似乎是花了非常多的努力。


    這應該就是所謂軍師角色的家夥了吧。如果在恆太的麵前說這些話,他隻會更加得意忘形而已,沒有什麽比不說更正確的了。


    結果,我們要睡的時候已經早上六點了。


    隔天——正確來說是今天——記者說明會是十一點開始。


    因此我八點起床。隻要眯個二小時,對目前的我來說就足夠了。我的意識非常清楚。


    因為從這裏到市中心的東京證券交易所需要將近二小時的時間,差不多該換衣服準備出門了。


    在電車裏也還能夠再眯一下吧。雖然是通勤時間,所以很擁擠,但是這裏是東京的邊緣,所以還能夠找到座位坐下。


    恆太依然在睡。


    我一邊係好領帶,一邊看著倒在地上的兒時玩伴睡臉。


    ——在這裏看著我吧。我絕對不會讓你的幫忙白費的!


    然後我下了樓梯,離開了玄關。


    *


    東京證券交易所。


    一如往常地,媒體們擠得水泄不通。


    沙織的聲音在記者會會場裏響起。


    “各位,非常感謝各位大駕光臨。接下來將由革命社董事長,也就是速水半導體工業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羽月巳繼召開記者會。記者會將以q&a的形式進行,因此,如果各位有任何問題的話,歡迎你們舉手發問。”


    說話的聲音雖然稚嫩,卻是咬字清晰,四平八穩。或許沙織在家裏練習過也說不定。


    她身上穿著還不習慣的成人套裝,佇立在舞台的角落。


    如果是中小規模的記者會,我一個人還可以設法搞定。但是,像今天這種重要的大規模記者會,因為我一個人無法顧及所有記者,所以大致上都會讓莉音擔任司儀的工作。而這樣的角色今天則是由沙織擔任。


    雖然是隻在開幕和閉幕時簡短地寒暄和指名記者們發問的工作,但對於不擅長出現在人群麵前的沙織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大家好,我是革命社的羽月。今天很感謝各位特地前來。”


    本來我打算直接開始演講的,但是記者們總是不時地偷偷瞥視在舞台邊的沙織,因此我進行說明:


    “各位似乎很在意我們的司儀折原小姐。如各位所知,她是有名的藝人,也是革命社的董事,同時是速水的大股東。前一陣子,迅速地被周刊雜誌發掘……”


    沙織到底算不算是藝人雖然是個問題,但我實在想不到適合她的字匯。


    聽到我說的話,沙織浮現了微笑,輕輕地向我點了點頭。但是表情卻很戰戰兢兢,看得出來相當緊張。


    為了引開記者對沙織的注目,我開口說道.


    “但是今天不是折原的記者會,而是我的記者會,所以還請各位注意一下這裏。主角是我才對。”


    記者們發出輕笑。


    像這樣應對進退的方法也已經學會了。隻要不受動搖,我就不會輕易敗給那位立花董事長。因為,在我的背後有大家的支持。


    “那麽,關於之前發表的tob,也就是革命社發表以一千六百日圓的價格進行亞克昂斯股票tob一事,我在此完全撤迴。”


    我突然發表撤迴的宣言,而且不帶任何猶豫,臉上露出笑容,用堅定的語氣說道。


    記者們都愣住了,會場瞬間陷入一片寂靜。就如同所我預測的一樣。


    先放手,然後從現在開始再一口氣整個吊上來。


    “但是今天的議題不隻是革命社的tob撤銷而已。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將會代替革命社,以一千六百三十日圓的tob價格,並購亞克昂斯股票的35%。已經響應革命社的tob的股東們,也願意轉移到新的tob價格去。”


    氣氛登時一變,整個會場為之嘩然。


    舞台籠罩在此起彼落的閃光燈下。


    “這是革命社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策略結盟,我們會共同對抗來自亞克昂斯的並購。革命社擁有的亞克昂斯17%的股票,加上這次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將進行3


    5%的tob,我們的目標是合計擁有亞克昂斯52%的股票。”


    我在記者們消化這些話之前,留了相當充裕的時間,接著繼續說著:


    “在記者會的十分鍾前,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網站首頁上麵已經發表了關於tob的訊息。而且,明天的各大新聞報紙,也預計同樣會刊載關於tob的說明。”


    最前排的記者舉起了手想要發問。


    沙織立刻請他發言,記者充滿氣勢地站了起來。


    “我是tbf的八島。請問為什麽後來變成和別人結盟合作呢?您的目標本來應該是獨自進行亞克昂斯的並購才對吧?”


    “我們計劃要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合作發展新事業。因此,這次才會變成結盟合作。”


    “但是,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是投資銀行。我認為他們應該不會想要經營事業。”


    “史坦柏格家族擁有很多集團企業,我們將和他們的關係企業進行策略聯盟。”


    “關係企業……您指的是?可以再說明得更詳細一點嗎?”


    記者開始緊迫盯人了。


    “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投資的企業……因為企業的名字不該從我口中說出,而是應該由他們來說才對,所以我不方便在這裏主動提出……那個關係企業將和‘orion服飾’策略聯盟。他們會在北美洲以及歐洲地區推展事業,而革命社集團則在亞洲、南美洲、俄羅斯、非洲推展事業。就在這幾天之內,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應該也會公開相關情報才對。”


    企業的名稱我還不知道。就連蘿莎,應該也還在考慮要讓哪個企業和我們聯手。


    再說,我也沒有立場去對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企業策略說東道西。就這點來看,記者們有必要去詢問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公關部門。


    下一個記者立刻接著發問。


    “我是東洋新聞的伊藤。難道不是因為最後籌措資金失敗了,因此求助於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嗎?”


    很犀利的問題。


    但是,完全被記者說中了。


    “說得也是耶……也許有這樣的一麵也說不定哦!”


    因為我的迴答,記者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會拚命否定記者所說的話,主張自己的正當性吧。但是這次我沒有否定,反而委婉地說出肯定的話語。這種說話方式也是我從立花董事長那裏偷學來的。


    “就像各位再三報導過的那樣,相較於亞克昂斯,革命社集團根本就是像螞蟻一樣的集團罷了。像我這種小人物,卻打算要經營具有世界水準的新事業。而想獨力完成這種挑戰真的是十分困難,因此我們很想和亞克昂斯一起奮鬥,讓事業可以在日本獲得成功,也正因為如此,我們要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一起努力,在全世界成功拓展事業。”


    我盡量坦率地、放慢速度地說明我方的立場。


    “乍看之下,這次的tob也許看起來像是革命社集團主動挑釁業界巨人亞克昂斯。但事實上不是這樣。而是力量不足的我們向亞克昂斯求救,以及向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求救啊!因此,針對這個問題,我隻能這麽迴答:‘正是如此,我們確實是在求救沒錯。’”


    聽到我的演講內容,記者似乎是讚同似地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沙織點名另一位記者發問。


    “我是旭日新聞的植野。我想更具體地了解這次的經過。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和羽月董事長是否有什麽樣的關係?”


    “關係……雖然我不太了解這個用語的意思,但因為我們將要進行策略聯盟,也不可能會沒有關係。”


    “不……讓人不由得猜想羽月董事長背後是否有外資介入……說得更白一點,是否羽月董事長隻是受到外資操縱的傀儡而已?……我不禁抱持這種想法……”


    我可以理解這樣的想法。實際上,在不久之前,我的背後有莉音的存在。因此正義的媒體人會有“隻有十六歲的羽月,是被不知名的大勢力或者權力集團操縱著”這樣的推測,也是很自然的想法。


    我逆向操作,試著提出問題:


    “這個……你是不是對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有什麽偏見呢?”


    “……他們是很有名的投資銀行。就算羽月董事長很有話題性,但也不過是因為以十六歲之姿擔任上市企業董事長而有名罷了,絕對不是因為在能力方麵獲得好評。因此,這樣的聯手合作實在是出乎意料,不禁想問其中是否別有隱情。”


    雖然對方的發言令人不快,但我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然後,我冷靜地思忖起來,其實那個記者說的話完全正確。


    為了要改變談話的方向,我打算故意說出挑釁話語。這種場合不適合一直被窮追猛打。我認為,現在要營造出記者們不便細問的氛圍比較好。


    “那麽,我就坦率地說出我想說的話吧!讓那個十六歲董事長變得有名的人,是誰呢?……是的,就是你們不是嗎!任意把我捧得高高的,讓我變得具有知名度,但卻不去評價我的能力?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做的事又是什麽事呢?在這裏的各位應該都是以自身專業為傲的財經記者吧,難道你們要說這隻是談話性節目的代替品嗎?”


    “……”


    記者沉默了。因為如果記者說的話是正確的,那麽我說的話也是正確的。挑釁記者這件事,以這樣的言論去責備他,我認為是剛剛好在臨界線上。如果腳步再踏出去一點點,會讓記者抱持反抗心態,他們可能寫出很不堪的報導。


    “我根本不想變有名,那種虛名一點價值也沒有。對我來說,我甚至想要求你們向我道歉。”


    如果要說真正的事實,因為我變得有名的關係,讓革命社集團的企業價值增加、而成功地透過增資來籌措資金以及向香港北京銀行貸款,其實也有這些正麵的部分,所以也不是完全不具價值。不,撇開我個人的喜惡不談,至少是具有金錢上的價值。不過是在這裏必須優先使用高壓手法,改變先前的話題再說。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我來迴答你的問題吧。我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取得亞克昂斯股權方麵,目標是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持股35%,革命社集團持股17%。就是這樣,資本結構我光明正大地公布出來,這就是全部。如果真有什麽不可告人之處,我才不會特地搬用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名稱,以上。”


    “……謝謝。”


    盡管記者好像還想說點什麽,但卻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道了謝後坐迴位置上。


    雖然是認真的記者,但是這也是我的工作,沒有多餘的心力去在意他的心情。


    托剛剛嚴格對應記者的福,從這之後,想要打探秘辛的問題銷聲匿跡,再次迴到都是關於tob和事業麵的話題。


    若是諸如此類的問題,全部都是我早就事先想過的東西。我的迴答都是很確實,有什麽就說什麽。


    記者連珠炮般提出的問題,我迅速地逐一解決,正當快要迴答完所有問題的時候——


    我最不想要被問到的問題,也就是我和恆太熬夜思考對策的那個問題,終於被記者提出來了。


    “我是名東運動的清水。羽月董事長在上一次的記者會中,提到了‘顛覆日本政府’、‘顛覆世界各國政府’的發言對吧?關於這些發言的真意,在各處都引起了騷動。雖然幾乎是沒有人依照字麵上的意思去看待,但我想請問關於羽月董事長實際上的心聲和意圖,究竟是怎麽樣呢?”


    我暗自重新調整唿吸,但是並沒有表現出來,假裝遊刃有餘地迴答:


    “好的,我的目的是用那種氣勢去擴大事業的規模。我們很認真地以開創新時代作為目標,希望能


    藉此達到快速成長的目的。”


    沒想到,記者的表情亮了起來。應該是因為得到超出他期待的答案。


    “這是說如果將來變成那樣子的狀況,是真的有打算顛覆日本政府的想法嗎?”


    “雖然說是顛覆……不,假設真的讓我顛覆了,最後政府還是會以其他的任何形式存在的。我認為沒有人會去抵抗讓自己國家的政府變得更好的事。”


    “也有人認為這樣的發言是不恰當的,多少也有要求訂正或反省的聲音出現……關於這部分,你是怎麽想的?”


    “是的。我也知道有這樣的輿論。真的非常抱歉。”


    我用誠懇實在的表情,以混雜些許調皮的語氣,低下頭來鞠躬道歉。


    可以當成虛心嚴肅地接受他人的指責,也可以是搞笑藝人的輕鬆謝罪,其中的拿捏非常微妙。可說是表達得八麵玲瓏。


    在恆太麵前,想像著在這樣的場合下道歉,不知反覆練習了多少次。現在說出這句話時給人的感覺,就是我不斷重複特訓的成果。


    因此,說實在的,這次的記者會,要說這一句‘真的非常抱歉’已經包含了所有的東西,其實一點也不為過。


    正在看著的觀眾們應該沒有察覺到吧,但是對我來說,這可是我賭上畢生心血的道歉。


    然後,我平靜地繼續說下去:


    “正如同您所指出的,以公共言論的角度來說,內容確實有問題沒錯。不過我不打算否定自己說過的話。”


    記者看起來不太能夠理解的樣子,就這樣不太了解地坐了下來。


    其他記者立刻就站了起來。


    “我是日本電視台的村山。羽月董事長是否要推翻現在的政府,成立自己的政府呢?”


    “那應該也是其中一個選擇。我們先把是否可行的議論放一邊,如果說這樣的事情對大多數人來說,可以成立一個方便生活的社會,我相信那將會是應該被完成的事。人類就是透過重複這樣的過程,才能發展出文明來。”


    “你說是其中一個選擇,是否還有其他的想法呢?”


    “打倒或顛覆這樣的字匯,應該也能想到各式各樣的方法才對。絕對不是隻有從外部推翻政府這個手段;進入政府之中來完成革命應該也是有可能的。盡管目的隻有一個,但是手段卻不是隻有一種。”


    然後是別的記者。


    “我是周刊的杉田。有部分知識份子流傳著羽月董事長將要轉換跑道投入政治人物的行列。是否可以說說您真正的心意呢?”


    “被選舉權應該是從二十五歲才有啊……?對我來說,因為是約十年之後的事情,總之,不是現在就能開始計劃的事。”


    “將要展開以撤銷政治人物的年齡限製為目標的社會運動,這樣的傳聞也時有所聞……”


    雖然我差點爆笑出聲,但我刻意裝得麵無表情。我想這應該不會是這位記者捏造出來的,或許真有這種謠言在兀自流傳也說不定。大概是那種網路部落格或者留言版之流的情報吧……


    “完全沒這迴事,根本沒有任何事實根據。”


    我用強硬的口吻斷言。


    記者好像了解了,他坐下來之後,都還沒喘一口氣,下一位接著發問。


    “我是日濟新聞的佐藤。有傳言你接下來將以史上最年輕總理為目標,請告訴我們你是否有這樣的打算。”


    “隻要聽到最年輕這樣的字眼,各位記者們就會變得興奮不已,究竟是為什麽呢?然而,假設我判斷,成為這樣的角色是正確的,我就不會說絕對沒有這樣的選項。”


    我沒有否定這個問題,故意迂迴地迴答。


    沒想到整個會場又再次被照相機的閃光燈風暴包圍了。他們一定是認為我的迴答是肯定的吧。


    老實說,總理什麽的怎麽樣都無所謂。比起總理,立花董事長、東丈會的老大、基莉亞或蘿莎,他們握有更根本的權力吧。但是,所謂總理或總裁,應該是大家的終極目標之一——也是憧憬吧。因此在這裏,我不應該說我沒有興趣而加以否定。觀眾們在等待著我說:“我想當上總理。”


    隻要我迴答得很曖昧,記者們一定會繼續追問:“你果然想進軍政界,然後以當上史上最年輕的總理為目標。”並伺機煽動炒作。


    這就是我的特色。


    嗯,恆太也能說出這麽好的建議來。這樣就好。現在能夠確信,這個成果將能夠為革命社集團帶來飛躍性的結果。了解真正的我的人,隻要有我的夥伴們就夠了。


    接下來,我沒有否決進軍政界或以總理為目標這類的話題,但是也不會明確地肯定這樣的說法,就這樣迴答記者們的問題。


    幾乎都差不多的問題快迴答完的時候——


    沙織看差不多了,便宣布結束。


    “時間已經超過很多了。這個會場在這之後還有其他的預定用途,因此現在就讓我們結束革命社董事長,也就是速水半導體工業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羽月巳繼的記者會。真的很感謝各位。”


    可以感覺得到沙織聲音裏的氣勢,已經看不到她當初緊張的模樣了。


    雖然是站在台上的角落,但是也在記者麵前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心中的迷惘消失了也說不定。就算隻是短暫出場,對沙織來說也是很大的進步了。


    結束後才發現,這場記者會居然長達兩個半小時。這是我眾多的記者會裏最長的一次。


    不過,非常不可思議的是,我居然感覺到滿滿的充實感。以前的記者會都隻有讓人不快的經驗,我從沒想過這次開完之後心情居然這麽愉快。仿佛從台上往下看過的光景也變得和之前不同。


    “完成了!(微笑)”作戰的成功。“做到了!”的成就感。


    不過,現在我依然不喜歡站在媒體的前麵。即使如此,隻要一想到這是為了夥伴奮鬥的戰場,我的心裏就會充滿幹勁。


    這種任務一定要由我自己來完成。為了我珍貴夥伴們的未來,還有為了最重要的莉音。


    *


    我和沙織一起離開東京證券交易所,搭上了迴社辦的電車。


    雖然車上本來是很擁擠的,但是過了新宿之後,突然間空了很多。下午三點左右,往東京西部路線的電車總是沒什麽人。


    我和沙織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好像完成一件大事般,終於放鬆下水的沙織開口說道:


    “你演講的時候真的很有氣勢耶,讓我嚇了一大跳!”


    “那都是因為我有事先做準備,而且還和恆太一起熬夜商討對策的關係。”


    “你不會想睡嗎?現在你睡一下也沒關係哦!到站了我會叫你起來的。”


    “不用,我現在的情緒有點亢奮,所以是很清醒的。總覺得很有滿足感。莉音曾經提到‘演戲的舞台’,我現在終於實際感受到,而且能夠理解了。就好像演完了一出很受歡迎的連續劇一樣。昨天我如果沒有恆太的幫助,我一定還是會自我逃避,選擇用比較輕鬆的方法。”


    沙織聽到我這麽說,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


    “咦——恆太那家夥也能幫上忙啊?看來多少要對他刮目相看囉!”


    “你現在說的話如果讓恆太聽到了,他應該會說‘這是沙織拜服在我軍門之下的曆史瞬間’,然後四處宣揚哦!”


    “啊哈哈!他一定會這麽說!我看果然還是不要對他刮目相看比較好。”


    沙織發自內心露出笑容。


    “沙織你也很厲害哦!像今天這種大規模的記者會,還好有你代替莉音協助我。”


    “我派上用場的時間就隻有那麽一點點。隻有簡單地寒暄,以及指名記者發問而已。”


    “可是,沙織竟然能在這種大場麵完成任務,你的進步真的很大哦!”


    我直直地凝視著沙織。


    “因為我看過莉音那麽做……”


    “就算是這樣,莉音如果看到今天沙織你的表現,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從小時候開始大家就一直在一起,這還是沙織第一次替莉音扮演她的角色吧?”


    “可能是……吧。雖然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事。”


    “莉音一定會比誰都高興的。”


    “……她真的會這樣想嗎?”


    “是啊,一定會的。”


    突然間沙織垂下了視線。


    “那個……glk學苑匯入了十二億日圓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爸爸和媽媽……在客廳一起抱頭痛哭。在欠錢的那段時間裏,爸爸的表情像槁木死灰一樣,媽媽也很慌張……因為覺悟到我們家就快要被拍賣掉了……我爸爸的公司之所以還能保住,我們還能住在現在的房子裏,還有我爸爸媽媽能言歸於好,我覺得一切都是因為有莉音在身邊的關係……”


    “對啊。如果莉音不在身邊的話,我想我們可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發生。雖然很不甘心,很丟臉,但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一直受到莉音的保護對吧?雖然我偶爾會覺得很煩……嗯,之所以會覺得很煩,我想一定是因為太常跟莉音在一起了。即使是這樣,從很久以前開始,莉音就一直是我最重要的姊姊。”


    “我覺得莉音也把沙織當成是親妹妹哦!雖然從以前開始,她就很會使喚人做事,但相對地,莉音給我們的其實更多。”


    “嗯……真的是這樣呢……”


    沙織低聲呢喃,視線迴到了我的身上。


    “在莉音歸隊之前,如果我們能結束亞克昂斯的並購案就好了。”


    “對啊,我是打算這樣做的。”


    “加油哦,在那之前把這件工作結束,莉音出院之後,我們大家一起盛大地歡迎她吧!”


    “是啊,就由我們五個人開場宴會慶祝吧!”


    “嗯!每次都是交給莉音去做,至少這次我們一定要讓她嚇一大跳!”


    “那麽,準備工作就交給沙織全權負責可以嗎?”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我接受宴會部部長的職位,羽月董事長。”


    沙織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這麽說著,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


    *


    對著在社辦集合的我們,恆太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模樣宣告:


    “各位,我軍日前攻勢如火如荼,一切都要歸功於我這雙能洞悉一切的gigas之眼……”


    恆太的左眼閃耀著紅色光芒。


    “你自稱戰略的東西,似乎偶爾也會派上用場嘛!”


    沙織說完之後,我接著說了下去:


    “都是恆太的功勞。多虧他熬夜和我一起研究作戰策略,創造出個人特色對我來說是一個嶄新的觀點。我們已經順利渡過第一道難關。”


    “但是,看到巳繼被報導成野心勃勃的人物,我總覺得很奇怪。像是覬覦著總理之位,還有以顛覆國家為目標等等……總覺得像是在寫恆太。”


    實際上,電視上正在製造煽動的話題,說我是近年罕見的野心家。


    無論如何,根據報導,以最年少之姿進軍政界似乎變成了我的既定路線。不,不單純隻是政治人物而已,甚至還說我以總理為目標。


    在某個深夜播到天亮的著名政論節目,甚至打上了“最接近日本內閣總理的年輕人”的標題,各界一流的知名人士正在不斷地擴大討論我究竟有何野心。


    而且,這一切不隻停留在傳聞的階段,根據雜誌的揭露,似乎真的有政黨正在擬定接觸計劃邀我加入。如果最近如果有政黨和我聯絡,大概也不足為奇。


    在書店裏,開始看到以我為主題的書不斷出版。


    我看到的書名如下:


    ‘羽月巳繼vs日本政府’


    ‘為什麽羽月巳繼要顛覆國家呢?’


    ‘十六歲總理·羽月巳繼’


    那些書絕對不是在開我玩笑,都是知名學者和作家們很認真寫出來的書籍。到底這些書是從多早以前就開始寫呢?無論怎麽想,從時間上來說,寫完原稿至少也需要三天左右。應該是出版社方麵沒校稿就直接出版了,或許他們是以新書上市的時機作為最優先的考量。


    可是,我居然能讓社會引起騷動,政治人物真的這麽有權力嗎?


    在我的認知當中,別說是政治人物了……甚至連內閣總理都不是很厲害的掌權者。政治人物為了當上總理,結果還是必須向企業家及資本家們募款,即使真的擔任總理,也不可能光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決定什麽。沒有任何職業有那麽多束縛吧。


    就算總理或總統掌握發射核子武器的按鈕,但也不會去按下那個按鍵。必須和政界及關係團體不斷地事先溝通好,有時必須把募集款項發給相關人士,直到讓各方麵都能認同,做好一件事至少都要好幾年,實在非常沒有效率。


    如果當上政治人物,是距離莉音的理想最近的一條路,那麽革命社的目標絕對是踏入政界。但是,莉音從未提及這個話題,未來一定也不會有吧。


    對一般大眾來說,政治人物和娛樂圈明星沒有兩樣。就像是政治、體育新聞和連續劇的話題一樣,隻是為了讓大家用來打發時間罷了。


    恆太雙手環在胸前,得意地說道:


    “嗬嗬嗬,這樣也好。看來,即使說出征服世界的宣言也沒關係。如果是我,我一定會宣稱自己要征服宇宙……”


    我立刻點了點頭。


    “對啊。都已經切進這條路線了,若是對我們的事業有好的影響,像是宣布要成立新政黨,或是宣稱以擔任內閣總理為目標,應該也可以吧。”


    “拜托你了,巳繼。革命社集團的未來,就全靠我偉大的經營手腕,還有你那說大話的本領。”


    “和你的經營手腕沒關係啦!”


    沙織說完之後,我接著說了下去:


    “提到說大話,恆太應該比較適合吧!”


    “嫉妒我的能力的話,不如把時間花在鍛煉自己的能力還比較有建設性。不過,有一個天賦異稟的人就在身邊,一不小心就會嫉妒起來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了解啦!”


    恆太故意歎口氣之後,繼續說了下去:


    “革命社實在是很幸運。因為有我適才適所地分配和管理,才讓你們這些家夥馬馬虎虎的能力得以充分展現。莉音是個冒險家,巳繼是個全方位人才,沙織是cosy少女,然後我們還有革命社第二號人物,頭腦很好的天才柚學姊……因為我們的組合如此具有獨特性,所以才需要我靠西洋棋鍛煉出來的統治能力。”


    沙織聽到恆太的這一番話,冷哼了一聲,完全不搭理他,兀自走到外麵去。


    然後,她向默默對著電腦的柚學姊開口說:


    “欸,柚學姊,你都一直對著電腦工作,可不要累壞了哦!稍微休息一下嘛!因為柚學姊和某個自稱策略家的人不一樣,你可是我們絕對不可或缺的人才。”


    柚學姊從電腦熒幕前麵抬起了頭,臉上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我會更努力的。因為我沒有其他用處,所以我想做好莉音社長交待的事。”


    柚學姊的眼下有黑眼圈,應該又是熬夜了吧。


    恆太又過來插嘴。


    “我交待小柚一個極機密的任務。”


    “應該不是你交待的,是莉音交待的吧?”


    “還不都是一樣。因為莉音每次想到的事和我幾乎一樣,隻是莉音比較晚一點去執行而已。說起


    來,莉音其實是受到我gigas之眼的操縱。”


    “是是是。真是了不起的世界觀。我覺得恆太你真的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家夥。”


    “話說迴來,針對以後的作戰計劃……你們有什麽建議嗎?”


    恆太環顧我們傲慢地說。沙織迴話說道:


    “立花董事長看到昨天我們召開記者會,他應該也會召開記者會吧。所以暫時也隻能先等等看了吧?”


    “嗯,言之有理,好吧,就把確認立花的動向列為優先考量。”


    “等一下。其實,我有一個想法。”


    我站了起來,悄悄地說出我籌劃已久的作戰方法。


    “正如沙織所說的,立花董事長在這幾天之內一定召開記者會。或許是明天,又或許是後天。我有一個提議,這次換我主動闖入會場。”


    “什……什麽……?你這家夥是認真的嗎?”


    麵對著受到驚嚇的恆太,我大大地點頭迴應。


    “嗯嗯。我覺得現在的我,可以和立花董事長一決勝負。”


    “但是,你知道他召開記者會的時間地點嗎?”


    對著偏著頭的沙織,我迴答她:


    “時間還不知道。不過,隻要是和亞克昂斯tob有關的記者會,無論是他們或者是我們,地點一定都是在東京證券交易所。至於時間方麵,立花董事長應該會通知各家媒體,我們隻要去問某幾位記者就可以了。那些記者沒有瞞著我們的理由,一定會告訴我們的。立花董事長之所以能闖進我的記者會,應該也是使用這個手法吧。”


    “或許是那樣沒錯……但是能贏嗎?巳繼會不會再次……受到殘酷的打擊?我擔心……”


    “我這次一定能贏。這是最後決戰。如果這次可以贏過他的話,那就我們就勝利在望了,一切就交給我吧!”


    “既然……巳繼都這麽說的話……”


    突然,恆太捂住戴著紅色隱形眼鏡的左眼,高聲大笑:


    “嗬嗬嗬,其實我也正想著相同的事。如果我們就這麽中斷攻勢,那就是下策中的下策。現在正是發動總攻擊的時機。巳繼,沙織!就發動※噴射氣流攻擊吧!” (譯注:機動戰士卡通中黑色三連星部隊的攻擊招式。)


    “我說你啊……你剛剛不是才說以確認對方動向為最優先。難道這麽快就忘了嗎?”


    沙織再也受不了,出言指責恆太,但他隻是用力地聳了聳肩。


    “喂喂,沙織好像無法看穿我真正的想法喔?身為指揮者的我,任務並不是發號施令,而是讓每個人能站出來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然後再做適當的調整。巳繼,我相信你已經有能力自己在台麵上說話了。”


    “不能把恆太抓去對付媒體,真是可惜……”


    沙織歎了口氣。


    “看來今晚又要和巳繼一起熬夜了。”


    “對啊,今晚也要請恆太陪我了。我們一起熬夜模擬明天的作戰。”


    “你看、你看,居然這種有對指揮官頤指氣使的部下,我還真是辛苦……”


    “那麽,大家沒有異議吧?我們就在下次一決勝負吧,大家要同心協力哦!”


    我以篤定的語氣說完之後,大家都深深點頭表示同意。


    *


    我從采訪過我好幾次的記者那裏問到了時間,在立花董事長的記者會開始前,我人就在東京證券交易所的附近。


    為了不被立花董事長遇到,直到記者會開始之前,我都在離會場最近的一家咖啡廳裏等著。


    我點了一杯咖啡,坐下來打開電腦。我又和恆太一再模擬記者會的情境。話雖然如此,畢竟是臨時抱佛腳,隻靠一個晚上想出來內容相當有限,而且也有很多地方應對得不夠細膩,不足之處也隻能靠自己的力量和心力去補足了。


    我估計好記者會開始的時間,走出了咖啡廳,往東京證券交易所會場去。


    立花董事長用麥克風演講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瞥視一下會場之後,發現到處擠滿了媒體記者。


    我混進最後麵去,聆聽起立花董事長的演講。


    “我曾經公開宣布,如果革命社提高tob的價格,‘我們一定會提出比那個更高的價格’。但是,我不得不破壞這個約定。革命社方麵提出的tob價格是一千六百三十日圓,對於這個價格,我已經不可能再往上加了。真的非常抱歉。全都是因為我輕率的發言破壞了公開約定。”


    立花董事長說起道歉的話語。


    果然是立花董事長,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這麽坦率。在該低頭道歉的時候就低頭,不會找任何藉口。雖然對方是敵人,但是我再次感覺到他的態度很值得學習。


    在場的記者記者提出了問題:


    “那麽就代表您打算放棄tob之戰,我這麽理解對嗎?”


    “不,就算如此,我們還是會繼續參戰下去。這次擔任白馬王子角色的五菱商事、大日本物產,都同意提出一千五百日圓的tob價格。雖然和革命社提出的一千六百三十日圓價格還差上一截。即使是這樣,還是希望各位可以響應我們的tob。”


    這裏所謂的白馬王子企業,就是指願意收購自己公司的友好企業。


    “你們這次tob的價格無法超過革命社的原因何在?”


    “革命社提出的價格超過企業本身的價值。當然,我們認為未來我們的集團會更龐大……但是,就算如此,在這麽不景氣的時勢之下,無論是五菱商事,或者是大日本物產,也無法接受超過特定價格的tob。而且,就算我們為了提高價格讓集團內的關係企業去籌措資金,我想金融機構也不會同意的。”


    另一個記者舉手發問:


    “我是日濟新聞的真田。你們tob的價格比革命社還低,請您老實說,你們有勝算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們必須獲得勝利。因為革命社公司的合夥人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其實是外資企業,也是著名的美國投資銀行。不,我當然不是說外資不好,我們也和許多的外資企業有緊密的合作關係。可是如果叫我賣掉核心事業的話,我總覺得自己心生抗拒。”


    立花董事長說到這裏,往前踏出一步。


    “亞克昂斯匯集了世界頂尖的經驗和技術,因而逐漸茁壯,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服飾連鎖店,已經是垂手可得的目標。”


    然後,他慷慨激昂地提出了訴求:


    “各位,我們是日本企業!絕對不能賣給外資企業!如果各位是愛國的日本人,那麽請不要迴應革命社方麵的tob。我們已經不能再出賣日本了。和我們一起創造日本的未來吧!”


    他的演說內容記者們完全無法插嘴。大家的心中似乎都感受到了什麽。


    就我來說,我的看法和記者們有一點不同。


    雖然立花董事長是個非常正直的人物,不過,他現在這個時機的演說內容,應該說太誇大了……總之,我很清楚其中摻雜了謊言。經過幾次的交手,我確信立花董事長要說服別人的時候,一定都是透過邏輯來說明。而且,我深信他絕不是那種使用卑鄙手段操弄人們情感的人物。不過,立花董事長很清楚,在這個情況下隻能訴諸感情論調。


    采用訴諸日本人愛國心的手法太過曖昧。首先,立花董事長畢業於國外的大學和研究所,在公司服務的時候也長期在國外工作,他是一個比誰都還要更具全球化視野的人。亞克昂斯已經積極拓展海外市場,進行跨國企業化的過程中,也會在所謂的避稅天堂等地設立分公司。這位經營者絕不可能隻有考慮到在日本本土的情況。這樣的他,竟然在采用訴諸日本人愛國心的手法,我感覺到有點不尋常。


    立花董事長采取訴諸感情論調的手法,表示他拚命想在tob上獲勝。再怎麽說,他不可能輕易放棄自己用生命創立的亞克昂斯。


    我能看穿這一切,或許是因為之前曾經被立花董事長逼得走投無路,或許也代表我有所成長了。


    ——如果要闖入會場的話,現在正是最佳的時機。


    我下定決心之後,把手上的公事包放在會場的一隅。


    然後,我開始往講台的方向走過去。就像上一次記者會時,立花董事長緩緩地往講台走過去一樣。


    我一步步穩穩地踏著腳下的步伐,直視著立花董事長往前邁進。


    在一旁的記者,發現我突然出現之後紛紛驚叫出聲。這樣的聲音逐漸往四周擴散,如同巨浪般籠罩整個會場。


    最初立花董事長歪著頭皺起了眉頭,一直凝視著騷動起來的記者們。不過,當他終於認出我來的時候,不禁睜大了雙眼,從椅子上彎著腰站了起來。


    騷動中,我始終從容不迫地前進。一步一步穩穩地踏著步伐,慢慢地。


    懷抱著像拳擊手即將上擂台爭奪冠軍的心情。


    在我直視著立花董事長往前邁進時,我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方針。雖然非常粗略,不過主要可以分為兩點。


    1不攻擊立花董事長


    不抓住對方的弱點,不出言挑釁,不用吵架的方式和立花董事長過招。這樣才符合日本人的氣質。不主動攻擊,站在對方的立場,一起克服煩惱、痛苦,這樣可以引起日本人的共鳴。亞克昂斯畢竟是東京證券交易所的上市公司,股東大多數是日本人,必須采取這種訴求方式。


    2闡訴正當性


    立花董事長的戰略是,訴求日本人的愛國心——也就是所謂的催淚戰術,這點已經可以確認了。所以,我就不要去碰這一點,我方隻要確保正當性即可。隻要穩住這條路線,那麽在tob價格上取得優勢的我們,應該可以勝過立花董事長。


    經曆了許多開記者會的經驗,我已經學會了一些事。


    基本上迴答的時候要坦率。身邊可以看到的事,立刻就可以知道的事,怎麽樣都要直率地,正確地訴說事實。盡管承認後會有多難過或是痛苦,也要咬著牙誠實坦承,不要找任何藉口來搪塞。


    但是,除此之外的大部分(真正的目的),隻要撒些謊、演演戲就可以了。例如,我是否以把內閣總理當為目標,若是媒體或者觀眾有興趣的話,偶爾可以撒一點謊,至於願意相信哪一句話,由他們自行決定即可。


    我現在已經知道實話和謊話——使用上的比重和語氣的調整,才是對社會大眾公開喊話時最重要的事。


    實話占95%,謊言占5%。


    這是目前為止我自己體驗出來最佳的比例。


    以前的我,以為什麽都用演的就可以了。但是,那是我個人的認知錯誤。當時什麽都我還不了解,現在我終於能理解演戲的意思了。


    不能全部都用演的,而是要在故事情節中加入真實的自我。如果能做到這種地步,演技才能真正打動人心。若是做不到的話,演技就隻不過是單純的演技罷了。


    演員或者偶像都一樣。要能活用真實的自我,除了要有誠實的言行舉止,在關鍵時刻,還必須演出觀眾期待的模樣,兩者要交錯使用。


    當然,這是對一般大眾公開喊話時的狀況而已。對於重要的好朋友和事業夥伴就要有百分之百的正直。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充分展現自己強大的存在感,抵達了講台。


    我飛身躍上講台,帥氣地轉向記者們。


    “各位,大家好。我是革命社的羽月。聽說立花董事長在這邊召開記者會,所以我就過來打擾了。”


    然後我看著立花董事長,用著記者們聽得見的聲音說:


    “如何?我都已經來了,是否也能讓我一起參加呢,立花董事長?”


    記者們立刻發出歡唿聲。


    然後,記者們開始熱烈地拍手。


    雖然立場逆轉,但是之前我也看過同樣的光景。


    立花董事長不想讓記者們聽到,於是用氣音低聲地說:


    “你、你是認真的嗎?”


    “我如果不是認真的,就不會來了。”


    我臉上露出微笑,用氣音迴答他。


    然後,立花董事長不禁笑出聲音來。


    “了不起、了不起。我真是服了你了……請坐。”


    我點了點頭,立刻就坐了下來。


    會場裏響起記者們的如雷的掌聲和喝采聲,非常歡迎我的到來。


    立花董事長歎了口氣之後,拿起麵前的麥克風,用著記者們聽得見的聲音說:


    “那麽,接下來該怎麽進行呢,羽月董事長,您有什麽想法嗎?”


    上一次立場相反的我,因為立花董事長的突然出現而慌張不已,腦袋一片空白。但是,立花董事長卻能冷靜地應對。


    “好吧……那麽,就和上一次一樣,就由各位媒體記者來決定我們的談話內容吧。”


    立花董事長點了點頭,指名眼前的記者發問。


    記者似乎很興奮,立刻開口發問:


    “這是羽月董事長的敗部複活戰嗎?”


    對方說是我的敗部複活戰,那就表示他認為在上次的正麵對決“我完全敗北”。確實是這麽迴事沒錯。


    我坦率地點了點頭。


    “您可以這麽認為吧。”


    換句話說,我在公開的場合承認上次我輸了。


    “如何,因為這是個好不容易可以討論的舞台,就用互相發問的方式進行,好嗎?”


    “說得也是。那麽,就從我開始發問,可以嗎?”


    立花董事長立刻說道。


    這是應該是他想取迴握在我的主導權才這麽做的。現在的我,非常了解立花董事長的心情和盤算。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請。 ”


    立花董事長手拿麥克風,交互看著我和會場的人,開始說起話來。


    “那麽,我想請教關於革命社的合作夥伴的事。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素來以金融禿鷹的行徑而聞名。就像是以金錢遊戲為主業的企業,不具任何生產性的投資銀行。你們竟然說要和這種企業共同經營事業?”


    “我覺得這樣的指責很抽象。您不覺得像金融禿鷹或者是金錢遊戲這種的說法,其實都是毫無根據的惡意中傷嗎?”


    對於我所說的話,立花董事長沒有絲毫動搖,他靜靜地迴答:


    “那麽,讓我來舉個具體實例吧。在座的記者們應該都很清楚,以前史坦柏格·德瑞斯勒隻用二十五億日圓並購的長門長期信用銀行,結果隻經營了三年就讓它公開上市,後來又以五千三百億日圓的價格賣出。那些人根本沒有長期經營的觀念,也沒有商業道德可言。”


    “我認為,這隻是純粹想提高一家企業的價值。當然,我不得不承認,就股市的市場觀感來說,確實是不符常態的……不過,我認為,他們做得光明正大,旁人並沒有插嘴批評的餘地。”


    “是這樣的嗎?究竟有多少屬於日本人的錢財流進了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啊?若是長期經營的話那倒還好。但那隻是在短期間內讓某家企業的市價大漲,然後毫不猶豫地立刻轉手賣出。他們正打算對亞克昂斯做相同的事!”


    以立花董事長訴求感情的戰略來說,以長門長期信用銀行為例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這個問題去年又被媒體炒作,甚至在國會上也是被質詢過的議題。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對於經營困難、投入公共基金約五兆日圓的長門長


    期信用銀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組成了並購投資信托,隻用了二十五億日圓就並購了。然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更投入了一千億日圓進行了經營重建之後同時上市,接著便以五千二百億日圓賣出了。其中獲得的利益大約超過四千億日圓。不但如此,因為投資信托設在海外的緣故,日本政府無法針對交易所得進行課稅,因此遭到強烈的批判。


    讓日本國民如此氣憤不平的是,對這個經營困難的大銀行,竟然投入了五兆日圓國民的血汗錢。


    不過,史坦柏格財團並非設下陰謀要從日本奪取五兆日圓。史坦柏格·德瑞斯勒費盡全力、努力經營的事,理智上誰都可以理解。但是就算如此,媒體和國民會感情用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然而,我一不小心變成站在為史坦柏格德瑞斯勒辯護的立場了。不,讓我陷入這個僵局的,正是立花董事長的作戰方針。


    一般來說,一旦在感情論戰術之下落於被動地位,就怎樣也贏不了了。


    有這麽一個故事。


    歐洲的某個城市,對於是否應該在自來水中加入氟作為預防蛀牙政策舉行公民投票。


    市長團隊提出用氟處理自來水的方法,展開了充滿邏輯而且合乎常理的宣傳工作。他們如實地提出醫學博士的各種研究數據,也介紹其他地區的成功案例,有條不紊地闡述相關意見。


    另一方麵,反對派——也就是市長的政敵,從頭到尾都以訴諸情感方式進行宣傳。具體來說,反對派就隻發了些變形老鼠的傳單,上麵寫著“讚成用氟處理自來水會殺死居民”、“用氟處理自來水會讓我們的臉變醜”等等犀利的字眼。在街頭演說時,一直散布製造恐慌的言論,不斷對市長進行攻擊。


    那麽,最後讚成派和反對派是哪一邊獲勝呢?


    當然公民投票的結果,是反對派得到壓倒性的勝利——


    現在,我和立花董事長透過媒體站在麵對一億二千萬日本人民的舞台上。


    意見的內容愈淺顯廣泛,愈能增加感情論的威力,而能左右人們的意見。在這樣的舞台上很理性地去討論事情,隻會讓自己陷入死胡同。


    因此,我知道這麽做很危險,不過我還是迅速決定采取其人之道反製其身的作戰方式。也就是反過來用感情論去譴責日本的金融機構。因為這樣感覺像是我聯合外國勢力中傷日本企業,所以這種方法也暗藏危險。盡管如此,為了推翻立花董事長的論點,目前我也隻想得出這個辦法。


    我探出身子,對會場的媒體記者們說:


    “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經營手腕是值得稱讚的。然而,對於日本金融機構看都不看長門長期信用銀行一眼,也應該同時加以譴責。”


    立花董事長愣愣地看著我。


    我無動於哀,繼續說了下去:


    “聽清楚了,其實大家都有所誤解。價值原本高達五千億日圓以上的銀行,結果用二十五億日圓就被賣掉了,媒體對此有嚴厲的批判。但這是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責任嗎?”


    為了讓記者們能消化我說的話,我刻意頓了一會兒,然後又更大聲地說:


    “長門長期信用銀行破產之後,暫時由日本政府接手管理。如果是這樣,用那麽便宜的價格賣出去,難道日本政府本身沒有責任嗎?然而,日本政府當時宣稱已經低頭要求日本的各大都市銀行接手了。如果是這樣,當時日本各大都市銀行對長門長期信用銀行瞧都不瞧一眼,難道經營眼光就沒出錯嗎?不、這些銀行不但有過失而已,如果追究經營責任的話,難道不是個錯誤嗎?接手長門長期信用銀行這件事,最後之所以落到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手裏,不正是沒有一間日本的金融機構願意接手嗎!?我們日本自己的過錯,為何什麽要轉嫁到別人身上去呢?雖然我僭越了,不過,我還是想向媒體的各位記者說,你們報導的角度是不正確的。就因為是日本自己的問題,所以更應該追究事實的真相。”


    會場頓時陷入沉默。


    為了抵製訴求感情論的立花董事長的作戰,這樣的做法應該就差不多了吧。若是做得太超過,反而會觸動記者們的敏感神經,惹惱他們。


    立花董事長突然放下手中的麥克風,靠近我耳邊。


    然後,用著隻有我能聽得見的聲音輕聲呢喃道:


    “完全如同你說的一樣哦!”


    因為這句話我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立花董事長再次拿起麥克風,這次他是對著記者們說出完全相反的話。


    “不對,羽月董事長的見解是錯誤的。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目的隻是為了高價賣出,是體係惡劣的禿鷹。反覆的金錢遊戲,隻會讓經濟荒廢而已。從雷曼兄弟破產開始至今的金融恐慌,就是追求金錢遊戲的人自己招惹來對人類的災難。我認為,亞克昂斯是日本貴重的財產,絕對不能賣給史坦柏格德瑞斯勒。”


    果然隻有訴諸感情論,才是立花董事長唯一的突破口。


    也因為如此,在真實和誠實的中間,隻有這個部分,立花董事長混入了謊言。而且就對著站在身邊的我,正大光明地展示著這樣的姿態,對著媒體和觀眾們卻用什麽事都沒有的神情訴說著。


    立花董事長滔滔不絕地訴說訴諸日本人感情的言論。


    那個充滿威嚴的態度,對於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具備了一種說服的魔力。


    對這位站在身旁、演講經曆十足的經營者的高明手腕,我愣愣地持續觀看著。


    還有太多事,不得不向這個人學習。


    tob的提示價格略勝一籌,這是革命社唯一的優勢,真的要麵對麵和立花董事長一決勝負的話,還是敵不過他吧。


    立花董事長的話暫時告一段落時,我接著說:


    “那麽接下來換我了嗎?”


    放下麥克風的立花董事長點了點頭。


    我先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之後,開始訴說自己內心的真正感受。


    “本來,我進入這個會場,是想來一場舌燦蓮花的雄辯。但是,站在交戰對手的立場來說,也不難察覺立花董事長的心情。亞克昂斯是立花董事長一手栽培、獨一無二,而且非常優秀的企業。或許也曾經遭逢困境,也曾經走過非常艱辛的道路。盡管如此,如今卻成長為世界之冠的企業。若沒有立花董事長,應該是不可能誕生這樣的企業。”


    說到這裏,我暫時先停下來,稍微將視線轉向立花董事長,露出充滿敬意的表情。


    “關於並購之後亞克昂斯的經營,我們革命社已經取得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所有的委托。這一點是我們可以確定的。並購後,所有的經營戰略也幾乎都繼續沿用。依我們看來,亞克昂斯的方針也是非常出色的。”


    這個發言的目的有兩個。


    1與其采取拙劣的手法,不如以謙虛的姿態示人。


    2說明並購後的安排,仿佛革命社並購成功是一件極其自然,眾所皆知的事。


    針對我說的這番話,第二列的記者舉起手站了起來。


    “那麽並購亞克昂斯到底有什麽意義呢?不改變經營方針的話,就令人覺得沒有如此強行並購的必要啊……”


    “革命社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要讓‘orion服飾’和亞克昂斯策略聯盟。除此之外,我保證不改變任何經營方針。當然我們會安排董事進去……但經營的態度是不會有變化的。因為亞克昂斯的經營戰略,完全沒有任何能夠指責的餘地,可說是非常出色的。”


    “原來如此。那麽策略聯盟之後的目標等等,是否能說明一下呢?”


    “首先要在日本取得成功,然後向亞洲拓展。這就是需要倚靠亞克昂斯的事了。最適合我們的人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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