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學校的午休時間。


    平常總是率先跑來我這邊的沙織,今天卻依然趴在桌上坐著。


    所以今天我主動走過去,開口叫了她。


    「沙織,我們去吃飯吧!」


    「……嗯。」


    沙織抬起了頭,一臉困擾地微笑著。


    她感覺很沒精神。


    應該都是莉音的錯。


    昨天,從螃蟹專賣店迴去的路上,我去了沙織的家。這種時候安慰她是我的任務,不過沙織關在房間裏不出來,所以我並沒有見到她。


    而且,就連跟我應對的沙織媽媽都好像很消沉。因為去了美國,所以我是暌違了一周跟沙織媽媽說到話。她的樣子看起來滿奇怪的。發生什麽事了嗎?


    而今早,我累得睡到接近遲到邊緣,所以出門時沙織早就去學校了。


    因此,我想等午休時間再好好跟她聊聊。


    在餐廳買好午餐,我們走向了頂樓。


    我們坐的地方,是能俯瞰校園的場所。因為每天都坐在同樣的位置,所以不知不覺間,那裏就成為我們專用的特等席了。


    如果是在這裏的話,連社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眺望著柚學姐替自動販賣機補貨之後,呆呆地佇立在販賣機前的身影,度過午休時間。


    不過,今天的沙織話很少,午餐幾乎沒有動。


    「你好像沒什麽精神耶?」


    「是嗎……啊哈哈……」


    沙織硬是擠出笑臉。


    「……你有什麽煩惱的事,沒辦法跟我說嗎?」


    經我這麽一間,沙織移開了眼神,然後陷入沉默。


    我大口吃著可樂餅麵包,等著沙織說話。


    沙織一邊猶豫不決,一邊靜靜地開口:


    「那個啊……」


    不過,她就那樣垂下了視線,然後再次陷入沉默。


    「你在煩惱的是昨天的退社宣言嗎?我也覺得莉音做得太超過了。對不起哦……如果你真的真的想退出的話,我會好好替你去講的。」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


    還有什麽其他的原因嗎?


    我靜靜地等待沙織說話。


    「……我果然……還是想跟巳繼在一起。即使隻有一小段時間也好,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久一點。因為,說不定……」


    沙織欲言又止。


    「不是社團的話……是不能告訴我的事嗎?」


    沙織的視線立刻移迴我身上,拚命地否定。


    「不對,不是那樣的……」


    「嗯。」


    「……我隔了一個禮拜迴到家裏之後,才發現爸爸媽媽吵架了……」


    「這還真是罕見耶。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這對沙織家的夫婦感情超好。從小就在沙織家出入的我,從沒見過他們夫婦吵架。


    「……好像是……爸爸的公司情況不妙……他們說負債三十億之類的。」


    「這怎麽可能!?有哪裏弄錯了吧!?」


    銘廣社股份有限公司——這是沙織的爸爸經營的公司。


    這是一間年營業額四十億口圓,擁有五十名員工的中型廣告代理商。


    主要負責的廣告是地方電視台與廣播電台,與想在地方上刊登廣告的企業做生意,就是他們的工作。


    在被稱為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嘯影響下,年營業額數十億等級的中型代理商,每一間的經營狀況都在惡化,正在接連不斷地倒閉。


    但在這種情況之下,銘廣社卻是一間屹立不搖的公司。


    銘廣社的主要客戶是宗教團體和公益法人。宗教團體這個最大的合作廠商,旗下涵蓋了許多的企業,所以即使不景氣,公司業績也很好。


    除了這一點之內,某個「特殊因素」也有影響。


    以東京為中心的全國電視網,對於播放審查標準很嚴格,宗教團體係的廣告常常受到限製。不過,若是地方民營台的話,播放審查標準就很鬆,宗教團體的廣告也能輕鬆地獲得通過。所以,我們在東京的民營台幾乎不會看到宗教係的電視廣告,但到了地方上的話,就常常能看到宗教類的廣告。


    因此,替宗教團體在地方台刊登廣告,不但是一份很棒的工作,也像是一種特權。所以我才會猜想,如果沒發生特別棘手的事,銘廣社的經營應該不會顯著惡化才對。


    沙織吞吞吐吐地說:


    「我不太知道詳細情況。可是,他們說過,公司或許會破產。說房子在跟銀行借錢時也拿去做擔保了……所以,說不定不能再住下去了……我不想和巳繼分離啊……」


    「……三十億嗎?如果賣掉沙織持有的速水股票,現在股價正好也漲得很高,說不定能勉強湊到錢哦!」


    「……是這樣的嗎?股票我是不太懂啦。」


    沙織詫異地注視著我。


    對沙織來說,並購速水的一連串過程,大概就像在作夢一樣。自己究竟擁有的資產究竟有多龐大,她似乎完全不知道。


    為了讓她打起精神,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絕對沒問題的啦。我們先去找莉音商量看看吧。如果不行的話……我會想辦法處理的。」


    「唔、唔嗯。」


    「好了,走吧。」


    「咦?可是現在是午休時間,再過不久就要上課……」


    我站起來抓住沙織的手。


    「現在馬上就去。」


    「三十億哦。既然是沙織家的危機,我們就想辦法解決吧。」


    我們去找莉音商量後,她立刻就給出了令人高興的答複。


    昨天沙織「不做了」的宣言,難道她一點都不介意嗎?


    沙織發出了疑惑之聲。


    「咦……!?」


    「那麽,用革命社的錢可以吧?」


    我進一步提出確認,莉音迴答:


    「可是,革命社的預備金隻有十五億圓左右而已。為了保險起見,立刻把那些存款調整為可以運用的狀態,我們先準備好對策吧。由於事關十五億資金,要是隨便挪用的話,就會構成瀆職行為。放學後,等恆太與小柚來了就召開董事會,貸款給沙織家公司的事,就在董事會上做決議吧!」


    公司的錢不屬於個人所有,說到底是屬於公司的,對於那些錢的管理,董事必須負起責任。


    所以,隨便依個人之便動用公司的錢,那就構成對公司的犯罪——瀆職行為(濫用自己的地位,背叛原本被賦予的任務或信任)了。


    對革命社來說,十五億日圓是一筆龐大的資金,所以對公司有責任的董事必須聚集在一起討論,然後以再公司全體意見之立場去動用。


    「……真、真的嗎,莉音?我明明都說要退出社團了……」


    「你在說什麽呀?這麽做是當然的吧!我們是從小就一直在一起的家人耶!沙織的危機就是我們的危機!為了守住沙織的家,十五億根本不算什麽哦!但隻靠革命社的存款是不夠的,我們先去找叔叔把事情問清楚吧!」


    莉音站起來,抓住沙織的手臂。


    「好了,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吧!」


    「去哪裏?」


    「當然是叔叔的公司囉!首先得厘清狀況才街。」


    銘廣社在新宿。從當地車站搭電車去要花一小時。


    我們蹺了課前往車站。


    *


    叔叔顯得很憔悴。


    我上次見到他不過是兩個星期前的事,如今卻已經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他用臉頰凹陷、疲勞不堪的樣子,朝著我跟莉音露出虛弱的笑容。


    叔叔毫不在意我們從學校蹺課過來


    的事,開口說道:


    「唷,莉音、巳繼。我總是很開心地看著你們的活躍哦!不知不覺之間,你們就變得這麽傑出了。」


    深深地坐進董事長室沙發中的叔叔,一副連要挺直腰都很辛苦的模樣。其雙臂無力地垂著,一臉像是已放棄活下去的重傷士兵的表情。


    莉音開口詢問:


    「叔叔,怎麽一迴事?這件事我們是第一次聽說。」


    「這件事是指?」


    「我們剛才從沙織那邊聽說了。說您背了三十億的債務,公司陷入了危機。」


    沙織替我的話做了補充:


    「在學校裏,我去找巳繼和莉音商量了。結果他們說願意幫忙……」


    「哦……原來如此……事實就是那樣沒錯。為了設法讓公司生存下來,我目前正在跟銀行交涉當中……」


    「發生什麽事了嗎?假如情況不妙的話,說出來不就好了?」


    「這種情況……對我來說也是很突然的啊……」


    他歎著氣說下去。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判斷失誤。就算找藉口也沒有用。雖然很不甘心……雖然很不甘心,但……被眼前的利益給迷住的我,真是個笨蛋……」


    叔叔用雙手捂住了臉。


    莉音站了起來,抓起了沙織的手。


    「沙織,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先離開?」


    「咦?」


    「之後的事就交給我跟巳繼。你要在新宿閑逛也好,要迴去學校也可以。」


    「為、為什麽?可是……」


    莉音用力拉著沙織的手,打開董事長室的門,將她推到外麵去。


    「別問了。姐姐說的話要乖乖聽。」


    「等等,莉音?」


    莉音啪的一聲地關上門,從裏麵上了鎖。


    沙織雖然敲了好幾次門,但在知道沒用後,聲音就立刻沒了。


    莉音走迴沙發,再次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叔叔露出微笑。


    「這是在替我保留麵子吧,謝謝。」


    「別在意、別在意。那麽,願意說給我們聽聽嗎?」


    叔叔點了點頭,咬牙切齒地開始說明狀況:


    「負債雖然說有三十億,但原本其中有十七億左右,是為了籌措資金從銀行借來的,那部分是沒問題的。問題出在十三億上麵……」


    他再次歎氣。


    「其實啊,我們與某個客戶簽了約,但工作完成後,他們卻連一毛錢也沒付……就算對方說什麽都不肯付錢,我們也還是必須付錢給電視台跟廣播電台。身為廣告代理商,如果不付的話,生意就不用繼續做了。」


    「為什麽對方不肯付錢?工作沒做好嗎?」


    覺得很不可思議的我,提出了問題。


    「沒有,我們好好地把工作做完了,電視和雜誌上都刊登了對方的廣告。可是一切都做好了之後,對方卻完全不肯付錢……就是,我們被設計了……也就是說,那是計劃性地讓我們拿不到錢。」


    叔叔一臉苦澀,繼續說了下去:


    「不隻是我們而已,其他廣告代理商似乎也都上當了。在我們之前,日濟新聞係列的廣告代理商,好像被坑了二十億。在這種不景氣的時代,以為是好工作而跳進去的我,真是笨蛋啊……」


    「對方是誰?既然是十三億的工作,應該是規模滿大的公司吧?」


    叔叔聳了聳肩。


    「glk學苑——是有點名氣的全國連鎖補習班。」


    提起glk學苑的話,以補習班來說算是小有名氣的。我在電視廣告上也看過。它現在還是在雜誌上打廣告。這間大補習班以東京為總部,在全國各地都有分部。


    莉音皺起了眉頭。


    「可是,十三億日圓不會有點太超過了嗎?你們往來了這麽多次,難道過程中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嗎?」


    「我們跟glk學苑往來才第二年。第一年談的是四億日圓的生意,那些錢他們都立刻全額付清哦!這種不景氣之下,我們也很高興有這麽棒的合作廠商……第三年,當我們認真去做這分工作的時候,卻被擺了一道……」


    「原來如此。中了對方的圈套啊。」


    「況且glk學苑董事長的親戚,還是個很有勢力的市議員……不對,我現在說什麽都隻不過是藉口……」


    叔叔很懊悔地搖頭。


    「試過催款了嗎?」


    「當然是用盡各種方法啦!但是我們愈查就愈發現,要催討似乎是不可能的……其實,他們好像屬於這一類的哦。」


    叔叔用手指劃過臉頰。也就是說,對方是暴力集團。


    ——沒想到,glk學苑竟然是這樣的機構啊……


    第一次聽到的內幕,使我感到愕然。在這世上,好像還有很多很多我們所不知道的事啊。


    「就算打官司也無法討迴嗎?」


    「白費力氣、白費力氣。那是在浪費時間與金錢哦。碰上從最初就打著壞主意而四處設下計謀的對手時,要催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啦。」


    莉音朝著我擺擺手。


    叔叔也跟著說:


    「即便打贏了官司,也沒有任何意義吧。而且,沒有人敢對他們提起民事訴訟哦!」


    說得也是,向暴力集團提起訴訟的話,根本就是自殺行為。


    日本的民事裁判曠日費時,要花上好幾年。如果要全力打官司,麵臨存亡危機的公司,根本就撐不到訴訟結束。畢竟遠在判決結果下來以前,眼前的付款日期就會先到期了。況且,即使獲得勝訴判決,錢也不見得能拿得迴來。


    我曾經在書上看過。據說在日本提起民事訴訟,根本就是一種極度自虐的行為,隻會耗盡心力、時間、金錢,最後還可能落得一場空。


    「對我們這種薄利多銷的代理商來說,十三億是個扼腕不已的損失啊!我們非得早點付款給電視台跟廣播電台不可,手邊卻沒有現金;盡管正在向銀行交涉新的貸款,但那似乎也不可能了……不僅如此,了解事態的銀行還準備要收迴十七億日圓……現在的自宅也快不能住了……一切都是我自己判斷失誤,但……真令人不甘心啊。我已經束手無策了……」


    「你們與一般客戶,還有電視台、廣播電台之間的信賴關係穩固嗎?」


    莉青這麽問後,叔叔點了點頭。


    「那倒是沒問題……畢竟是往來二十年的老交情了。正因如此,我不能替他們添麻煩……」


    「假設啊,把之前接到的生意,全部都移轉到新公司的話……你認為客戶、電視台和廣播電台,會不會跟著過去?」


    「……嗯——我想應該沒問題……」


    「那就這麽辦吧。首先,就麻煩叔叔你馬上設立新公司。接下來,你能不能去說服現在所有的合作廠商,請他們把業務轉移到新公司去呢?」


    「也就是說……讓銘廣社變成空殼子,隻把沒問題的業務移至新公司去?」


    叔叔以目瞪口呆的表情說著。


    「想跨越難關,就隻能先把不受影響的部分給切割開來。要嘛就是設立新公司,要嘛就是分割公司……但如果能獲得合作廠商的理解,那麽選擇設立新公司是比較明智的。」


    「不過,做出那種事的話,我想銀行方麵的人會大發雷霆哦……因為客戶都會偷偷地轉移到新公司,隻有銀行被留在舊公司對吧?」


    「不,就是為此才要將事業移轉到新公司去。這才有利於和銀行方麵交涉哦!譬如和他們進行談判,請銀行方麵降低負債額度、或者是降低每月還款金額等等。」


    「可是……」


    「不用擔心。我們一邊備好這樣


    的對策,一邊討迴十三億日圓吧!」


    「你、你說討迴……他們的背後可是東丈會耶!你們知道嗎?那是日本第三大的指定※廣域暴力集團啊。我問過同業之後,發現大家果然都選擇忍氣吞聲。似乎沒有一間公司能討迴得迴來。」(譯注:指定廣域暴力集團,指在日本合法登記注冊的全國性黑幫,譬如有名的山口組。)


    「那麽,我們就是第一個成功的囉,就讓對方嚐嚐苦頭吧!」


    莉音以充滿自信的表情斷言。


    我聳了聳肩後開口道:


    「這次是和暴力集團交手嗎?」


    「我們是革命家吧?如果連一、兩個暴力組織都對付不了,那是要談什麽革命啊!」


    ——這叫革命家嗎……我想應該不是……


    我一邊把想說的話吞了下去,一邊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


    這裏是麵向人潮洶湧的繁華大街,glk學苑總部的前方。


    此處不僅有glk學苑的總公司,還有在連鎖學苑中規模最大的補習班。整棟八層樓的大樓都是補習班,七樓和八樓則是glk學苑的總公司。


    在覆蓋了像是漆黑鐵板的宣傳車上,拿著擴音器的莉音大聲唿喊著:


    「各位路過的行人們!glk學苑中飽私囊,從補習生身上搜刮了龐大的金錢。不僅如此,他們還是不打算付任何一毛錢給合作廠商的惡毒企業!我們國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容許這種不正的行為在光明正大橫行的國家呢!」


    站在宣傳車上的是莉音、恆太和柚學姐三人。因為三人身上都穿著學校製服,所以高中生像右翼分子般在宣傳車上唿喊的模樣,讓路上的行人都為之駐足。


    莉音與柚學姐綁著日章旗的頭巾,正顯得氣勢高漲。


    順帶一提,司機是破例以時薪三千日圓打工費去雇用的大學生。


    雖說是宣傳車,但其實隻是從租車店租來黑色的大型旅行車,在上麵載著木頭組裝的寒酸平台,然後在那附近臨時垂掛誇張的鐵板而已。雖然是了無新意的宣傳車,但這樣反而吸引人日光。


    接著,莉音進一步透過擴音器,讓嘹亮的聲音響徹整條繁華大街。


    「我們的國家啊?!已經成了世界第一的經濟體。這全部都是靠日本國民腳踏實地努力才獲得的成果~」


    莉音握緊拳頭,滔滔不絕地持續倡導著。


    外表惹人憐愛的女高中生,以犀利言詞演講的模樣,讓路邊的行人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譴責犯罪吧——!」


    柚學姐獨自追隨高舉單手大喊的莉音。


    「哦———譴責吧!萬歲———」


    「不允許犯罪——!」


    「哦——!不允許!萬歲——!」


    「別放任犯罪不管——!」


    「哦——!別放任不管,萬歲——!」


    宣傳車附近不隻有看熱鬧的人,甚至連glk學苑的學生、趕過來的警察,全都圍在這裏。


    從莉音那邊接下擴音器的恆太,以驕傲的態度大喊:


    「嗬嗬嗬,*上天唿喊著、大地唿喊著、人們唿喊著。唿喊著要我打倒邪惡!*我的右手在發光、低吼!激動大吼著要打倒你們!像你們這種缺德企業,在正義之名下,應該會跪在我的麵前吧。畢竟我可是……春日恆太啊!」(編注:分別是特攝片「假麵騎士強人」的名台詞,以及動畫「機動武鬥傳g鋼彈」的名台詞。)


    我跟沙織待在宣傳車底下,仰望著莉音、柚學姐、恆太持續唿喊的模樣。我跟沙織在宣傳車上演講的話會太招搖,所以我們必須保持低調,不然情況會變得很複雜。現在的我和沙織,要是做出同樣的事的話,媒體才真的會蜂擁而至,寫出個無聊的三大版報導也不一定。


    沙織畏畏縮縮地問起我來。


    「巳、巳繼……莉音願意幫助爸爸我是很高興啦……但這是怎麽一迴事呀?」


    「這是在為十三億催款喔。」


    「催款……用這樣的方法……?」


    沙織一臉困惑地歪著頭。


    正好就在此時,數名像是講師的人物,從glk學苑的入口處出來了。在胖嘟嘟的講師身邊,圍了三名講師。中央的胖男人穿著做工精細的西裝,所以很有可能是董事長那一類的人物也不一定。


    胖男人指著宣傳車上的莉音喊道:


    「你們這些家夥!這究竟是在幹嘛!?我要告你們強行妨礙業務哦!?」


    莉音把擴音器從恆太那邊搶了過來,透過擴音器做出口應:


    「強行妨礙業務?我們一點都沒有要妨礙glk學苑生意的打算!我們提的是政治主張!」


    「你、你說什麽!?」


    那個胖男人瞪大了眼睛。


    莉音是這麽說的。她說我們在宣傳車上做的始終隻能算是「政治主張」。言論自由是受憲


    法保障的,偶爾會有人拿著擴音器譴責政客或政黨。


    這種舉動如果是刻意妨礙glk學苑營業,那麽一定會被對方檢舉為強行妨礙業務的對象。不過再怎麽說,我們現在提出的都是政治性的主張。


    表麵上,這是無意妨礙glk學苑營業,討論國家大事的政治演講。


    莉音緊握著拳頭大喊:


    「我們有言論自由!有政治主張的自由!我等是為了日本這個國家今後一千年間的安定與和平,為了彈劾不正而站起來的!」


    「可惡……你們這群家夥……給我小心點啊……」


    「以金融海嘯為開端,現在世界都在不景氣之中掙紮!」


    莉音不再理會那男人的話,繼續進行演講:


    「殺死將我們逼入貧困的資本主義!破壞將我們人類階級的全球化主義吧!彈劾放任貧困的日本政府!譴責腐蝕日本社會的glk學苑吧!」


    這幾乎是在牽強附會了。


    我認為資本主義、全球化主義跟日本政府,應該都和glk學苑沒有關係。


    「要實現正義,至少必須踏出小小的一步!我們要求確實地將十三億的廣告費,支付給完成了正當工作的銘廣社!」


    莉音把擴音器扔給恆太後,等待已久的恆太喊了起來:


    「這將成為實現國家百年之計的偉大第一步!你們盡管跪拜吧,跪拜在諸葛孔明再世的春日恆人大爺麵前!」


    這個時候,在宣傳車停駐的大街前,有好幾台以巨大音量播放出音樂的宣傳車——是右翼分子,將我們的即席宣傳車附近都包圍了起來。居然有十輛之多。警車也緊跟在那些車輛的後方。


    我們這輛唯一的宣傳車,被真正的宣傳車團團包圍住。那些宣傳車上大大地寫著可怕的漢字,散發出讓人難以接近的氣勢。那些人應該是隸屬於東丈會的人。


    音樂停止了。


    接著,感覺像是組員的人在車內使用擴音器,我們聽到了粗啞的聲音。


    「你們這群家夥!是誰允許你們這麽做的!說啊!?」


    莉音接過擴音器,往傳出聲音的方向大喊﹒


    「我才想問你們是誰呢!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啊,你們也打算一起彈劾這個國家和glk學苑對吧!?既然如此,為了正義、為了言論,我歡迎你們參加!」


    「你說什麽!少說屁話!」


    他們那裏傳來了像是氣得直跳腳的聲音。


    「就是這種氣勢,很好!各位同誌,要不要一起來對抗glk學苑的不正呢!」


    「少耍帥了!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對誰嗆聲啊!?」


    「你說的誰是指誰?說得明白點啊——!」


    「你們這群混蛋!」


    「是指東丈會嗎——!」


    在莉音大喊出聲的瞬間,穿著特攻服般的服裝的男人們,從四周的宣傳車裏衝出了來,他們大舉來襲。湧上來的每個人都目露兇光。


    莉音從即席宣傳車上跳下來,將闖過來的男人們一個個扔出去。


    很快地,為了監視我們而部署的警察也湧了上來,甚至連跟在宣傳車最尾端的警車上的警察,也都跑來參戰了。


    恆太也跳了下車,跑去那混亂的一帶湊熱鬧。


    自從軍事訓練以來,恆太身上有的不僅是莫名的自信而已,甚至還具備了行動力的樣子。


    到最後,連柚學姐都拿起類似短木棒的物體,不顧一切地朝四周亂揮。


    盡管變得擁擠無比,我還是讓沙織退到了即席宣傳車的後方;為了避免讓柚學姐或恆太受傷,我正在擋開對方人馬的攻擊。就算勝不過莉音,我依然具備了由莉音指導出來的武術素養。


    在這樣的騷動中,當我在想我們的宣傳車車門怎麽會開著時,才發現雇來的大學工讀生如脫兔般地逃出去了。


    嘈雜也壓倒了圍觀者與學生們,glk學苑前的大街陷入了大混亂中。


    宣傳車騷動的數日後,我跟莉音前往銘廣社的董事長室拜訪叔叔。


    那場騷動後,我們被收拾了混亂的警察們帶去警局,接受了長時間的偵訊。


    不過,由於我們都未成年,而且最初動武的是對方那邊,所以我們並沒有受到更嚴重的斥責。


    加上對方的團體是東丈會的準組員和受其支配的人,這點對我們也很有利。其中似乎也有被莉音扔出去而受了輕傷,但卻反而被關進拘留所的成員。我有點同情他們。


    坐在董事長室的沙發上與我們麵對麵的叔叔,帶著笑容開口:


    「我已經拜托所有的合作廠商,請他們將交易戶頭轉移到新公司『銘廣ad』那邊囉。雖然有兩、三間廠商不太願意,但大宗的全部沒問題。」


    叔叔的笑容裏似乎找迴了開朗。交易戶頭的轉移,大概進行得比預期中還要順利吧。


    除了向銀行借的錢之外,所有的交易都從舊公司『銘廣社』中,移動到新設立的『銘廣ad』裏了。銀行正在催銘廣社還迴目前為止所借的錢。正因如此,為了有利於與金融機關進行交涉,我們才會決定隻把銀行留在銘廣社。


    莉音也帶著笑容點頭。


    「嗯,這真是個好結果呢。電視台跟廣播電台方麵沒問題嗎?」


    「電視台跟廣播電台那邊表示,隻要將目前為止的尾款全額付清的話就行,我已經取得這樣的諒解了。」


    「這樣啊。收迴glk學苑以外的應收帳款後,電視台跟廣播電台那邊能付得了嗎?」


    不僅局限於廣告代理商而已,隻要是普通地做著生意的企業,多少都會被積欠著某種程度的應收帳款。


    所謂的應收帳款,是指工作早就已經完成,預定遲早會入帳的銷售額。說起來就是類似掛帳的狀態。就拿在革命社裏,莉音沒付錢就買進電腦,一個月後才付款的事為例——從企業的角度來看,這些錢就是應收帳款。


    「哦,那部分沒問題。應收帳款方麵會進帳二十億,所以電視台跟廣播電台方麵全額付清之後,應該還能保住十億左右的現金吧。」


    「原來如此。那麽,在舊公司銘廣社裏就剩下十億日圓的現金,以及十七億日圓的銀行貸款囉。」


    聽到莉音的話,我認同地開口道:


    「將所有的合作關係都轉移到新公司的話,新公司便一口氣處於無負債經營了。在舊公司裏,就隻剩下欠銀行的錢啦……扣掉收入後負七億日圓……如果能討迴十三億日圓的話,就是六億日圓的盈餘了呢!」


    「嗯,但繼續這麽下去的話,就是負債七億日圓囉。」


    莉音拿出記事本撕了一張下來,開始在上麵寫起銘廣社的狀況。


    ▆收入總計


    應收帳款二十億日圓


    glk學苑應收帳款十二億日圓


    █支出總計


    未付款十億日圓


    銀行貸款十七億日圓


    莉音點著頭說了下去。


    「銀行方麵就交給叔叔去說服囉!說明情況讓他們減少負債額,或是請他們讓公司長期分期償貸的交涉,都隻有叔叔才能談得了。因為在談這種事時,展現誠意給對方看是很重要的。」


    「我明白。當銀行很難討迴貸款的時候,我們更得特別展現誠意給他們看。」


    「對對對。在日本做生意,誠意是最重要的。可是,萬一談判破裂的話,在抱有戰爭的覺悟下,我會代為出麵交涉的。」


    在收入與支出的相扣下,銘廣社有七億日圓的損失。


    不過,如果能從glk學苑那邊討迴貨款的話,就有六億日圓的盈餘。


    至於從銀行借來的十七億日圓,隻要用銘廣社麵臨破產的理由去跟銀行交涉的話,就有可能壓低負債金額。


    我從旁插嘴:


    「這麽蠻橫的清算,實在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麽誠意耶!銘廣社在某天突然變成了空殼時,銀行應該會驚愕萬分吧!」


    「日本對金融機關保護過頭了,所以這恰巧是個好教訓啦!記得盡量在不惹火對方的狀態下用各種手段去哀求他們囉,叔叔。」


    「好,就賭上性命去交涉吧!」


    「剩下來的就要看從glk學苑那邊能討迴多少囉。討迴來的部分都拿去還給銀行就好。最優先的是要解除自宅的擔保,接下來則不要太輕易地把錢付給銀行。」


    「了解。銀行那邊的負債額,我會試著去交涉看看,請他們盡可能地減額。」


    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間,窗邊的玻璃發出了強烈的聲音而碎裂。


    ——是槍聲!


    在董事長室內響起震耳欲聾的尖銳聲響。


    「快趴下!」


    莉音出聲大喊。


    叔叔顯得很茫然,所以我跟莉音將他拉倒,三人一起趴在地麵上。


    第一槍接著擊發。在彈飛了另一塊玻璃後,子彈射進了房間牆裏。


    「沒事的。因為這是恐嚇射擊。小心不要被流彈擊中。」


    接著第三槍從破掉的玻璃窗中,直接擊中了房間內的書櫃。


    第四槍並沒有打到房間裏,在發出鏘的高音後,它似乎被大樓的水泥牆給彈迴去了。


    叔叔就這樣趴在地上,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這、這是怎麽迴事!?」


    董事長室的門在沒敲門的狀態下被打開了,數名員工衝了進來。


    「董事長!?發生什麽事了?」


    「危險啊!別進來!快去報警。」


    「是、是的!」


    看見房內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而倒吸一口氣的員工們,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他們一旦打了電話,警察應該就會立刻趕來吧。


    寂靜暫且持續了一陣子。


    看來,襲擊似乎是結束了。


    由於在ckfore裏連續聽了好幾晚的槍聲,所以這狀況並不至於引起我的恐慌,但恐怖的事情果然還是很恐怖。


    我一邊偷看著周遭情況,一邊緩緩地撐起單膝站起來。


    「喂喂,這裏真的是日本嗎……」


    我聳著肩膀這麽說後,莉音站起來露出了狡詐的笑容。


    「來這招嗎?意思是那邊也很頭痛呢。我們這邊也卯足了勁上吧!」


    *


    警方動員大批人馬,以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的態度,開始進行董事長室的現場搜證。


    光是鑒識人員與出入的刑警大


    概就有二十人之多。如果部署在大樓周邊的警察也算進來,人數應該會更多。雖然沒人受傷,他們的戒備卻反而做更仔細。


    銘廣社的公司內一片騷動,變成大家無心工作的情況。


    聞風而來的媒體——從警方那邊偷偷獲得消息的媒體,開始稀稀落落地在大樓前進行拍攝。


    我跟莉音因為也在現場的關係,所以配合做了簡單的筆錄,之後我們就立刻離開銘廣社了。


    詳細的來龍去脈讓叔叔去交代就行了吧。這個犯人恐怕是抓不到的。


    我們這邊的受到損害主要有兩個:一是窗戶毀損,二是這個星期之內,公司內都員工會人心惶惶的。或許會有因為感到害怕而辭職的員工,但相較於討迴十二億日圓,這隻不過是一件小事。


    話說迴來,這幾天我們還真是成了警方的頭痛人物啊!


    *


    glk學苑前的大街。


    我們不斷地派出即席宣傳車,不斷地進行演講。


    不隻是警察而已,今天連右翼分子也早就都圍在附近了。現場充斥著一觸即發的氣氛。


    「各位請聽我說!前幾天針對日本國家與glk學苑做出抗議行動之後,我們居然遭到槍擊!」


    莉音喊出來後,補習班那個胖嘟嘟的男人走到我們附近,表情猙獰地說:


    「你們……好像還搞不清楚狀況呢……」


    不過,莉音並未理會他,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這是很嚴重的情況!這件是表示日本政府和glk學苑裏有所勾結。對方射的子彈是托卡列夫製的!還開了四槍!」


    固在附近的組員們,充滿憤怒之情,紛紛出言怒罵我們。


    不過從前幾天警方的態度來看,警方對待右翼分子的態度比我們更嚴苛,所以今天那些組員們比較謹慎,始終隻在言語上還擊。


    「你們這群家夥!給我差不多一點!」


    「我們是在進行政治活動!你要我們對什麽事差不多一點呀,快迴答啊!」


    莉音做出反擊後,右翼分子也提高了聲量。


    「少反抗!你們這些雜碎!」


    「反抗?對誰?明確地迴答我是對誰啊——!」


    麵對莉音的挑釁,男人們表露出憤怒之情。


    「你這臭女人!」


    「是指東丈會嗎——!」


    在那瞬間,男人們再次衝出宣傳車,一湧而上。附近的警察也夾雜其中,幾乎形成了一場暴動。


    glk學苑前的大騷動,在傍晚時分變成傳遍全國的新聞。


    那是發生在我們在社辦裏,快討論好orion服飾事業計劃時的事。


    莉音的手機響了。她一臉認真的神情,應該是重要的議案吧。


    莉音很快就掛掉手機,抬起了頭。


    「大家暫時停止手邊的工作。要出門囉。」


    「要去哪裏?」


    我問了之後,莉音從位子上站起來迴答。


    「銘廣社。」


    「爸爸他……遇到什麽事了嗎?」


    「glk學苑那邊打電話過去了,說他們願意付錢。」


    「真……真的……?莉音,謝謝你……我都已經認為,自己或許不能再住在那間房子裏了……」


    沙織充滿感動地說著。


    柚學姐緊握著拳頭說:


    「沙織同學,太好了呢!這都是拜大家一起奮戰所賜!」


    「嗯……柚學姐,謝謝你……還有恆太也是,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們……」


    「沒什麽好謝的。這完全和預言的內容相同。我已經被告知過了啦!那天晚上,我在夜空中看到的orion星已經說出了一切……隻有我知道,今天問題就可以圓滿解決了。」


    雖然恆太還是一副跩樣,但唯有今天我覺得可以不用和他計較,沙織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畢竟在知道沙織家的危機之後,他率先繼續在宣傳車上持續唿籲,雖說演講內容都是在自我吹捧就是了。


    「等一下,現在安心還太早囉!所以我們現在才得出門。」


    麵對心情像是結束了一項工作般的我們,莉音拋來了叮囑。


    「這是好消息?對方的背後可是東丈會哦?他們甚至還來開槍警告我們了哦?事情有這麽快就解決嗎?我都做好會演變為抗爭的覺悟了耶……」


    「是你想太多了吧?被鬧到那種地步的話,對glk學苑的營業會造成極大的影響。對方也是會衡量利弊得失的,就算他們認為和我們和解會比較好,其實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我說完之後,莉音歪起了頭。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好了……」


    「他們說會付錢,然後要我們去這裏。」


    我跟莉音窺看著叔叔遞出來的紙張。


    我感到很不可思議地說:


    「這不是glk學苑總公司的地址耶。」


    「嗯。可是,在至今為止根本無計可施的情況之下,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對方的迴應。林林總總的一堆事,全都多虧了大家的幫忙。真沒想到居然會在工作上受到你們的幫助……感覺真是一讓人又高興又悲哀……」


    「嗬嗬嗬,叔叔,如果有困擾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找我。無論是股票上市也好,跟黑道火拚也好,或是要替女兒找結婚對象也成。若是接別人的工作的話,我春日恆太大爺,絕會不調降一小時五萬塊的顧問費……但如果是叔叔的話,我特別免費替你接了。」


    吐嘈恆太大話的任務,暫時換我接下來。


    「虧你還說得出口咧。不論股票上市也好、或者是和黑道火拚,全都是莉音一手包辦的吧。」


    「所以才會有人說說,經營的門外漢令人傷腦筋。正因為有我的防禦猶如銅牆鐵壁讓人讚歎,莉音才能專心攻擊啦!如果用ffiii來比喻,我是冰雪、莉音就是雷霆……哦,這種比喻對少年來說有點太難了。巳繼你也差不多該放下嫉妒心,成長為大人了吧。」


    ——真是受不了,為什麽他老在說大話啊……


    不過,在這種場合裏,恆太說的屁話不會構成問題。畢竟我們是從小就在彼此的家裏來來往往的朋友,所以叔叔已經很了解恆太這個人了。


    「這個……地址是江東區東丈呢……嗯——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莉音看過紙張上寫的內容之後,來迴看著我與叔叔。


    「那麽,我跟巳繼、叔叔三個人去吧!沙織、恆太跟小柚迴社辦。」


    大家各自點頭表示同意。


    莉音拿出便條紙,在上麵寫了些東西,並將那一頁撕下來交給沙織。


    「萬一到今晚八點為止,你們都聯絡不上我們的話,就立刻和基莉亞聯絡。不是打基莉亞名片上的,要打這邊的號碼哦。因為這是緊急聯絡用的直撥電話,所以二十四小時內何時打都ok。」


    「唔、唔嗯……」


    沙織用力點了一下頭。


    「還有嘛……警方那邊也去說一聲好了……那麽沙織,拜托你囉!」


    「莉、莉音……拜托你了……」


    沙織以不安的口吻說著。


    眼前的建築散發出威嚴的氣息。


    標準的和風建築豪邸,被高出於一般所見的土牆給包圍著,在各個要點都設置著監視攝影機。巨大的木製門扉,具備著非常誇張的威嚴。就像是靜靜佇立在住宅區裏的城塞一樣。


    「這、這是……」


    「喂喂,這裏是……」


    叔叔與我站在宅邸的門前,倒吸了一口氣。


    在豪邸前方的馬路上,兩位穿著西裝的男人待在稍有距離的地方,不知為何而目


    不轉睛地監視我們。


    乍看之下會讓人以為他們是東丈會的守衛,但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卻是怎麽看也不像。而且如果要保護宅邸的話,首先應該會擋在門前才對。那兩個人一定是監視東丈會的維安警察,正在做例行性的巡視工作。


    「果然如此。這裏是東丈會的總部事務所呢。派出宣傳車去找麻煩的事,好像踩到他們的地雷了。正確來說,應該是影響到麵子了吧!」


    「現在是說得像別人家的事的時候嗎?說不定會迴不去哦!」


    我看著莉音這麽說後,叔叔阻止了我們。


    「不,我一個人去吧。我不能讓你們遭遇危險。莉音跟巳繼,你們都待在這裏等我。如果我沒迴來的話,就去找警察幫忙。」


    「叔叔,對於在世界各地冒險過的我來說,這種情況根本沒什麽啦!好了,我們走吧。邁向我們的大冒險!」


    當我在想莉音竟然說這種話時,卻發現她連設置在那裏的門鈴都沒按,已經擅自把門推開了。


    我們被帶到內宅客廳時,組員們居然已經在左右兩邊列隊以待了。總共有二十人左右,他們在榻榻米的兩側像是軍隊一樣采取直立不動的姿勢。


    在那中央,有兩個盤腿坐在坐墊上的男人。


    那是穿著和服的白發老人,以及穿著灰色西裝、四十五歲左右,像是生意人的男人。


    老人繃緊了嘴角,眼睛依然是閉著的。像是生意人的男人則用蛇一般的眼神注視著我們。


    我的腦中明白這是場表演。盡管如此,我的雙腿卻還是忍不住抖個不停。


    由於莉音光明正大地坐到了置於中央的坐墊上,所以我跟叔叔也學著坐到了她的左右兩邊。


    像是上班族的男人立刻開了口:


    「我是東丈會的二當家,木島。你們應該知道為什麽會被叫來吧?」


    木島兇狠地瞪著我們,用低沉無比的聲音說著。


    我跟叔叔都嚇呆了。日本第三大的暴力集團——東丈會總部的這個氣氛,以及第一次近距離見識到暴力集團的可怕感,已經十分足以把我懾住了。


    麵對麵的時候,才會知道暴力集團比想像中來得恐怖。


    汗水把我的手心弄得黏答答的。


    不過,唯有莉音是以若無其事的表情在應對。


    「你的那句話錯了。我們不是被叫來的,而是來要錢的。」


    當莉音迅速做出更正之後,列隊在左右兩邊的男人們突然探出身子咆哮:


    「這混蛋什麽意思!」


    「你是很想死嗎?」


    「老子把你拖去活埋啦,賤女人!」


    嘶吼的聲音震耳欲聾。


    我突然覺得喉嚨幹渴。


    莉音卻沒有改變她的態度。


    「還有,謝謝你們送了四顆子彈。」


    木島用鼻子冷哼了一聲。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不會叫你們賠玻璃的損害啦。」


    看起來很紳士的木島聽到莉青說的話之後,立刻變臉發火。


    「不是跟你說老子不知道了嗎!」


    木島揮起手臂,重重地拍在眼前的桌子上。鈍音響徹房內,接著則是出現一瞬的死寂b這個落差實在恐怖。


    即便如此,莉音還是以無動於哀的聲音說了下去:


    「話說迴來,glk學苑欠下的款項卻由東丈會來支付,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呢?」


    「我們為什麽要解決不知道是哪間公司的債務啊!這位小姐!你得意忘形也該有個限度!」


    「別裝蒜了。我們隻要能拿迴十三億就好了。」


    麵對淡然的莉音,周圍的黑道分子們再次發出了怒罵。


    男人們越過了我跟叔叔去接近莉音,並且探出愚蠢的頭在大發雷霆。佇立在榻榻米最裏麵處的男人,不曉得從哪裏變出了日本刀,他把刀從刀鞘中拔出來,正眯細了眼睛瞪著這邊。


    如果是我的話,不對,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光是麵對著這個狀態,應該就已經完全投降了才對。可是莉音卻不為所動,麵對從男人們那邊噴來的口水,她很刻意地皺起了眉頭。


    木島朝莉音探出身子後,周圍的男人們就像是說好般地退了一步。


    接著,木島以沉靜卻具有壓迫感的聲音低語:


    「小姐,你很清楚這麽做會有什麽後果吧?」


    「做什麽?」


    「別太小看我們會比較好。」


    「我沒有小看你們哦。隻是單純叫你們付工作酬勞而已。」


    「假設小姐你本人是自願自殺的人好了……你的家人還有熟人,應該還有很多人不想死吧?」


    「你不是也有嗎?」


    這挑明了是在挑釁。


    這世上怎麽會有用挑釁方式迴應暴力集團恫嚇的女孩啊?


    或許是以為莉音突然間無法掌握情況吧,整個榻榻米空間裏充滿寂靜。


    但在下一個瞬間,男人們又瞪大了眼睛,身體往莉音探了過去,為了要揪住她而站了起來。那種氣勢,兇狠到讓人覺得或許光用言語或表情就能殺死對手。


    我跟叔叔像是要把身體從坐墊上大大扭開般地後退,一副現在立刻就想逃出去的狼狽模樣。


    男人們持續朝著莉音叫囂了一陣子。


    坐鎮中央的白發老人睜開眼睛,咳了一聲。


    結果,突然顫抖了一下的男人們,很有紀律地朝左右退下。木島也同時迴到了老人的旁邊。


    木島是二當家——也就是東丈會的第二號人物。


    像他那樣的男人,居然會對這名老人如此尊重,就代表這名老人一定是東丈會的頭號人物。


    「小姐,這句是最後的忠告了。任性也該適可而止。如果你不想搞砸自己人生的話……聽得懂吧?」


    老人說話方式和木島及組員們不同,語氣裏帶有溫情,卻又感覺很享受這種場麵。


    「廢話少說,趕快付錢啦!其他的事都與我們無關,glk學苑是傀儡公司的事也無所謂。可是,隻有我們的錢得請你們付清。」


    傀儡公司指的是實質上由暴力集團經營的公司。因為表麵上會偽裝得與一般企業一樣,所以很難分辨出來。


    老人唐突地笑出聲來。


    「哈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小姐呢。比我們那些沒用的組員還要有膽量。如果你是男人的話,真想把你挖進我們會裏啊。」


    「多謝你的賞識。我並沒有那麽討厭你們哦。」


    老人很愉悅地看了木島一眼。


    木島點了點頭後,對著莉音說:


    「……我們付錢。」


    「嘿……這話值得相信嗎?」


    「不過我們隻付一億。」


    「那樣的話,我拒絕。請把總金額十三億付清。」


    「噗、哈哈哈哈哈哈!」


    木島爆笑出聲,然後接著說了下去。


    「談判破裂了。現在立刻給我滾。」


    「所以戰爭要繼續囉?我們這邊也會認真出擊的。」


    拋下這樣的狠話後,莉音緩緩地站了起來。


    接著,她催促起我跟叔叔。


    「好了,我們走吧!」


    這一連串的對話,已經讓我死了半條心,認為或許迴不去了,但是這下子好像能走人了。


    我在顫抖的膝蓋上使勁,用手撐著地板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老人對著我說話了。


    「……嗯?小子,仔細一看,我好像在哪看過你……」


    莉音立刻代我迴答:


    「哦哦,他是速水的董事長。是新聞上的話題人物,你


    應該聽過吧?」


    「什麽?你為什麽會滿不在乎地跑來這種地方啊?」


    「就跟我們在宣傳車上演講時講的一樣,我們要彈劾不正囉!我們是正義的一方呢!」莉音語帶肯定地說完之後,像是開玩笑似地吐了吐舌頭。


    ——什麽正義啊……剛才明明就還堅定地說,隻要還我們的部分就行了。


    不過,在這種狀況下也不為所動的莉音,使我忍不住又對她投以尊敬的眼神。


    *


    迴到銘廣社的董事長室時,沙織他們正等在那裏。


    因為我們用手機通知了他們談判結束的事。


    沙織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一臉擔化地跑過來。


    「你們沒事吧!?」


    「催討失敗啦!準備開戰了。」


    聽到莉音的話,恆太不知為何奸笑了一下。


    「我在美國大獲讚賞的實戰經驗,現在不就得一展身手了嗎?」


    如果是在講ckfore的事的話,那個不叫做實戰而是訓練。


    就算把那個當成實戰也好,現在這裏可是沒有武器的。我們在訓練裏累積的經驗並不是空手格鬥。


    「你啊……白天說過『隻有我知道,問題在今天就會圓滿解決啦』的話吧……」


    「我在公開舞台登場的這件事,如果不叫做解決,那還能叫什麽……我的gigas之眼看見了!看見黑道分子們趴在地上求饒的身影!」


    ——不行了,靠我一個人吐嘈恆太,氣勢實在太弱了……


    「已經可以了,莉音,把錢拿迴來的事情就放棄吧。太危險了。我們現在立刻跟東丈會聯絡,說要放棄拿迴錢並且向他們道歉會比較好。」


    坐到自己辦公桌前的椅子上的叔叔,一邊鬆開領帶一邊說。


    不過,莉音似乎絲毫沒有投降的打算。


    「沒事的啦,叔叔。東丈會組員有八千人。可是呀,我們這邊馬上就能夠動員身經百戰的五百名傭兵。我們不會輸的。」


    「況且還有我們在。我們學會了很多武器的使用方法哦。所以,我認為我們會贏。畢竟我們可是革命家啊!」


    ——那個……我說啊,這裏根本就沒有武器。


    這點很重要,所以我覺得應該要向柚學姐說明清楚,不過看到柚學姐自傲的樣子,我就放棄點破她了。


    莉音指著我下達命令。


    「巳繼,去付五千萬日圓給基莉亞當訂金。」


    「好、好啊……不過,你說戰爭……真、真的打算正麵交戰嗎……?」


    「當然啦。派來的軍隊要是ckforo的十名員工。接著叫她從全世界招集一百個有在日本坐牢覺悟的軍人。萬一坐牢的話,我們會追加一千萬日圓的慰勞金給他們家屬。」


    ——有著坐牢覺悟的一百名軍人……再怎麽說,這未免也強硬過頭了吧……


    事態發展得太過誇張,使我不禁發笑。


    總之,事到如今就隻有放手一搏了。


    *


    「沙織也太慢了吧!?她該不會在偷吃我的燒肉便當吧……」


    在社辦的客廳裏,進行cosy網路商店的商品上架作業的恆太皺起眉頭抱怨著。恆太現在代替我,負責著cosy網路商店的營運。話雖如此,由於作業內容全都流程化了,所以無論是誰都做得來。


    利用工作之間的空檔,沙織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去買吃的了。去買便當時要外帶迴來,今天則輪到了沙織負責。


    雖說銘廣社的事十萬火急,但我們派出宣傳車的次數卻約略是一周兩次而已。因為glk一學苑在周六、日與平日傍晚時的學生數量最多,所以我們都看準那些時機才派車出去。


    據莉音說,做這種事要時急時緩,才會具有效果。相較於連日連夜的大鬧特鬧,倒不如讓對方摸不清你何時會來,帶給對方的心理壓力反而會比較大。


    我把頭電腦前麵抬了起來,迴應恆太:


    「的確很慢呢。她出門已超過了三十分鍾了。」


    「沒事的。我中途肚子餓的時候,也常會偷吃一點哦!」


    柚學姐吐著舌頭這麽說。


    柚學姐對著電腦,以極快的速度撰寫程式。在鍵盤似乎會立刻壞掉的高速下,她昧噠咪噠地打個不停。她似乎受到莉音的托付,正致力於orion事業的工作。


    恆太邊壓著紅色的左眼邊說:


    「肚子餓扁了,再這麽下去的話,我就無法發動密技了。我統治的cosy網路商店如果再沒進展的話,革命社這一集就完結啦!」


    「是、是、是,你說得對……」


    我歎著氣迴應。


    「不太對勁呢。我去看看。」


    莉音喀啦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視線落向時鍾。


    就在此時……莉音的手機正好響起。


    「喂,你好。」


    莉音臉上的表情立刻為之一變。


    「沙織被抓走了!叔叔那邊接到了電話,對方叫他趕快抽手!」


    「你說什麽!?是東丈會嗎p」


    我站起來大吼。


    「對方似乎沒報上名字,但除了他們之外,也不會是別人了吧!」


    恆太和柚學姐也隨即一躍而起。


    「巳繼,快帶路吧!我們去救出沙織!」


    「糟糕了!得趕快去救她才行!」


    我同意了兩人的意見,率先起身衝出客廳。


    恆太和柚學姐都跟在我後麵。


    「等、等等,你們給我等一下!」


    莉音在後麵大喊,但我不予理會從玄關跑到外麵去。


    去過東丈會總部的人,隻有我跟莉音兩個。


    我連沙織人在不在總部都不曉得。但我想得到的地方隻有那裏,所以就隻能去碰碰運氣了。


    我全力衝到大街上。


    現在已經沒空管肚子餓的事了。


    我跟恆太探出身體攔計程車,像是滑進去般地坐了上去。


    速度不快的柚學姐雖然在後方奔跑,但我已經沒空顧及她了。


    柚學姐氣喘籲籲的聲音傳來:


    「等、等等我~~」


    可是,我沒辦法再等下去了。


    況且,如果讓柚學姐也去突擊黑道事務所,反而會害她被抓起來成為人質吧?還是讓柚學姐迴社辦去比較好。


    我迅速告知司機目的地後,計程車平順地駛了出去。


    要去的地方當然是——江東區東丈。


    *


    東丈會總部事務所前。


    在路上有個負責監視、像是維安警察的人物,正直挺挺地站在那裏;而另一扇門前有一個光頭男子。體格壯碩的他穿著白色西裝。


    應該是守衛吧!


    前幾天來沒有這樣的人。或許是把沙織關進來後,為了以防萬一而特地部署的。


    我一下計程車,便一口氣衝向無所事事地站著的男人。


    守衙睜大眼睛,看著直衝而來的我.整個人pjb9b住了。


    輕鬆進入攻擊範圍的我,眼明手快地給了對方的心窩一記直拳。


    「嗚……」


    守衛彎下了身體。


    我看準那個瞬間,朝守衛的下巴揮出一記下勾拳。


    ——完全命中!


    讓人滿意的手感,讓我暗自做出勝利姿勢。


    不論肉體鍛煉得多麽強壯,下巴受到的強烈力道都會讓他腦震蕩。


    守衛瞬間搖搖晃晃地往後退。他就那樣翻起白眼,重重地倒下。


    別看我這樣,假使是一對一的話,我有自信不會輸給


    黑道分子。畢竟莉音一直以來都在嚴格訓練著我的搏擊技巧。


    我迴過頭去,發現恆太愣愣地佇立在原地。仔細一看,他的腿正在發抖。


    這也難怪。


    這跟在眾人圍觀下進行街頭演講不一樣。畢竟這裏是暴力集團總部的事務所啊。即便是經常不懂得看場麵的恆太,一定也怕得要命。


    「恆太,你留在這裏把風!如果有什麽萬一,麻煩你聯絡莉音!」


    「你在說什麽!沙織被抓走了耶!?我們不去的話誰去!」


    「別說了,恆太你就待在這裏等吧!一個人比較方便行動啦!」


    其實是兩個人比較好。即使戰力不夠強大,但要去偷襲的話,我還是希望有個人能掩護我。


    盡管如此,我也不想逼發抖的恆太深入敵陣。畢竟被抓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然而,恆太卻像是要趕跑雜念般地搖搖頭,然後跨過倒下的黑道分子,把手放到了門上。


    「沒、沒事啦!自從美國的那次訓練之後,我就有請教官用電子郵件把訓練課程寄過來,然後一樣不少地照表操課。真的啦!巳繼,我們進去囉!」


    看到恆太前所未有的認真模樣,我瞬間愣了一下——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我跟恆太互看一眼,對彼此點頭示意後,推開了厚重的門扉。


    闖進東丈會總部的庭院後,有三個男人在。


    「你們要幹嘛!」


    離我們最近的男人,瞪著我們大喊。


    雖然那男人態度兇狠,但他似乎正對眼前唐突的狀況感到疑惑。即使翻遍全日本,大概也找不到會跑來攻擊暴力集團事務所的高中生。


    「巳繼,我替你當誘餌。快點進去!」


    聽到恆太的話,我迅速點了點頭。


    我們朝著玄關挺進。


    「春日恆太要過去!快點讓路!」


    「你們這些混蛋,知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啊!?」


    或許是總算察覺到是襲擊了吧,男人們一邊怒吼,一邊打算堵在我們前麵。


    像是自前來抓人的男人們之間穿過去般,我全力狂奔到玄關入口處後跑進去。因為來過一次的關係,宅邸內的配置我人致上還有印象。


    「居然敢找我麻煩,你們膽子不小嘛!我的名字可是春日恆太哦!?」


    拜其挑釁的舉止所賜,黑道分子們都撲向了恆太。


    雖說在pmc受過訓練,但恆太原本就沒有武術修養。在三對一的情況下,他應該不會認為自己能贏才對。


    「你這家夥!居然敢阻止我的進軍……呃啊!」


    過了一陣子,從後方傳來了恆太的喊叫聲。


    不能讓恆太白白犧牲。他光是肯幫忙成為誘餌,就已經很足夠了。


    我沒有迴頭,兀自闖進宅邸內部。


    在那裏,我碰上了正好打算穿鞋的男人。因為外麵很吵,所以對方大概是打算出去確認吧。


    在電光火石之間,我的直拳揮向那名目瞪口呆地看著我的男人。


    一碰麵就立刻進行攻擊上讓男人翻白眼昏死過去,他靠著牆壁滑坐到地上。


    我穿著鞋衝到宅邸裏麵,往前幾天去過的內宅客廳狂奔。


    ——沙織應該就在那邊!隻有東丈會才綁架沙織!


    腎上腺素在體內流竄。我按捺不住急躁的情緒。


    現在的我一定是無敵的,或許連莉音都能贏!


    在走廊上,我沒有碰到任何人。


    漫長走廊的終點。


    我衝進了內宅客廳。


    在那裏,沙織乖巧有禮地坐在坐墊上。


    男人們坐在附近包圍著她。


    總共有八個男人。其中還有拿著沙織寫真集的男人。在那群人當中,前幾天見過的二當家——木島也在。


    我看見眼前的景象之後,渾然忘我地腦袋發熱。


    「你們這些家夥!不準靠近沙織!」


    我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對著包圍沙織的男人咆哮。


    沙織發現有人闖入,認出我之後睜大了眼睛。


    「巳繼!?」


    「你們這群混蛋!從她身邊離開!」


    我再次大吼。


    男人們看見突然闖入的我,愕然地站了起來。


    我渾然忘我地衝進那群男人裏麵,用擒抱的方式彈飛眼前的一人。隻見那男人的身體撞向桌子,發出哀嚎聲。


    「你這小子!」


    另外的兩個男人一邊怒吼,一邊往我揍了過來。


    我根本沒想到要閃避他們的拳頭,不怕死地把自己的頭朝著其中一邊的男人伸了過去。我一心隻想趕到沙織身旁。


    叩一聲的鈍重聲響在房內響起。


    在額頭感到劇痛的同時,眼前的男人似乎短短地叫了聲「呃!」,然後便捂著拳頭,單膝跪倒在地。


    因為對方的拳頭徹底命中我額頭,反而讓他的拳頭遭到痛擊。


    另一邊的男人,用力抓住了我的衣領。他眼明手快地朝我的臉揮出左鉤拳,我則再次用整個身體衝刺過去。因此,左鉤拳偏離了臉部,取而代之地擊中脖子。劇烈的痛楚貫穿著我的全身。


    不過,我趁機抓住男人的手臂與衣領,用單臂過肩摔的要領把他舉了起來、重重摔下。


    側腹傳來一陣劇痛。


    因為另外一個男人踹了我的腹部。有那麽一瞬間,我差點就不省人事了,但即使如此,我還是重振精神硬撐著身體。


    我反過來抱住男人的腿,用力往下壓。


    男人單腳站不穩,打算要抱住我。我一邊與他扭打,一邊往前趴過去,讓那男人撞到牆壁。頭部受到嚴重撞擊的男人,似乎是因為腦震蕩而癱倒下去。


    我靜靜地站了起來,迴頭看剩下的男人們。


    腎上腺素在全身流竄,我覺得痛楚好像全都能轉化為力量。


    我絕不會讓他們碰沙織一根手指頭。


    打倒了四個,還剩下四個。男人們的表情充滿憤怒,顯露出戰鬥本能。他們彎下腰,一副馬上就要攻擊我的模樣。對付先前倒下四人的突襲戰法,現在已經不管用了。


    沙織就那樣坐在原地,愣愣地注視著我。


    ——會贏!


    我很唐突地確信自己有能力擊倒眼前的所有男人。


    我不曉得自己為什麽有這種自信,這就跟天啟一樣。假使心如止水的境界真的存在,那應該就是像現在的我這樣吧!


    「小子,你好像真的很想死呢。」


    在背後備戰的二當家木島,帶著認真的口吻說道:


    「我再說一次。不準動沙織一根手指頭。否則,我會殺了你們。」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說這話是不是在迴答木島,但倒是知道自己話說的很順。現在的我,正處於冷靜的亢奮狀態當中。


    我靜靜地往前踏出一步。


    可是——


    正當我打算衝進那些男人裏麵的時候。


    我的信心被殘忍地打垮了。木島悠哉地從懷裏掏出手槍,然後對準了沙織的頭!


    我的身體僵硬了。


    各種決心在一瞬間都消失了,這一點我很清楚。


    在沙織被瞄準的情況之下,我根本無法采取任何行動。


    看穿了我這個情況的木島,就這樣用手槍指著沙織下命令。


    「別動哦,臭小鬼。」


    我隻能乖乖點頭。


    擅自隨意放話的事,已經不會再發生了。


    就像是腳在地麵上生了根一樣,我隻能呆呆地佇立在那裏。


    木島用下巴朝男人之一比了比,那個男人便繞到了我的背後。


    我連迴頭的動作也沒做,隻是茫然地直立於原地。


    我直覺到男人揮下了某個東西。


    瞬間,叩咚一下的衝擊從腦中流竄而過。我的膝蓋無力地跪下。


    「巳繼!」


    我好像聽見了沙織的唿喊聲。


    *


    睜開眼睛後,在眼前的主位處上,木島以及前幾天的老人——身為東丈會總長的男人,正穩坐在那裏。


    他們目光銳利地瞪著我。


    不同於前幾天十分愉快的模樣,老人整個人的感覺完全變了。光靠眼神就能壓倒人的那種氣息使人感到畏縮。


    ——唉,我是在作夢嗎?


    在左右兩邊有數名男人在待命,他們像在威嚇般凝視著我。


    「醒過來了嗎?小子。」


    木島頗為厭惡地詢問著我。


    我背靠著牆,他們似乎讓我坐在坐墊上的樣子。


    我並沒有被綁起來。


    突然問,我注意到沙織在看我。


    ——沙織?


    我刻意忽略自己人在暴力集團總部一事,直盯著沙織的眼睛不放。


    突然間。


    手掌啪一聲地重重拍到桌上的聲音,迴蕩在房裏。


    「喂,臭小鬼!你居然敢無視我們的存在,膽子不小嘛!」


    我反射性地將視線移迴木島身上後,木島露出了很有壞人味道的笑容。


    「對、對不起……我對於自己剛才做了什麽,隻有很模糊的記憶……」


    「挺不錯的身手嘛!剛才的架你打得超順的。那時要是沒抄出家夥指著小妹妹的話,傷亡慘重的說不定是我們咧!但如果演變成那樣的話,你大概也活不久了吧!」


    「……打架……嗎?」


    我讓視線四處飄移。


    在沙織的對麵、躺在不遠處地板上的男生,留住了我的目光。那是恆太。


    他好像昏過去了的樣子。


    「為什麽恆太會……?」


    講到一半時,我便清楚地迴想起所有的事。


    沙織被東丈會的人抓走了!


    我闖進來後發現,沙織果然被黑道分子們包圍著!


    而且直到剛才為止,我都在跟這些男人們戰鬥啊!


    我瞬間站起來備戰。


    沉下腰,我擺出隨時都能應戰的姿勢。


    無論是木島也好、老人也好,甚至連沙織都睜大了眼睛在仰望我。


    守在左右兩邊的男人們突然跳到我前麵,無言地圍住我。在一瞬之間,我便被健壯的男人們給包圍了。


    有十個人以上。


    人數比剛才在這個地方戰鬥時還要多。不對,多過頭了。


    剛才那是類似偷襲的作戰,因為是個別對打,所以我還有辦法應付;但如果被這麽多人一起上的話,我不認為自己有辦法打下去。


    閉上眼睛,我迅速地思考,要正麵突破是不可能的了。


    為了救出沙織,我決定變更作戰方式。


    「求求你們!要怎麽對待我都無所謂!請你們放了沙織就好!」


    我向木島和老人鞠躬,大聲地請求。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隻能不斷低頭拜托了。即使會被踹也得求,被痛打一頓也得求。


    「求求你們!要怎麽對我都行!所以,請你們把沙織……!」


    我不顧羞恥地纏著他們懇求。因為我認為,如果不這麽做的話那就救不了她了。


    老人狡詐一笑後,發出低沉的聲音:


    「那就放棄glk學苑的事吧。小子,這世上有些事是不容許你們插手的。」


    「……我辦不到!但如果是我個人的話,你們要怎麽處置都行……」


    木島穿過男人們走到我麵前,大聲恫嚇:


    「臭小鬼,搞清楚你的立場吧!既然如此,老子現在就在這裏把你幹掉好了!誰管你是不是什麽速水董事長,隻要埋起來就沒人知道了啦!」


    我的身體縮成一團,膝蓋顫抖個不停。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退縮。我跟恆太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了,但不管發生什麽事,唯有沙織一定得讓她平安……


    我鞭策著就快要被恐怖占據的心。


    從包圍著我的男人們的後方,響起了老人的聲音。


    「怎麽看都才十三億日圓,小子。你有為了這種小錢而舍棄性命的覺悟嗎?」


    「怎麽看都有十三億日圓那麽多。就算在東丈會眼中是小錢,對銘廣社來說,卻是是否倒閉的關鍵、事關存亡的問題。可以請你們付錢嗎?」


    黑道分子們兇狠的聲音,紛紛湧了上來。


    木島突然抓住我的衣領,用力把我甩出去。我就那樣搖搖晃晃地摔到了桌子上。


    木島再次把我抓起來,這次換成摔到了地板上。


    盡管如此,我還是不做抵抗。在這裏試著抵抗的話,大家就都無法活著迴去了。我必須讓沙織毫發無傷,好好活著才行。


    「住、住手……!」


    是沙織的聲音。


    流著眼淚的沙織,跑來趴在伏倒於榻榻米上的我身上。


    「請不要對巳繼動粗……」


    沙織以不太順暢卻很拚命的聲音懇求著。她正在微微顫抖的身體傳達了過來。


    我撐起身體,將沙織護到後麵。


    老人再次開口:


    「小子,既然如此,要我實現你的願望也行。我會讓那邊的小姐迴去,也會付清十二億。」


    「咦?」


    真是令人意外的迴應。


    那就像是在地獄的油鍋底看見從天空垂下來了一條蜘蛛絲般,會忍不住想要緊抓它不放。


    「不過……你們做得太過火了。」


    他皺著眉頭繼續說了下去。


    「glk學苑的營業受到了影響,也有組員被警察抓去做筆錄。瞧,還有被你給打昏的組員呢。」


    確實沒錯。


    成功地把暴力集團逼到這種地步後,當然不可能圓滿收場。


    老人的視線更加犀利。


    「代價很高哦。如果不好好收拾殘局的話,你們是不會獲得幸福的——永遠都不會哦。包含你的家人、你重視的人,當然還有你自己。我們要報仇的機會多的是。無論你們逃到天涯海角,我們都會窮追不舍,這段話的意思……你懂吧?」


    真是亂來。然而,這就是他們處理事情的信條吧。


    和暴力集團對抗時,如果沒和對方達成某些協議,事情就不知會鬧到何時才會結束,莉音是這麽說的。


    就算現在在眼前這場爭鬥獲得了勝利,也是毫無意義,到最後我一定會輸。


    畢竟這和一般人爭吵不同,他們直到獲勝為止都不會罷手。出手偷襲、恐嚇家人等等,隻不過是開端罷了。在分出勝負之前,我們這邊的精神就會先崩潰了。


    我亢奮的情緒逐漸消退。可以冷靜思考後,我發現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當中。


    老人看起來像是伸出援手的舉動,或許隻是一種心理戰術。


    「我、我該怎麽做才好……?」


    「請你收拾殘局吧。好了,你打算怎麽解決呢?」


    「黑道世界的規矩我不是很清楚,但……應該是切小指吧……?」


    不過,老人駁迴了我的提案。


    「別逗我笑了……你在速水開始要幹些什麽吧?既然如此,讓我們也分一杯羹吧!這樣不就達成協議了。」


    「分一杯羹……是指?」


    「速水內部正在進行某些計劃吧?隻要把那些事逐一向我們報告就行了。簡單來說……就是讓我們賺點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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