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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樂圜約會當天的早晨,天空是一片陰霾。


    「不過,還好啦,反正降雨機率是零嘛。」


    而且一直擋在眼前那名為期末考的沉重雲朵,基本上現在也往看不到的地方移動遠去了,所以心情是晴朗的。下次再想起這片雲朵的時候,大概是結業典禮那時吧。就算考卷沒有發還迴來,反映出考試結果的成績單,那天也會送到自己手上的。


    「我曾經聽人家說,冬天的時候遊樂園比較少人去呢。」


    佑巳正在客廳看著報紙的天氣預報版,弟弟佑麒突然從身後冒出頭來如此說道。


    「真的嗎?」


    他明明也輿佑巳一樣放考試假,卻居然七點就起床了,真是難得。加上看他身上穿的不是睡衣,所以似乎也不是要去睡迴籠覺前起來上個廁所而已。


    廚房裏的瓦斯爐上傳來平底鍋翻動的聲音。由於剛才有一道打破蛋殼的聲響,想來是媽媽正在做炒蛋吧。


    「可是啊,現在這個時代季節感不太明顯,所以剛才說的情報也許不太能作為參考喔。」


    佑麒一邊把早報拿起來一邊說著。


    「是啊,最近到了冬天,還有人在大衣底下穿無袖的衣服,或是大熱天卻穿著附有毛皮的衣服呢。」


    「而且雖然說是平常日,有些大學應該也已經放寒假了吧,而且就算是高中生,如果像我和你一樣放考試假的話,說不定全國今天可以去玩的人還挺多的。」


    「不過,至少不會有中小學生吧?」


    「最近好像也有父母為了出遊讓小孩請假的喔。」


    看著檢視報紙的大標題,然後把報紙蓋起來的弟弟,佑巳於是明白了一點。


    「我和佑麒果然是姊弟呢。」


    「幹嘛現在突然說這個?」


    兩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點應該就是夠證明了吧……佑麒露出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就像眼前有一件非常令人開心或愉快的事情好了,那時為了要克製興奮到幾乎飛起來的心情,就會在心裏給自己踩下煞車。會想說要是運氣不好的話,或許會發生哪些事之類的。」


    「……」


    啊,佑麒沉默了。他肯定聯想到了什麽事吧?


    真是很抱歉,一大早就讓他心情不好,於是佑巳決定換個話題。


    「話說佑麒你今天起得真早,要出門嗎?」


    「嗯。」


    佑巳趕緊追上收起報紙走向廚房的弟弟,問他要去哪裏。


    「我要去學校,不曉得是有什麽事情,不過昨天晚上你在洗澡的時候。柏木學長打了電話過來。」


    「打電話來?」


    「然後我就被找出去了。」


    佑麒從冰箱裏拿出牛奶,倒進玻璃杯後緩緩地喝著。


    「被找出去了?去學校?為什麽?」


    「不知道,說是要等我到學校之後再說。記得他好像曾經說過有事情要找我幫忙的樣子。」


    佑麒把玻璃杯擺到洗碗槽裏走出去,佑巳也跟著離開廚房。


    「你要去嗎?」


    「是啊,反正我又沒其他事要做。」


    「明明不知道要做什麽還要去?」


    雖然佑巳也覺得這樣有點煩,但就是無法停止追問的動作。


    這大概是因為佑麒要去見麵的對象是柏木學長的關係吧,如果是小林同學或高田同學找他的話,佑巳恐怕不會這麽在意的吧。


    柏木優學長是佑麒的學長,現在就讀花寺大學。為人做作又是個大少爺,不僅是祥子學姊的表哥,還是父母決定的未婚夫。可是聽說他是同性戀,不知為何。總有種他盯上佑麒的感覺……


    唉……可以的話,佑巳根本不想說明這些。總之對佑巳而言,柏木學長是個距離人近就讓人感到不快的存在。


    「我不知道該怎麽講,但每次柏木學長像那樣硬要找人時,陪他出去的結果常常都是不錯的。」


    「哦……」


    佑麒也真是的,這麽信賴他呀。今年過年大夥兒一起去祥子學姊家玩時,他明明還因為不想跟柏木學長單獨睡一間,而哭著跑來女生房間的呢。


    總覺得不開心。


    佑巳當然是不覺得佑麒和柏木學長兩人之間有什麽,隻是看到柏木學長在自己弟弟心裏有著特別的地位,就覺得不是滋味。


    佑麒連早餐也隻是隨便吃幾口,就比佑巳早一步先出門了。


    明明比約定時間早了十五分鍾來到m站月台,卻沒想到祥子學姊人已經在那裏了。


    「我因為太興奮很早就醒了,結果算一算還是這麽早就到了。」


    「姊姊太興奮……」


    「不是常聽說要打高爾夫球的早上。總會在鬧鍾鈴響之前就起床嗎?大概就像這種感覺吧。」


    這樣的話,應該就是與「因為很期待」是同義詞的意思吧?還是不對呢?佑巳在心裏確認過自己想的應該沒錯,因而相當地開心。


    「我家裏的人本來還說要開車載我們去。不是隻到車站喔,是說要載我們到遊樂園。為了拒絕他們,我還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坐車……」


    一直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佑巳連想都沒想過還有這個交通方式。如果是全家人一起去遊樂園玩的話,大概是爸爸會開自家用車帶大家一起過去的,但如果隻有兩個高中生的話,佑巳覺得搭公車或換電車過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大家真是不了解呢,明明和佑巳兩個人一起在擁擠的電車上搖搖晃晃,或是要轉車的時候在車站迷路是那麽愉快的事情呀。」


    「您覺得擁擠的電車和迷路很開心嗎?」


    一般人可是敬而遠之的。


    「很開心呀。隻要是我們兩個一起,當然就很開心。」


    「姊姊……」


    不禁要被甜言蜜語惹得全身酥軟的佑巳,趕緊大喝一聲「不!」。


    「雖然我們無法控製電車上有多少乘客,但還是能用心謹慎選擇車廂的。再說,我們絕對不會迷路的!」


    危險、太危險了,要是繼續這樣發楞下去,本來不會迷路的地方,也很有可能會迷路的。如果情況變成那樣,那可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要事先用爸爸的電腦調查好轉乘的車站,還有時間、車錢等資訊了。


    振作點啊,佑巳!要比平常更振作、機敏!別被姊姊的腳步牽著走了!佑巳正要輕輕悄悄地伸出拳頭擺出戰鬥姿勢時,祥子學姊卻把手伸到佑巳的脖子附近,整理了一下她的夾克衣領。


    今天明明就不是穿製服呀。看來,這個舉動已經變成姊姊的習慣動作了。


    雖然沒有事先講好,但兩個人都是穿著藍色直筒牛仔褲。祥子學姊身上穿的,是兩人第一次約會時買的那件;而她的鞋子當然也是當時買的運動鞋,配合下半身的打扮。上麵亦是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她沒有扣起最上麵一顆扣子,呈現出輕鬆休閑的模樣。


    當祥子學姊幫佑巳整理衣領時,佑巳心裏則是想著,這與第一次約會時所穿的衣服相比,還真得是相當不一樣呢。那時看到姊姊一身成熟的打扮。佑巳感覺兩人實在差距太大了,內心還反省早知道就配合她穿適合的衣服去就好了。結果,現在卻變成總是由祥子學姊來配合自己。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不過,看祥子學姊似乎很喜歡這副模樣,那就姑且看做是好事吧。


    就在這當中,電車駛進了月台,兩人於是搭上了電車。


    盡管現在還是上班上學的尖蜂時段,不過卻沒有原先預料的擁擠,兩人至少還能一起站在車門前。果然是因為放考試假或寒假的關係,學生的數量減少了吧?不過話說迴來,


    佑巳平常都是搭公車上學的,所以也隻聽過那些搭電車上學的同班同學的感想。實際上她也不知道平常有多擁擠。


    由於要到轉乘車站還有一段距離,祥子學姊便提議來玩遊戲打發時間。於是,兩人決定在車上玩「顛倒文字接龍」度過坐車時間。


    所謂的顛倒文字接龍與一般文字接龍不同,這遊戲是要把前麵那個人所講的單詞的第一個字,拿來當自己接的詞匯的最後一個字。舉例來說的話,也就是像第一個人先說「獵虎」,然後接著「打獵」→「全壘打」→「完全」這個樣子接下去玩的。


    那麽,遊戲開始!由佑巳起頭。


    「顛倒文字接龍(atamatori)。」


    「是a啊……既然這樣,詠歎調(aria)。」


    祥、祥子學姊,接得還真順啊。


    「a、a的話……小蒼蘭(freesia)。」


    「夫婦(fufu)。」


    「f、披肩(scarf)。」


    該怎麽辦?佑巳,速度越來越慢了喔。相比之下,姊姊根本是輕鬆流暢呀。


    「切片(slice)。」


    「放鬆(r)。」


    從這裏開始,佑巳終於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了。


    「倫理(rinri)。」


    「ri……呃……那個……姊姊,您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講頭尾同音的單字吧?」


    「哎呀,你現在才發現啊?」


    「您怎麽偷懶呀,光是讓我一個人絞盡腦汁去想。」


    「不過,這應該讓你的頭腦運動了一下吧?」


    祥子學姊嗬嗬嗬地笑著。


    頭腦的運動。


    作為一個平常確實沒怎麽在動腦的妹妹,被她這麽一說,實在是找不到話反駁。


    在轉搭電車時,兩人便繼續玩著「接後麵兩個字的接龍」,結果還是被姊姊玩弄在手掌心裏,在之後的電車中玩「用看到的東西接龍」時,佑巳也是同樣慘敗。


    所謂的「接後尾兩字的接龍」就跟其名稱一樣,是用前個人所說單詞的最後兩個音來接下去造詞,也就是從起頭者說完「接龍(shiritori)」,開始遊戲之後,下一個人必須用「三重奏(tori)」或是「鳥籠(to)」之類的詞接下去才行。


    至於「用看到的東西接龍」,其規則與一般接龍一模一樣,不過隻能用現在眼前所看到的東西來造詞才行,所以難度還滿高的。假設題目是「鳥」的話,如果能從車窗外看到「鳥居」的話,那可就是萬萬歲了。使用人名也行,所以要是「鳥居江利子」學姊人剛好也在同一輛車廂下的話,講她的名字當然也是ok的,但天底下這麽巧的事……當然不可能有。


    像這種時候,詞匯豐富的人自然比較有利。像是指著介於深藍色和天藍色的顏色的招牌說「縹色(淺藍色)」,還有看到坐在稍遠處的阿姨,說其和服腰帶上的花紋是「吉野間道」(注7)」等也行……由於現場並沒有裁判,也不知道對方說的究竟對不對就是了。


    不過還好,祥子學姊也不清楚掌上型電動的名字,所以每個人還是有自己擅長與不擅長的領域。


    然而越是接近目的地,車裏年輕人的比例就好像越多,這應該不是錯覺吧。果然大家的目的地都是一樣的地方嗎?冬天的平常日,人潮或許多少會稀少一點,但也隻是「多少」而已,實際上或許會有頗多……不、可能是相當多的遊客也說不定。


    不行、不行,得更正麵積極地思考才行。像在這種時候,更應該要學習姊姊那種高昂雀躍的態度才行。


    ※注7:和服腰帶花紋的一種,帶有小格子的花紋,遠看看起來像是無花紋、比一般的布料還要薄的布料,吉原名藝妓吉野太夫愛用此布料因而得名。


    (遊樂園的人潮和排隊都是一種樂趣。這樣想如何呢?)


    正當佑巳剛剛重拾信心之時,電車也行駛到了目的地。


    但是,就算再怎麽樣正麵思考,還是不能逃避擺在眼前的事實。而且有時候,那事實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往好的方麵解釋的。


    「——為什麽?」


    意氣揚揚地來到遊樂園人口的紅薔薇姊妹,看到了「那個」之後,同時喃喃發出了疑問。


    為什麽?他們會在這裏?


    「喲!」


    揚起一隻手並朝兩人露出爽朗笑容的,是一個有點像過氣偶像的男子,然後站在他旁邊的人是——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


    另一位代表當今潮流的少年有氣無力地,並露出與其說冷淡,其實比較接近僵硬的笑容。


    那麽這到底是為什麽?由柏木優和福澤佑麒(省略敬稱)所構成的衝突組合,就站在兩人眼前。


    「優表哥,這是怎麽迴事?記得昨天,我應該已經鄭重拒絕了你說要來護衛、陪同的要求了吧?」


    本來直到剛才心情都還不錯的祥子學姊,現在臉上的笑容略略消退了。


    「我當然知道呀,所以我才在開車送你們來這件事上妥協了,不是嗎?」


    也就是說……祥子學姊剛才提過某個說要開車的「家裏的人」,那個「人」似乎就是指柏木學長。可是,這個人到底打算做什麽呀?


    「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祥子學姊當然是繼續追問。接著,麵對這問題柏木學長迴答了:


    「不能來嗎……?你們來這個遊樂園玩,不代表我們也就不能進入這個遊樂園吧?」


    ——他這麽說呢。這話也是沒錯,隻要祥子學姊今天沒把這座遊樂園包下來,這遊樂園就是大家的,柏木學長說的也很對。可是怎麽說呢……聽來讓人有種陰謀感,反正就是覺得他話中好像有話。本來就對柏木學長抱持著諸多複雜思緒的佑巳,會這麽想也是正常的。


    「我知道了。所以你和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隻是來這裏玩的吧。」


    祥子學姊顯得越來越不高興了。


    「對,沒有任何關係。我很高興你能這樣想。」


    可不可以拜托他,別再露出那種類似廣告的樣板笑容了啊?不過,現在是兩位表兄妹之間的對話,福澤姊弟倆也隻能默默看著事態發展。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要埋伏在遊樂園入口呢?」


    「你看這裏這麽大,又有這麽多遊客不是嗎?要我們進場之後再暗中尋找你們,豈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是光明正大的跟蹤狂呢。還說什麽沒有關係,真是讓人無言。」


    「不客氣。」


    根本沒人在誇獎他,也不是在向他道謝,卻居然迴什麽「不客氣」。而和這個膽大包天、不知反省的柏木學長完全相反的,是看起來委靡不振的老弟——佑麒。


    「所以柏木學長要你幫忙是指……」


    就是指這麽迴事嗎?佑巳小聲地逼問他,然後——


    「相信我,佑巳。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在校門口遇到他之後,連問都還來不及問,就馬上被推進車內。然後就一路載到這裏來了。」


    兩人畢竟相處了十六年,佑巳看著那對自己說「相信我」的眼神,至少還明白佑麒並沒有說謊。可是,居然說被推進車內一路載到這裏來,身為一名男性。這種藉口聽起來實在不是很妥當吧?


    「所以你是搭柏木學長的車過來的?」


    「是啊,好恐怖的開車技術啊。」


    看來佑麒會這麽沒有精神,不隻是因為被迫要厚臉皮地打擾姊姊的約會,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柏木學長那糟糕的開車技術,讓他的精神和肉體都疲憊不堪吧。柏木學長的開車技術,說好聽點叫做充滿了動力,說難聽點就是


    亂開一通。


    「好了。佑巳,我們去買票吧。光和這種人扯上關係實在是浪費時間。」


    祥子學姊放棄向柏木學長抗議,直朝售票門走去。


    「沒錯、沒錯,你們就自由去玩吧。也別管我們,讓我們隨便四處去。喂!小麒,我們走羅。」


    看來是在等待的時候已經先買好門票了,兩個大男生馬上就進場去了。這對接下來才要排隊買票的人來說,實在是煩躁呢。不過既然都說彼此沒有半點關係了,所以壓根兒也沒打算對他們說什麽「先順便幫忙買張票又不會怎麽樣」之類的話語。但一想到明明是自己這邊先計劃要來玩的,佑已就覺得不開心。真是的,那就別故意在入門旁等我們,愛去哪裏玩就趕緊去哪裏玩不就好了。


    盡管售票窗口有好幾個,但無論是哪一個都至少有七到八個人在排隊。


    「對不起。姊姊,沒想到連我們家佑麒也會做這種事。」


    就算說事先不知情。然而礙眼兩人組裏有一個人就是自己的弟弟,還真是福澤家的恥辱啊。


    不過仔細想想,至今姊姊已經不知道見識過多少福澤家的恥辱了,所以佑巳可不會再為了這點小事動搖的。


    「這不是佑麒的錯喔。一定是優表哥強行帶他過來的。」


    祥子學姊帶著「真是困擾的人呢」的表情笑了出來。太好了,佑麒。看來祥子學姊很正確地掌握了狀況。


    「可是,到底又是為什麽呢……?」


    祥子學姊從側肩包裏拿出錢包,不經意地望向剛才柏木學長和佑麒被吸進去的遊樂園入口大門。


    「他並不是那種一聽到我們要去遊樂園玩。就特意跑過來隻是為了要打擾我們的人呀。」


    雖然群子學姊省去了主詞,不過她所指的就是「優表哥」。不會有其他人。


    「更不可能是羨慕我們吧——」


    而現在,祥子學姊整個腦袋裏都在想著柏木學長的事,這點也叫佑巳感到不快。


    3


    在事前討論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今天所有的費用都是由兩人平均分離。


    所以買門票的時候兩人也是各自付賬的。所以就算到時候要在遊樂園內某處餐廳用餐,兩人也準備好要算清楚平分帳單了。就算姊姊家裏再怎麽有錢,兩人都邐隻是要靠父母親撫養的高中生,所叢福澤家雙親也嚴格要求,出門遊玩務必要各自分擔費用才行。


    說是要等兩人自己開始工作賺錢之後,才來想出去玩耍由誰來請客這種事。盡管姊姊似乎有些沒趣地說「隻是請吃個飯而已……」,最後仍是依照福澤家的方針行事。不過取而代之的是,姊姊說等迴程的時候,要去紀念品店買兩人成對的東西一個送給她。


    不知道究竟會是什麽呢?雖然沒去到店裏也不知道,不過一想到總是會買下什麽,佑巳就覺得好開心,因為那一定會是一個讓人能夠迴想起今天一整天的美好紀念品。


    「哇啊!」


    雖然從進場之前,就已經充滿遊樂園氣息了,但實際走進去之後,還真的是一個遠離現實的童話世界,雖然講日語會通,但也不是日本,也不是法國、美國或非洲的任何一個地方。雖然是在地球之中,卻又是哪裏也不存在的國度。


    「這裏是個異世界呢。」


    來到這種地方,不禁就會想要奔跑起來,這是童心還沒有完全褪去的證明嗎?直到剛才都還用著「未曾有的高亢情緒」看著姊姊,卻在穿過門門之後,就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了。不過沒關係,在這個夢想的國度裏,完全沉醉在裏頭的人才是贏家。都到了這裏,還不好意思地顧慮一大堆就太浪費了。


    「姊姊,這邊、這邊!快點,我們快點來排隊吧。」


    佑巳追過比自己早了那麽點入園的人們,朝姊姊揮著手,


    「等等我,佑巳。」


    祥子學姊邊笑著邊小跑步追上來——真是快樂。


    雖然園裏的遊客算多,卻沒有多到讓人受不了的地步。縱然不管看哪裏或玩哪個設施,都多少有人在排隊的樣子。但是無所謂;用姊姊的說法來說,那就是「排隊也很有趣」。


    來到這裏的人,都是童話王國的居民。隻要這麽想,所有人都是夥伴,也會產生一股「大家一同歡樂吧!」的心情。


    啊,可是……


    「我本來還以為看不到他們的說。」


    就在兩人排隊等玩某個設施時,隔著約莫五人一組的女生團體,後麵接著的是。剛才還直說著「沒有任何關係」、「自由」之類話語的做作男以及他的小弟。看來不管他們嘴巴怎麽說。最後還是打算跟在後頭的樣子。


    「喔?你們是從群馬來的?今天要住在這裏嗎?」


    柏木學長更像是故意似地,與他身旁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姊姊們搭話,幾個人聊得不亦樂乎。害羞的佑麒幾乎沒有參與任何話題,不知道是不是在意自己親姊姊的反應,不時往佑巳她們這邊瞄來。


    「咦~~?兩個男生一起來玩有這麽怪異嗎?我好受傷呀,我們兩個人都是被自己喜歡的女生冷落,才跑來互舔傷口的呀,」


    誰是你喜歡的女生啊!互舔傷口又是什麽啊!說什麽『兩個男生一起來玩有這麽怪異嗎?』,也不瞧瞧是哪個人的哪張嘴這麽說的,柏木學長!


    「佑巳真傻呢,你要是在意的話,不就正中優表哥的意了嗎?」


    「我才沒有在——」


    「是嗎?那這樣的話,你就別再往後看了。要是被優表哥誤以為你很在意的話。豈不是太可憐了。」


    「好的……」


    佑巳聽她這麽一說。想想自己也許真的是在無意識的時候,一直注意著後麵的動靜也說不定。


    柏木學長會去和素未謀麵的姊姊們聊天,就是在計算著想藉此看看我們的反應——祥子學姊的這個推測應該沒有錯,如果要說推測會有哪裏出錯的話,那應該是柏木學長所理解、認定的部分吧。確實,佑已是很在意柏木學長的言行舉止,但那絕對不是因為吃醋嫉妒這類的情緒所致,隻是純粹看他那樣讓人不舒服罷了!


    不過姊姊她呀,想法怎麽會這麽成熟呢。沒錯,我們這邊不能予以理會。不管怎樣,絕對要忘記柏木學長和佑麒就排後頭一事。


    然而話雖然這麽說。園內有各種不同的遊樂設施,有些還必須是幾群人一起搭乘,或是像劇場那樣的地方,要集合所有人再一起進場。若像這樣一來,無論走到哪裏,還是會看到那「互舔傷口」雙人組的身影。而且還不是剛好就在旁邊,而像是極其故意出現似地讓人覺得可恨。


    舉例來說,由於佑巳這邊常會先排在隊伍之中,所以不等從後頭排上來的那兩個男生,選擇逃走也是一種方式。可是按照祥子學姊的要求,兩人不搭高空設施,速度快的還有轉圈的也都一律避開,最後兩人所搭乘的多半是「大家可以一起同樂」的那種,如此實在很難甩開那兩個男生。


    當兩人去玩在洞窟探險的遊樂設施,並快樂地隨船隻搖晃前進時,卻和坐在後麵一艘船下的柏木學長對上了視線。他就像平常一樣露出爽朗的笑容並揮揮手,佑巳則朝他用力吐了吐舌頭。


    出來到外頭,看見太陽公公從雲朵之間采出臉來。那位置比起日正當中還要偏西一點。


    「現在大概是餐廳人最多的時候吧。」


    群子學姊看著手表如此說道。這時突然從頭上傳來一陣尖叫聲,迴頭一看,正好有輛雲霄飛車往下急墜而去。


    「我們再去玩一項,然後就去吃飯吧?」


    祥子學姊翻著刊有遊樂園設施路線圖的簡介,同時喃喃說著。佑巳也相當有精神地迴了聲「好的」。


    這時候,不曉得為了什麽,祥子學


    姊從手冊上抬起頭,接著越過站在她眼前的佑巳,一逕地往佑巳身後走了過去。


    「姊、姊姊?」


    說到佑巳的背後,等在那裏的自然是「互舔傷口」雙人組。祥子學姊走到瞪大眼睛的佑麒麵前,問了他一句話:


    「你很能坐雲霄飛車嗎?」


    佑麒一瞬間露出了「咦……」的表情,不過還是認真地迴答:


    「也不是絕對不行。但也不是很能坐……就是了……?」


    他最後的「就是了」三個字表現出了困惑。因為其實佑巳也在心裏跟著呢喃「就是了?」,所以她明白那是什麽心情。


    另一方麵,聽到佑麒的迴答之後,祥子學姊這次轉而麵向柏木學長,向他提出了一個讓佑巳囀一跳的要求。


    「這樣啊,那還是優表哥來好了。能拜托你等下和佑巳一起搭雲霄飛車嗎?」


    (咦——……)


    「0k。」


    (什麽……)


    雖然事先沒有任何知會就提出如此要求的祥子學姊也很奇怪,不過馬上就一口答應的柏木學長也一樣奇怪。


    「那小祥你呢?」


    「我在這裏看隨身物品。」


    「那我就陪祥子姊留在這裏羅。」


    佑麒拍了下柏木學長的肩膀,像是表示「姊姊就拜托你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們要去哪裏啊?)


    三人對話的速度才真是有如雲霄飛車似地迅速,跟不下二人腳步的佑巳,隻能像金魚一樣張合著嘴巴。等她終於能插下話的時候,已經是大家討論結束,說「那麽就這樣吧」的時候了。


    「我又沒有說我想坐——」


    雲霄飛車。佑巳根本都沒說過想坐。不過,如果要玩聯想遊戲的話。一說到「遊樂園」,她的確會馬上接「雲霄飛車」,在佑巳心裏,這兩個印象確實是直接連在一起的。但因為今天是和姊姊一起出遊,所以打從一開始,佑巳就已經把雲霄飛車排除在外了。所以應該也沒有露出半點「想坐」的渴望表情,看向雲霄飛車過吧。


    「是我想看呀。我想要看佑巳去坐的樣子。可以吧?」


    佑巳去坐的樣子呀——要從地麵上,抬頭看這高度和速度都不是開玩笑的雲霄飛車,並辨認出乘客根本是不可能。如果可以看出是自己的朋友正在搭雲霄飛車的話,那可真是了不起啊。


    因此,祥子學姊說「想看」可能隻是藉口嗎?因為她絕對不想搭,但又覺得就這樣讓妹妹忍耐著不去玩太可憐,所以也就是說,這想必是出於她作為姊姊的一片心意。


    佑巳一點也不希望她為了這個傷神,就算不能搭雲霄飛車,隻要和姊姊在一起的話,玩什麽都開心的啊。是的,其實佑巳是可以直接向姊姊抗議的,而實際上,她原本也準備要那麽做了。但後來仔細想了一下,佑巳在話說出口前又阻止了自己。


    難得姊姊有這番心意,要是自己做出這樣的迴應,豈不是對姊姊很失禮嗎?佑巳改變自己的想法。


    「可是……也可以不要和柏木學長去坐啊。」


    佑巳嘀咕說道。而那位「不是很能坐,但姑且還是敢搭的老弟」人就在身旁。要是真不行,自己一個人搭也——不,這樣也有點討厭。如果是三對一的話,感覺突然像是在玩懲罰遊戲一樣。


    「為什麽?如果隻是要人陪的話,柏木學長來陪你也沒什麽不好吧?」


    真是討人厭的講法,居然叫自己「柏木學長」。


    「還是說,要我和小祥兩人親密要好地在這裏等你呢?」


    「——」


    不要!絕對不要!同樣都是男性,佑麒還比較值得信任。如果非得留下一個人的話,絕對是佑麒比較好。


    「看吧?」


    盡管不甘心,柏木學長仍是確實地掌握著佑巳的心情。


    然後……


    「優表哥,佑巳就麻煩你了。」


    佑巳怱然了解到了一件事。


    就像佑巳信任著佑麒那樣,祥子學姊也同樣信任著柏木學長。


    所以,才把自己重要的妹妹托付給他。


    可是這個「看重」的部分非常吊詭,因為這隻代表了一件事,就是祥子學姊越是看重佑巳,同樣也就表示她有多麽信賴著柏木學長。


    把手邊的東西交給留在長椅上的兩人,另外兩入朝著搭乘處前進。不想與柏木學長一起走,可要是走在他身後,又好像被掌握了主導權似地。讓佑巳感到不快,於是便邁開大步走在前方。


    柏木學長看來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從佑巳的斜後方緩緩走來。盡管走得很緩慢,不過步伐卻很大,兩人怎麽也無法拉開距離。等兩人來到搭乘處的隊伍最後方時,他已經像是理所當然似地追上了佑巳,正確地領著佑巳到定點。


    佑巳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女士優先」這四個字。這位有錢人家的大少爺,肯定從小就有接受這種教育吧?就算他對異性沒興趣好了,想必也常常在社交場合上像這樣陪伴引導女性吧。


    「柏木學長你……」


    「嗯?我怎麽了?」


    身材高挑的柏木學長稍微彎下腰來,露出了笑容。


    「你究竟在想些什麽、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完全搞不懂。」


    佑巳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而柏木學長聽了之後,所迴應的話語是——


    「真好呢。」


    這到底是哪裏好了啊?聽見對方講了關於自己的事,而且還被說了「搞不懂」,居然還一臉高興。這個人……想來是非常自戀吧?沒錯,佑巳在心裏這麽認為。


    「舉個例好了,小佑你不懂我的哪一點呢?」


    「像是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這是當然是因為小祥想讓你坐雲霄飛車,所以才請我代替她陪你的呀。」


    「我不是指這個。」


    是今天為什麽會來遊樂園。


    從在遊樂園入口碰到他們的時候,就一直在想這件事,雖然不是無時無刻,但偶爾就會想起這個問題。確切來說,這個小小的疑問始終盤據在腦海裏。


    為什麽柏木學長(佑麒隻是被卷進來的,所以不算)會在這裏呢?他肯定是從哪裏得知今天祥子學姊和佑巳要來遊樂園約會之後,才會故意選在同一天埋伏兩人的,


    可是,他的目的是什麽?


    雖然柏木學長現在人就在佑巳的身旁,不過直到剛才為止,他都隻是離兩人不遠不近的。既然沒有緊跟一旁妨礙兩人,卻又一直待在隻要兩人迴頭,就能馬上叫他們過來的地方。


    「我是保險呀。」


    「保險?」


    「是啊。雖然或許是挺礙眼的,不過要是發生什麽事情時就需要用到我了,你就這樣想吧、」


    這樣聽來,他講的不是保健體育的那個保健,而是生命保險的那個保險啊。(注8)


    「你說『要是發生什麽事』,是指什麽事?」


    「這誰知道呢?」


    柏木學長這麽說著,同時看到隊伍前方空了出來,便輕輕地推廣下佑巳的肩膀。


    「因為是『什麽』事,所以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麽呀,」


    啊,他故意含糊其詞了——佑巳這時了解到。他就是因為預料到有可能會發生「什麽」事,所以才會來這裏的。大概隻是刻意不說而已。


    「這麽說吧……像是發生地震時必備的乾糧,或是開車陷入大塞車時需要的攜帶式廁所。」


    我也就是這類東西——柏木學長如此說道。既然如此就不應該算做「保險」,而比較像是「必備用品」吧?


    「會發生什麽事嗎?」


    盡管感到猶豫,佑巳仍是開口問了。畢竟從對


    話的氣氛來推測。感覺似乎不會是什麽好事。


    「我覺得……不用需要到我出場比較好喔。」


    「……我知道了。」


    「你嘴巴上說知道,看起來卻很不開心呀。」


    「都是因為……」


    佑巳沒有辦法好好說明,反正柏木學長是因為考慮到了祥子學姊的事情,所以人才會在這裏的。一想到這點,佑巳就覺得十分不甘心。


    ※拄8:保健和保險兩詞在日文裏同樣讀為hoken。


    對佑巳而言,柏木學長必須是一個自我中心又討厭的家夥才行。雖然,對他抱有敵意這件事本身就不太對……應該是說,想與柏木學長站在同一平麵上對決這件事本身,到底有何意義呢?


    但佑巳就是不想輸給他。


    「我們剛才說的這些,要對小祥保密喔。」


    柏木學長用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個「保密」的動作,佑巳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雖然不想與敵人擁有共同的秘密,但自己也不知道該跟祥子學姊說些什麽才好,而且又有一種不要說出來比較好的感覺。


    等待乘坐雲霄飛車的隊伍,一路排到了讓人聯想到黑暗的隧道裏去。


    佑巳藉著雲霄飛車,把悶悶不樂的情緒發泄掉了。


    4


    佑巳在大聲尖叫過後,帶著舒暢的心情走迴去時,看到祥子學姊和佑麒正開心似地聊著天。


    可是,這兩人雖然是一男一女,怎麽看卻都不像是男女朋友,說是公主和她的仆人還比較貼切。不過講出來的話佑麒就太可憐了,所以佑巳決定不說。


    由於都一起搭過雲霄飛車了。剛說的「沒有任何關係」和「隨便」也就毫無意義了。四個人自然地就一起去吃午餐。在園內好幾處有設置的餐廳在到了下午一點半,距離顛峰時刻有段時間之後,正好有兩個並排在一起的雙人座空了出來。


    雖然說是餐廳,不過基本上就與速食店一樣,大夥兒在櫃台點餐、付錢,然後拿著擺在餐盤上的食物帶迴座位上食用。以前曾經去過速食店用餐的祥子學姊,這迴沒有發生任何錯誤地買了餐點迴來。


    「咖哩……」


    由於基本上是各付各的,所以大家也沒有先討論過就分別買了自己的餐點。然而巧的是,所有人的托盤上都擺著三色咖哩。這種景象看來,實在很像學校的營養午餐;附帶一提,餐廳裏還有好幾種別的菜色。


    「哎呀,大家真是氣味相投呢。」


    「嗯……」


    佑巳並不是一定吃這個不可,單純隻是覺得帶骨的肉吃起來好像很麻煩,又不太想吃油炸食物等等,用如此的消去法來決定點什麽菜的。不過既然祥子學姊說了「氣味相投」,那麽就當做是這樣也沒關係,可是,她不想跟旁邊的兩位男性「氣味相投」呀……這就是困難的地方。


    不過,以結果來說算是好的。因為咖哩相當辣,如果隻有自己一個人吃咖哩的話,恐怕會很擔心口臭的問題,還有之後就得一直在意其他人(特別是祥子學姊)的嗅覺感受。如果這樣,約會就一點也不有趣了。


    「剛剛佑巳看起來很開心呢。」


    祥子學姊提起坐雲霄飛車的事情。


    「咦?從下麵看應該認不出來吧?」


    「沒這迴事喔,我聽到你呀、呀的尖叫聲就知道了啊。我不可能會認錯佑巳吧?」


    也就是說,她真的很仔細地在看著我?


    「姊姊~~」


    沒錯。就算分隔兩地。兩人還是像這樣有著緊密的連結。正當佑巳覺得高興得像是要升天之際,佑麒就把她拖迴到地下。


    「你的叫聲真是超級響亮的,連我都可以認得出來呀。」


    「相比之下,優表哥倒是很沉著呢,該不會是害怕了吧?」


    搭乘雲霄飛車的兩人,各自因著不問的理由而頹喪了起來。


    和男生一起吃午餐也是有好處的。像是祥子學姊和佑巳吃不完的印度烤餅,柏木學長和佑麒一下子就解決掉了。這裏的餐點對女孩子來說分量有點多,而對發育期的男生正好稍嫌不足,所以加起來剛好抵銷,至於不喜歡柏木學長去吃祥子學姊吃過的東西這點,也因為先前吃壽司時經驗過了,現在抗拒感倒沒那麽強烈了。而且實際下,兩個女生吃剩的印度烤餅是放在同一個盤子裏,擺在兩個男生中間的,所以柏木學長也很有可能是吃到佑巳吃不完的,倒不如說這才讓人有種「嗚哇」的感覺。不過如果是佑麒的話,可就完全沒關係呢。


    用完餐後,大夥兒散散步幫助消化。就算經過了一頓午餐,祥子學姊的興致還是沒有減少……不,應該說是越來越亢奮了吧。


    「你看!那邊有個卡通玩偶!」


    或是——


    「快看,有在賣吉拿棒喔!」


    還有像——


    「橋,快看橋!」


    等等。


    她簡直就像是第一次來到遊樂園的興奮幼兒一般,整個人雀躍不已。明明一直想來遊樂園的人是佑巳才對,該怎麽說呢……有種專利權被奪走了的感覺。而且要是其中一個人一直很興奮的話,剩下的一個人就隻能變成是踩煞車的人了。


    總是那樣文靜嫻淑(歇斯底裏的時候除外)的人,情緒高亢成這樣應該不會有事吧?佑巳迴頭看向後方,朝著距離約莫十五公尺遠,對那走在祥子學姊後頭的表哥投以徵詢意見的眼神,但是對方好像會錯意了,隻見他高興似地朝這邊揮了下手,完全沒能幫上忙。


    「佑巳,那邊聚集了好多人喔。我們去看看到底是什麽吧?」


    「啊,好的。呃,可以再慢一點……呃、唉……完全沒在聽我說話。」


    隻見她一逕往前走去,攔都攔不住。該不會幼稚園兒童的媽媽,平常帶孩子都是像這種感覺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姊姊,佑巳一邊追上前去,一邊這麽想。就好像給她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似地。可是,大家中午都是吃一樣的東西耶……啊,不過她從一大早就很興奮了,所以要說是哪裏出問題的話,或許是早餐吧?不對,佑巳不認為小笠原家會端出什麽奇怪的早餐——正當佑巳腦海中湧出各種想法的時候,已經來到那個人潮洶湧的地方了。


    此處是遊樂園內的通路,相對來說算是比較寬敞的,也就是類似主要動線的地方。可是,人潮並不像有遊行時分別聚集在道路兩側那樣,而是像螞蟻受到點心吸引般全聚集在一點,讓人覺得那一大群人的中心點應該有什麽東西,或是有誰在那裏吧。


    「是街頭表演!」


    從笑聲滿溢的人群問探出頭一看,原來正中間有兩隻卡通小熊正在要雜技。


    「哇啊!哇啊!哇啊!」


    原本一直克製著不要太過激動的佑巳,這會兒也不禁興奮了起來。她暫時拋開作為祥子學姊監護人的身份,入迷地看著小熊那可愛的樣子。


    就算隻是一般人在表演,光看就已經會很佩服其技術了,更不用提他們身上還套著一件玩偶裝,其可愛與歡樂的程度更勝十倍,甚至百倍。


    這是一個需要交替三個盒子的位置,且必須讓正中央的盒子一直保持在半空中的技術。而其中一隻小熊不小心把一個落在地上了,不知道這是表演失敗還是表演的一項呢?不過,看他拚命撿起盒子的樣子實在很好笑,所以讓人不禁認為無論是失敗或是演出都無所謂。


    「你看。姊姊的那個棒子的表演……」


    佑巳吵著要她快看,同時一邊專注地看著小熊,一邊伸出手要去拉住身旁祥子學姊的手臂,然而佑巳的手卻不知為何揮了一個空。


    「姊——」


    佑巳趕緊看向原本姊姊應該在的地方,沒想到姊姊居然…


    …居然蹲在地上。


    「姊、姊姊!?」


    透過她的發絲之間所瞄到的臉龐一片慘白,一看就知道她身體不舒服。


    「姊姊,您怎麽了?」


    佑巳慌張地想要伸出手摸她,這時卻從旁伸出一隻手來阻止佑巳。


    「噓!小佑,沒事的。」


    「柏木學長……」


    「會給大家添麻煩的,我們不要太大聲,悄悄地離開吧。」


    站在身旁的人們已經注意到情況不對勁。紛紛問著「不要緊吧?」漸漸聚集到祥子學姊身旁,並圍出了一個空間。可是,小熊他們還在拚命表演著雜技。


    「你站得起來嗎?」


    柏木學長向祥子學姊問道。


    「可是……」


    祥子學姊明明就是身體不舒服才蹲下來的,難不成還要她站起來嗎?佑巳心裏這麽想。一不小心就說出了「可是」。柏木學長察覺到佑巳想說些什麽,於是便說道:


    「小祥也覺得那樣比較好吧?」


    隻見祥子學姊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會稍微碰到她,原諒我吧。」


    柏木學長不是對著祥子學姊,而是如此向佑巳告知後,便攬住祥子學姊的肩膀,離開人群。


    「佑巳。」


    被佑麒催促之後,佑巳趕緊追上兩人,對著讓路給他們離開的人群,佑巳說不出話來,隻能不斷點頭表示「對不起」、「謝謝」,感覺快要哭出來了。


    我到底在做什麽呀?還得意忘形地自以為是祥子學姊的媽媽。


    如果是媽媽的話,根本不會被熊表演雜耍這種事轉移了注意力,還連小孩身體不適都沒發現。


    如果是媽媽的話,就不會在那邊陷入無謂的恐慌,而是會冷靜地處理才對。


    如果是媽媽的話,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哭。


    如果是媽媽的話、如果是媽媽的話——後悔與自我厭惡一個接著一個襲向佑巳的內心。


    「喂!佑巳,你別搖搖晃晃的,好好看路走啦!」


    佑麒出言警告,還說要是這時候還跌倒受傷的話,就太蠢了喔!


    真的,一切就有如他所說的。想要反省的話,到時候想怎麽反省都行。看到有人身體不適,因為太過震驚也跟著身體不適的話,那可就太造成別人的麻煩了。為什麽我會這個樣子呢?結果最後佑巳還是哭了出來,而因為自己哭了出來,讓佑巳又更沮喪了,


    「我們在這裏。」


    柏木學長舉起手來。在他身旁,祥子學姊就坐在距離剛剛人潮最近的一張長椅上。


    「小佑,用不著哭啊。小祥她隻是貧血。應該說是人太多讓她有點喘不過氣,導致突然有些暈眩而已。你看,現在已經沒事了喔。」


    「佑巳,對不起。」


    祥子學姊抬起頭來,盡管有氣無力地笑著,不過臉色確實要比剛才要好很多了。


    「沒關係的,您沒事吧?」


    佑巳用手抹著眼淚,並趕緊蹲到長椅旁問道。雖然剛才柏木學長已經說她沒事了,不過沒聽到姊姊親口這麽說,佑巳還是無法安心。


    「嗯,讓你擔心了,我已經沒事了。」


    「……太好了。」


    看來似乎真的已經沒事了。


    「就像優表哥所說的,我隻是在看雜技表演時,一瞬間覺得頭有點暈,不禁就蹲了下來。」


    「小祥從以前就常常在外出的時候身體不舒服吧。」


    對於柏木學長的話,祥子學姊也同意地點點頭。


    「是啊,看來就算長大了,也還是沒有治好呢,真是令人沮喪呀。」


    所以他們才說這是常有的事。聽了這番話之後,佑巳心想原來如此,原來不是什麽疾病呀。因此佑巳那不安的心情,多少也緩和下來了。


    「接下來,我個人是有個提議……」


    柏木學長說道。


    「我看今天就先玩到這裏,剩下的改天再來玩吧,怎麽樣呢?」


    「我已經好了啊。」


    所以就別在意我的狀況了——祥子學姊這麽說,但柏木學長卻駁迴她的意見。


    「才不是為了你呢,是為了我們三個人。要我們繼續玩下去。我們也會因為擔心你而無法盡情去玩的。遊樂園又不會跑掉,想來再來就好了。」


    祥子學姊陷入了沉默。對方都說「不是為了你」了,也不能反駁他的意見硬要玩到最後。


    「如何?」


    看對方詢問自己的意見,佑巳和佑麒也跟著點頭讚同。


    先這麽說的人是柏木學長,提出這個意見的也是他,還有自己變成讚同柏木學長的人這幾點。全都讓佑巳很不開心,可是佑巳還是支持他「今天就先玩到這裏」的意見。


    畢竟姊姊的身體比較重要,也不希望她太過勉強。唉……為什麽自己沒能早一點先說出「我們快點迴去」呢?佑巳內心感到懊悔。


    「三對一,那就決定了。」


    柏木學長提起祥子學姊的側肩包,輕鬆地掛在自己的肩膀上。


    「啊,我來拿就好……」


    心想又被他超前了,佑巳見狀趕緊伸出手。


    「小佑你負責這個。」


    柏木學長交到佑巳手上的,是祥子學姊的手。


    「小心別弄掉了,要牢牢握住喔,」


    「——」


    (這個人真的是做作!做作!做作!做作!!)


    姊姊的手有一點冷,而佑巳像保護似地緩緩走在她身旁,內心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敗北感。


    祥子學姊的手確實是由佑巳牽著,而不是給柏木學長牽著這點。的確是讓佑巳鬆了一口氣,但這並不代表獲得她了祥子學姊內心第一重要的位置。


    佑巳心想,要是柏木學長是個企圖獨占祥子學姊的人,那佑巳就可以從正麵跟他作對了;要是他是個更糟糕的人就好了。


    大黟兒逆向走在今天上午情緒高亢地奔過的主動線上,穿過出園的閘口。祥子學姊還像是有點依依不舍地似,迴頭看了一眼,可是佑巳沒有迴頭。她不想被人以為對這裏還有一絲留戀,一點點都不要。


    「你們先在這裏等一下,因為停車場離這裏還有段距離,我先過去把車開過來這裏。」


    柏木學長說完之後,便一個人急忙趕了過去。


    (啊……原來如此。)


    為什麽柏木學長人會在這裏的問題,答案就出現在這裏了,還有他說自己是「保險」的意思,以及說希望自己最好不要派上用場都是同樣的答案。


    柏木學長早就預料到祥子學姊很有可能會身體不適,而且不舒服的話就不方便轉車迴家,所以他才開車過來的。


    過了十分鍾左右,一輛曾經見過的鮮紅汽車出現在二人的眼前。佑巳打開後座的車門,先讓祥子學姊坐進去。


    「學長。」


    佑麒叫住坐到駕駛座下的柏木學長。


    「你們也上車啊。」


    「不,我和佑巳搭電車迴去就好。」


    對吧?佑巳?佑麒向佑巳確認。其實佑已是很想一直待在姊姊身旁的,可是她仍是跟著點了點頭。


    「幹嘛這麽見外啊?」


    「不是見外喔,是想讓你早一點把祥子學姊送迴家裏呀,要是我們也跟著搭便車。或者就算是讓學長送到哪個車站下車,多少還是會浪費一些時間吧?」


    佑麒偶爾在考慮事情時還真是相當周到。連佑巳都感到吃驚。


    「現在還是祥子學姊的身體比較重要吧?」


    接著,柏木學長做出像在考慮的樣子,最後一臉認真地迴答:


    「我知道了,那你們也先跟著來小笠原家吧。


    」


    「咦?」


    「現在我最想做的,就是讓小佑待在小祥的身邊呀。」


    如果你們是以小祥為第一優先考慮的話,那麽請務必這麽做。聽他這麽一說,福澤姊弟也隻得坐進這輛華麗顯眼的車子了。祥子學姊看著坐在她身旁的佑巳,彎起眼睛說了聲「謝謝」。


    沒多久,紅色的車子便像滑過停車場似地平穩向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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