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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克西亞鎮上的羅錫尼家城館的地下室裏,正傳出一陣陣痛苦不已的哀嚎。


    這座地下室裏設有好幾間牢房,並備妥了形形色色的拷問器具。此處落成以來,已經有超過千名的罪犯在拷問的過程中丟了性命。這裏的牢房僅是暫時用來收監的場所,並不會將罪犯在這裏關上太久。羅錫尼家所製訂的罰則為死刑和鞭刑,若是拿得出錢,就可以減免罪刑。


    「在眼睜睜看著薩爾瓦多喪命之後,真虧你們還有臉逃迴來!」


    培德利戈·羅錫尼的長子多尼惡狠狠地咒罵道。


    「請、請饒命……」


    手腳都被銬在牆上的男子們正拚命乞求他網開一麵。


    他們是與羅錫尼家的三男——薩爾瓦多一同前去討伐提歐·柯涅洛的附庸君主們的兒子,平時總是跟在薩爾瓦多的身旁一起鬼混。


    他們的臉上已是青一塊紫一塊發腫起來,口鼻也流出了鮮血。


    「為什麽沒有保護好薩爾瓦多?能為他犧牲性命,才是所謂的友情,才是所謂的忠誠不是嗎!」


    氣急敗壞的多尼,將拳頭接連砸在男子們的身上。


    薩爾瓦多雖然在提歐的故鄉將他逼入絕境,但村民們卻協助提歐,演變成舉兵造反的態勢。雙方爆發了衝突,而薩爾瓦多在最後敗下陣來,並喪失了性命。


    「差不多該停手了吧……」


    倚著牆壁靜觀這一幕的裘潔爾,這時向兄長說道。


    多尼停下了高舉的拳頭,轉頭看了過來。


    「為什麽要停手?都是這些家夥辦事不力,才會讓薩爾瓦多沒命的啊!」


    「話也不是這麽說。我聽說是薩爾瓦多主動向提歐·柯涅洛邀戰,畢竟那小子對自己的劍術相當有自信。」


    若是決鬥的話,薩爾瓦多說不定還不至於敗給提歐。但在戰場上,對手既會穿著盔甲,也會拿著盾牌。薩爾瓦多擅使的細劍並不利於這樣的戰鬥,若非雙方身手差距太大,想必難以順利殺敗對手。


    「我聽士兵們的迴報,這些家夥似乎在看出戰況不利後,就率先逃出戰場了。」


    說完,多尼再次揮下了拳頭。


    吐出的鮮血飛上半空,並傳來了沉悶的呻吟聲。


    (真是的。)


    裘潔爾很清楚,兄長一旦怒火攻心,就會變得聽不進別人的話。這些男子們的父親雖然曾央求他能網開一麵,但裘潔爾似乎是無法迴應那些人的期待了。


    這些男子率先逃亡或許真是事實,但他們就算留在戰場上,想必也無法拯救薩爾瓦多的性命,隻是徒增戰死者罷了。


    (明明都有波爾茲跟著了……)


    波爾茲是一名優秀的刺客。他迄今唯一的失手,就是在浩爾西亞對提歐·柯涅洛展開的刺殺行動。提歐似乎握有一名極為優秀的侍者,再加上當時碰巧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德賽來訪,可以說是他的不幸。


    (看來薩爾瓦多沒辦法徹底發揮波爾茲的本事啊。)


    他聽說弟弟也帶了一個名叫芽娜的黑魔女出征。


    那名黑魔女其實正是在大禮堂暗殺了兩名大公的主犯。光是將她藏匿的這個舉動,就有可能讓羅錫尼家被大陸全土視為寇仇,裘潔爾雖然期待她能發揮出與這股風險相符的實力,但現在也隻能說是自己看走眼了。


    目前尚未傳來波爾茲和芽娜的死訊,但這兩人恐怕是不會迴到拉克西亞了吧。他們下次迴到這鎮上的時候,肯定是完成了某種任務之時。


    (希望能看到你們表現出所謂的尊嚴啊。)


    裘潔爾在內心呢喃道。


    兄長依舊沒有停下毆打的動作。雖然他的拳頭看起來顯然才是比較痛的一方,但兄長卻不以為意。看來,他似乎將喪弟的憤怒和悲痛都灌注在雙拳之中。


    在男子們死亡之前——不對,即使男子們被打到斷氣,兄長也不會停下毆打的動作,應該會一直打到他氣消為止吧。


    不過,在過了一會兒後,侍奉父親培德利戈的隨從和契約魔法師來到了地下室,傳達了父親要見多尼和裘潔爾的消息。


    多尼嘖了一聲,又再各賞了男子們一拳後,這才踩著階梯離去。


    裘潔爾一一檢視起無力癱著的男子們,發現有兩名男子已然喪命,而其餘的男子們則是奄奄一息。


    「麻煩治療他們幾位。」


    裘潔爾向契約魔法師附耳說完後,便追在兄長的身後,前往父親的辦公室。


    在踏入房內後,隻見父親培德利戈·羅錫尼帶著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坐在椅上。裘潔爾還是頭一次見到父親如此憔悴的模樣。


    「父親大人……」


    在裘潔爾開口搭話後,父親才緩緩地將臉轉了過來。


    「有其他村子響應瑪莎村的行動了嗎?」


    父親撐著椅子的扶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目前還沒有……」


    雖然意圖謀反羅錫尼家的人士迄今所在多有,但羅錫尼家總是在他們付諸行動前先一步斬草除根。一旦叛亂的烽火成功升起,難保不會擴大成燎原大火。這就是羅錫尼家最為害怕的狀況。


    西詩提那的每一座村莊裏,都安排了羅錫尼家的暗樁。而在巡迴各處村落的旅行商人和旅行賣藝者的團體裏,也同樣安插了密探。裘潔爾領受父親的命令,統領著這些探子,好以正確掌握西詩提那的整體動向。


    「西詩提那的居民依然懼怕著我們。」


    「提歐的父親不是因為私設糧倉而被村民告發,最後落得被處死的下場嗎?那家夥應該為此和村民們結下了梁子吧?」


    「他痛恨的似乎不是告密的村民,而是處死了他父親的我們啊。」


    他們已經清查過提歐的身世了。提歐的父親握有一片略大的農莊,並雇聘了數名佃農。他應該是巧妙地瞞過了征稅隊,並將多餘的農獲存放在倉庫裏,以防不時之需吧。


    這樣的舉動違反了羅錫尼家訂定的規定。不過,他們並沒有積極地加以查緝。對羅錫尼家來說,他們也不樂見島上的居民餓死或是淪為無家可歸的難民。


    然而,既然有人告密,他們就不得不祭出懲處,並給予告密者賞賜——這就是羅錫尼家的行事風格。這是為了讓村民們彼此監視,相互抱持著猜忌的心態,避免他們團結一致。


    根據紀錄,當時的羅錫尼家派遣了軍隊前往瑪莎村,而村民們則是捉住提歐的父親交了出去,最後則是在村莊裏的廣場上加以處決。之後,佃農們強占了他留下的農莊,唯一的兒子提歐也被趕出村子,後來似乎流落到拉克西亞的貧民窟裏。雖說提歐在那之後就音訊全無,但想必是偷偷搭上奴隸船,渡海前往大陸了吧。


    「那些瑪莎村的村民為什麽願意幫助提歐?」


    「是薩爾瓦多做得太過火了。他們恐怕認為,這個養出了重罪罪犯提歐的村子,很有可能被作為殺雞儆猴的對象吧。況且,在他們告發提歐的父親之後,瑪莎村雖然免除了一年的稅務,但征稅隊似乎在隔年征收了兩年份的稅收。由此看來,他們當然不會協助我們了。」


    裘潔爾歎了口氣。這種作法儼然是將「賞賜」當成了笑話。最近幾年告密的案件有顯著下滑的狀況,想必也是受到了這方麵的影響。


    「是誰允許這樣征稅的?是瑪莎村的領主嗎?」


    培德利戈以帶著怒氣的口吻問道。


    「那些渾渾噩噩的附庸君主們,八成連哪個村子是自己的領地都記不住了。免除一年的賦稅,就代表征稅隊少了那一部分的收入,而他們想要補迴這部分的缺口啊。那些貧民窟居民所執行的征稅,是不會把節製這兩個字放在眼裏的。」


    「管製貧民窟,應該是你所負責的職務吧?」


    培德利戈望向長子多尼說道。


    「我已經告訴過他們規矩為何,也會對犯錯的家夥給予懲罰。不過,一旦出了鎮子,想掌握哪個家夥做過什麽事,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多尼一臉不悅地迴應。


    兄長被稱為羅錫尼家的猛獸,就連狡猾的貧民窟居民也對他格外害怕。但就算是如此兇悍的兄長,也無法徹底管好那些手下。那些人雖然是羅錫尼家飼養的狗,但也許會在某天化為群聚的野狗,對羅錫家露出獠牙。


    「既然事情都發生了,要再追究下去也是為時已晚。若不能盡快收拾眼下的狀況,叛亂的風氣說不定就會傳遍西詩提那全土。一旦走到那一步,就是我們家的末路了。」


    「不過,隻要宰了那個叫提歐·柯涅洛的小子


    就沒事了對吧?」


    多尼像是在嘲笑裘潔爾的多慮似的這麽說道。


    「那是最為重要的大前提。除此之外,我們也該約法三章,對不響應反叛的村莊給予減稅。跟進反叛者將給予懲罰,反之則給予賞賜——我們要讓居民們向周遭傳遞這個事實。」


    「你的心會不會太軟了一點?要是像你這樣處處留手,隻會讓那些家夥得寸進尺。過去的紀錄之中,就有因為施政太過寬鬆而導致叛亂的例子啊。」


    「留手?我們欺壓百姓的事跡都已經傳到大陸東端的土地了,還有什麽好留手的?說老實話,我倒是希望能花點時間慢慢修正軌道,以正常的方式施政呢。如此一來,我們就不用擔心居民的反抗了。」


    「這才叫為時已晚吧。這座島上的居民都憎恨著我們。若要讓他們失去反抗的意念,就隻能以武力逼迫他們就範了。」


    「這我很清楚……」


    兄長的一番話讓裘潔爾聳了聳肩。


    「我們羅錫尼家在成為這座島的領主之後,就一直受到居民的怨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啊……」


    父親凝重地說:


    「討伐提歐·柯涅洛是眼下的首要之務。至於要怎麽對待居民,在那之後再從長計議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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