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離夜幕降臨還有相當的時間。


    雖然西邊的天空已經染上了夕照,不過東邊的天空依然殘留有可以被稱為白天的午後色調。


    正是眾多的人在街上穿行的時間帶。但是這裏也不過是被割裂的世界的另一邊罷了。


    覆蓋著藍色裹布的建材堆積得四處都是,在被薄薄的隔離牆圍起來的新大樓規劃地,地麵上傳來了巨大的剜撅聲。


    被清理得穩固而平整的地基中的沙礫被掏了起來,中央部分已經淒慘地凹陷下去,似乎已經把工程叫停前的上一周都還在這裏辛勤工作的工人們的成果毀於一旦。以此為輻射點,淺淺的龜裂向四麵八方擴散。


    有一個男人站在龜裂中心。身材高大,肩幅更顯魁梧寬廣,浮現在柔弱月光中的剪影看起來宛如巨大野獸。而被撩撥壓向後方的粗獷發型看起來更有鬃毛的神韻。


    但他依舊維持著人形。至少,現在是。


    「……無聊」


    憋屈的西服下頭的喉嚨發出了沉鳴似的低沉嗓音,他……梵克漢=赫爾辛把剛剛才猛踏在地上的腳抽起來。


    而腳掌下頭是一隻已經被踩扁的有人類嬰兒大小的甲蟲。弧形的後背覆蓋著堅硬厚實的皮膚,身下還長著鉗子一樣的下顎和鐮刀一樣的爪子。但現在這隻化身異形的蟲子已經不再動彈。


    它那引以為豪的背部盔甲已經粉碎,鐮刀一樣的爪子也有一邊不知去向。


    這蟲子正飛撲過去的時候被梵克漢一把抓住,捏碎,然後是被狠狠踩到了地上。僅此而已,蟲子的生理機能就已經停止了。


    「除蟲這點小事犯不著讓我們出馬! 找出蟲子然後踩扁,找出蟲子然後踩扁……我來這個國家可不是為了做這種無聊雜活!」


    絲毫不在意被蟲子體液弄髒的鞋子,梵克漢抬起頭來朝視線前方拋去一聲怒喝。


    而成為這聲怒喝目標的人是叉手站在施工現場的瘦削青年。他和梵克漢一樣身穿西服,而西服外頭披上了一件紫色鬥篷則異常的引人注目。再加上細軟的金色劉海前遮住雙眼的黑色眼罩更是讓他顯得格外異樣。


    他叫雷利烏斯=克洛弗。和彰顯著魁梧身體的梵克漢相比,他的身體相當平庸,如果沒有這一身特殊的衣裝估計能輕鬆融入到日常風景裏吧。


    但是雷利烏斯用讓人感受不出那種安穩氛圍的毫無感情的聲音冷淡地迴應了梵克漢。


    「錢已經收下了。這是工作」


    「又是這樣嗎! 你那了不得的研究要花這麽多錢嗎!?」


    跨過早已經失去興趣的蟲子屍體,梵克漢大步流星地逼近雷利烏斯。


    而雷利烏斯對於他那熊熊燃燒一般的不滿隻當作是了蠟燭火來滅掉似地,姿勢都不換地迴答道。


    「確實要」


    看到他這令人不容置疑的,甚至是感受不到絲毫必要性的語氣,梵克漢盡管一肚子的不滿但也隻是無語地不再說什麽。因為跟他爭論這些事未免太傻。


    淡然地接受著自上而下瞪著他的梵克漢的視線,雷利烏斯從西服裏掏出手機,聯係了禦劍機關。


    「……『創造完美的人偶』……是嗎?」


    好比看著什麽很招人一樣的東西似地看著雷利烏斯的手機,梵克漢咒罵似的這樣說。


    那是雷利烏斯很早之前就說過的他的『目的』。而這一項研究需要花錢。所以才會去協助禦劍機關。順帶也能通過禦劍機關交代的任務探尋研究必要的『強大靈魂』。


    而梵克漢之所以會協助禦劍機關,做不死者殺手,都是因為他渴望著更加強大的敵人。


    強大的存在。唯有這一點是雷利烏斯和梵克漢的共同目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彼此都尊重著對方的目的和思想。


    「金錢、還有靈魂……必須要斂取這種東西進行的研究,我不覺得有什麽正當性可言!」


    低吼似的梵克漢的話中帶有一股厭惡感。


    早都已經習慣被他這麽說的雷利烏斯的眼睛……被遮擋起來視線甚至沒有轉過去,隻是想要從這壯碩的搭檔身邊路過似地走了。而他前往的地方就是那隻被踩死的蟲子的屍體。


    「先不說這個了,梵克漢。關於剛才找到的使徒的殘骸」


    俯視著已經被踏遍得如同無機物一般的蟲子。雷利烏斯興趣索然似地看了看。


    今晚他已經是第二次這樣俯視蟲子的屍體了。但第一次那隻並不是他們收拾掉的。


    梵克漢把他的強力武器——雙手交叉在厚實的胸前。


    「……是啊。現在已經不用懷疑了,除我們之外還有人在狩獵斯比納的使徒」


    異形的使徒們一般都不喜歡引人注目。偏好潛伏在影子深處,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突然伸出魔爪。


    所以,對於行走在照明遍布的繁華街上的一般人來說基本見不到。如果被找到的話,那下一瞬間就會丟掉性命。


    換句話來說,這就意味著除開梵克漢他們,還有大概不能算是一般人的誰正執行驅蟲行動。


    「而且似乎還相當落力啊」


    雷利烏斯自言自語似的輕聲嘟囔。


    昨天和前天,雷利烏斯和梵克漢都找到了和他們自己無關的使徒的屍體。


    估計都是同一個人所為吧。特征在於那堪稱強烈的銳利,而且還相當執著地切成小塊的斬擊痕跡。


    「……我很感興趣」


    使出把使徒砍成碎塊的斬擊的人到底是什麽人物呢。麵對著腳邊那和優美相去甚遠的被粗暴破壞過的屍體,雷利烏斯把輕輕握起來的手撫向了下巴。


    「貴彩那邊怎樣?」


    梵克漢很無聊似的這樣問,而雷利烏斯頭也不迴地迴答。


    「正在調整」


    「正在調整? 調整什麽……」


    話還沒說完的梵克漢的話音就被銳利的破空聲斬斷了。


    要說屏住唿吸迅速扭轉身體,那還是梵克漢更加快。等他足以揚起一陣沙塵地猛踢地麵迅速後跳,一道小小的人影就立刻衝了過去。


    淡淡的桃紅色如輕盈的花瓣一般飛舞。


    「雷利烏斯!」


    在怒吼一般的警告的同時,火花在雷利烏斯眼前飛散。那鈍鈍的聲音就是雷利烏斯鬥篷下出現的白色人造手腕把堅硬的金屬架住的聲音。


    被他接下來的是刀刃。


    是在太陽還沒徹底下山的餘光之下反而散發出危險光芒的日本刀的斬擊。


    「……小姑娘?」


    在近處看著襲擊者,雷利烏斯驚訝地喃喃道。


    衝過來的人是一個少女。


    她還是個小孩子而已。烏鴉羽毛一樣黑的頭發被工整綁好,嬌小的身體披著淡桃色和淡紫色的和服。


    白皙的手上握著一柄不像是還未成長完畢的少女能單手輕鬆揮舞的,貨真價實的日本刀……少女順速揮出一閃之後,又立刻收迴到了腰間的刀鞘中。


    突然直衝過來的人是輝彌沙耶。


    既銳利又通透的紅色眼睛綻放出冰冷的光芒,沙耶壓低了姿勢,以敏捷的動作拉開了距離。


    「梵克漢=赫爾辛?」


    沙耶和雷利烏斯和梵克漢。從構圖上來說,他們三人都保持著相當的距離,而沙耶則交互看了看被黑色眼罩遮住眼睛的男人和那壯碩的高個男人。


    和她這十歲出頭的年紀相反的是,她那稚氣未脫的聲線異常冰冷。雷利烏斯和梵克漢都從中感受到了一股不帶有溫度的殺氣。


    「你認識她?」


    雷利烏斯看著梵克漢這樣問。


    而梵克漢粗粗的眉毛擰出了深深的皺紋,注視著眼前這亂入


    的穿著和服的少女。


    「不,不認識」


    「不過她好像找你有事」


    雷利烏斯像是表示和自己沒關係似的,淡定穿過梵克漢和沙耶之間走到了整理得平整的施工現場另一邊。


    雷利烏斯算是退下到了觀眾席上去之後,梵克漢和沙耶自然就直麵彼此了。


    「找我有什麽事,小姑娘」


    梵克漢帶著威壓一般的分量這樣問陌生的少女。高挺的鼻子抽了抽。


    少女身上有一股叫人厭惡的味道。一股不祥的味道。


    可歸根究底,哪怕他鼻子不好使,也不會覺得這個能毫不顧忌別人旁觀就抄著刀上飛衝過來的少女是個安全的存在。


    沙耶挺直了後背,瞪著站在自己正麵的男人。眼裏沒有畏懼和膽怯,反而有一股像是在說可算找到你的興奮,以及鎖定了目標的淩冽寒意。


    那不是尋常人的眼睛。梵克漢嚴肅的表情中帶上了警戒的神色。


    「……梵克漢=赫爾辛」


    沙耶的嘴唇再一次念出了目標的名字。


    正當梵克漢想要迴答什麽的瞬間,麵對麵的兩人的距離幾乎為零了。


    完全弄不清楚她是什麽時候在哪個時間點上踏地而來。但是沙耶瞬息之間朝著這強壯的男人逼近,在空中旋轉身體。


    帶著猶如花瓣在春風中飛舞的輕盈。但是又有著更似春雷的迅疾。


    刀身比唿氣還要快地從刀鞘裏滑出。嬌弱如花的少女那柔軟的手指纏繞緊握住了刀柄,以風掠過原野一樣的速度從斜下方揮出居合斬。


    「咕……!」


    梵克漢用力轉過身體,用力往後跳。


    有些勉強地扭轉身體,雙手一度貼地起跳。而他的肩膀上已經被刀刃劃出了一道口子。


    隻是皮外傷而已。但薄薄的一層皮已經連同衣服一起被割開,梵克漢相比起疼痛更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謔……很快嘛」


    一旁的觀眾席上的雷利烏斯發出了感歎聲。


    盡管從他的強壯和粗暴性格來說,容易令人聯想到他偏愛使用蠻力的戰鬥方式,但梵克漢的真正的本事在於速度。而現在居然存在有一個速度快到讓他眼睛都跟不上的人類,甚至還是個少女,這讓他怎能不吃驚。


    「這些蟲子是我的獵物。麻煩你們不要插手」


    以端正的姿勢把刀再一次納入刀鞘,沙耶冷冷地這樣開口牽製。那毫不動搖的視線仿佛在說,如果不聽話就立刻砍了。同時也表露了她就是這樣一個思維極端的人。


    梵克漢很不愉快地吊起了眉頭。


    「如果不想讓我們插手的話,那你搶在我們前頭處理掉就好。如果有為這種無聊的理由揮刀砍過來的閑工夫,趕緊去驅除別的蟲子如何!」


    「不。盯上了你的人頭的原因並非隻因為蟲子。梵克漢=赫爾辛。你的罪行……」


    本來冰冷如刀刃的沙耶的氣氛微微蒙上了熱氣。像是凍結的冰柱內側升起了火焰,終於變成了火柱一般……沙耶帶著憤怒和殺意咆哮道。


    「在於殺了我的兄長大人!」


    下一瞬間,沙耶的身體已經移動到了梵克漢背後。像是畫半圓一樣在地上拖動的腳起到了刹車的作用,然後順勢一個迴旋拔刀使出居合斬。


    刀鞘現出寒芒一閃。那股冰一樣的冷氣竄上了脖子,梵克漢還沒等大腦作出判斷就搶先蹬地。


    人類的樣子會趕不上。順應著一股類似惡寒的本能化身為巨大的狼,梵克漢跳到了比斬擊更高的空中。然後在空中一蹬腿,做著空翻落到了躺著蟲子屍體的被挖開的地麵另一側。


    即便反應已經如此快,但沙耶的刀還是掠過梵克漢的獸毛,在空中飛散。


    「這……真是挺不錯的靈魂」


    忽然冒出了興趣的雷利烏斯往前踏出了一步。想要以自己的力量來試探一下少女的價值。


    但是他的第二步卻被梵克漢的怒吼聲打斷。


    「你別出手! 讓我來!」


    從狼變迴了人的樣子,這時候梵克漢才終於擺出了戰鬥姿勢。用力把勒脖子的領帶扯下來一丟,然後解開襯衫喉嚨那裏的扣子。


    「我雖然不知道你的哥哥是誰,不過我會讓你為草率發動攻擊而後悔!」


    「……受不了你」


    就知道他會這麽說。雷利烏斯聳了聳肩,把踏出的那一步收了迴來。


    梵克漢亮出了鋒利獠牙一樣的犬牙,眼裏綻放出戰鬥的欲望。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把對方當作年輕的少女了。


    對梵克漢來說,現在那個少女是敵人。而且是一個能三兩下就讓自己獸化的敵人。


    梵克漢隻是為自己被逼獸化而感到不服氣,並非是厭惡自己身為狼的樣子。他討厭的是那個必須要用獸化把自己本來就高強的身體能力進行飛躍提升狀況,以及被輕易逼到那個地步的狀況。


    然後這樣的狀況非常純粹地點燃了他鬥爭本能的火焰。


    「別弄死了。我想要調查這個少女」


    盡管姑且這麽叮囑了一句,不過到底能期待他聽話到哪個地步依舊存疑。在一旁觀看的雷利烏斯麵前,梵克漢和沙耶幾乎是同時做出了行動。


    2


    要論縮短距離的話,果然還是沙耶更快。那簡直像是瞬間移動一樣的速度,一口氣就從梵克漢身邊穿過。


    但隻要明白對方速度很快的話也能做出相應的應對。麵對再一次使出拔刀斬,釋放出這一次真是想要斬下頭顱的殺氣的沙耶,梵克漢還沒等眼睛看清楚就率先扭過身體。這轉身為的不是閃躲,而是以兇猛的速度使出踢腿。


    一瞬間,沙耶的眼睛有些忙不過來。她似乎沒有預估到自己還會遭受攻擊,而且還是以這樣快的反應和速度。


    可沙耶還是把用來抽刀的刀鞘橫著一架,在毫厘之際擋下了獸人的迅雷一擊。


    「咕……」


    但她嬌小的身體承受不住那股衝擊力,還是被一腳踢飛了。


    不過這一踢腿還不至於打崩她的架勢。沙耶落地後壓低身體一陣滑行,接著很快又抬起頭進行下一輪衝刺。


    不過瞬息的速度。


    在一次繞到了梵克漢身後。


    「小把戲!」


    咆哮一聲的梵克漢堤防著估計下一刻就會逼近的白刃而側跳。而正當他想要起跳的時候,作為軸心的那隻腳卻被尚未出鞘的刀橫掃。


    「什麽……」


    麵對陷入動搖的梵克漢,緊接著用刀柄瞄準了頭部。沙耶所盯準的地方是他的眉間。


    但這一輪進攻卻沒能贏過梵克漢的反應速度。他連忙揮舞圓木一樣粗壯的手臂,把沙耶的刀給揚了起來。


    而手臂被高高彈開的人並不隻有沙耶,還有自行揮臂的梵克漢。


    在他大開的門戶,也就是被肌肉繃緊的側腹,少女把她小小的掌根猛地衝了過去。


    梵克漢嘴裏頓時冒出了一聲呻吟。


    拍向自己側腹的掌根上有著完全不像是少女的強大力道,甚至讓他覺得手指還會順勢插進去把肌肉都給挖走。


    梵克漢伸手抓住了猛擊過來的手臂,還把另一隻手伸向了沙耶的脖子。但不知究竟是用了怎樣的身法,沙耶輕輕把自己的手從梵克漢那像狩獵獵物的獠牙一樣的手掌裏抽了出來,然後輕盈後跳拉開距離。


    有種自己像是被戲耍了一樣的感覺。真是不愉快極了,梵克漢朝很是礙眼地將自己玩弄於鼓掌的少女擊出了速度兇猛的一拳。


    而沙耶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從下方揮起的直盯著自己軀幹的拳頭。緊接著梵克漢的腿也一個猛甩,把堆在地上的建材小山瞬間擊碎。


    但這一腳並沒有踢中沙耶。


    就差幾厘米,就在那一瞬間的速度差中,少女像是在地麵滑行一樣躲開了下劈猛擊。


    「可惡……」


    這樣叫人焦躁的戰鬥經驗可不多。一種像是在跟抓不住的幻象交戰的感覺讓梵克漢的表情變得更加嚴峻。


    但對方並不是幻象,而是擁有血肉之軀的人類。


    身上還帶著那股刺鼻的不祥味道。


    沙耶輕輕歪了歪頭,像是在說你的動作可真慢。


    這一個小動作讓梵克漢的獸血沸騰。再一次變身成了狼的樣子,朝那個囂張的小姑娘撲去。


    前腳猛踢大地,帶著和青年姿態時無可比擬的速度衝向沙耶。


    立刻倒吸一口涼氣的沙耶朝獠牙刺出了長刀。


    但梵克漢的牙齒卻完全不當一迴事,以幹脆把刀也給啃斷的氣勢咬緊了刀鞘。然後用力一甩頭,把少女輕鬆拋向了一旁。


    而旁邊正有一棟灰色的舊樓。


    直接把圍著施工現場的白隔離牆都給轟飛的沙耶,卻在自己即將要撞向那髒兮兮的外牆上前輕輕跳向空中。


    沙耶揚起了頭,甩了甩長長的頭發。


    然後巨大的狼就猛撲著發起了追擊。


    帶著四條腿驅動的速度一個跳躍,在滯空的時候變迴了強壯的青年樣子。順勢揮下強壯的手臂。


    像是用風鎬打碎水泥牆似的,梵克漢的拳頭直接打碎了牆壁,揚起一陣高高的灰色煙塵。


    在遮蔽視野的灰塵簾幕中梵克漢用力咂了咂嘴,因為沙耶居然逃掉了。


    沙耶蹬著牆壁往上跳,用刀鞘打碎了窗玻璃後逃進了二樓。


    視野一隅捕捉到了她的這個舉動的梵克漢低聲說了句別想逃,然後自己也跳進了二樓窗戶。


    盡管被打碎的窗上還留有朝內側伸出的碎玻璃,不過梵克漢完全不管。用力踏碎之後強行闖進了裏頭。


    裏麵估計曾經是什麽店鋪吧,但現在隻不過是一個有著雜亂分布的空蕩蕩貨架,昏暗而滿是灰塵味的樓層而已。不見有長久以來還有人進到這裏頭的痕跡,梵克漢的腳粗暴地落到了積上了厚厚灰塵的地麵。


    而這正是被盯緊的一瞬間,牆壁那頭傳來了往下劈的破空聲。


    這道斬擊毫不猶豫。


    直取性命。


    那刀刃仿佛是由純粹的殺氣凝聚而成。


    目標是脖子。斬擊斜著揮下。


    在陡然竄過的驚惶的催動下,梵克漢飛撲出去似地在地上打了個滾。


    萬幸的是起身的時候頭還留在脖子上,不過並沒有完全躲開。劃過肩膀的刀刃帶著柔滑的觸感在肌肉上割開了一道小口子。


    「嗯……這可真有意思」


    稍晚現身的雷利烏斯把從牆上伸出的人偶手臂當做樓梯登上了二樓,聽起來淡然的嗓音裏帶著濃厚的興趣。


    「越來越讓我在意了」


    「煩死了! 不要嘟嘟囔囔!」


    摸了一把被割傷了肩膀,從中滲出的紅黑色血液把手掌弄髒,梵克漢立刻狂吼了一聲。他不喜歡自己的興致被人打攪。


    但雷利烏斯一邊走向下一個觀眾席,也就是這層樓的角落處的同時,完全不理會他地繼續往下說。


    「別這麽煩躁。不管怎麽說都快要到時間了」


    時間,對這個字眼有了反應的人並不是梵克漢而是沙耶。


    用力揮了一下依舊出鞘的刀,把粘在上頭的血甩開,然後在地上挪著腳步測量彼此的距離。那是至今為止都從沒有過的慎重步伐。


    嬌小的兇刃正在表示警戒。警戒著雷利烏斯所說的『時間』。


    「小姑娘……你、還能活動幾分鍾?」


    估計是靠術式之類的什麽東西短暫地提升了身體機能吧。


    對人類而言,她太快也太強了。在交手之中一直感覺到有什麽不妥的梵克漢壓著嗓門這樣問。


    沙耶把刀收入刀鞘作為迴答。然後往後挪了一步擺出架勢,手壓在刀柄上。那不是投降的意思,而是正相反。


    「雖然不知道你用的是什麽手段,不過先發動攻擊的人是你。事到如今就不要期待能被慈悲對待了!」


    既然你是這個打算的話那我也不用顧忌什麽了。梵克漢一口氣穿過了變得更狹小的戰場。


    用力踏地,用力擊拳。結果有什麽柔軟的東西滑過了他的手,那是沙耶的和服衣袖。


    然後他順勢就來了一記掃堂腿,再把橫掃的腿當作下一次踢腿的軸心,轉而高高地抬腿下劈。


    那是每一下都帶著能奪走尋常人性命的沉重一擊。而且還帶著可怕的速度。


    但沙耶或是屈身躲開,或是用刀鞘別開,又或者是在地上滑行一樣逃走。


    她依舊很快,依舊抓不到。


    唯有指尖在不斷錯過,梵克漢的連擊都不能造成致命傷害。


    但好幾發之後的上段踢還是命中了沙耶。


    「唔、咕……」


    來不及迴避,隻能舉起手來硬檔。但這樣也還不足以成為有效防禦,所以沙耶的後背直接撞上了牆壁。


    接住了沙耶的灰色牆上有了裂痕。讓被輕輕嵌入了牆上的沙耶看起來像是被蜘蛛巢抓住的蝴蝶。


    而梵克漢更是迅速拉近了距離。


    「我不會殺她。不過我要讓她一時半會動不了」


    落到沙耶眼前後,梵克漢用怒不可遏的聲音這樣說,然後揮出了迅猛的拳頭。


    「怎麽迴事!?」


    而下一瞬間,梵克漢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揮舞的拳頭擊碎的並非少女的意識,而是蜘蛛巢一樣遍布著裂痕的冰冷牆壁。被第一次衝擊弄得脆弱的表麵在梵克漢的第二擊下粉碎,他的小臂就像是被吞入到了泥潭裏。


    而他察覺到在陷入牆的手臂下方正有人露出微笑。


    「啊啊……太好了。你終於停下來了」


    沙耶在牆壁和梵克漢之間,用盡管稚嫩卻有種伏行於地的瘮人嗓音這樣輕聲說。


    還以為已經被砸在牆上,一時半會掙脫不出來的沙耶居然趁梵克漢的拳頭還沒有打到自己身上,柔軟地壓低了身體。


    「你、還……」


    梵克漢想要質問著她還想做什麽,同時把手從牆上抽出來。但依舊不及沙耶挺身的速度。


    她手上沒有握刀。依舊落在刀鞘裏的長刀落在她的腳邊,沙耶隻是赤手空拳地纏住了梵克漢的手臂。


    然後。


    「怎、麽了……!?」


    梵克漢的膝蓋突然就失去了力氣跪落在地上。


    兇猛的眩暈感讓他失去了平衡感,踩在地上的雙腿不住顫抖。而沙耶像是要幫助很勉強才能踉蹌站住的梵克漢似地,就這麽嵌在牆上抱緊了他的手臂。


    這個狀況讓梵克漢亮出了獠牙。


    力氣在流走,不對,是更為根本的東西被碰到自己的少女手裏吸走了。


    「這是……soul eater!」


    雷利烏斯在離得稍遠的地方很是吃驚地這樣說。


    晃神地聽著搭檔少見的驚訝聲,梵克漢終於沒辦法站立,同時也無法維持人類的樣子。強壯的青年被強製變成了巨狼。


    拜此所賜,盡管手臂在變形後自然從牆上得到了解放,不過纏在上麵的沙耶的手藝就在不斷奪走梵克漢的生命。


    soul eater。吸取他人生命的最兇惡的drive。


    盡管聽說過其存在的梵克漢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他眼瞪著用自己兩根纖細的手臂抓牢了自己的少女。


    要怎樣做才能預料得到這樣一個小孩子居然擁有so


    ul eater。明明這個drive的存在本身就叫人懷疑。


    「……他會死的哦? 你不幫他嗎?」


    沙耶抱著倒在地上的狼的一條前腿,看向隻是站在後頭的雷利烏斯,嘴角洋溢著笑意。


    被梵克漢猛踢一腳的傷害已經不剩多少。所有傷勢都被她吸取的生命力治愈了。


    再這樣下去的話狼人就要死了吧。


    縱使他有著超越人類範疇的龐大生命力,但生命終究有限。一旦被吸幹自然會死。


    沙耶的手正以比看起來更強大的力量摁著痛苦倒地的巨狼,現在狼已經沒法掙脫她的手了。


    不過雷利烏斯依舊待在牆邊的觀眾席上一動不動。甚至後背還都靠在了牆上,鐵下心要旁觀到底。


    「真是可惜……」


    沒打算說給誰聽的雷利烏斯這樣輕聲嘟囔。交叉在胸前的手上戴著白手套,而手套裏的手指像是在倒數什麽似地上下輕敲。


    然後他的手指忽然停下了。


    「到時間了」


    雷利烏斯才倍覺可惜似地歎息,沙耶的膝蓋忽然就折了下去。


    「糟糕……」


    沙耶很痛苦地皺緊了眉頭,依靠在自己抱緊的梵克漢的手臂上。但她的手上已經沒有了剛才那股非同尋常的力量,現在壓住這頭巨狼的人不過是一個嬌弱少女而已。


    「時間極限是三分鍾嗎……。雖然還要調查一番才能知道你是通過怎樣的術式來進行身體強化……不過看來副作用也相當大。你這樣子估計想要站起來都算強人所難了吧,采用的術式並不怎麽實用」


    也不知道那雙被遮擋起來的眼睛究竟看穿了多少的東西,雷利烏斯用風平浪靜的口吻這麽說。


    他並不是在跟沙耶說話。隻是在觀察她的樣子,並把結果說出來而已。


    聽了搭檔滔滔不絕的解說後,梵克漢氣勢洶洶地抬起了野獸的頭顱。要把蜷縮起來的後背揚直似地猛地一站起,再變迴人類樣子的同時一個轉身,把掛在自己手上的沙耶朝一旁丟去。


    一直被拋飛到另一邊牆上去的沙耶都沒能擺好落地姿勢,直接摔到了地板上。


    沙耶輕聲呻吟著想要撐起身體。但隻在地板上的手臂正微微發抖,甚至已經沒辦法輕鬆支撐她的輕盈體重。


    「真是可惜……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了啊」


    沙耶痙攣似地撐起上身的同時,在不知什麽時候變得相當淩亂的唿吸間隔中很是可惜地呢喃。


    明明還差那麽一點,就可以把生命力吸幹了。這就是死神的邏輯。


    梵克漢盡管腳步踉踉蹌蹌,但也還是朝倒在地上卻還能說出這種發自心底的瘮人的話的沙耶走去。


    「soul eater……是嘛。知道你可以用這個之後,就不能這麽白白把你放走了」


    「梵克漢,不要殺她」


    雷利烏斯再一次開口叮囑還想往前走的負傷獸人。


    但梵克漢卻連頭都不迴,也沒有聽雷利烏斯剛才說了什麽。接著往前走了幾步,他的雙腿正一步步拉近和沙耶之間的距離。


    沙耶也用力往手上用力把自己拖過去。可哪怕生命力被奪走了一些,對方始終是個獸人。作為生物的基礎相差太遠了。


    狼人的速度依舊那麽快。相對的是沙耶甚至連起身都顯得萬般困難,愛刀也在遙遠的另一頭。


    發出狼嚎的梵克漢高高舉起銳利的爪子,他的拳頭肯定會不帶一絲寬恕和慈悲地撕裂皮膚,搗碎雞肉,折斷骨頭吧。


    為了獵殺獵物,緊緊抱著這一個目的的鋒利爪子劃空而至。


    正在這時──。


    「唔啦啊啊啊啊啊!」


    年輕男人的吼聲伴隨著一道黑影直衝過來,粗暴地狠狠給梵克漢的側臉踹了一腳。


    3


    落地的直人的腳在擠滿灰塵的地板上滑動,拖出了一陣像是走在石子路上的嘈雜聲。


    盡管外頭還保留有招租的招牌,但裏頭除開地下的小吃店外已經近乎變成空蕩蕩廢墟的陳舊民房。


    這棟樓二樓本來是一家錄像店,從被打碎的窗戶跳進來的直人抹了抹失去平衡而一時撐地的雙手,抬起了頭。


    空蕩蕩的貨架倒在各個地方,或者像是失敗的多米諾骨牌一樣靠在牆上,真是間煞風景的房間。盡管樓層本身還算是挺寬敞,不過因為中間豎有兩根粗粗的頂梁柱和擺放的架子和紙箱,讓人感覺到一股比原有空間更狹窄的憋屈感。


    空氣裏全是灰塵的味道,光是吸一口都險些叫人嗆住。


    在這樣一片空間裏,直人發現了那個剛剛才中了自己一腳飛踢的高大男人,而他正帶著強烈的敵意瞪著自己。


    他視線前頭就是那個把直豎的鬃毛一樣的頭發胡亂往後撥的身材頎長的男人。


    梵克漢=赫爾辛。是擁有狼與人兩種姿態的獸人,也是被禦劍機關雇傭的不死者。


    他身上穿著色調偏深的西服袖子上還留有直人運動鞋踢出來的白色鞋底印。


    「你們的目標不應該是不死者嗎!? 為什麽要在這種沒人的地方對一個小孩子動真格啊,死變態!」


    「你是……黑鐵直人。你是故意過來送死的嗎?」


    麵對直人著很是輕蔑地說出的咒罵,梵克漢兇猛的眼神中再一次寄宿上了敵意和戰意的火焰。


    被點了名的直人有些吃驚。不過他很快就理清了他的消息來源。


    估計是貴彩跟告訴他的吧。即便是從這種小事上,也能感受到並不在這裏的禦劍機關中渾身謎團的她的存在感,直人被緊貼在胸口上的討厭感覺弄得繃緊了臉。


    而視角一隅,比亂闖進來的直人稍晚些的拉凱爾隨著一陣風淑雅地落到了廢棄的招牌遺跡上。


    光是這樣都能讓人感覺眼下的氣氛變得華美了一些,這都是因為拉凱爾身上的那股遺世獨立一般的高貴氛圍吧。


    拉凱爾在充斥著灰塵的不幹淨的室內很不愉快地皺了皺臉,像是確認周圍似地環視一圈。吸引住她的視線的人,是獨自站在一個離得稍開的地方的眼睛被黑色眼袋遮擋的男人。


    「今天你不藏在少年的影子裏嗎」


    察覺到這番話是朝自己說的拉凱爾看向了擋著眼睛的男人——雷利烏斯。


    「雷利烏斯=克洛弗……」


    他是和梵克漢一起追殺他父親克拉維斯=阿爾卡特的不死者殺手。


    但是等把他的樣子像是要連內部都看個通透似地仔細端詳一番後,拉凱爾很驚訝地皺了皺纖細的眉毛。


    「……不對。不是你」


    拉凱爾在房間裏找著什麽東西。


    但是熱血上頭的直人已經沒法注意到這件事,甚至都完全意識不到。


    在那之後……在去買遙委托的晚飯食材的路上,拉凱爾忽然低聲說自己感受到了蒼的力量。


    然後四處找尋有沒有哪裏正有drive能力者胡鬧,然後等他和拉凱爾一起飛到天上找到了事發現場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狀況。


    他不清楚為什麽沙耶會和梵克漢打起來。但他們兩都是那種會用粗暴手段來解決事情的人,想必是某一方去找了另一個人的茬吧。


    (而且,大概是沙耶找上門的吧……)


    偷偷隔著肩膀看了一眼後頭的妹妹,直人的表情很難受地走形了。


    現在沙耶都還沒能站起身。難得的一套漂亮和服髒兮兮的,無力蹲坐在地,雙手還撐在地上。估計如果不這樣的話甚至會連起身都覺得難受吧。


    纖細的肩膀在不住顫抖,隨著粗重的唿吸一上一下。臉色蒼白,怎麽看都不是能揮舞長刀的少女。


    但


    戰意的火光依舊沒從她表情上消失,毋寧說是在用責難的眼神看著直人。


    「兄長大人……多管、閑事……」


    「開什麽玩笑! 這哪裏算是多管閑事了,胡亂搞事情的人是你好不!」


    突然氣勢洶洶的直人吼聲讓拉凱爾很吃驚似地扭過頭來。


    沙耶也輸給了這股氣勢,閉嘴不說話了。


    直人為了竭力把在心裏頭肆虐的感情壓製下來,緊緊把雙手捏成了拳頭。


    「才想著自從你擅自找上我家去已經有陣子不見了,居然又鬧出這種不對等的打鬥,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明明嘴上說著什麽要把我殺了,你這傻瓜是不是有自殺傾向啊」


    對直人來說,輝彌沙耶是那段灰暗、沉重、痛苦、悲傷的記憶的象征。


    父母會死也是因為這個妹妹。眾多的親戚,還有住在家裏工作的傭人。無論是他曾經喜歡的人還是不太喜歡的人,以及吵過架的人還有安慰過自己的人。


    全都被沙耶殺了。


    但是。


    「總給我找這麽些麻煩事……真是、開什麽玩笑啊畜牲……!」


    幾欲作嘔的迴憶讓直人嘴上一陣咒罵。


    但是他依舊把這樣的妹妹當作自己家人。


    明明記恨她,想要遠離她,不想再見到她,可當他看到梵克漢即將要狠下殺手的那一瞬間,全身就像是被氣憤給貫穿了一樣。心裏想著必須得救下她,於是身體就擅自做出了行動。


    現在他太過擔心了,以至於氣得不行。


    連帶上針對沙耶的憤怒,直人用像是要一口咬過去似的氣勢直瞪著梵克漢。


    此時,第一次遭遇他那時的恐懼掠過腦海深處。被打穿的腹部,被踩扁的腳掌。光是迴想起來胃部一帶都在抽搐。


    那時候就是那樣被單方麵地暴揍。哪怕是現在能和使徒較量之後,直人也依舊不覺得自己能和梵克漢平分秋色。


    但現在又不能撤退。


    「哈,來打車輪戰吧? 如果你想打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


    「氣勢很足嘛,小鬼。好吧,這一次我一定要打碎你的頭,把你給殺了」


    麵對直人輕微的挑釁,梵克漢迴以實打實的殺意。


    如果能讓他無語地迴去那就算是最理想的局麵,不過擺好了架勢的梵克漢已經做好了覺悟。


    (讓拉凱爾帶沙耶逃走,然後我再想辦法逃走!)


    直人決定要這樣做。


    但是往前走了幾步的兩道聲音把即將要打響的戰鬥給捂住了。


    「等下,直人」


    「等下,梵克漢」


    兩道聲音都帶著叫人不容反駁的嚴肅。


    各自被從兩點鍾方向同時叫住的直人和梵克漢同樣感覺被潑了一盆冷水。


    「喂,突然是怎麽……」


    「你別說話。……我感受到了蒼的氣息。而且正在飛速靠近……」


    拉凱爾舉起小手製止了追問的直人,以一副相當迫切的表情開始集中精神。


    像是在仔細聆聽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一樣,鮮紅的眼睛從左往右滑動。


    大概是看拉凱爾的樣子感覺事情非同小可,又或者是像她一樣感受到了什麽異變吧,雷利烏斯和梵克漢也同樣保持著沉默仔細探查周圍的情況。


    忽然,一個激靈的拉凱爾轉身對直人說。


    「你的妹妹還有那個梵克漢。他們兩個強力的drive互相衝擊之後,在這裏留下了一場濃厚的蒼的殘渣。然後蒼的殘渣會吸引蒼的力量。越強越明顯……你現在懂了吧?」


    「啊,像這種事情你直接告訴我一個結論就行了。這不是很趕時間嗎?」


    「這裏現在是對和蒼有關的人來說……尤其是對於尋找蒼的氣息的人來說,是一個太過惹眼的異常領域」


    「跟你說了,說結論!」


    「我感受到了斯比納」


    拉凱爾才說出這個名字的瞬間,直人他們跳進來的窗外就一瞬間變得漆黑,失去了光亮。


    直人連忙迴頭看去。


    現在太陽毫無疑問還沒有下山。盡管已經開始落向西邊,而且哪怕已經入夜外頭也不會被這樣的黑暗封鎖。


    但是直人梭巡的視野中就隻有一片漆黑。


    簡直像是從地上裂縫中滲出的墨水一樣,漆黑的東西塗遍了周圍的所有窗戶和牆壁。


    黑色東西所在的地方並不是窗外,而是內側。


    直人還記得這種奇怪的黑暗,因為他曾在夜裏的學校走廊上見過。就是斯比納帶過來的,能把人嚼碎咽下的黑暗團塊。


    「你……」


    直人連忙箭步上前,把拉凱爾護在身後。


    黑暗在漸漸張開的同時還很惡心地顫動。


    從那摸不清厚度和深度的黑色內部,有無數隻手以潰堤洪水一樣的氣勢伸了出來。


    像是把影子拉長一樣的細長手臂直直伸了出來,把目標……還不能動彈的沙耶輕鬆抓住,然後以伸出來的時候相同的勢頭拉進了黑暗裏。


    「什……沙耶!!」


    沙耶還沒來得及發出尖叫就消失了。


    直人像是要把喉嚨給撕裂似地大吼一聲,立刻衝了過去。


    他沒想到目標居然是沙耶。


    他在思維混亂的腦袋裏嘶吼著為什麽。同時也實際上真的想要這樣大吼的直人什麽都不管地衝向了那片黑暗。


    盡管聽到了拉凱爾的製止,不過現在顧不上了。他拚命伸出手去,一心隻想著要抓住都不知道能不能抓得住的黑暗一角。


    但那道黑影簡直像是液體一樣從直人的指縫間穿過,溜出了窗外。


    「給我站住! 沙耶!」


    立馬想要追上去的直人從窗口探身出去。


    那片黑暗發出了像是拖動沙袋一樣的聲音在牆壁上滑行。而那上頭,他看到了屋頂上有個人。


    身穿黑色的高級西服,灰色頭發被仔細撫平的瘮人瘦削男人。


    是斯比納=斯佩裏奧爾。


    給了直人一道輕蔑的視線後,斯比納一聲不吭地轉身走向了屋頂深處。然後黑影也緊隨其後地在視野中消失。


    「該死……該死!」


    沒法順著牆跑上去。直人不多想地直接從二樓店鋪舊址往外跳,順著緊急疏散梯全力往樓頂衝。


    (為什麽……為什麽要抓沙耶! 為什麽非得是沙耶!)


    她應該跟自己還有拉凱爾的問題無關才對,這是要抓走當人質嗎。圖什麽?


    (莫名其妙!)


    不斷攀升的心悸讓他喘不上氣。甚至忘記了正常唿吸,隻是任由焦躁促使地往上衝,然後用盡力氣踹開了前方通往屋頂的大門,再一口氣衝出去。


    險些撲一跤地飛衝到的屋頂上不見有任何一個人。


    西邊天上的雲朵已經被染上了橘紅。


    夜將至。


    今晚,應該會升起一輪滿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BLAZBLUE 蒼翼默示錄外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駒尾真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駒尾真子並收藏BLAZBLUE 蒼翼默示錄外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