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社長那話對付別人或許還行,但怎麽能糊弄得過沈天卓去。


    在沈天卓的眼裏,事情沒有什麽能不能的,隻有做不做。


    沈天卓左手拿槍,右手上膛,發出那種特有的金屬聲,在無人出聲的報社裏,像從眾人耳裏悶到腦子裏。


    楊社長不敢去看她手中的槍,隻能盡量試著試圖把事情往嚴重了說。


    “沈長官,您看,我們先前寫您的那些,也不過是玩笑之言,哪裏敢動真格的,於您也沒什麽損失。您說的這件事,牽連甚廣,我們隻是個小報社,不敢做這種事啊。”


    沈天卓嗬嗬笑了兩聲,眉頭挑得高高地看著楊社長。沒什麽損失?現在晉城的人恨不得把從營裏拖出來扔到江裏去了,免得她拽著那點小權在手裏擋了李參謀的道。


    她眯了眯眼,語帶威脅地道,“玩笑?既然你們這麽會開玩笑,那就給我把這個玩笑開下去。”


    楊社長剛想說什麽,潘玉良也道,“沈長官的話倒是沒錯,李參謀的事,你們也當是開玩笑好了。”


    楊社長覺得自己的腳都站麻了,他想了片刻後,他的眼神落到潘玉良身上,“少夫人,您是飽讀詩書懂情達禮知人,您可得幫我們說句話,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我們實在是不敢……弄不好要獲罪的,李府的玩笑哪裏敢開。”


    潘玉良還沒說話,沈天卓便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


    “李府的玩笑你們不敢開,我沈天卓的玩笑你們倒是開得起勁,怎麽?我司令部還不如李府?楊社長是覺得我的脾氣好,還是覺得我槍裏的子彈是泥做的?”


    楊社長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了,他握著拳頭的手狠握了幾下才勉強立住身子。


    潘玉良撇了他一眼,揚起一個溫和的笑。


    “楊社長,我今日隻是陪沈長官過來看一看,不參與你們的事。


    可能楊社長你隻聽說過我的為人如何,還沒聽地沈長官的為人如何。我們這位沈長官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你們報社編排了她這麽久,拿她當笑米,她能忍到現在,我都有點吃驚。這不,我還以為她今日是來大開殺戒的呢,卻沒想到她居然是來講道理的,老實說,我是既吃驚又意外。”


    楊社長本來以為潘玉良至少比沈天卓好說話,卻沒想到是個更難說話的。


    潘玉良的話才說完,一邊的沈小猴便立即接道。


    “少夫人、沈長官,我看這報社與其說是報社,不如說是李府自己養的園子。


    同他廢話什麽,把這些人全都拿下,再換批人進來不就好了嗎?我雖然沒文化,但營裏麵要找幾個文化人出來還不容易嗎?”


    潘玉良笑著說,“你瞧,我就不喜歡跟你們這些粗人說話,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這事啊,你們自己解決吧,我就不管了。”


    報社裏的眾人聽著他們的話,再看看旁邊提著槍站著的麵無表情的其他人,都暗暗地提著氣。


    天卓也不說話,隻靜靜地看著楊社長,手上還在無意識地玩著槍。


    片刻之後,她才道,“我這個人最怕麻煩了,小時候我養了隻看門狗,養了很久,突然有天它咬了我一口,你們猜那狗最後怎麽了?”


    沈小猴不明白她怎麽這個時候突然說起這個,但還是接道,“殺了吃了?”


    沈天卓搖搖頭,瞪了沈小猴一眼,“粗俗,我讓我爹請的教書先生同它講了一天的理,我這個人原來還是很喜歡講道理的,可那狗後來還是咬人。”


    真是個精彩絕倫的故事!


    沈小猴又問,“後來那狗呢?”


    沈天卓頓了一下,然後才道,“後來我就把它送給隔壁的屠夫了,晚上的時候,那屠夫給我娘送了一大塊狗肉過來。”


    楊社長深吸了口氣,“沈長官,您大人有大量……”


    沈天卓咳了一聲,“高帽子就別給我扣了,楊社長,我雖然很願意花時間同你講道理,但你也知道,醫院裏的那梁醫生還沒應我呢,大家都很忙是吧,我哪時抽得出那麽多時間來陪您呢。”


    說著她給沈小猴使了個眼色,沈小猴手中的槍立即對準了先前記錄的小孫。


    沈天卓道,“楊社長,我手底下這些人,讀書不行,打槍可個個都是好手,從來沒有失手過,你說這一槍下去,往哪裏打好一點?”


    楊社長心知今日是躲不過去了,閉了閉眼,“我……我答應沈長官。”


    沈天卓嘖了兩聲,“你早點答應啊,我不就可以早點騰出時間去醫院了看梁醫生了嗎?”


    對著這楊社長的臉說話,她還真是越說心情越不好。


    沈天卓往椅背上一靠,“那就現在寫吧,寫完給我過過目,我幫你們潤潤色。”


    楊社長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沈長官,既然已經答應了您,我們便一定會做到,隻是……這寫文章也是需要時間。”


    沈天卓想了想點點頭說,“那好吧,那我們還是先走吧。”


    說著沈天卓走到潘玉良身邊扶著她的胳膊起了身,“我跟少夫人去春滿樓吃個飯,你們慢慢寫吧,我們晚些時候再來。”


    沈天卓跟潘玉良出了報社,沈小猴留了幾個人在報社門口,其他人便都隨著沈天卓一塊出了報社。


    等沈天卓他們一走,報社的人便看著楊社長小聲地問道。


    “社長,現在該怎麽辦?”


    楊社長咬著牙思考著,他哪裏知道怎麽辦。如果可以,他是一輩子不願意跟營裏的人打交道的,打不過不說,還講不清楚道理。


    他往門口看了眼,對著問他的小孫道,“給李府搖電話。”


    小孫遲疑了一下,“可是李府現在……”


    他們自己都亂著,分得出神來管他們嗎?


    “去!”


    小孫連忙跑到電話邊,給李府搖電話。


    不過跟她想的一樣,李府的電話壓根就沒有人接聽,小孫連著搖了四五遍,電話光響根本沒有人接聽。


    “社長,沒有人聽。”


    楊社長推推眼鏡又抓抓腦袋,最後道,“給保衛局打電話!”


    眾人一驚,“社長!”


    楊社長道,“司令部再厲害,也不能亂來吧?”


    反正人已經得罪了,那就不如得罪的更徹底一點。


    小孫看了報社的眾人一眼,見大家都不出聲,又改搖保衛局的電話。


    小孫直接把電話搖進了廖局長的辦公室,這次廖局長倒是接了,楊社長走過去拿起電話。


    “廖局長,您好,我這邊是新民報社。”


    電話裏傳來廖局長清冷的聲音,“什麽事?”


    楊社長深吸了口氣,“廖局長,是這樣的,方才司令部的沈長官突然來我們報社……我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哪裏能跟他們比。廖局長,這種事情,你們保衛局還是要管一管啊,得保護老百姓的安全不是?”


    廖局長耐著性子聽了楊社長拉拉雜雜說了一堆,也沒跟他廢話,而是直接問他,“司令部的人現在還在嗎?”


    楊社長道,“沈長官他們已經離開了,留了幾個人在門口,但是沈長官說他們吃完飯還要過來。廖局長,您一定得救救我們啊,我們報社裏都是小年輕,還有女同事……”


    廖局長打斷他,“司令部的人又沒對你們做什麽,我們不好管的,不如這樣吧,等你們報社真出事了,或者真死人了,你再來報官,我一定讓人過去看看。”


    楊社長一愣,不敢置信,“廖局長……”


    可那邊廖局長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楊社長盯著話筒久久沒反應,還是邊上的小孫喊了他一聲,“楊社長。”才讓他迴過神來。


    “楊社長,廖局長那邊怎麽說?”


    楊社長重重地歎了口氣,有點想罵人。


    “廖局長把我電話給掛了。”


    眾人也沒太意外,他們心裏都清楚,從廖局長抓李佳時開始,就說明了保衛局跟司令部是站在同一條線上的,至於李參謀……他們本來還以為押了個大寶,卻沒想到失算了。


    眾人心裏暗罵著,這李參謀命也太短了,他若不死,這戲還能唱下去。可他這一死,所有計劃都打亂了。


    楊社長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抬著看了眾人一眼。


    “我去樓上再打個電話。”


    有人趕在他上去之前問,“社長,那個沈長官吃完飯就要過來了,她要的文章還寫嗎?”


    楊社長想了想,“先寫著,以防萬一。”


    楊社長說完就往樓上走去,他走得又急又快,木質的老樓梯被他踩得發出吱吱的聲音。


    楊社長一上樓就迴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辦公室也有部電話,隻是很少用,有什麽事他也讓底下人去辦了。


    楊社長薅著自己的頭發在辦公室裏來迴走了幾圈,最後還是歎著氣走到了電話前。


    說報社的人是李參謀的人,其實也不算,李參謀還沒那麽大的能耐養個報社出來,他一個粗人,也想不到這個。


    楊社長是直接從南京過來的,底下的人也都是楊社長親自挑選的,他們要在晉城做什麽,一早就確認了目的的。


    他們站在李參謀這邊,也不是因為李參謀給他們許諾的一點蠅頭小利。


    當初南京那邊來人勸說沈晏均,到後來南京那邊的人在晉城做的那些事,一直到現在沈晏均他們去成都,還有報社先前抨擊司令部的那些文章……


    這些,僅僅是因為上麵有人想把手伸到晉城來。


    大家都在分餅,沈司令跟沈晏均一直不表態不站隊的司令部就成了心頭大患。


    做這些事的目的也不過是想瓦解司令部,既然不能留為己用,那就除掉,這是上麵的一慣做風。


    李參謀不是他們想到的第一個人選,卻是最適合的一個人選,與其讓他們費時費力,司令部自己內部打起來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隻是如今李參謀一死,計劃就得變了。


    楊社長壯著膽子給上麵搖了個電話,得到的卻是個模棱兩可的迴複。


    總之,有困難,他們也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楊社長,現在大家夥都忙著呢,關健是沈晏均去了成都之後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我們也不知道那邊具體什麽情況,如今李參謀已死,晉城暫時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我們不適合出麵。”


    他們把寶全押在了李參謀一個人身上,如今倒是陷入了兩難的地步。


    上麵的人跟楊社長打著大極,曉以大義了一番,讓楊社長自己頂一頂。


    楊社長心裏知道是沒有人會再管他們了,他咬著牙忍著撕破臉的衝動,聽著對方說了一堆的廢話,最後什麽結果也沒求到的把電話給掛了。


    電話一掛,楊社長整個人都攤在了椅子上。


    他在樓上坐了好一會,才又撐著身子下樓。


    樓下的人都是他帶出來的,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家一塊死。


    眾人的心從楊社長上樓開始就一直提著,如今見他下來,不禁紛紛朝他看過來,眼神中帶著希望的光芒。


    楊社長看著眾人期盼的眼神,有些不忍,但還是道,“繼續寫文章吧。”


    眾人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楊社長找了把椅子坐下,小孫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了句,“社長,上麵的人也不肯幫我們嗎?”


    楊社長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


    小孫盯著自己的腳尖,忽然道。


    “社長,我們唯一的生機大概是在李小姐身上了。”


    眾人包括楊社長在內都看向小孫。


    小孫道,“我們做的很多事都是李參謀跟李小姐授意的,如今李參謀一死,便隻剩李小姐了。如果說人能幫我們,那也隻能是李小姐了。如今李府上鬧成這樣,李府很可能會易主。驗屍是李小姐提出來的,她肯定是有什麽證據,不然不會提這種事情。反正沈天卓也想讓我們寫那文章,我們不如此成全了她,還可以推一推李府的事,也順了李小姐的意,我們倒也不必把事情想得太糟糕,這說不定是件好事。”


    小孫說完眾人好一會都沒說話,似乎都在思考她的話。


    良久之後才有人開了口,“是啊,社長,我覺得小孫說的有道理,您想想沈天卓要的這個結果不就是李小姐要的結果嗎?我們之前就一直是在幫李小姐,如今也算是在幫李小姐。李府如果要選一個人的話,我們自然是要選李小姐,那大少爺我們可沒接觸過,若是他當了家,我們之前一直幫李小姐的事……”


    這話不用說出來大家也都明白,這種成王敗寇的事,接下來就是挨個收拾他們這些配角了。


    其他人也都紛紛表示對此的認可。


    “是啊,我覺得這文章發出來,倒跟我們之前做的事不衝突。”


    “沒錯,我們這麽做,說不定還能幫李小姐一把。”


    楊社長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思索了良久後才道,“趕緊寫文章吧,沈長官他們過來還要看。”


    眾人似得到了肯定般,立即埋頭寫文章去了,彼此間還小聲討論著。


    這被動跟主動,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加之,這可是在救他們自己的命,自然會盡全力。


    沈天卓跟潘玉良他們直接去了春滿園,若是潘玉良沒在,沈天卓倒是想去做點別的,但是現在就隻能忍著了。


    沈小猴看出沈天卓的蠢蠢欲動,小聲地提醒著她,“頭兒,你可得忍著。”


    沈天卓煩躁地看了他一眼,“留在報社的人你吩咐了沒有?”


    沈小猴搖搖頭,“少夫人在,我們哪裏敢?”


    本來他們是準備嚇唬嚇唬人的,但潘玉良在,他們也不知道這少夫人的底線在哪裏,萬一撞到槍口上了……他們也不敢冒這種險。


    沈天卓給了他一個沒出息的眼神。


    潘玉良把沈天卓跟沈小猴一路的“眉來眼去”看在眼裏,也沒說什麽,徑直走進了春滿園。


    容翠閣門口那個算命的先生不知道怎麽又擺到春滿園門口來了,沈天卓忍著想過去把他的破桌子踢翻的衝動,對著沈小猴道,“送他一把鋤頭,讓他迴去種地去,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裏騙人。”


    沈小猴縮縮脖子,“頭兒,您還是先陪少夫人吃飯吧。”


    管這等子閑事做什麽?


    今日有潘玉良在,沈天卓大點了不少好菜,順便給她手底下的兄弟們謀點福利。


    隻是等到吃完後,潘玉良卻等著她付錢。


    沈天卓臉色僵了僵,“少夫人,你我同桌吃飯,怎麽還能要我付錢呢?您可比我有錢多了。”


    潘玉良笑了笑說,“你若是去了司令府,自然是我請你吃了。”


    去了司令府那還叫請吃飯嗎?


    潘玉良看著沈天卓繼續說,“其實,也不是我不請你飯的事,隻是……”


    沈天卓問,“隻是什麽?”


    潘玉良認真地說,“隻是我今日出門沒帶錢。”


    沈天卓抿著唇,深吸了口氣,還真他媽的理直氣壯啊!


    沈天卓忍痛花了她將近半個月的薪水付了這頓飯錢。


    付完錢,潘玉良還對著手裏拎著打包的吃食的沈小猴他們道,“沒想到你們沈長官這般大方,居然在這請你們吃飯,你們可得好好感謝感謝沈長官。”


    眾人忍著笑,嘴裏說著,“少夫人說的是,謝謝沈長官。”


    沈小猴偷偷看了眼沈天卓的臉色,心裏道,一會肯定有人要倒黴了。


    為了避免那個倒黴的人是自己,沈小猴把手裏的東西給了其他人,夾著尾巴先下了樓,把門口算命的先生轟走後便在那裏等著。


    沈天卓跟潘玉良他們又折迴了報社。


    沈小猴讓先前留在報社的幾人去吃飯,跟在沈天卓和潘玉良身後進了報社。


    他們一進門,楊社長立即熱情地迎了上來。


    “唉呀,沈長官,你們這麽快就吃完飯了,我們正在抓緊時間寫呢,隻是寫文章的確是費時間的,還望沈長官再給我們點時間。”


    他這前後差別明顯的態度讓沈天卓跟潘玉良不自覺地相視了一眼,但兩人都沒有說話。


    沈天卓嗯了一聲,“寫到哪了,給我先瞧一瞧。”


    楊社長也沒推脫,找人要份正寫的手稿,“沈長官,您過目。”


    沈天卓拿在手裏仔細地看了一遍,她原本還以為這楊社長是在拖延時間,拿話來糊弄她的,卻沒想到,真的是在認真在寫。


    沈天卓把報紙又遞給潘玉良,潘玉良看過後道,“楊社長手底下的人文筆倒是不錯。”


    這遣詞造句,倒跟寫沈天卓的風流韻事一樣,犀利又戲謔。


    沈天卓皺了皺眉,把潘玉良看過後的報紙又抓在手裏,像是找不到人發泄般,隻能雞蛋裏挑骨頭,“文筆是不錯,可這字也太難看了些。”


    楊社長連忙陪著笑道,“是是是,沈長官說的是,迴頭我就安排下去,讓他們好好練練字。”


    沈天卓嘴裏嗯著,眉毛卻越挑越高。


    不管楊社長因為什麽原因變了態度,反正看這架式,是已經打不起來了。


    潘玉良便道,“沈長官,看來這事已經解決了,我便先迴去了,你是繼續留在報社還是?”


    沈天卓道,“我送少夫人迴府吧。”


    沈天卓把沈小猴留在了報社,自己帶了一個人送潘玉良迴了司令府。


    路上沈天卓收起玩笑,“那楊社長為何突然改了態度。”


    潘玉良一點也沒有因為楊社長態度的轉態而開心,眉頭反倒鎖得更死。


    “我們走後他們可能找救兵去了吧,這事,要麽是能救他命的人授意他這麽做的,要麽就是他已經搬不動救兵,隻能識實物都為俊傑了。”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好事。


    因為無論是哪一種,都驗證了她的猜測,這晉城……早被人盯上了。


    她不知道自己寄出的信沈晏均有沒有收到,她隻能希望沈晏均是因為太忙,所以顧不上給她寫信而不是別的什麽原因。


    沈天卓並沒有打算進司令府,隻是把潘玉良送到了府門口,看著她進府,又準備離開。


    潘玉良想了想,又把她給喊住了。


    沈天卓轉身,不解地看著潘玉良。


    潘玉良看著她笑了笑說,“你先前有句話說的對很,梁醫生既然好用,那你可千萬別讓別人給用去了。”


    沈天卓吸了口氣,少夫人這是在開黃腔?


    像她這種混在男人堆裏的人聽這種話雖然見怪不怪,但這話從潘玉良嘴裏說出來,還是讓她有些乍舌。


    潘玉良的話還沒說完,她看著沈天卓的反應繼續說,“這晉城裏有用的人不少,沈長官還得費些心思,都留作己用才是。”


    潘玉良說完轉身進了府,留下沈天卓在原地跟雞打鳴似的抽著氣。


    這也是在開黃腔?


    這也太黃了吧?


    沈天卓皺著眉迴到車裏,無意識地說了句,“去醫院。”


    然後便靠著車窗想著潘玉良的那句話。


    沈天卓想了一路都沒明白過來潘玉良那話是什麽意思,等到了醫院,她收起思緒下了車,又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對著車裏的人道。


    “你先迴營裏,不用等我了。”


    沈天卓一路踩著軍靴進了醫院,醫院的人對她已經熟悉起來,特別是那些小護士,見了她就笑了起來。


    “沈長官又來啦?”


    沈天卓笑著跟她們點頭。


    “沈長官,梁醫生在診室呢,今天病人比較少,沈長官可以跟梁醫生好好呆一會了。”


    沈天卓雖然經常到醫院裏來,但因為醫院實在是忙,她過來其實跟梁醫生私下裏接觸的時間也不多,大部份時間隻能在診室裏看著梁醫生接待病人。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才覺得梁醫生的確是有幾分本事,他拿手術刀的時候,跟她拿槍的時候倒是一樣。


    手一點都不抖。


    這一點沈天卓還是十分認可梁醫生的。


    沈天卓走到梁醫生的診室門口,伸手在門上敲了敲。


    正在看病例的梁醫生抬頭看了門口一眼,隨即又臉色不大好地低下頭去繼續看手中的病例。


    沈天卓撇撇嘴,自顧自地往裏走,“梁醫生,你這個人也太沒禮貌了,怎麽不請我進來。”


    梁醫生嗬了一聲,“反正我不請你也會進來。”


    沈天卓見他也不忙,便帶著一種今日有空我要同你好好講講道理的神色,拉了把椅子坐到梁醫生麵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僅隔了一個桌角。


    “梁醫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能因為我的無賴,就降低你自己的自我要求標準啊。”


    梁醫生被她自殺式的講道理方式驚得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你……還知道自己是個無賴?”


    沈天卓無所謂地聳聳肩,她一個女人,別說進司令部了,就是在家族裏麵生存下來都是件難事,她總得有些過人之處才行,不然老天爺憑什麽厚待她一人呢?


    她從來不介意別人怎麽說她,她要是像族裏其他大家閨秀般,早在報紙上寫出那樣的文章時就捂著臉跳河去了。


    “梁醫生,有時候過程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結果。”


    梁醫生看了眼敞開的門一眼,沈天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他們兩人又不是醫生跟病人的關係,這樣敞著門說話的確有些怪。


    沈天卓起身,去將診室的門關上。


    隻是這一關,比方才更怪了,好似他們兩個要在診室裏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般。


    就在沈天卓糾結著要不要再去把門打開時,梁醫生歎了口氣道。


    “算了,你別折騰那個門了,你今天來找我有事?”


    沈天卓坐迴椅子上,這迴倒是把椅子拉開了些,兩人間有了些距離。


    “沒事,來看看你。”


    梁醫生發現他自從認識了這個沈天卓之後,每日歎氣的次數直線上升。


    “沈長官,你讓我幫忙的事我已經幫完了,我理解你的立場,你說的那些大道理我也懂,隻是……我是個醫生,這種事到底是違背了我從醫的初衷,你放心,以後若是沈長官生病依然可以來找我,可我們兩個到底不是一路人,也沒必要成為朋友,你……”


    他頓了頓,像是在思考他的話說得是否過重了般。


    但沈天卓這人,若是不把話說得重一些,她根本就不會把別人的話聽進去。


    果不其然,沈天卓一點也沒把梁醫生的話往心裏去,然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


    “梁醫生,你別這麽說啊,你看啊,你們是做醫生的,救死扶傷是吧,你再看看我,保家衛國的,本質上我們是同一類人,哪有什麽不能成為朋友的?再說了,你跟我們少校不是很熟嗎?怎麽他官大我官小,你瞧不上我啊?”


    梁醫生扶了扶眼鏡,有些無力地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知道沈天卓做的那些事也是出於無奈,隻是他做為一個醫生,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


    沈天卓笑笑道,“梁醫生,跟我做朋友還是好處很多的,你別忙著拒絕啊,試試總可以的嘛。”


    梁醫生沉默了一會,終於把話說軟了些。


    “沈長官,我覺得你可能說的對,我們是可以試著做朋友,不過做為朋友,你覺得你是不是不要在我工作的時候來打擾我的比較好。”


    沈天卓很想拍桌子,不過想想還是忍了。


    她好像有點明白過來潘玉良的話了,要留作己用,不能被別人用去了。


    她咧開嘴笑著道,“梁醫生說的極是,既然如此,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梁醫生也衝她笑著道,“沈長官再見。”


    沈天卓起身,轉過背就捂著自己的心口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句非常有文化的話,“色令智昏。”


    潘玉良迴到司令府後,沈晏庭跟沈晏迴也已經從趙府迴了府。


    準確地說,還不止他們兩個,跟他們一塊迴來的還有兩個跟沈晏庭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


    她迴來的時候,大家正在廳裏陪未未玩著,人多,未未倒也玩得開心。


    不過見了潘玉良,未未還是連忙把其他人都拋下,往潘玉良這邊跑了過來。


    潘玉良笑著彎腰將他抱起,未未身上的衣服又越穿越多,算下來,離過年又不遠了。


    瞧著這樣子,今年過年大概就是現在府中這麽些人了。


    潘玉良抱著未未有點走神。


    沈晏庭開口喚她,“嫂嫂。”


    潘玉良迴過神來看了他們一眼,“不是去了趙府?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沈晏庭看另外兩人一眼,沒說話,先給她介紹了起來。


    “嫂嫂,這是我兩個同學,跟劉立誠跟黃新,他們碰到點麻煩,我想讓他們在我們這裏住幾天。”


    潘玉良不動聲音地打量了沈晏庭的那兩個同學一眼,笑著道,“你們好。”


    可能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兩人見了潘玉良都有些抱緊,潘玉良也沒多說什麽,隻讓趙管家帶他們先去客房。


    等他們走後,潘玉良才問沈晏庭,“把人往府裏帶,怎麽也不跟我們商量一聲。”


    沈晏庭道,“他們隻是我的同學。”


    潘玉良看了沈夫人一眼,沈夫人道,“你嫂嫂的意思是,咱們費了那麽大的力,把有隱患的人清出府去,他們雖是你同學,但你也不完全了解他們,你把人往府裏帶總是不安全的。”


    沈晏庭雖然覺得沈夫人說的對,但也並不認為他那兩個同學有什麽問題。


    “娘,他們跟差不多大,能做什麽事,你不要把人想的那麽壞。”


    潘玉良打斷他,“他們遇到什麽麻煩了?”


    沈晏庭道,“是之前組織學生遊行的事,聽說廖局長那邊在抓出頭鳥,他們到底是我同學……”


    潘玉良點點頭哦了一聲,“我倒是不知道廖局長在做這事。”


    沈晏庭正欲說什麽,潘玉良又說了句,“人你已經帶迴來了,我們也不能把人趕出去。”


    沈晏庭連連點頭,“是啊,我都答應了他們。”


    潘玉良道,“不過娘說的也對,不如這樣吧,孫豔菲之前住的那個小院,她把鑰匙給我了,裏麵沒人住,什麽都是齊的,今日就讓他們在府上住一晚上,明天讓沈元帶他們過去。


    我知道那是你同學,不過,咱們同廖局長關係也不淺,他要抓的人我們藏在府裏總歸是不好。”


    沈晏庭想了想,覺得潘玉良說的也對,他雖然覺得他的這些同學沒什麽錯,但廖局長那邊抓人也沒什麽錯。


    “那好吧,就按嫂嫂的意思辦。”


    潘玉良這才笑了笑又問他們,“你們去趙府可有什麽事?”


    方才一直沒吭聲的沈晏迴道,“別提了,我舅娘簡直就跟瘋了一樣,沒有一刻安寧的。”


    沈晏庭也道,我們給晏迴他舅舅送完信就跑了,也沒敢多呆。


    潘玉良點點頭,信大概是趙紅梅讓送的,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沒對給她大哥找姨太太這件事死心。


    兩人對趙府的事都是一副不想多提的樣子,潘玉良便也沒多問。


    倒是沈晏庭問她,“嫂嫂跟沈天卓去報社的事怎麽樣?”


    潘玉良淡淡地道,“挺順利的。”


    這邊正說著話,沈元從外麵匆匆忙忙進了府,“夫人,少夫人,大少爺的信。”


    兩人連忙驚喜地起了身。


    沈元手裏拿著兩封信,一封是給沈夫人的,一封是給潘玉良的。


    潘玉良算算日子,離上次收到沈晏均的信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十日。


    潘玉良抱著未未手裏捏著信,“娘,我先迴房了。”


    沈夫人十分理解地笑著說,“你去吧。”


    現在收到沈晏均跟沈司令的信是她們最大的盼頭,沈夫人跟潘玉良都高興著呢,倒是沈晏庭的臉色實在算不上愉快。


    “大哥就不能順手多寫一封嗎?”


    沈夫人道,“你大哥寫給我的信還不是你念的?裏麵不也提了你嗎?”


    沈晏道,“那不一樣。”


    沈晏均寫給沈夫人的信裏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沈晏庭覺得他寫給潘玉良的信裏才會有重要內容,但潘玉良的信又不給他看。


    潘玉良迴屋子後就等不及地拆了信,沈晏均在信裏寫了他們現在的情況。


    他們人還在成都,對於接下來會去哪的事還在商議,可能就是這封信寄出來後幾天的事,所以接下來的信可能要隔段時間才會寄給潘玉良,讓她不要擔心。


    千言萬語寫到紙上也隻是隻言片語,再多的衷腸也訴不清。


    潘玉良看著信一會哭一會笑的,未未窩在她懷裏抬頭看著她,伸著小手給她擦著眼淚。


    “娘,不哭。”


    其實沈晏庭想錯了,沈晏均從成都寄迴來的信,這一路上經過的地方多,根本不知道最終會落到誰手裏,沈晏均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在信裏根本不會寫重要的事。


    她方才拆信的時候分明看到信上的蠟特別的厚,分明是滴過兩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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