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翻譯 [emailprotected]</a>輕之國度


    第一次寫下類似小說的東西是在初中一年級的時侯。用類似小說的東西這樣的說辭來形容本身就已經包含了傲慢自大的情緒在其中,大幅度偏離了事實。真的說起來,那隻能說是模仿著小說寫下的戲言而已。


    那是被文字附身了的初中生的故事。


    同概率,可能性,期待值,統計,希望,預測這些東西不同,他希望能夠將這些東西明確,或者說是在jack,jackal,jangarh(注1),jungle之間找到關聯性,正確的測量出faust(注2),fal,family之間的差異性,也同樣是將世界,社會,宇宙,現實之間的公約數精確到小數點50位以後(t:果然作家的數學很糟糕啊),那個時候的他認真的思考著這些問題。認真到可笑的,想要將一切的一切都概括出來,相信著構成一切的並不是分子或者物質,而是文字,他就是僅此而已的初中生,他就是僅此而已的主人公,這就是僅此而已的故事。


    僅此而已的,故事。


    原稿用紙早已不知所蹤,故事的引子也好,結局也好,甚至就連主人公的名字都不記得了。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沒有主人公的名字這樣一個設定,總而言之,關於這個故事的諸多細節,都已經消失在腦海裏了。關於這個故事,唯一還記得的,就隻有初中生的主人公對小學三年級的妹妹說過的一句話。(t:看樣子西尾真的是有至少一個妹妹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相信,就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遇到那唯一的,足夠讓我為之奮不顧身的獻出生命的,美妙的文字。這是約定,也是拘束,是使命,是命運。這組文字會由六個假名,四個漢字組成。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組文字,但是隻要遇見了就會立刻理解。』


    正處在思春期的門檻上,懷抱著理論的組成比起現實更加優先這種孩子般的誤解,用大約三十張原稿用紙,換算起來也就是一萬字,把自己的妄想寫成了故事。雖然原本這隻是國語課的課題,可是同作者預想的完全不同,在教師們之間取得了非常好的反響。你身上有著成為作家的潛質哦,得到了這樣的評價,然後讀了故事的同學們也給出了類似的評論。不過,這是最後一次嚐試著去寫小說了。


    理由有兩個。


    第一個是,在房間裏麵的原稿用紙隻剩下三張了。隻用三張原稿用紙寫出來的東西,根本連小說的練筆都算不上。而且如果說要買一紮原稿用紙的話,還不如去買一本書。再加上阪神大地震也在那個時候發生了,總之就是沒有去買新的原稿用紙的空閑。


    另外一個理由就很難啟齒了。就算謹小慎微、巨細無遺的說明,能夠交到朋友的那些人大概還是沒有辦法理解的吧。對於不明白什麽是孤獨,就算明白也不會那麽做的那些人來說,這是他們絕對沒有辦法理解的感覺。


    可是,用文字來形容的話倒是非常的簡單。


    因為很不習慣被表揚。


    就好像早上被鬧鍾的聲音喚醒時那種絕望般的不快一樣。當然就算喜歡睡覺的人會對此感到不快,把人從睡夢之中喚醒這才是鬧鍾值得自傲的工作,所以我完全沒有對此說三道四的打算。明明認真的完成了工作卻還是被人指責是多麽的不合理,這點我通過學生時代的打工經曆充分的體會到了。


    停下十六和弦的鬧鈴聲,從床上爬起身來。一邊用手揉著因為剛起床而顯得亂糟糟的頭發,一邊打開了房間的電燈。既沒有電腦也沒有電視,目力所及的是隻有一台冰箱和衣架的簡直就是禁欲般煞風景的六疊榻榻米大小的房間(木質地板的洋式)。不過,『禁欲般煞風景』這樣一種形容雖然是這裏的常態但也隻是在限定範圍裏的意思而已,何況在狹小的空間當中四處散落的書山還把這樣一種煞風景給破壞了。散落在房間裏麵的書合計大概在三百冊左右。如果按照平均每冊有20萬字來計算,在這個房間裏麵就存在著大約六千萬的文字量了。但也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僅此而已。可是,『僅此而已』這樣一個詞匯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至少我這麽想。


    伸了一個懶腰之後,走到洗手池邊(組合式衛浴),洗了洗臉。雖然是被鬧鍾強行從被窩裏麵拽了出來,其實也並不是那麽犯困。沒有低血壓的問題所以總能夠按時起床,無論有沒有鬧鍾都沒關係,在每天早上7點起床已經成為了這幾年來一塵不變的習慣。哎,這麽說來有點不可思議。我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會在昨天晚上設置好鬧鍾的呢。


    比起這樣的疑問,還是早飯更加優先。打開冰箱之後,把靠得最近的營養含片瓶拿了出來,打開蓋子,送到口中。今天是桃子味的。運氣不錯。如果是西柚味的話就有點鬱悶了。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問題而已,並不是能夠改變人生的衝擊。食物程度的問題就改變了人生,這種發展我可是敬謝不敏。之後拿起床邊的寶特瓶(烏龍茶),運到嘴邊,一口氣喝下一百毫升的液體,咽下含片。最後一共攝入了五片營養補充片。早餐完畢。走到窗邊,準備讓陽光射入房間。


    拉開花邊,收起遮光窗簾,打開鎖眼,推開窗戶。最後是雨棚,就好像把萵苣皮一層一層剝開的順序。隻不過最後一次剝萵苣皮已經是高中時侯的事情了,很可惜那份記憶已經顯得模糊不清。當然這也並非是那麽可惜的話題。(t:西尾真的是廢話王……)


    打開雨棚之後卻驚訝的發現,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並非是盛夏中的京都早上7點的景色。天空中看不到太陽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輪圓月坐鎮東方。暗色的夜空中,隨處可見閃爍的星光,眺望街道,那裏也被人造的燈光點亮,如同白晝。


    一瞬之間,感到一絲疑惑,可是很快就明白這是怎麽迴事。應該是我把早上7點和晚上7點搞錯了吧。在大學備考的時侯,因為一心一意的集中在複習上,打亂了一直以來的生活習慣,結果發生過幾次這樣的『失誤』。雖然明白了眼前的狀況,但是新的疑問又出現在了腦海當中。我應該是在昨天晚上11點上床的。和早上7點起床的習慣一樣,這是數年如一日,不曾改變過的。就算是改變也隻是前後二十分鍾的程度,算是在誤差範圍之內。如果說這是我迷迷糊糊的睡過了頭,那麽我已經睡了超過二十個小時了。不管怎麽說這都讓人覺得難以置信。既然如此,那麽我起床的時間還是早上7點,應該是這樣沒錯。


    從這個理論出發,能夠導出的結論隻有一個。那就是現在依然是早上7點,隻是太陽偶爾偷了一次懶,沒有升起。雖說天空並沒有被厚厚的雲層籠罩,看不到太陽這點顯得非常異常,但是對於我來說,自己起床的時刻不是早上的7點比起看不到早上7點的太陽顯得更加異常。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如此吧,最重要的東西並不是世界的常識而是自身的常識。和『永遠不會停的雨』,『沒有春天的冬天』等等積極向的定型句類似,『無盡的黑夜』這樣一種形容也是存在的,原來如此,不過這麽一來這就不能再算作是比喻表現的一種了。沒關係。反正這個世界上的詞匯早就太多了,多到讓人厭煩的程度。


    讓人厭惡。


    讓人厭惡到難以忍受的,人生。


    可是究竟是為什麽太陽沒有升起呢。多少還是有點不可思議。如果眼下有台電視機的話,或許就能夠從新聞或者別的什麽節目當中得知這樣一種現象的真相了,如果有電腦和網絡的話,就能夠實時的獲得最新的情報了。畢竟這可是『無盡的黑夜』啊,這種完全符合觀眾看熱鬧和附庸風雅的心理的消息,絕對應該登上新聞頭條的位置。可是我就連報紙都沒定。沒有電視,沒有電腦,就連報紙都沒有。放到文章裏麵來看這簡直就像是看破紅塵遠離世俗的


    人一樣,可是這其實並不是那麽罕見的情況。獨自一人離開家鄉上京讀大學的學生大都是這樣。如果覺得自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那隻會讓自己吃苦頭。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教訓。基本上自從初中一年級之後,就不再覺得特殊的東西特別有價值了。如果是憧憬著自滅的初中一年級時侯的我,或許會覺得現在的生活有著某種意義,不過這其實隻是懶惰的結果,妥協的成果而已。


    突然,房間裏的燈熄滅了。這還真是罕見。就在我癡癡地眺望著『無盡的黑夜』這種景致的時侯,電話的鈴聲響起。和鬧鍾一樣是十六和弦的鈴聲。從散落在地的夾克衫當中尋找著電話(預付費式·不能發郵件),同時預想著對方會是誰。可是,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實在是想不到會有人在這種早上剛過了7點的時間給我打電話。最後,在夾克衫的內插袋中,找到了電話。


    打電話給我的人是朝倉(注3)。


    她現在就準備出門,所以讓我也別遲到,就是為了這個。


    這下我終於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設置鬧鍾的理由了。沒錯,今天是月末,三十日。所以抱著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的防備心理,在就寢之前設置了鬧鍾。可是,這種天氣——這種『天候』。讓我對於按照預定去行動這點多少感到了些猶豫。於是就這樣向對方說道。


    『這有什麽。』


    朝倉說道。


    『反正又沒有下雨。』


    的確是像她說的那樣。明確的說,的確是沒有關係,天空中萬裏無雲。明亮的月光,閃爍的星光照耀著夜色下的大地。不,就算沒有星月之光,街道上也是一片燈火通明。也沒有什麽台風來臨,大雨洪水強風的警報,所以說是沒有關係的話的確是沒有關係。於是,我答應了對方,之後隨便聊了幾句,便掛上了電話。


    通話結束,時間是7點半。早上7點半。接下來該做些什麽呢。和朝倉約定的見麵時間是在正午時分。算上路上所花掉的時間,十一點左右出門也已經足夠了。我也不是那種需要花大把時間化妝打扮的年輕人。這麽一來就不得不殺一殺多出來的三個半小時了,可是我現在卻沒有這種手段。散落在房間裏的三百冊書籍,我幾乎全都能夠倒背如流,完全沒有再讀的興趣。雖然是扔掉也沒什麽可惜的東西,我的惰性卻沒能讓自己那麽做。惰性和妥協,這就是構成我的人生的最重要的兩個關鍵字。就連晚上十一點睡覺,早上七點起床這樣的習慣,也並不是定下的某種規矩而導出的結論,隻不過是惰性使然,同除此之外的其他節奏進行了妥協,僅此而已。沒有把房間裏麵的書扔掉,說到底也是惰性和妥協的緣故。對於扔掉了之後可能出現的某種全新的局麵,感到恐懼不安。可是完全沒有再讀的興趣的書和垃圾並無二致,就好像我這種無聊的人生和垃圾並無二致一樣。『不讀的書』這樣一種詞匯自身就存在著矛盾,不合邏輯。


    不過不管怎麽說,既然沒有可讀的書,那我也就沒有消磨時間的辦法了。無可奈何的我隻能夠通過眺望窗外的風景來度過這三個半小時了。『無盡的黑夜』。如此罕見的光景,就算看上一整天應該也不會覺得厭倦的吧,可事實上沒到三十分鍾我就失去了興趣。就算這樣做,我大概也不可能成為什麽天文學家。盡管如此,我還是看到了最後。


    因為不習慣被表揚所以討厭評價。


    討厭包含著好意或者不快的人們的視線。


    不想加入到任何的團體中去。


    可是,仔細想一想,這就和頑固的拒絕了電視網絡報紙這些情報來源,獨自生活的大學生們一樣,並不是什麽非常罕見,非常特別的事情。或許別人在聽聞之後會產生驚訝的感覺,但是絕對算不上是珍奇或者異常。可這,並不是出於害羞或者謙遜這樣的感情。說起來那個時候,完成了那類似小說的東西的她,並不像現在這般老實。硬要說起來那簡直就是可笑到不行。很容易得意忘形,由於這樣一個缺點,她當時是個小心翼翼,非常膽小的人。隨處可見,平凡無奇的小孩子。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結,她是個會把絕望這種事情當成時尚來看待的那種世代中充滿了代表性的模範初中一年級學生。


    絕望。


    無聊的詞匯。


    這種東西就該趕快扔掉。


    消除掉。


    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鐵錘將其粉碎。


    過了十一點之後,離開了房間。坐公交車來到京都火車站。雖然這段距離騎自行車也完全沒有問題,可是在京都火車站附近很難找到停車的地方。也有對於公交車還會不會在這種天氣條件下出行的擔心,不過這種擔心隻不過是杞人憂天而已。道路上就像平日一樣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和平時不同的地方隻不過是打開了頭燈而已,數量上沒有什麽變化。即不多也不少。即不少也不多。雖然視線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可是就和朝倉說的一樣,比起下雨還是要好些。在日本境內,隻怕找不到因為這樣一個理由就破壞了自己預定的耍滑頭的家夥。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坐上準時到站的公交車,前往京都火車站。在公交車上一共有17個乘客,不過隻有三個人把視線投向了窗外漆黑一片的晝空。然而就連這三個人,也似乎感到了厭倦似的,看夠了似的,一個接一個地把臉從窗戶上移開。


    啊,實際上是這麽一迴事啊。隻要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麽實質性損害的話,無論發生了什麽人類都毫不關心。不,反過來的說法應該才更接近真相。也就是說,隻要是為了不對自己造成什麽實質性的損害,人類會竭盡自己所能。默認的狀態就是毫不關心,可是也會出現幾分鍾程度的例外,就是這麽一迴事。比起欲望、好奇心這些東西,明哲保身的優先級更高。對於個體而言,比起進化,維持現狀的優先級更高。本來就沒有人希望太陽掛在那裏,從短期來看,破壞今天的行程才更加麻煩。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我想,這應該是好事吧。至少這不是壞事。沒有什麽不好的。沒有什麽不好的。完全,沒什麽不好的。


    很不習慣被表揚。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就習慣被人批評了。換算成秒的話,我也已經活了很長的時間,不過目前暫時還沒有同『喜歡身處誹謗中傷的風暴中心』或者『被人討厭了的話會感到愉快』這樣的人物見麵的經曆。大概從今往後也不會有這樣的經曆,反正我是不會主動去尋找這種人的。


    隻不過,無論是誰,都不是隻憑著喜歡不喜歡,習慣不習慣就能夠繼續人生的。生存的價值隻有在混亂和混沌當中才能找到,至今為止,我已經遇到過許多比起被來路不明的廉價好意和和平包圍,在被嫌棄被孤立的環境下反而覺得更自在的人。沒錯,把不幸和絕望當成是朋友的人,並不少見。隻能夠用與生俱來的被孤立性來形容的人類也確實存在。雖然他們自身並不期望著被別人討厭,也不喜歡孤獨。隻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覺得更自在而已。


    自在。


    這算是一種解決方案嗎。


    或許隻能夠生活在三十張原稿用紙的範圍當中的那位初中生主人公,會對這樣一種孤獨、孤立、孤高有什麽不同的想法。


    可是。


    如果說能夠從那個被文字附身的初中生那裏得到任何一點意見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是能夠用文字來說明那麽簡單了。文字的價值還沒有大到足以獲得生命的地步。用如此低等級的概念能夠說明的,隻能是世界的盡頭,現實的極端,現實的定理,諸如此類的東西罷了。不過,世界的定義到底是什麽,這原本就沒有人知道。


    到達京都火車站之後,沿著漫長而又漫長的台階拾級而上,一直來到車站的屋頂上。坐在混凝土澆築的椅子上,嘴裏銜著棒棒糖,單手拿著文庫本


    (小鬆左京的短篇集),朝倉已經在那裏等著我了。如果說約定好在十二點碰頭的話那麽十一點半便等在約定的地點,如果說約定在十一點半的話那麽十一點便等在那裏,這就是朝倉。不是二十九分鍾也不是三十一分鍾,總是在約定時間之前三十分鍾就抵達是她的主義(或許這其實是她對於時間概念的挑戰)。不過我並不是那種明白了這點之後自己也早三十分鍾來的那種老好人。任何事情都要掌握一個度,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人際關係上如是,人生上也同樣如是。這是我的金科玉律。反正隻要十二點前來了的話她也沒什麽可說的。朝倉並不是那麽不講理的人。


    迷你裙搭配長袖的襯衫,一頭短發。明明是個非常在意造型是否清爽整潔的人,這種仿佛是在跳蚤市場裏麵做出來的簡樸打扮卻讓人看不出這麽一點。頭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剪的。高低不平,坑坑窪窪。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好。她毫不在意別人會用怎樣奇異的眼光看自己。雖然在遇到她之前我根本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思想的存在,不過現在不得不承認這種思想還有持有這種思想的人都是存在的。


    換言之,對於他人的視線毫不在意。


    換言之,對於世界的存在毫不在意。


    不是像我這樣假裝出來的樣子,真正的世外之人。雖說如此,倒也並非是個厭世的人。換言之,朝倉隻是單純的,遵從著自己的喜好,自由自在的活著的人類。所以,在和她接觸的過程當中,我的內心多少產生了一些羨慕和嫉妒的情緒。可是無論這樣一份羨慕和嫉妒是多麽的微小,多麽的不足為道,都絕對不能讓她發覺。我希望和她保持對等的關係。不是朋友,隻是對等的關係。


    『晚上了呢。』


    朝倉注意到走到她身邊的我,用有氣無力的語調說道。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副沒有精神的樣子。


    沒錯,的確是晚上,我點了點頭。


    『明明應該是白天,卻是晚上呢。』


    明明應該是白天,卻是晚上呢。


    『為什麽會這樣呢。早報上麵的天氣預報可是寫著今天一天都是萬裏無雲的好天氣的啊。』


    天氣預報是以統計數據為基礎的,所以預測發生失誤的情況是必然存在的。可是錯到如此離譜的地步,以現今的測量技術而言還真是少見。


    可是比起這些事情,我更在意的是剛才朝倉說出口的那句台詞。朝倉是從什麽時侯開始定報紙的?並不像我這樣是由於惰性產生的結果,她是擁有著堅強的意誌,才拒絕了諸如電視電腦這些媒體群的。


    『並沒有改變宗旨,隻不過,連載在上麵的四格漫畫很有思議呢。』


    有意思?


    『對對,就好像戲言一樣的傑作。』


    戲言一樣的傑作,這是朝倉的口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意思,大概根本就沒有什麽意思。可是每個月,至少會聽到一次,有時候是三四次。雖然還是不知道這句話的含義,但是也漸漸的在腦海當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我也有了數次使用這句台詞的經曆。這就是很容易受到他人影響的我的壞習慣。


    『這又不是什麽壞事。』


    朝倉似乎看透了一切似的說道。


    『因為你喜歡我啊。』


    生存的價值。


    或者說,使命。


    無論自己有沒有意識到這些東西,都不會改變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事實。『毫無意義的活著同死了沒有區別』這種在三流悲劇當中經常出現的台詞,但是如果說經常使用的台詞就是真實的話,那麽就不是地球繞著太陽轉而是太陽繞著地球旋轉了。信仰不能夠改變現象。願望永遠都不會實現。夢總是會醒來。


    很容易受到他人的影響,從好的那一麵來說,這是感受性很強的人類,從不好的那一麵來說,這是沒有主體性的人類,在選擇交往對象的時侯必須慎之又慎。或許應該說這樣的人類就不該和別人交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從善意的角度出發這是教育,從惡意的角度出現這是洗腦。可是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期望著被洗腦的人類又是何其之多。不是以自身的意誌做出選擇或者決定,而是『無意之中』依存著周圍的存在。就好像是選擇婚紗時的心態,又或者是寓言中愛慕虛榮的烏鴉那樣。


    沒錯——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寫下那三十張原稿用紙大約一萬字的作者,認為冷靜是非常重要的。把絕望這樣一種感情作為衣裝緊緊地裹在身上,她盡可能的避開興奮的感情。說是用自己的身體實踐著熵增法則也不為過(t:究竟是我的物理沒學好還是西尾沒學好呢……)。太宰治在他的書中曾經寫到的『被批評了的話一股無名火起,被誇獎了的話卻又產生了一種欺騙了對方的感情』,這難道不是在極端冷靜的情況下才產生的結論嗎。啊啊……也就是說,在明知牽強的情況下還依然提出了作為結論的比喻,這就是絕對零度,是停止的意思。


    停止。


    與之相對的詞匯是『再生』。


    『可是——這會不會是什麽壞事的前兆呢?』


    朝倉興趣缺缺的說道。雖然她的原意可能隻是開個玩笑,但是,如果說這種『無盡的黑夜』就這樣繼續下去,對於地球,還有居住在地球上的人類和其他的生物群,毫無疑問會產生不好的影響。首先能夠想到的就是植物無法繼續光合作用了。如果僅限於人類層麵的話,用電量會發生爆發性的增長。其他還有很多,說宇宙飛船地球號的壽命會被破壞殆盡大概也沒差。用不著等到人類花費了六千年的時間才完成的環境破壞的成果出現,在那之前,人類就滅亡了。


    我沉默著抬頭仰望天空。一輪圓月和滿天星鬥。


    真美麗。


    雖然很美麗,但卻沒什麽價值。


    『說不定其實是因為太陽消失了呢。』


    朝倉如是道,不過我否定了這點。閃爍的星光先不去說它,既然月亮還能夠發光,那就是太陽依然存在的證據。所以最接近常識的解釋,應該是因為某種未知的理由而發生了突發性的日全食,不過這也算不上是解釋(t:日全食的話月亮是不會發光的,謝謝……)。如果從可能性出發,那麽應該是由於地球的自轉停止,或者說就算不是自轉停止,那至少也是自轉的速度大幅度減慢了,應該是這樣吧。


    總而言之,毫無概念的活動停止。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完全不存在呢。拉普拉斯的惡魔也好,麥克斯韋爾的惡魔也好(注4),從這些理論出發的話,在概率上也並不是完全為零的。』


    朝倉興趣缺缺的如是道。應該是不感興趣的吧。無盡的黑夜也好,無法生活在陽光之下也好,對於世外之人朝倉來說,都沒什麽關係。


    不,不僅僅是朝倉。


    環顧街道,除開燈火通明這點以外,擁擠的人群和往日並無二致。人潮一如往常的湧動。什麽都沒有改變。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所以——就是,實質性損害的話題。


    隻要對自己沒有實質性的損害。


    隻要是為了讓自己不遭受實質性的損害。


    沒錯,就是如此簡單。


    沒有人,關心別人的事情。


    沒有人,關心這個世界的事情。


    沒有人,關心我的事情。


    沒有人,拘泥在文字上。


    文字是無力的。


    是壓倒性的無力。


    文字是暴力的。


    是壓倒性的暴力。


    不僅僅是無法用文字來傳達真實,時而還會在這個世界中創造出既不真實又非虛構的東西來。人類是唯一擁有文字的動物,因此,作為這樣一種特性的第二法則,人類也是唯一同時擁有虛偽和真實的動物。充斥著暴亂和戰爭和虛構和


    炸彈和敵意和焦急和疾病和偽善和性交和蒙蔽和欺詐和無視和沉默和諂笑和破壞的這個世界卻是如此的喜氣洋洋和和平,實在令人生厭。明明發現了卻裝做沒看見,平靜度日的眾生。看著他們已經不僅僅是想吐了,一股殺意蠢蠢欲動。廣辭苑當中記載了多少單詞,就算用數百倍於其數量的文字,也完全不足以說明現在的世界,完全不夠。過去現在都是如此,一想到將來還會是這樣,不禁絕望。據說是歌德臨終之前最後的一句話『讓更多的光進來』,被某些人解讀成他隻是單純的因為房間太暗而要求別人打開窗簾,這也算是個著名的笑話了。當然,相反的情況在曆史上也曾經出現過。比如那個有名的長鼻子匹諾曹的故事,關於他的那個長到不像話的原名,終究隻是傳記作家的獨自創作罷了,類似這樣的例子實在是不勝枚舉。無法正確傳承的文字,被誤解了的文字。傷害了人類的文字,欺騙著人類的文字。


    這算是怎麽迴事?


    這就是這麽迴事。


    概率就是概率的意思,可能性就是可能性的意思,期待值就是期待值的意思,統計就是統計的意思,希望就是希望的意思,預測就是預測的意思,別無他物。孤獨和孤立和孤高之間說是相同也並無不可。比較本身就是一種錯誤。不通過比較就無法得出結論的話隻能說是停止了思考。


    相對評價。


    這雖然是一種必要的思考方式,但是在文字的意義上來說這種評價法並沒有意義。如果真的要想測量文字的意義,就應該使用究極狹義的扣分法。


    被文字附身的初中生。


    不由失笑。


    這還真是被低級到不行的幽靈附身了。


    拿出辭典,就能夠驅靈。


    你隻需要幾本辭典就夠了。


    『說起來芥川龍之介說過非常有意思的話呢。既然太陽不是圍繞著地球在旋轉,也就是在否定了天動說之後,用太陽升起或者太陽落下這樣的形容就顯得更奇怪了。應該用地球旋轉了多少度多少分這樣的形容才正確。』


    這段話我也知道。那是在『侏儒的話』裏麵的一說,應該是在『唯物史觀』這一段。在八歲的時侯我就已經讀過了。在同一本書的『神秘主義』這一段裏麵,龍之介用『連創世紀都沒讀過卻相信自己的祖先是猴子』這樣的話來批判今人。我是通過那本書才第一次知道了地動說和進化論。芥川龍之介是受了畢爾斯(注5)的影響才寫就了『侏儒的話』這部書。雖然還不及我的程度,但是芥川龍之介或許也是個非常容易受到他人影響的人物。然後他也有著自己喜歡的人。說是無比羨慕他,倒不如與他同慶。不過感受性不高的人也不可能寫出小說來,當然也就不會自殺了。


    『自殺呢。』


    朝倉突然說道。


    『『人生比地獄更像是地獄』在那本書裏麵,也有這樣一句話。哼哼,大部分的語句都在很久之前已經被前人們說過了呢。簡直就是讓人想要進行全文引用的名作啊。』


    人生莫如一部書。這是誰說過的話來著。或許是某個人說過的話,也或許是我自己說過的話。總而言之,這樣一句話是存在的——『人生莫如一部書』。比如說座落在這座京都火車站旁的那兩座規模堪稱巨大的書店,在那兩座書店的藏書量合計達到驚人的數十萬冊。就算一個人終其一生,都沒辦法將裏麵所有的書全部讀盡——不僅如此,就算是隻挑選自己感興趣的書來讀,大概也沒法盡收腹中,更別說一個一個的排列出和那些書等量的文字來了。


    這麽一來事情是不是就簡單一些了呢。


    不是文字的量不足。


    而是詞匯的量不足。


    『現在是下午一點,不過說不定到了晚上太陽反而會升起。畢竟到時候地球就旋轉了一百八十度了嘛。』


    相信太陽是永恆的存在。任誰都是這麽想的。在『理所當然』這樣一種概念麵前,人類顯得無比脆弱。也就是所謂的盲點。


    說起來我曾經看到過信號機這麽一個東西。當然這並不是鄙視在這個現代社會當中還沒看到過這種東西的人們的意思——反正就是,在飛機降落到地麵上之後,在非常近的距離下看到過信號機。大概是由於大限將至或者發生了什麽故障的緣故,正處於更換的時期當中。在降落到地麵之後,那座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的信號機——巨大到讓人詫異的地步。因為一直都是在空中,在遙遠的距離上看到的,所以完全沒有想到信號機居然是如此的巨大。一想到我過去都是把自己的那種認識當成了日常,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雖然不知道打冷顫的理由,但終究還是打了個冷顫。


    現在在迴過頭來看那時打冷顫的理由,想必是因為對於自己來說『理所當然』的東西被否定了的緣故吧。和今天早上,打開雨棚的時侯所產生的那種感情是一樣的。


    『理所當然』的否定。


    可是這又怎樣呢。


    隻要接受下一個理所當然就行了。


    理所當然的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沒有太陽?


    月亮還在,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拋開無力、數量不足以及等級太低這些方麵的話,文字的確是非常便利的東西。應變非常靈活,也很容易就能用來蒙混。讓人不禁產生哪個初中生會被文字附身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樣的想法。


    啊啊,不對,就算重複這樣的冗語也沒有意義。那位主人公,難道不是作者自身的投影嗎。所以那不是小說,也不是類似小說的東西,就連模仿小說的戲言都算不上,隻不過,是初中一年級的作者自己而已。她自己。(t:我是真不明白了,一開始說的到底是誰……)和日記相同,自畫像的隨意流淌。這已經不是在作品當中投射作者自身這種愚蠢的行為了,而是超越了那種愚蠢的單純幼稚,也就是那種常見的低俗慣用句,『沒有辦法區分妄想和現實』。可是若隻限於被文字附身的初中生,那終究隻能是作者自身的拷貝罷了。把這樣一種行為歸結為年輕氣盛自然是很容易,但若要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就必須要成長到能夠非常清楚的理解當時是過去才行。


    『我相信,就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遇到那唯一的,足夠讓我為之奮不顧身的獻出生命的,美妙的文字。這是約定,也是拘束,是使命,是命運。這組文字會由六個假名,四個漢字組成。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組文字,但是隻要遇見了就會立刻理解。』


    現在,還沒有遇到這組文字。


    文字。


    其實『文字』這兩個文字本身,就已經是文字了。


    『那麽——也差不多該迴去了。』


    在大約三個小時的雜談之後,時間來到了下午三點,朝倉從混凝土製的長椅上站了起來。


    『晚報差不多已經送到我家裏去了。應該會有許多專家學者對於這種現象的出現做出說明吧。』


    原來如此。就算是世外之人的朝倉,似乎也對於眼下的這種狀況抱有一定的興趣。


    『嗯。仔細一看,留長頭發了嘛。』


    朝倉似乎剛剛才注意到似的說道。


    『沒去過理發店嗎?』


    光是想象其他人用刃物在距離自己頭部極近的位置飛舞就令我感到恐懼。這一點上朝倉應該也和我一樣。所以她是自己剪頭發的。


    『是嗎。可是還是剪了比較好啊。長發不適合你。而且看上去邋遢,你差不多也到了該找份工作的時侯了吧。無論男女長發都給人一種不好的印象呢。打算怎麽辦?』


    將來——有些遙遠,卻又近在咫尺的將來。


    不可能一直都生活在小孩子的世界裏。


    可是,雖然我也持有就職的確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這樣


    的觀點,卻沒有任何的資質證書或者執照(就連四級英語證書和駕駛執照都沒有),老實說能不能從大學畢業還是個問題。在重考生的後期階段,擺脫了自己擅長的惰性和妥協,一節不拉的出席了所有課程,可是一旦鬆懈下來,那時候的那個我就一去不複返了。現如今,已經淪落到除了考試的時侯都不會去大學的程度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大概被會留級吧。這是和太陽的問題完全不同次元的,非常現實的問題。


    首先。


    我這麽想。


    首先,還是嚐試著寫點小說吧。


    『小說?是打算成為小說家嗎?這可是很累人的哦。是成為世外之人的第一步哦。』


    並不是這個意思啦。不想找工作而已。隻是——想試著寫一寫關於戲言使的故事罷了。


    『這是什麽?』


    這是我一直都刻意迴避著的問題。初中的那個時候,寫下那模仿小說的戲言以來,一直都迴避著,繞開了這條道路。可是看樣子,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迴避了,到了不得不麵對它的時侯。


    抬頭仰望天空。


    那裏,沒有太陽。


    理所當然並非一直如此理所當然。


    問題是,我們總是能夠接受。


    理所當然消失之後,就接受下一個理所當然。太陽消失了也罷,忘記了曾經寫過的模仿小說的戲言也罷,因為清算過去而遭受損失也罷。這些都能夠接受。就好像過去的某個國王說過的那樣,即便是上了鎖的項圈,我們也一樣能夠接受。(注6)


    總是能夠接受。


    討厭這點。


    非常討厭。


    清算是必要的。


    就算是毫無建設性的行為也一樣。


    過去,是必須清算的東西。


    『寫小說隻會給你留下痛苦的迴憶哦。』


    沒關係。


    『或許連一絲一毫的快樂都找不到哦。』


    沒關係。


    『會被拿來同許多人比較的哦。所謂表現就是這麽一迴事。被人拿來同曆史教科書般的前人進行比較,和同時期的天才進行比較,和追趕在自己身後的新人進行比較。或許會獲得很不公正的差評,也或許會因為失誤而得到了很誇張的好評。無論哪種都讓人厭惡。不過,與他人進行比較,才是最令人厭惡的吧?』


    的確令人厭惡。但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這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無可奈何的事情。是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的事情。


    『哼,你果然沒變,終究還是依靠著惰性和妥協而生。這就已經是在評價你了哦。』


    那還真是多謝。


    『那麽,究竟是怎樣的故事呢。』


    我想應該會是被文字附身了的中學生的故事。是一個上了年紀的中學生,一個戲言使的故事。他對於超越了文字的東西全都不予置評,然後追求著唯一的一組文字。對於他來說,獨一無二的那一組文字。


    『在哪裏聽到過這個故事呢。』


    或許是這樣。這或許並不是我自己的意誌,而是在某時某地受到了某人的影響之後產生的結果。就好像提線木偶一樣。人類,會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受到某人的影響。本來就沒有自己的意識,隻是聽從他人的命令而已。但就算這樣還是沒有改變。沒必要特地繞個圈子。繞遠路,抄近路,這都不是我的主義。我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的文字是隻屬於自己的文字。可是我會寫下隻屬於我自己的小說。宛如奴隸。


    『如果你寫了小說的話。』


    朝倉說道。


    『那我就來當讀者吧。』


    謝謝。


    說成是決意的話未免有些太過輕浮的感覺。就好像是一時興起般的故事。不過,實際上,我根本沒有想到過會不會有人問我這個問題。就好像是被封閉的貓的比喻那樣。(注7)我很清楚,夢想終究隻是夢想而已,不會實現,所以才能稱為夢想。從開始做夢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決定注定會醒來的命運,所以才是夢境。


    就好像不曾在無盡的黑夜那樣,永眠的夢境也是不存在的。


    夢醒時分總會到來。


    未必是由鬧鍾叫醒這種伴隨著不快的結局,但,總有一天,非常自然的,一旦發現,就會理所當然的,醒來。不過這和夢想無關,而是更加實際的問題。因為,如果一直不醒來,就死了。


    這不是自滅,而是自殺。


    這不是破滅,而是破壞。


    就算是貓的比喻,說到底那也不過是從極小的(或者說是極大的)視點來看才能成立的思考實驗,結論本身,真實本身,在打開箱蓋之前,就已經確定了。這既是文字遊戲又是數字遊戲。也就是說,其實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下定了這樣的決心。很久以前。又或許,是在昨天。又或許,是在一年以前。又或許,是在初中一年級的時侯。


    無盡黑夜。


    永眠夢境。


    喜歡也好,討厭也好,擅長也好,不擅長也好,並不是這樣的問題。明明就不習慣被表揚也不習慣被批評,卻還是希望表現自己,不得不吞下這樣一種矛盾。可是即便不得不做到這一步,我還是覺得自己不得不繼續完成那位被文字附身的初中生的故事。


    時至今日,大概他依然是以絕望作為自己的時尚。可是他,還有她,他們,還有她們,其實並沒有絕望,而是迫切的期望著。


    期望著什麽?


    我不知道。


    和朝倉道別之後,走在迴家的路上,順路去了次京都apannti的書店。在那裏買了四本辭典。國語辭典,片假名辭典,俗語辭典,和英辭典。總計近兩萬円。這樣一來到下個月為止,什麽東西都買不了了。當然,這是為了寫下戲言使的故事而做的準備。倒不是出於說做就做這樣的原因,但是有備無患總是好的。到了現在這種年代,還在原稿用紙上麵手寫多少有些說不過去了。因此需要一台文字處理機(t:為什麽不是電腦……),不過這個問在老家的妹妹借來就好了(t:妹妹出現了!)。她已經說了想要換一台電腦了,問她借的話應該是不會被拒絕的吧。


    在哪裏聽到過的故事。


    朝倉是這樣評價的。


    這不僅僅是在說戲言使的故事,應該也包含了對於我的評價。現在的我自己,現在的我的煩惱,現在的我的決意。所有的這些東西,朝倉都曾經在哪裏聽說過吧。大概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到頭來,也不過如此。如果覺得自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隻會讓自己吃苦頭——這是,非常重要的教訓。自己拋棄了的目的被其他人終結了的結果就是,自己的夢想被他人變成了現實。我用盡了全身的勇氣在十年之前進行的嚐試早已陳腐,對於世界而言是如此的無價值。有點類似挖掘史前遺跡的感覺,也有點類似編撰曆史書的感覺,不會給未來留下任何東西的行為。沒錯,這就好像太陽光一樣無價值。根據從別人那裏聽到的話,讓作家立誌成為作家的最大的動機似乎是『在市場上找不到自己想看的故事』這樣。這還真是讓人羨慕,既然想看,隻要自己寫就行了,多麽簡單。


    所以,我要寫的,是自己想寫的故事。


    不寫不行。


    盡管還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


    抱著辭典,走向公交車站。已經接近了傍晚時分,不過天空還是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朝倉所說的,到了晚上太陽反而就會生起的狀況,看樣子也是不會發生了。那麽,接下來的日子裏,大概一直都會是黑夜了吧。也可能等到了明天,太陽就會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再度出現。


    似乎剛剛才開走了一輛,等了大概15分鍾下一班的公交車才抵達。如果坐出租車的話,在這十五分鍾裏麵就已經能夠迴到


    公寓了,可惜我沒有這份閑錢。而且在唯一的一次,時間非常緊張結果不得不利用出租車的經曆中,當我告訴了司機自己的住址之後,『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地方,所以說說附近有沒有什麽醒目的建築物』,對方這麽對我說道。我突然對於自己居住的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地方』這點感到非常悲哀,所以,自那以來,無論是在多麽緊張的情況下,我都不再乘坐出租車。可是,既然連『無盡的黑夜』都存在,那麽自己居住的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地方』這點,或許也沒有什麽可在意的。


    整整十五分鍾之後,公交車來了。


    迴到家裏之後,首先洗去身上的汗水。從浴室當中出來,一邊用吹風機吹幹頭發,一邊眺望著窗外。滿月已經沉入了比叡山的另一頭,滿月在白天落到了地平線之下,那麽到了晚上會是怎樣的光景,我不禁感到疑惑。


    『這或許並不是我自己的意誌,而是在某時某地受到了某人的影響之後產生的結果。就好像提線木偶一樣。人類,會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受到某人的影響。』——我對朝倉說過的這番話。


    迴憶起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當中非常有名的一幕。朱麗葉把好不容易從東邊的窗台進來的羅密歐比做了太陽,把自己比做了月亮。正因為有羅密歐存在,自己才第一次散發出了光芒。既然月亮還散發著光芒,那麽太陽就一定在某處存在著。就好像『人類沒有辦法獨自一人生存』這句話一樣,任何一個人都是由於另外其他許許多多人類的存在才能夠生存下去。不是以自身的意誌做出選擇或者決定,而是『無意之中』依存著周圍的存在——這難道不可以套用來解釋太陽和月亮之間的關係概念嗎?月亮自身並沒有自主性,隻是由於地球的引力和太陽的光線才存在於那裏。食物鏈,熱力學的第一法則。如果沒有畢爾斯的話,『侏儒的話』也就不複存在了。一切的一切都和其他的一切之間存在著某種聯係。即使沒有文字這樣一種媒介。可是,我並不是哪種會思考『照耀著我的太陽究竟是誰』這般問題的詩人。既不是天文學家,也不是文學家,隻是我自己。人們都說抬頭仰望天空卻沒有任何感想的人不應該握筆,原來如此,的確是沒辦法反駁。


    太陽。


    月亮。


    實際大小完全不同的兩個天體卻由於距離的緣故擁有幾乎相同的視大小,這在小學的理科興趣時間裏麵已經學習過來。地球和太陽之間的距離同地球和月亮之間距離的比值,和太陽以及月亮之間大小的比值是相同的。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剛才落到西方地平線之下的『那個』,其實並不是滿月,而是太陽。太陽的陽光在突然之間變弱了,落到了和月光相同的程度,如果是這樣,那麽就能夠說明今天發生的這種現象了。整體的光度下降了的話,那麽無論白天黑夜都能夠看到閃爍的星光了。這麽想著,望向東方的天空。期望著真正的月亮會出現在那裏。可是什麽都沒有。不對,從日期上來算的話,今天的確應該是新月來著的。不過到底不是每天晚上注視著夜空的人,我也搞不太清楚。不對,不是這樣。既然太陽的光亮都已經減弱到了這種程度,那麽月亮也發不出光芒了吧。


    我把電話拿到手中,打給朝倉的家中。隻要她沒有繞路的話,也差不多應該迴到家裏了,迴到家裏的話那麽應該已經讀過晚報了,讀過晚報的話應該已經明白這個現象出現的理由了。鈴聲響了四下,朝倉接了電話。


    她說道。


    『今天是星期天。』


    『weatherrepeat』isc.q.f.d(注8)


    注1:蒙古族英雄史詩《江格爾》


    注2:歌德原著《浮士德》


    注3:アサクラ,朝倉,淺倉等等等等……


    注4:麥克斯威爾的惡魔是指jamesclerkmawell在1872年的書《熱學理論》中提出的謬論,他認為自然界存在著反抗熵增加原理的能量控製機製,他想象出一個不可琢磨的魔鬼。魔鬼通過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控製著做隨機熱運動的粒子的行為,使得速度快的粒子進入匣子其中一邊,而速度慢的粒子進入另一邊。經過一段時間,匣子兩邊就會形成溫差。


    拉普拉斯的惡魔則是指法國數學家皮埃爾-西蒙·拉普拉斯於1814年提出的一種科學假設。此“惡魔”知道宇宙中每個原子確切的位置和動量,能夠使用牛頓定律來展現宇宙事件的整個過程,過去以及未來。


    此處皆屬於誤用,拿悖論出來充數也不是這麽幹的……


    注5:安布魯斯·畢爾斯(ambrosegwibierce)是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美國短篇小說家。他的名字雖鮮為中國讀者所熟知,但"辛辣畢爾斯"的綽號至今仍在美國家喻戶曉。畢爾斯的戰爭短篇小說,以新穎獨特的構思、詼諧辛辣的語言、簡潔的創作風格,表現出對健康人性的強烈關注、對戰爭的深切反思。


    注6:兩槐夾井的典故


    注7:薛定諤的貓


    注8:cequ"ilfaitdémontrer,證明完畢


    縱列式雙旋翼方法論——無盡黑夜與永眠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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