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汨臉朝下趴著,此刻身體慢慢翻轉,一個白衣俊美公子,緩緩從李汨的身下爬了出來,這二人都是英俊公子哥,但此刻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楊臤被李汨用頭撞在腹部,感到一股暖陽般的內力衝進自己的丹田,這股內力看似溫順,一入丹田,居然似龍虎般精神抖擻,家傳的內力豪不排斥,反而歡喜雀躍,和這龍虎內力合二為一,攜手向著被封的穴位發起衝鋒。這龍虎真氣好似先鋒,在家傳內力大軍的壓陣之下,轉眼間就衝開了被封的胸口大穴。楊臤真氣一通,見李汨遇險,顧不得把他推開,把手從李汨的身下穿出來,倉促迎敵,但他家傳武學博大精深,他已經深得其父楊晏的真傳,拳腳功夫遠在黃袍少女之上,即使身處如此劣勢,仍然沒讓黃袍少女討得了半點好處。


    楊臤輕輕的扶好李汨,使其端坐在大紅榻之上,轉過身來,向黃袍少女走去,邊走邊暗運內力,發覺穴道雖通,但真氣仍然運行不甚順暢,應該隻能發揮出七成的功力,他剛才與黃袍少女交過手,覺得就算如此,取勝也應該沒有問題,他生怕黃袍少女鬥他不過去加害他人,而此時艙內隻有自己能夠活動自如,便主動求戰。


    黃袍少女見楊臤白衣勝雪,風度翩翩,方才雖然被自己點了穴道有些狼狽,但武功出奇的高明,心下暗暗折服,正準備問話,但聽得楊臤說道:“姑娘,方才多謝手下留情,臤感激不盡,然大人在此,臤唯有全力以赴,還望見諒,姑娘若就此退去,臤絕不為難!”


    黃袍少女道:“我沒有手下留情,你也不要大言不慚,我拳腳功夫不如你,但仍有諸多厲害手段。你幾句話就想嚇跑我,你以為你是天下第一麽?”


    楊臤聽到“天下第一”四個字,心中一動,正色道:“臤方才在李兄弟身下,隻得左手能動,姑娘下手淩厲,臤無奈之下隻能單手迎敵,目不能見,全靠聽音辨形,姑娘倘若使用兵刃,臤立馬落敗,哪裏還能站立在這裏。”


    眾人見楊臤作詩一塌糊塗,但說話倒是彬彬有禮,書生氣甚濃,而且說到武功,便能侃侃而談,氣度非凡,均覺得很是奇怪。


    黃袍少女知道此處高手極多,自己的點穴之法雖然獨特,但恐怕也不能製住太久,必須速戰速決,哪裏還肯再與楊臤囉嗦,右手按在她抱著的那把通體黝黑的小胡琴的單弦之上,中指一彈,一聲熟悉的“噔”的聲音響起,猶如戰場之上,武將手中的鐵器相交,也如晴天裏忽然響起的霹靂。


    楊臤正在全神貫注的使用楊家拳術中的“守”字決,連眼耳口鼻俱都處於無比緊張的狀態,決計沒有想到黃袍少女懷抱的不起眼的小小胡琴竟能發出如此鏗鏘有力的巨響,隻感到頭腦嗡嗡的作響,知道不妙,方才就是聽琴之時被趁虛而入從而受製,現在對方又在故伎重演,隻是先前是偷襲,而此次卻是明攻。


    黃袍少女似是早就料到楊臤的反應,彈了一下琴弦後立刻揉身而上,玉指舒揚,依舊是拿手的點穴功夫。


    楊臤再也不能料敵先機,“守”字決發揮不出,忙采取“避”字決,右腳畫了一個弧線,身子半轉,險之又險的避過了黃袍少女的一招點穴,忽聞得腦後微風拂來,急切中使得一招母親傳授的“星官點天龍”的功夫,把頭一低,小腿微曲向後使力,整個人向前滑出數尺,卻覺得頭皮一鬆,所戴的冠巾已被擊落,頭發披散下來。


    黃袍少女琴音一出,楊臤便立刻不敵,兩招不到就險象環生。就在眾人認為楊臤馬上就要落敗之時,楊臤腦中終於恢複清明,而此刻,黃袍少女的第三招已經點到了楊臤的胸前,楊臤微微含胸,左手手臂輕抬,手腕翻轉五指朝外,“守”字決用的純熟無比。


    黃袍少女哪裏會自投羅網,她知楊臤已經恢複,再攻也無益,輕哼了一聲,收手後撤,右手撫上琴弦,又是“噔”的一聲巨響發出。


    楊臤早有防備,采取抱元守一之勢,瞬間達到內心淨明、無思無想的狀態,然而巨響之聲仍然鑽入腦中,恍惚之感再次襲來。楊臤忙向後再撤了一步,隨即恢複正常,定睛看去,卻見黃袍少女根本未移動半分,正雙眉微蹙地看著他。


    黃袍少女連彈兩記孤弦胡琴,竟然沒有奈何得了楊臤,卻也是大出她的意料,看著楊臤,思索不已。這次出門前,師傅再三叮囑,說是江湖上臥虎藏龍,絕不可因為自己天賦異稟,從而小看了天下的英雄。自己功力尚淺,還未臻一流之境,前幾次完成師傅的任務,大多是依仗輕功高明以及自己的天賦神通“音”。最驚險的一次,要算是上月擊敗伯曜宮宮主邴寒玉了,這邴寒玉功法奇特,功力更是遠在自己之上,邴寒玉的冰火交互大法施展起來,自己仿佛處於烈焰與寒冰雙重煎熬之中,提一口氣都困難無比,絕頂輕功在他麵前施展不開,緊要關頭隻得使出師傅的成名絕技應敵,邴寒玉認出後大為忌憚,不敢使出諸多殺招。自己趁著邴寒玉心神不寧之際,用孤弦胡琴發出“浮生三歎”中的第二歎“巨人之歎”,將其震暈擊敗。邴寒玉已經成名多年,自己功力不及他情有可原,可是這楊臤與自己一般年輕,怎地內力如此精純,在隻能發揮七八成功力的前提之下,竟然用“巨人之歎”都無法將其完全震暈,而清醒又如此之快,雖說“浮生三歎”的第三歎“情人之歎”自己還未領悟,但這也是自行走江湖以來,孤弦胡琴第一次未竟全功。


    原來這少女左手懷抱的胡琴喚作“浮生三歎琴”,乃是她迎敵之時使用的武器,由天外之石打造,通體墨色,沉重無比,琴弦隻有一根,卻有手指般粗細。當年少女的師父在向海最深處的百裏沼澤裏,守候了數月,用秘法誘出了一頭變異的黑白雙色虯蛟,按道理虯有角而蛟有麟,分別曰之為虯龍與蛟龍,可這黑白雙色虯蛟頭生雙角,身上黑色和白色的鱗片相互夾雜,數量不分上下,甚是奇特。少女的師傅曆經艱險,終於將虯蛟捕獲,念其修為不易,又來源神秘,未將其殺死,隻取了虯蛟的一尺不到長短的小段龍筋,又將其放迴沼澤深處。


    當虯蛟之筋安裝完畢之後,師父歎了口氣,對著少女說道:“你家傳的心法本就是修煉精神的無上功法,與本教的‘通神驅魔功’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一個是由內而外摒棄雜念去溝通天地,一個是由外而內催眠自己使得神靈附體,你身負兩家之長,已經是世上了不得的人物,更何況你天賦一個‘音’字,任何音律到你這兒,都可變成迷敵傷人的手段,把兩家的心法能夠十倍百倍的發揮出來,假以時日,也不用過多久,可能為師也不是你的對手了。”


    師父又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為師以前給你的‘七恨鈴’也好,你母親賜給你的‘鳳凰幡’也罷,雖然說威力巨大,但使用起來都有很大的限製,而且你素來仁厚天真,這兩把武器也不符合你的稟性,隻能作為關鍵時刻保命之用,如今這把神琴出世,也算是為師送給我們家小音兒的嫁妝吧。”


    黃杉少女“小音兒”本來仔細聆聽,暗受教誨,但聽到“嫁妝”二字,急紅了臉,抓住師父衣袖上的口袋,嗔道:“師父你在說什麽那?音兒不可能嫁人!你再說,這把破琴我不要了。”


    師父正色道:“女孩子長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師父舍不得你,你母親那關怎麽過呢?要不是你父親的原因,去年你母親就要把你嫁出去了。聖羽那孩子不錯,你嫁給他也不算虧,唉,可惜你大師兄和二師兄都是因他而死,否則,為師也會同意了這門親事。”


    音兒轉過身去,賭氣不理。


    師傅見狀,左手的寬大衣袖無風自起,袖角輕輕撫了撫音兒的柔肩,第三次重重的歎了口氣,道:“這把神琴,就給它取名‘浮生三歎琴’。浮浮眾生,皆逃不過這三歎!小音兒你聽好,這第一歎,為‘庸人之歎’。這世上庸人居多,俱都是為名、逐利、好色之徒,逢紛膽顫,遇險心寒,牽掛萬千,庸人自擾,心魔日積月累,深陷其中。你隻要在合當機會,誘其心魔爆發,當可一招製敵;這第二歎,為‘巨人之歎’,巨人者,是常人裏的神人,神人裏的金剛也。巨人的歎息,是對世上不平事的叱吒嗬罵,聲如洪鍾猶如平地的一聲雷,金剛怒目好比晴天的霹靂,你可把音律中的鏗鏘激越之音化作攻擊的手段,主動尋求製敵良機。當然,你也可以用‘巨人之歎’來醍醐灌頂,喚醒心迷失魂之人,一切就看你的使用之法了。”說完,止住不語,目光深邃,似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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