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露夏娜等人動身前往水道之際……身處水道之中的輪人,為了發動水陸兩用車的引擎,而坐在駕駛席上拚命轉動車鑰匙,但是一旁的修拉卻將槍口對準了他。


    (該瞄準哪裏好呢?我沒用過這類武器,並不知道瞄準何處射擊最有效果……不過,基本原則八成都一樣,隻要瞄準頭部或胸口射擊,應該就能致人於死地吧?)


    修拉打算扣下扳機,擊殺渾然不覺地背對著她的輪人。


    突然,一陣喧鬧聲自昏暗水路的另一端,也就是輪人的前方傳了出來。


    輪人整個人緊張地跳了起來,修拉則是很不甘願地發出昨舌聲,並將槍械放下。


    (嘖……用這種不習慣的武器,目標還動來動去的話,根本就打不中嘛!到底是誰啊,膽敢阻撓我的行動!)


    在昏暗的水道中,修拉相當不愉快地眯起雙眼。


    來者是多國聯軍的士兵們,他們躲在水道牆壁上的凹洞後麵,一邊嚷著外國話,一邊舉槍瞄準修拉等人。為了在這昏暗的環境中也能準確擊中敵人,他們還使用了雷射瞄準器,隻見數個紅色光點,宛如螢火蟲一樣,在水道牆壁上來迴飛舞。


    『想說為何遲遲沒有迴應,原來c小隊已被殲滅了!』


    『他們一定以為學徒兵沒啥了不起,才會粗心大意遭到反擊。要不要宰了她呢?』


    光點在包住修拉身體的白色床單上不停遊走,士兵們發出了惡作劇般的低劣笑聲。


    『真不愧是學生呢……年輕女孩實在很可愛啊,年輕女孩的尖叫聲又相當有張力,可說是天下絕品呢。』


    『該……朝……哪……裏……開……槍……好……呢?先射擊那對大胸部如何呢……?』


    修拉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昏暗的水道,並發出咋舌聲。


    (共有五人嗎……嘖,要是有機甲衣在身,我一擊就能解決掉他們……不過現在光靠這把槍,我實在無能為力,頂多也隻能幹掉一人而已。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處理掉他們五人之前,我必會先遭到反噬……)


    修拉望向一旁的水陸兩用車,卻不見輪人的身影。他整個人已縮到方向盤下麵,試圖避過敵人的耳目。


    (這個『男人』……!敵人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他打算利用這點,讓對方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然後自己再偷偷摸摸地逃離此地嗎?虧他剛剛還講出一串冠冕堂皇的台詞……真是個沒用的下三濫!)


    修拉心中燃起了滿腔怒火,遂將原本打算瞄準多國聯軍士兵們的槍口,再次移向水陸兩用車。


    (反正我再怎麽反擊,頂多隻也能殺他們一人……沒辦法解決他們全部,就代表我也沒救了。既然隻能殺一人,那我當然要讓我最感到憤慨的人化為陰間幽魂……這樣才合乎常哩!)


    輪人的身子縮在水陸兩用車當中……修拉此時已瞄準了他的後腦勺。至於修拉本人,也已一一被多國聯軍的士兵們鎖定。


    『開槍!』


    隨著一聲令下,多國聯軍的士兵們同時扣下扳機,修拉也跟著扣擊扳機。


    然而事實上,此時的輪人之所以縮在方向盤下方,並非為了保命。


    其實是因為他再怎麽轉動車鑰匙,就是發動不了引擎。所以他幹脆把鑰匙箱弄壞,將裏麵的線路拉出來串連,希望藉此能夠讓車子啟動。


    「轟——!」


    引擎噴出火花,使水陸兩用車後方的水,如同爆炸般飛濺起來。驚人的水花就像是一道巨浪一樣,從修拉頭上傾泄而下。


    「哇!」


    被水花這麽一嚇,修拉手中所握的槍枝頓時失去準頭,她所擊發的子彈打中天花板,在水泥壁上挖出一個洞。


    水陸兩用車猛然加速,使一半的車身順勢跨至通道上麵。敵人瞄準修拉而擊發的子彈,則噠噠噠地全數打進水陸兩用車的側麵。


    修拉全身濕淋淋地跌坐在地上,並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男……『男人』……?」


    啪噠一聲,水陸兩用車的助手席車門應聲開啟,輪人向修拉伸出手臂,大聲叫道:


    「快點上車吧!」


    當然,此時的她尚有餘力可以自行上車,然而修拉卻莫名奇妙地牽住他的手。輪人的手相當冰冷,可以確定此時他的緊張情緒已達極限。此外,他的手比外表還要大上許多,而且指節既明顯又粗糙。


    當感受到他的手相當粗糙的瞬間……修拉反而察覺到原來自己的手居然如此嬌小纖細。當這想法一浮現,她便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十分無力柔弱的存在。


    這跟比不上露夏娜之時所感受到的自卑感截然不同,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情感。在被輪人用力拉上車的瞬間,她的心中頓時充滿了一股奇妙的安心感。


    「抓緊前麵的把手!」


    輪人邊呐喊邊轉動方向盤,同時踩滿油門,嘎轟轟轟轟……輪胎跟著迴轉起來。士兵們紛紛發出怒吼,不斷開槍攻擊。


    『沒想到居然還有另一人在場!長官有交待命令,學徒兵通通該殺,不準讓他們任何一人逃離此地!』


    『根本就是無用的抵抗……這條通道的寬度並不足以容納水陸兩用車行駛!看我開槍打死你們!』


    子彈不斷嵌進水陸兩用車的車身,修拉見狀不禁皺起眉頭。


    「可惡……這輛車的防彈性能未免也太差了吧!快打開車窗,我要用槍進行反擊!」


    「我問你……你是因什麽能力而獲選進入begatopia?」


    麵對輪人冷靜的詢問,修拉頓時無話可說。因為她並不是begatopia的學徒兵……輪人繼續開口:


    「我猜絕不是射擊能力吧。我有一名靠槍械射擊能力而進入begatopia的朋友,他的手掌很硬,而且明明沒有弄髒,卻總是帶著一層淡淡的灰色。根據他自己所言,那是因為他開槍之時,硝煙會自扳機的空隙等部位噴出,導致火藥顆粒嵌進手掌的皮膚當中……若你是射擊高手,那你的手絕不可能如此白皙柔嫩。」


    「那……那又如何?不過是區區槍械,根本難不倒我!」


    「不行,對方擁有附加雷射瞄準器的狙擊槍!這表示對方可以準確地擊中我們,而且他們共有五人!若沒有高出對方五倍的射擊功力,那麽即便你開槍還擊,依舊毫無勝算可言。當然,我使槍的技巧也是爛到極點,然而……」


    輪人踩滿油門,一口氣將檔速換至最高。水陸兩用車的引擎……


    「轟——!」


    發出了宛如幹燥的太鼓因膨脹而迸裂般的輕快聲音,輪胎也嘰嘰嘰地產生高速迴轉。胎膠因摩擦生熱,漸漸施放出焦臭味及白色煙霧。


    同時,單邊輪胎在通道上麵的車子,就這麽猛然加速,以兩輪行駛的狀態飛衝而出。見到水陸兩用車筆直衝過來的身影,士兵們不禁發出悲鳴。


    『衝……衝過來了!』


    『狗娘養的!明明隻是個小鬼,怎會有如此高明的駕駛技術啊!』


    要是繼續呆呆地留在通道上,待會一定會被車子撞飛。士兵們雖然遲疑了一下,但是眼見水陸兩用車毫無迷惘地快速衝來,他們隻能急忙跳進水道當中。


    「嘰嘰嘰——!」


    任由輪胎橡膠發出摩擦焦味的水陸兩用車,快速突破敵軍的包圍網,揚長而去。


    「可是我啊!隻要一讓我握住方向盤,我就會興奮到最高點!甚至還因此而一下子就被打進服從訓練課程呢!哇哈哈哈哈!」


    「男……『男人』……?」


    修拉目瞪口呆,有點怕怕地注視著在雙重層麵上產生「暴衝」的輪人。


    士兵們從水中探出頭來﹒目送水陸兩用車離去


    的身影。


    『嘖……!真是太丟臉了,居然遭到那種小鬼玩弄!』


    『快點跟進入水道的其他小隊聯絡!上層交待我們一定要殺掉所有學徒兵滅口,以免我們在begatopia的虐殺行動留下任何紀錄!這條水道是他們唯一的逃亡路線,所以絕不能放任何一人逃出這個首都圈外圍排水道!』


    中士拿起掛在胸前的通訊器。


    不過,黑暗中突然閃過一道光芒,通訊器應聲從中士手上彈開。


    「什麽!」


    中士注視著光線來源,隻見一架裝有槍械的卡迪,邊轉動車輪邊從暗處緩緩靠近他們。


    『原來是防衛機器人!begatopia明明都快被我們摧毀了,防衛係統居然還未失去功效?』


    『或許這隻是自動機器人罷了。反正不管如何,要對付這種玩具,這樣就很夠了。』


    士兵們紛紛開槍射擊卡迪,隻見它塑膠製的外殼四分五裂、內部電子線路板碎散,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瞬間遭到破壞。


    『說不定地下道裏麵還有許多同型的機器人到處在巡視。c小隊可能就是被它們幹掉的吧……總之,雖然隻是小玩具,咱們還是得提高警覺才是。』


    並未特別在意卡迪的中士,打算再次跟其他小隊取得聯係。


    然而,化為一堆碎片的卡迪身後,卻又出現了一道搖晃的黑影。


    士兵們驚訝地抬起頭來,視線集中射向中士的背後。


    『可惡……地下的收訊還真是差啊。是我對錯方向了嗎?』


    中士正忙著使用通訊器,並未察覺到異狀。


    屹立在平靜水麵上的石柱、挑高的天花板……在這如同地底神殿般莊嚴的首都圈外圍排水道的寬敞空間當中,出現了一道宛如古代巨神的巨大身影。


    『機……機甲巨兵!怎麽會出現在這?』


    聽見士兵們的悲鳴,中士也跟著猛然迴頭一看。


    機甲巨兵腰部以下的部位全都浸泡在水裏。首都圈外圍排水道的天花板高度為十八公尺,而身高約十二公尺的機甲巨兵,宛如打從一開始就為了配合這座外圍排水道的高度,特別量身訂做而成一樣。


    黑暗當中的機體,如同血一般鮮紅。機身上還明顯寫有「redemperor」這個機身編號。全身上下如同f1賽車一樣,貼滿了各式各樣鮮豔的貼紙。


    『開……開火!開火!』


    中土聲音尖銳地下達命令。說到機甲巨兵,可是連戰車都無法與之匹敵的強力大量破壞兵器。士兵們拿起輕機關槍及小型火箭炮一輪猛轟。


    機甲巨兵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不過卻也沒有任何動靜。察覺異狀的中士,便橫舉手臂要士兵們停火。


    『等……等一下,停止攻擊!』


    士兵們放下槍械,黑暗中的機甲巨兵,依舊維持著下半身浸泡在水中的姿勢,靜靜地佇立在原地。


    機甲巨兵全身上下雖附有形形色色的燈泡,但全都失去亮光,連動都不動。甚至連引擎驅動聲也聽不見,完全處於寂靜狀態。


    『毫無動靜耶……難道沒有駕駛員在裏麵嗎?』


    『啊,中士!防風罩上麵有血跡!』


    『什麽?你過去看看吧。』


    接到命令的其中一名士兵,便跳進水道,並遊到機甲巨兵身邊,再攀爬上去。


    為了確認位於胸口部位的駕駛艙內部狀況,士兵伸手觸摸防風罩。之前因衝擊而凹陷變形的防風罩,早已處於幾近脫落的狀態。現在又被士兵這麽一碰,便因自身重量而嘎吱作響,並緩緩開啟。


    瞬間,駕駛艙內部傳來驚人的『嘩啦』聲響,鮮血如同瀑布般狂泄而出。這是redemperor的駕駛員……須磨原未來路的血液。


    他的身體早已被撞成肉醬,而原本別在他耳朵上的數個耳環,則是邊閃爍著亮光邊跟著鮮血一同流入水道當中。士兵不禁發出尖叫,跟著摔進水裏。


    『嗚啊啊啊!有血從機器人裏麵冒了出來啊!』


    由於他在水上掙紮的模樣實在很滑稽,使在一旁觀看的中士等人不禁捧腹大笑。


    『搞什麽……原來駕駛員已經死了啊?還像漢堡一樣,被摔成了肉醬呢。』


    『死人根本沒辦法做任何事。你們有聽到剛剛那聲丟臉的尖叫嗎?真是個膽小鬼啊。』


    受其他同袍一番嘲笑,落水的士兵頓時怒火中燒。


    『我……我隻是因事出突然,才不小心被嚇到罷了!死人根本沒什麽好怕……!』


    士兵紅著臉,反駁說道。


    就在此時,紅色機甲巨兵……redemperor一邊任由胸前空無一物的駕駛艙流出鮮血……


    「嘰……」


    稍稍地傾斜了一下。


    『咦……?』


    這聲音促使掉入水中的士兵迴頭望去。


    隻見原本認定駕駛員已死……完全陷入沉默的redemperor,其全身上下的燈泡突然啪啪啪地通通亮了起來。同時引擎也開始恢複運轉,發出了嗡嗡聲響。隨著迴轉數的提升,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尖銳。


    『為……為什麽?駕駛員明明已經死了……機甲巨兵……居然還能啟動?』


    燈光一再亮起,最後位於雙眼部位,代表完全啟動完畢的兩盞燈泡﹒發出了燃燒般的紅色光芒。


    「嘰嘰——!」


    失去駕駛員的redemperor挪動之前遭到攻擊而搖搖欲墜的手臂關節,一把抓起掉在水中的士兵。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怪物!它是機器人僵屍不成?』


    掉在水中的士兵被扯成兩截丟在水中。其他士兵雖集中炮火展開攻擊,然而redemperor卻靈巧地轉換方向,並用附掛在手臂上的火焰放射器對準士兵們。轟~~~伴隨著一陣驚人爆音,紅蓮之火立時噴射而出。


    『咿呀啊啊啊啊啊!』


    全身遭到火舌吞噬的士兵們,雖急忙想跳進水中,然而在持續噴射的火焰壓力擠壓之下,根本無法前進。於是他們就這麽被紅色火焰燒成黑炭,甚至連影子也徹底燃燒殆盡。


    在激烈燃燒的紅色火光照耀之下,全身鮮紅的redemperor隻是讓全身上下的燈泡淡然發出光芒,並佇立在原處不動。


    它一邊閃爍著燈光,一邊緩緩環視水道一圈。


    宛如在尋找著下一個獵物一樣……


    無人操縱的機甲巨兵殲滅了所有士兵……如此詭異的事態,早已逃離現場的輪人等人,當然不得而知。因為他們以為敵人會追趕上來,便以兩輪駕駛的狀態,沿著排水道牆邊的通道持續逃亡。


    修拉拍拍胸口,稍微鬆了口氣。


    (總算突破了敵人的包圍,車子也能夠正常駕駛,接下來隻要交給這名[r男性』處理即可……)


    她開始對輪人產生出一種願意將事情交托給他的安心感……不對,應該說是類似於信賴的情感。不過,修拉隨即迴過神來,用力搖了搖頭。


    (不對,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表示差不多快成功了。等車子駛出地下水道之後,我要馬上


    殺掉這名『男人』。我不能讓露夏娜她們得知我的失敗,為了保全我的尊嚴……更重要的是我的命,這名知道我秘密的『男人』非死不可。)


    輪人雖然使用兩輪駕駛,不過轉彎時仍然相當流暢。這過於精彩的駕駛技術使修拉看傻了眼,她不禁開口對輪人說:


    「……你還滿厲害的嘛。」


    「對我而言,兩輪駕駛就跟喂小孩子吃餅幹一樣簡單啦!」﹉﹉﹉


    「我覺得你應該是用錯成語了


    吧……」


    正確答案是「易如反掌」才對。


    「話又說迴來,你膽子還真大呢。我原以為你是個膽小鬼,當時隻想拿我當誘餌,好讓你自己能夠逃過一劫……」


    修拉抱著有點佩服,不對,應該是說有點另眼相看的心情,轉頭望向輪人。


    然而,輪人的講話語氣雖然強硬,但是緊握住方向盤的他,臉上卻滿是躁汗,就如同築波山上那些被用來采集蟾酥的大蟾蜍一樣。由於嘴上所說與臉上實際浮現出來的表情,兩者之間的落差太大,導致修拉相當驚訝地瞪大雙眼。


    (……這個『男性』……一定很害怕吧。)


    這也難怪,因為追擊他們的乃是在擁有完全武裝的多國聯軍當中,最擅長近身肉搏戰的士兵們。論體力、腕力及使用武器的技巧,眼前這名看起來就是很軟弱且神經質的輪人,根本不可能在上述任何一種項目當中勝過他們。


    「你很害怕嗎?」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修拉開口詢問,不料輪人突然如同大發脾氣一般,以高八度的聲音大聲吼叫:


    「別別別……別說這種無聊的傻話好不好啊!呃……你叫……」


    「修拉。」


    「修羅田同學!這名字還滿特別的呢……你的老家是廟宇嗎?我叫轟田輪人!」


    此時此刻,修拉理當隨便掰個假名,以免自己身為敵對少女的身分穿幫,但是她一時大意,脫口說出真名,而輪人又因為過度緊張,導致兩個人的雞同鴨講居然能順利地銜接上。


    「你叫……輪人啊?這是我第一次聽見『男性』的名字。」


    「別看我這樣,不知害怕為何物可是我最著名的注冊商標喔!特別是當我手中握著方向盤之時!況且說實在的,目前有什麽原因值得我膽怯害怕嗎?」


    「被持槍的敵人追殺。」


    「這根本算不了什麽!因為靠我的駕駛技術,我們馬上就能逃出此地!你也不需要抱著這種杞人憂天的想法!既然搭上我所駕駛的車輛,那就當成自己已坐上一艘絕不會沉沒的大船,放輕鬆享受這趟旅程就好!知道了嗎!」


    輪人的情緒異常高漲,且不停呐喊著。


    起初,修拉完全無法理解輪人所表現出來的這種奇特態度,隻能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不過,此時她突然察覺到一點。


    (……我懂了!這名『男子』果然很害怕。而且他膽小、怕死的程度,遠比普通人類的平均值還要高出許多。現在他的內心仍然因膽戰心驚而縮成一團,這名『男子』不過是在逞強罷了。但……為什麽?明明很害怕,為什麽還是非得如此逞強不可呢?難道他不覺得這樣做隻是無謂之舉而已嗎?)


    修拉認真思考著這個問題。想要知道答案,說不定直接開口詢問輪人還比較快一點。


    不過,麵對全身神經處於極端緊繃狀態的輪人,她實在無法用「其實你很害怕,對吧?」這樣一句話,一語戳破他的偽裝,因為她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當自己立於露夏娜麵前之時,也會出現這樣的心情。不管怎麽做都贏不了,雖然害怕,但卻不敢說自己很害怕。即便害怕,也會因為對認輸一事感到不甘心,所以說什麽也不肯服從命令。然而卻也很清楚自己必敗無疑。所以,實際上很想投降,可是這也辦不到,最後就隻能抱著想逃命的心情,硬著頭皮與之對抗。


    (尊嚴……嗎……)


    這……或許就是自己內心所擁有的尊嚴,同時也是他為了不讓自己口中所謂『理當守護的女性』感到不安,所以才一邊強忍著恐懼心,一邊拚命守護其安危的『男性』尊嚴也說不定。


    (我也有自己的尊嚴,正因如此,我當然不能嘲笑這名『男性』心中那既不堪又渺小的尊嚴。更何況,他是為了我才拿出其尊嚴,我又豈可等閑視之。)


    修拉看著輪人那布滿躁汗,雖不停微微發抖卻仍舊用力握緊方向盤的側臉,同時陷入思考當中。但過不多久,她突然覺得自己實在蠢得可以,伸手捂著額頭冷笑起來。


    (哼……我是怎麽啦?『男性』的尊嚴……這個膽小鬼所擁有的微薄尊嚴,根本就無關緊要不是嗎?我的任務,不就是讓弱者因『再選擇』而遭到淘汰嗎?像這種螻蟻,不管死幾萬個人,也都不會引起我的注意……更重要的是,反正隻要一逃出這個地下水道,我就會解決掉這名


    『男性』。天底下哪有人會為了即將死於自己手中的害蟲,而感到悲傷呢?)


    坐在助手席的修拉正忙著左思右想,輪人卻出奇不意地突然轉頭望向她。被輪人的專注眼神這麽一瞧,修拉不知為何,心跳速度突然加快許多。


    「幹……幹什麽突然看著我?」


    「雖然對你有點不好意思,但我想先繞到一個地方去!我看見前麵那邊有學徒兵的製服圍在一起!」


    輪人轉動方向盤,輪胎跟著發出摩擦聲。


    身處昏暗環境當中的修拉,此時專心注視著前方,發現遠方確實有將近十名身穿begatopia學院製服的少年少女,像是搓丸子一樣擠在一起。


    可是,從車上並看不出他們到底在做什麽。不僅如此,甚至也無從分辨他們是否真是學生。搞不好他們是多國聯軍所偽裝而成的間諜?


    「你……你要過去找他們?」


    「當然,隻要有這輛水陸兩用車,我就能載他們一同逃離此地!」


    「不,我的意思是說,你自己明明都身陷險境之中,為什麽還想要救他們?」


    「若因此連累到你,我深感抱歉,不過我也不能就此丟下他們不管!」


    「你認識他們嗎?」


    「我連看都沒看過!不過……我有義務要救他們一命!」


    「既然素未謀麵,那你根本不需負起這種義務才對吧?」


    「我是c7班的班長!現在雖然因個人因素而離開班上,連班長臂章也被收走,但之前我可是受到班上同學們的一致推薦,才當上班長一職。換句話說,這就證明了我是班上最聰明、最具有責任感及正義感,人氣指數n○1的少年!」


    「真是這樣嗎?」


    「再換言之,我深受眾人信賴!那麽,我當然得迴報眾人對我的信賴不可,要是因為我沒見過這些人,就對他們見死不救的話,那選我出來當班長的同學們,必會對我感到失望!我絕不能讓自己的信用因此一敗塗地!」


    「不過,現在的局勢如此混亂,就算你見死不救,也沒人會知道吧……」


    「就算沒人知道,老天爺也會知道;即便連老天爺不知情,也還有我自己知道!」


    「你不覺得你自我意識過剩了嗎?」


    「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但還是希望你能再陪我走這一趟。這是與『男性尊嚴』有關的大問題啊!」


    「但……萬一他們是……」


    修拉話說到一半,突然支吾其詞。


    她其實很想問:他們說不定是間諜,即使不是,也很有可能已經投靠敵人。難道你不怕過去會遭到攻擊嗎?


    (不過……不管此一行為看起來多麽愚蠢,相信輪人自己一定也很清楚才對,因為他跟一般的愚昧之人有所差異。雖然他是個膽小鬼,不過他是為了自己口中所說的『男性尊嚴』,才決定前往幫助他們。就如同之前幫助我一樣……)


    輪人的臉上,仍舊不停冒出躁汗。


    (雖然我是第一次接觸,但……『男性』這玩意兒還滿有趣的呢……再怎麽看都不覺厭煩。如果我的想法無誤,那我或許可以理解露夏娜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饒了那名『男孩』一命,並在他身上標注『記號』,持續追蹤其下落。露夏娜似乎為了測試『男孩』究竟能夠存活


    到幾時,而持續進行『再選擇』的舉動……但我還真希望她不會因為之前遭到我的懷疑,而轉念打算除掉那名『男孩』就好……因為現在,我對露夏娜所追蹤的『男孩』也產生了興趣。他跟輪人一樣,都是相當有趣的人類。即便留其性命會被視為違反命令的舉動也無妨……)


    修拉突然將包在自己身上的繃帶撕下一小部分。


    (沒錯,為了封口而殺掉這麽有趣的人,實在太過可惜。現在我也想學露夏娜,針對這名『男性』展開追蹤。輪人既軟弱又膽小,再怎麽看都不可能於『再選擇』的過程中存活下來……然而事實上,他現在卻還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難道除了『女性委員會』在假設中所提到的理論之外,還有其他能使人類存活下來的要因存在嗎?隻有武力強大之人才能存活下來,這個說法並非全然正確嗎?我想確認一下這些導致變化產生的因素為何……)


    修拉拿起從身上撕下的一小段繃帶……輕輕抵住輪人的額頭。


    修拉的舉動使輪人一臉訝異地看著她,修拉則麵露微笑,用這一小段繃帶擦拭輪人的額頭。


    「要是汗水跑進眼睛裏麵,會妨礙到你的駕駛……」


    「真……真對不起,還勞你特地為我……」


    一聽見頗感困惑的輪人說出這句話,修拉的心中突然冒出一股類似怒氣的情緒,並麵紅耳赤地臭罵他一頓。雖然很像怒氣,但又跟怒氣截然不同……這算是一股她以前從來未曾體驗過的情緒。


    「你……你可別會錯意了!這並不是為了你,純粹是因為你駕駛出問題的話,我也會跟著喪命!我隻是愛惜我自己的生命才這樣做,你懂不懂啊!」


    「對……對不起,修羅田同學。我好像過於得意忘形了,請原諒我。」


    不知道修拉為何突然發飆的輪人,當下決定先道歉再說。


    修拉則抱著有點急躁的詭異心情,轉頭不發一語。


    水陸兩用車一靠近,學徒兵所圍成的小圈子頓時散開,有一張熟悉的臉孔從他們當中主動跑過來……此人正是吳羽靜矢。


    「班長!太好了,原來你還活著!」


    「咦……這不是吳羽同學嗎?那隻小狗也還跟著你啊……」


    輪人停車時,讓水陸兩用車的半邊輪胎依舊掛在通道上,並任由一半車身浸泡在水中。然後他再從挑高的車門爬了出來。


    修拉隨後跟上,恰克以厭惡的視線瞪著輪人。


    「死眼鏡猴,誰準你用小狗這個字眼稱唿本人啊!」


    「小狗明明跟在你身邊,怎麽不見琴川的身影咧?」


    被輪人這麽一間,靜矢臉上的表情頓時掠過一絲陰霾。


    「笙子她……死了。當我趕去救她之時,她已被埋在瓦礫堆底下……」


    「你說什麽!」


    輪人大感驚愕,整個人陷入出神狀態。靜矢也覺得很難過,無法再多說些什麽。


    此時,圍在他們身邊的學徒兵們,結結巴巴地開口詢問:


    「呃……那個……能否請你駕駛那輛水陸兩用車……帶我們離開呢……」


    「啊,我都忘了。」


    靜矢轉頭望向學徒兵,其中一名年僅十歲左右的少年,用手捂著自己側腹,唿吸急促地仰躺在地上,另有一名看似他姐姐的少女以膝代枕,相當擔心地照顧著他。


    「班長,你來得正是時候。希望你能帶他們逃離此地,他們是d班的學徒兵。」


    「d班……也就是非戰鬥員羅。」


    「嗯,我剛剛才在這裏發現他們。他們原本是在begatopia外圍的農業設施當中工作,但卻遭到了多國聯軍的攻擊。絕大多數的同伴都被屠殺殆盡,不過他們比較幸運,透過農業用水的排水管道,逃進了這個地下水道……」


    「我在水道裏徘徊之際,也曾數次撞見多國聯軍。起初我還以為這是敵對少女所發動的攻擊……真是夠了,我豈能死在這群企圖瓜分吞噬日本的鬣犬手中!」


    輪人頂住水陸兩用車的車門,引導學徒兵們一一上車。


    「憑我的駕駛技巧,就算通通上車也不成問題。隻是我們若繼續在此拖拖拉拉,遲早會被多國聯軍追上!他們打算將我們殺光,以避免他們所幹的壞事流傳出去!」


    「真是太感謝你了,我們上車吧。」


    少女抱起受傷的少年。不過其他數名學徒兵則依舊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坐在地上抖個不停。之前一再受到敵對少女攻擊時所留下的心理創傷,似乎因著這次的屠殺而再度裂開。隻見他們用力搖頭,臉色鐵青地大叫:


    「不……不可能啦!從這裏逃走又如何?敵人可是多國聯軍耶?意思就是說日本將會遭到其他國家瓜分、統治。此外,原本守護著我們的偉大begatopia也已徹底消失!我們不是成為奴隸,就是像螻蟻一樣遭到屠殺……根本沒有容身之處可言嘛!」


    「你們說這什麽話!不管什麽地方,我們都還能活下去!」


    靜矢緊握拳頭,朝著他們怒吼。


    「你們是因為在begatopia過慣安逸生活,而失去了求生能力嗎?還是你們的精神已被服從教育徹底擊垮了呢?你們認為沒有begatopia就活不下去,但這隻是個錯誤觀念,因為就算置身荒野之中,人們依舊堅強地活著!即便失去了begatopia,隻要有命就能活下去。但若是繼續賴在這裏不走,那你們的生命必定不保!」


    「教訓得好啊,靜矢。」


    恰克嗤之以鼻,不過少年們依舊顫抖不已。修拉一臉不屑地哼了一聲,轉頭對輪人說:


    「這些人已失去了求生之力。求生力微弱的基因遲早也會踏上滅亡之路,那倒不如提早『選別』並加以割舍。就我們幾個離開此地吧,否則敵人可能快要追上來了。」


    「班長,這個女孩是?」


    感受到這名穿著單薄、如同玩偶般漂亮,但整個人的氣氛卻與露夏娜頗為相似的女子身上散發出一股不吉利氣息的靜矢,開口向輪人詢問。輪人則邊將眼鏡調整迴原位,邊迴答靜矢:


    「哦,她是修羅田同學。剛剛我才以我華麗的表現,救她脫離了多國聯軍的魔掌。身為男子漢,就是要守護女性,才能顯出自我的存在價值,你說對不對?」


    「原來如此,難怪我想說平常總是歇斯底裏又膽小的班長,此時居然顯得特別冷靜沉著,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


    「你你你……吳羽同學!麻煩你不要當著她的麵講出這些話好不好,小心我以毀謗罪告你喔!現在這塊硬漢的招牌,可是我的最大賣點耶!」


    「班長,你這樣算是詐欺喔。就算在刑事上講得過去,民事上也會被判出局喔。」


    「總……總而言之!修羅田同學,你用不著如此擔心,我一定會帶你平安逃離此地﹒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便是!但身為班長的我,實在不希望日後有人拿『這家夥為了保住自己生命﹉而丟下自己所救之人逕自逃走』之類的話來攻擊我啊!」


    「你還真是死要麵子呢。」


    「人類本來就有一半是曲麵子組成,而麵子……就等於尊嚴!」


    輪人大聲嚷著,並伸手指向學徒兵們。


    「所以啦,賭上我身為男性的尊嚴,說什麽我也要將他們通通救出去!各位同學們,聽見我這番足以鼓舞人心的唿籲之後,想必一定讓你們感到心動了吧!不用再遲疑,立刻起身,讓我們一起逃離此地吧!」


    「班長……不管你再怎麽浪費口舌,這些家夥還是不會采取行動啦。」


    靜失深深歎了口氣,恰克則在一旁汪汪大叫。


    「不要再理這些沒路用的家夥了啦。心靈已死之人,就算救


    得他們的生命,日後他們還是免不了一死。」


    「輪人,再繼續拖拖拉拉下去,連我們都會有生命危險啊!」


    修拉也開口勸他離開,然而輪人卻隻是一再搖頭,不聽靜矢等人的勸告。


    靜矢是真心想要幫助他們避難。他擁有冷靜的膽識,以及明確的理想及意識所帶給他的力量。


    不過輪人卻隻是個扛著資優生招牌的偽善之人。他自己明明都怕到很想馬上逃走,不過卻靠著死要麵子的力量佯裝鎮靜,還一邊發抖一邊掰出虛有其表的場麵話。


    「我……我才不怕!我以我的尊嚴起誓,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他們離開!」﹉


    「再講這種話,連你也會死喔。你不想活下去了嗎?求生不是有生命之人的本能嗎?我實在搞不懂『男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但既然你如此堅持,那我也並非不能協助……」


    語畢,修拉突然扯下包住自己胸部的繃帶。


    輪人嚇了一大跳,頓時不知所措。靜矢及恰克也睜大了雙眼。臉上表情如同死人的學徒兵們,全身都像是有一股電流飛竄而過一樣,完全清醒過來。


    「修羅田同學!你你你你……你這是做什麽啊!」


    滿腦子不懂變通的輪人,急忙用繃帶再把修拉的胸部包起來。


    「看……看到了?你有看到嗎?」


    「模模糊糊的……我沒看清楚……能……能不能麻煩你再來一次?」


    修拉嗤之以鼻,伸手用力指向學徒兵們。﹉


    「沒錯,求生乃是本能。既然本能逐漸微弱,那隻要加以鞭策,使『男人』的本能重新複蘇即可!」


    緊接著她又指向水陸兩用車。


    「既然本能已經複蘇,那就快點給我上車!我可不打算長時間逗留在這種鬼地方啊!」


    宛如天生的領導人一樣……或者應該說是巫師比較好呢……太古時代,女性就因其孕育生命、如同大地母神般的神性,而被視為巫師,接受人民崇拜,並藉著其神靈附體般的能力,統治著古代的原始人。眼前的學徒兵們正如原始人一樣,乖乖聽從修拉的命令,一個個排隊坐上水陸兩用車。靜矢相當驚訝,不禁吹了吹口哨。


    「她真不簡單。她是靠什麽特技而進入begatopia呢?該不會是催眠術吧?」


    「我不知道,我也還沒問她。我打算等逃出生天之後,再慢慢設法深入了解她。」


    輪人交抱雙臂,遠望著修拉的身影。靜矢微微笑出聲音:


    「你愛上她啦?」


    「你不覺得她既美麗又聰明嗎?教我怎能不愛上她呢?就是因為在她麵前,我這既利己又沒用的內心,才會湧現出這股英雄般的勇氣啊。」


    當學徒兵們通通坐進水陸兩用車之際……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驚天動地的悲鳴聲傳入耳中,使靜矢嚇了一跳。


    隻見全身化為火球的多國聯軍士兵們,相貌駭人地朝著他們跑來。


    『救……救命——!』


    他們發出死前慘叫聲邊仆倒在地上,並任由火焰燃燒。靜矢十分訝異地俯視他們。


    「多國聯軍的士兵遭到攻擊?這是怎麽迴事……begatopia不是已經沒有任何殘存的戰力了嗎?」


    「靜矢,有東西出現了!」


    恰克對著漆黑的水道另一端怒吼,有一架機甲巨兵屹立在昏暗的排水道之中。鮮豔粉紅色的機體,極具特征的外型……乃是靜矢從前早已看慣的機體。


    「是心奈嗎?」


    他以為救兵已經來到,瞬間感到放心。


    不料……


    在後麵,以及更後麵……出現了更多的機甲巨兵。而且全都是心奈所改裝及操縱的kokotan。眼前總共出現了十架kokotan。


    隻是,機身上並未寫有「kokotan」這個機身編號,八成因為它們是量產型機種吧。而且它們都是全新機種,外表不見任何傷痕。靜矢大感驚訝,雙眼眨個不停。


    「為……為什麽突然冒出這麽多架心奈的機甲巨兵啊?」


    「吳羽同學,此時就別計較這種小事了!隻要是我方同伴,那麽當然是多多益善嘛!全機出動吧!將那些企圖侵略的多國聯軍,通通趕出日本也!」


    輪人一臉悠哉地沉浸在喜悅當中。


    kokotan身上點亮的所有燈泡,開始詭異地閃爍起來。察覺到異狀的修拉,神情頓時僵硬。


    「輪人,快閃開!」


    修拉一腳踢開輪人。


    「嗚喔!」


    輪人飛出將近十公尺的距離,但他剛剛所站的位置,隨即遭到機槍一陣瘋狂掃射。


    水道牆壁的碎屑四處飛濺,輪人的鼻子不停流出鼻血。靜矢及恰克則直視著機甲巨兵。


    「那不是心奈,心奈絕不會對我們進行攻擊……不可因為它們攻擊多國聯軍,就輕易把它們視為我們的同伴。」


    「我比較想知道,它們為什麽要攻擊同為己方的學徒兵啊!」


    恰克這番話,使靜矢頓時迴想起剛剛卡迪開槍擊殺大門軍造秘書等人的光景。


    「難道說……駕駛艙裏麵沒有人?它們都是自動操縱?」


    「即便如此,己方的機器人為什麽要狙擊我們啊?難道執行自動操縱命令的程式,真寫得那麽糟糕嗎?」


    「說不定……是begatopia打算除掉秘書及所有學徒兵……?就像多國聯軍的士兵們,不也是企圖殺光我們這些存活下來的人嗎?」


    「我不曉得原因到底為何,我隻知道這下子事情嚴重了。」


    恰克神情緊張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此時,kokotan以火箭炮瞄準了靜矢等人。


    「你想得美!」


    靜矢舉起手上的槍械﹒牛角開槍還擊。子彈擊中火箭炮,引爆了炮彈,炸毀了kokotan一隻手臂。輪人大感吃驚地睜大雙眼。


    「光……光靠一把手槍就能對機甲巨兵造成傷害?」


    「剛剛碰到卡迪時,由其動作看來,感覺上好像促使它起動的係統才剛執行到一半而已。眼前的機甲巨兵群也一樣,尚未完全蘇醒過來。班長,以現在的狀況而言,你們應該可以順利逃脫才對!」


    「知……知道了!我會趁機甲巨兵完全啟動之前,逃出它們的搜索範圍!」


    輪人跳進水陸兩用車的駕駛席。靜矢邊更換牛角的彈匣邊對他說:


    「班長,我留下來阻止它們前進。等你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之後,再繞迴來接我吧。」


    「不行,要逃咱們一起逃……雖然我很想這麽說,但你的提議似乎比較妥當。這麽多人坐在車上,即便我的駕駛技術再怎麽好,或是機甲巨兵尚在執行啟動程序,大概也無法光靠車子的馬力甩掉它們吧。修羅田同學,你也快點上車,我載你們到安全的地方去!」


    聽到輪人的唿叫,修拉緩緩將她火紅的視線移至他身上。


    「……你曾說過自己是個車輛專家,對吧?」


    「當……當然啦,怎麽了嗎?」


    「那麽……當多達十個人擠在車上的時候,這輛車將能以多快的速度展開逃亡,相信你一定清楚得很。此外,若再將機甲巨兵完全啟動所需耗費的時間計算在內,那麽除了奇跡發生之外,不管再怎麽想,你都不可能有辦法及時逃出……這點你當然也有自知之明才對。」


    輪人的表情頓時僵住,他以為修拉是在擔心他的安危,所以為了安撫她的情緒,輪人又開始虛張聲勢。


    「沒……沒問題啦,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保住你們的生命,你就快點上車吧!」


    「沒錯,這


    裏有我們拖延即可,快點離開吧!」


    靜矢雖然也力勸她離開,但修拉卻緩緩掏出剛剛從士兵手上奪來的槍械。


    「我也留下來幫你。」


    聽見修拉這麽說,輪人驚訝到心髒差點從嘴裏蹦出來。


    「等等……等一下,修羅田同學!我豈能坐視女性參與戰鬥,更何況你有傷在身耶!這裏


    就交給吳羽同學處理,你快跟我們一起逃吧!」


    恰克則是連驚訝的反應都來不及做出,有點傻眼地露出客套笑容。


    「喂喂,我說小姐啊,勇敢是好事沒錯,但這裏還是交給靜矢處理就好。還是說你的特技也是槍械射擊呢?」


    「並不是什麽特技,附帶一提,我也不是學徒兵。」


    「咦……!」


    輪人錯愕地叫出聲來,修拉瞬間遲疑了一下。真要自報名號,說自己是他的敵人嗎……?輪人曾說過敵對少女是「殘忍的畜生」,每次一想到這句話,她的心就有如刀割。他又說過……他疼愛的妹妹被敵對少女所殺……


    可是,此時若不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這個蠢到死也不肯放下尊嚴的正直少年,必會堅持要守護修拉到底吧。


    (真是夠了……你的個性會促使你率先送死啊,輪人……)


    輕歎一口氣之後,修拉下定決心,緩緩開口:


    「輪人,難道當看見我身上沒穿製服之時,你都未曾起過疑心嗎?我是機甲少女……應該說是你們口中的敵對少女。我的名字也不叫修羅田,而是雅=修拉……」


    「什麽!」


    輪人臉上的表情頓時凍結。


    恐懼、厭惡、憎恨……理當對敵對少女所抱持的所有負麵情勢,一再輪流浮現在他的臉上。這意料之中的反應,使修拉不禁麵露苦笑。


    「這……這怎麽可能……!如果你是敵對少女,為何當初沒有馬上殺了我!」


    「因為我要利用你,因為我不知道出口在何處,也不知道機甲衣放在哪裏。但我還是想活下去,同時我也預測到,若跟你一同搭車離去,最後仍會遭到機甲巨兵的襲擊。與其這樣,倒不如現在趁機甲巨兵尚未完全啟動之前,先行摧毀它們,至少存活下來的可能性還比較高一點。」


    「不過,你又沒有機甲衣在身。我清楚得很,失去機甲衣的你們,就跟一般女孩子沒兩樣……你打算如何戰鬥呢?」


    靜矢一臉不解地開口詢問,修拉立刻眼神銳利地瞪著他,並一邊撥動前發一邊舉槍對準他。靜矢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僵住不動。


    「不準愚弄我!小心我殺了你!」


    「但……我說的都是事實啊。」


    「就算沒有機甲衣,我還是可以戰鬥。我有意誌,也有尊嚴。我們都是為戰鬥而被創造出來,也受過奮戰到底的教育訓練。」


    輪人仍舊陷於不知所措的狀態當中。此時,躺在水陸兩用車後座,身受重傷的少年發出吐血般的咳嗽聲。他姐姐不禁失聲尖叫。


    「請快點出發!他都已經骨折了,長時間要他維持這種不當姿勢,會有生命危險啊!」


    「啊……對……對了!說不定……」


    輪人按下開啟後車廂的按鈕,後車廂應聲開啟,裏麵放有機關槍及拋棄式的小型迫擊炮。靜矢的眼神頓時為之一亮。


    「原來有武器!」


    「我……我就知道有武器!快拿出來,用這些武器應戰吧!」


    靜矢及修拉急忙動手卸下武器。身上隻纏著床單的修拉,為了裝備槍枝,而直接把手槍腰帶扣在身上。學徒兵們見狀,隨即扯嗓大叫:


    「喂,你在想什麽啊!居然特地把武器交給難得失去武裝的敵對少女……要是她拿這些武器攻擊我們,那可怎麽辦!」


    「啊……」


    輪人眨了眨眼,事實上……他連想都沒想過這迴事。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我……對修拉產生了信賴感?我的家人明明都死在她們手上……我卻相信眼前這名殘忍無比的敵對少女?)


    修拉手持機關槍,走到思緒混亂的輪人麵前,語氣冷淡地對他說:


    「那家夥說的沒錯,你最好趁我還沒改變心意之前﹒快點從我眼前消失!」


    「嗚……!」


    修拉那可怕的眼神,使輪人迴想起三年前的攻擊、以及遭到火焰吞噬的故鄉……東京高級住宅區的慘狀,於是輪人在恐懼心的驅使之下,猛然踩滿油門。


    「吳……吳羽同學,你可別死啊!」


    水陸兩用車就此唿嘯而去。靜矢則是一臉疑惑地詢問修拉:


    「你是不是認為若不這樣說,自稱女性主義者的班長就不會乖乖離開,所以才刻意撂下狠話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隻是為了我自己而戰,而存活下去也是任務的一環。」


    修拉臉上的表情十分冷酷,令人推敲不出其真意。不過此時卻有一個疑問在靜矢的心中逐漸膨脹。這是之前他從地下鐵車站脫身之際,察覺到露夏娜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奇特的表情之後,就一直惦記在心的疑問。


    (敵對少女,是否也擁有心思呢?她們的心中,究竟在思考些什麽呢……?)


    「靜矢!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啊!」


    聽見恰克尖銳的吼叫聲,靜矢這才迴過神來。


    機甲巨兵的動作雖然還有點不順暢,不過卻已伸手企圖捉拿靜矢。靜矢舉槍準備反擊,但卻措手不及。


    此一瞬間,修拉以短針槍射穿機甲巨兵浸泡於水中大腿部位上麵的一顆燈泡,恰克也同時衝向靜矢的腳邊。


    射穿燈泡的短針化為電極,水則扮演著導電體的角色,使燈泡周圍的電路瞬間短路。這輕微的異常電流現象,足以使機甲巨兵的動作產生誤差,隻見機甲巨兵的手腕從靜矢頭上唿嘯而過。此外,被恰克及時絆倒的靜矢,在千鈞一發之際趴倒在地板上,也算是他得以撿迴一命的重要因素﹒


    「嘖……它們的機身都是使用能夠吸收衝擊力的柔軟金屬所製成嗎……連短針槍也隻能刺破一顆燈泡,真是不中用!」


    修拉將短針槍掛迴手槍腰帶上麵,改拿起破壞力比較受到期待的重型機關槍。


    「靜矢,這家夥的弱點在哪!既然它們的構造跟心奈所駕駛的那一架一模一樣,那一直陪她玩這款遊戲的你,應該知道它的弱點才對吧!」


    恰克大聲叫道,不過靜矢卻遲疑了一下。


    他確實知道。因為靜矢還記得,心奈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時間拉迴四年前,尚稱和平的那個時代……


    當時,心奈的父母親還沒買新電腦給她之前,她總是拿著零用錢跑去網咖,並一頭栽進機甲巨兵電玩遊戲「flightfighter」當中。隻不過那個時候,靜矢還不曉得心奈所熱衷的那款遊戲,原來就是機甲巨兵……


    對一名小學四年級的學生而言,心奈每天都能拿到很多很多零用錢……隻是靜矢總是很擔心她會因此遭到壞學生恐嚇,所以時常陪她去網咖。


    「嗯~~~還是算了!」


    花了將近半小時,雙眼直盯著機器人改裝畫麵不放的心奈,將雙手雙腳都翹到椅子上。當時已升上國小六年級的靜矢,原本相當無聊而坐在一旁看著租來的漫畫,但一聽到她這麽說,便一臉狐疑地開口詢問:


    「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停留在這個畫麵,有什麽意義嗎?」


    「我把控製姿勢用的推進器,裝備在肩胛骨附近的部位。」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但你應該是玩遊戲,對吧?」


    「連接推進器的氣化燃料管線,會曝露在機器人外部,所以這裏隻要一遭到攻擊,氣化燃


    料就會瞬間爆炸啊。」


    「那把管線拉到裏麵不就得了?」


    「因為配線等因素,導致這條管線就隻能接在外麵啊。如果硬是塞進內部的話,燃料氣化元件會被挪到駕駛艙附近……這樣一來,駕駛艙會熱死人耶。」


    「那……順便加上厚一點的外殼就好啦。」


    「這樣可能會導致飛行性能降低啊……算了,還是維持現狀好了。」


    「我是不太懂啦,不過那個部位若遭到鎖定,就算是敗北了吧?」


    「隻有敵人看見背部時,才有機會鎖定這個部位。不過,當背部曝露在敵人眼前之際,就代表我內心已經認輸了,所以就算被炸掉,我也沒有怨言啦。」


    「聽起來好像是很帥氣的一席話,但我還是不太懂……」


    「真希望有其他方案可以彌補這個缺陷啊……哥哥,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我比較想說……我連你在玩什麽遊戲都搞不懂,哪來的好方案?」


    「哎——好想早日擁有自己的新電腦喔!爸媽雖然說等我上國中之後就要買給我,但人家等不及了啦!」


    「升上高年級之後,課程裏就會多出資料搜尋這堂課了啊。」


    「啊,這個主意讚!好,我就用這個理由去求媽媽好了!不愧是靜矢哥哥,緊要關頭總是這麽可靠。啊,心奈已經玩完了,哥哥你要不要順便玩玩射擊遊戲呢?我記得這間網咖有提供槍型搖杆的借用服務喔。」


    臉上充滿笑容,且還很孩子氣的心奈,真的相當可愛……


    重點不在這。


    雖然年幼時跟心奈一同渡過了難忘的時光,但現在沒空沉浸在迴憶當中。首先得設法對付


    眼前這幾架量產型的kokotan才行!


    (可是……這是心奈的機型。若我將它的弱點說給這名敵對少女聽,下次在戰場上相遇


    時,心奈所駕駛的機甲巨兵說不定會被她擊墜……)


    猶豫不決的靜矢,緊緊閉上嘴巴。察覺到靜矢異樣的修拉,以銳利的聲音朝著他怒吼:


    「你一定知道些什麽吧!快說,若不能解決掉這些機甲巨兵,輪人他們也會有生命危險啊!」


    「可……可是……」


    正當靜矢舉棋不定之際,kokotan一起有了動靜。靜矢頓時大吃一驚,它們身上的


    燈泡,通通發出耀眼的光芒。


    「糟……它們的係統已經啟動完畢了嗎?」


    「靜矢,快開槍!」


    在恰克的怒吼聲牽引之下,靜矢不自覺地朝輔助推進器開了一槍。


    (糟糕,我怎麽逕自朝那邊開槍……!)


    不過,子彈打中推進器時,卻發出了輕微的「嘰」聲,並偏離彈道。


    「什麽!」


    靜矢睜大雙眼,原為弱點的推進器,表麵卻加上了一層硬質高分子薄膜,變得十分光滑。子彈雖然適合用來穿透柔軟物體,然而因子彈本身帶有旋轉,所以對堅硬的光滑表麵相當沒輒。此時子彈就是因迴轉過猛而打滑,導致幾乎沒有對推進器造成任何衝擊,直接被表麵硬膜彈開。


    (這讓我想到……當時跟心奈換手之後,我就玩起了射擊遊戲。當我瞄準敵人的頭盔時,子彈卻全數遭到彈開……我懂了,心奈一定是參考我當時所玩的遊戲內容,對自己的機甲巨兵進行了改裝!隻要加上一層硬質、摩擦係數又小的塗裝,那麽即便不用特地加裝新型裝甲零件,也能大幅減少推進器中彈的機率……!)


    靜矢臉色頓時鐵青。心奈天生擁有操縱機甲巨兵的絕妙技巧,這已是眾所周知的事實,隻是他沒料到,連這名天才當時所留下的唯一弱點,如今卻也加上了萬全的防備措施……


    「我知道了,那就是它們的弱點……對吧!」


    修拉單手拿著重型機關槍,繞到機甲巨兵的背後展開突襲。靜矢為了阻止她,急忙伸手對著她大喊:


    「糟……等一下!你錯了,那個部位的塗裝已經過強化……!」


    修拉架設好重型機關槍的台座,快速扣下扳機,隨即傳出陣陣如雷的霹靂聲響,槍口不斷冒出直徑長達一公尺的火花。


    不過,高速迴轉的子彈悉數遭到強化塗裝彈開,偏離原有彈道射向天花板。修拉一臉難以置信地僵在原地不動。機甲巨兵此時迴頭。


    「快退開,你會被殺啊!」


    靜矢的呐喊已來不及阻止慘劇發生,企圖拖延時間而由牛角所擊發出去的子彈,對機甲巨兵的裝甲完全起不了作用,甚至連轉移注意力都辦不到。


    「噠噠噠噠噠!」


    裝備於機甲巨兵肩部的機槍,將修拉掃成了蜂窩。


    「嗚!」


    「修拉!」


    「那個女的情勢相當不妙!」


    全身狂噴鮮血的修拉,連站也站立不住,單膝跪倒在地。靜矢與恰克雖想趕到她身邊,但……


    「不準過來!」


    修拉邊任由傷口噴血邊大聲怒吼,靜矢及恰克驚訝地停下腳步。


    修拉伸出因疼痛而抖動不止的手,拔出插在手槍腰帶上的短針槍。機甲巨兵似乎已視修拉為一具屍體,所以背對著修拉,轉身麵對靜矢。


    「快離開這裏,我自有想法。」


    「你……你在說什麽傻話……?你打算做什麽……」


    「我叫你馬上給我走,說什麽你也一定要活下去!你得負責完成一件事……就是告訴輪人我還活著……」


    恰克的喉頭發出哽咽聲,靜矢則是一臉不可置信地開口迴問:


    「你……打算自我犧牲嗎……?」


    「反正我這身傷,大概也已經活不了了,不是嗎?」


    「問題重點不在這啊……」


    「輪人說過,男人的尊嚴就是要守護女人。即便你我處於敵對立場,但他若得知自己是靠女人的犧牲才撿迴一命,則其自尊心想必會受創。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男性』的思考,其中尚有許多我無法理解的部分……但為了守護他口中的尊嚴,你非得活著迴去轉告他『我還活著』這件事不可。這……乃是我的尊嚴……」


    「等一下!你說你要守護……但你們明明隻會將一切破壞殆盡……」


    「快走!你沒時間猶豫了!」


    修拉話剛說完,便拿起短針槍朝機甲巨兵的背部開了一槍。


    噗噗噗!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輔助推進器的管嘴被射出數個破洞。


    靜矢立刻察覺到她的用意,急忙單手將恰克抱起來﹒拔腿跑離現場。恰克十分訝異地大喊:


    「靜矢,你這是做什麽!」


    噗咻……氣化燃料從管嘴不斷噴出。發現修拉原來還活著的機甲巨兵,再次轉頭以機槍對準她。


    修拉背靠牆壁,使盡力氣站了起來。


    「沒錯,隻管開槍吧。我還活著啊……你們不是專挑有生命的物體展開攻擊嗎?f


    機甲巨兵同時擊發機槍,滿身是血的修拉,其紅色嘴唇卻彎成了微笑的形狀。


    「這樣子……應該就算守住了……吧。真沒想到我也會萌生出守護的想法……『男性』這玩意兒……還真是不可思議的生物啊……」


    修拉全身上下,盡遭子彈貫穿。修拉睜大雙眼,任由長發飄散,緩緩倒臥血泊之中……


    充斥在排水道當中的氣化燃料被機槍射擊時所噴出的火花點燃。紅色火焰以機槍槍口為中心,如同花朵盛開般一一點燃,將機甲巨兵全身包圍起來。火焰倒衝至輔助推進器的管嘴,在


    竄入液態燃料槽的那一瞬間,靜矢剛好通過了水道的轉角處。


    轟!


    充斥在密閉空間的瓦斯頓時爆炸,衝


    破了天花板。同一時間,begat○pia的地上部已完全化為灰燼。


    然而……紅色火柱卻衝開瓦礫堆,直達天際,並有無數架機甲巨兵由火柱當中飛出。原以為已經團團包圍,且即將攻陷begatopia的戰車部隊,被眼前的光景嚇得陷入混亂當中。


    『那……那是什麽?機甲巨兵不是幾乎全數遭到我方擊墜了嗎?機甲巨兵的駕駛員隻有三名,照理說一個人隻有一架機體可以使用才對啊……?』


    kokotan、redemperor、763……以及其他具有不同外觀的機甲巨兵,都成了自動操縱的量產型機種,並一起殲滅了戰車部隊。


    在begatopia建立之後的這三年來……隻有安裝了尚未成熟的ai機能之測試版機甲巨兵問世。不過透過一再改良本體機能、與敵對少女再三周旋對壘、以及將機甲巨兵駕駛員天才般的應戰技巧數據化等手段,ai也逐漸成長進化。而今,無敵的戰鬥ai終於覺醒……係統徹底啟動完畢了。


    現在﹒機甲巨兵駕駛員已無用武之地,因為機甲巨兵已開始靠著自我意識進行戰鬥。廣大的首都圈外圍排水道化作停機坪,收容於其中的機甲巨兵總數將近一萬架之多。


    多國聯軍眨眼間被消滅殆盡。而begatopia雖也成為一片死寂之地,然而機甲巨兵們所佇立的瓦礫堆下方,卻有長條型的燈泡發出亮光。


    顯示係統仍在啟動中的長條型燈光,一一亮起。整座begatopia宛如發出低吼般晃動起來。


    首都圈外圍排水道,果然不愧是排水道,隻要來到東京灣附近,就等同抵達出口。


    黎明即將來臨,持續在begatopia境內發生的戰鬥也早已宣告結束,此時完全不見任何多國聯軍的蹤影。


    原本停靠於東京灣的軍艦,也因遭到量產型機甲巨兵的攻擊,而在一瞬間遭到擊沉。橘紅色的火焰,如同鬼火般在漆黑的海麵上燃燒著,而從begatopia逃出的學徒兵們,隻能束手無策地凝視著這幅光景。


    學徒兵總數……僅百餘人而已。這是折返迴來的輪人,駕駛車輛不斷來迴載送逃進水道裏的學徒兵們,所造就出來的成果。


    (原本總數多達一萬人的學徒兵,如今我隻救得百人的生命嗎……)


    因為穿梭於從天而降的瓦礫碎片之間,以及遭到守護水道的卡迪與多國聯軍士兵們對戰所發射的流彈擊中,導致水陸兩用車的車身已布滿了坑坑洞洞的傷痕,輪人斜靠在慘不忍睹的車身旁邊,相當疲累地歎了口氣。平常總是頗為在意,且時常用心整理的發型早已走樣,連鏡框也都扭曲變形了。


    由於長時間駕駛車輛來迴,使得水陸兩用車油箱內的汽油已全部耗盡,現在這輛車連一公尺都推進不了。


    接下來該如何安頓這一百多名的學徒兵呢……現在疲憊不堪的輪人實在沒有心思去考慮這個問題。不過……隻要還有一條命在,總是有辦法突破困境。三年前經曆過敵對少女攻擊的輪人,深知這個道理。


    「敵對少女……嗎。雖然隻救得百人,不過我能堅持至今,都是多虧她……」


    輪人不自覺地脫口說出這句話,但才剛說到一半,他便突然迴過神來,用力搖了搖頭……


    「……不對!這都是多虧吳羽同學的協助!繞遍整個排水道,卻還是找不到他……我當然會擔心他的安危啊!我腦子裏……可是壓根兒都沒有想到她的事喔!」


    像是要說服自己一般,輪人大聲吼叫起來。


    惡夢般的一夜已盡,和煦晨光照亮了化為一片死寂廢墟的begatopia。


    外圍排水道的天花板四處遭到破壞,陽光透過破洞射入水道當中,蘊釀出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乍看之下就如同一座真實存在的神殿遺址。


    原本停放在水道裏麵的機甲巨兵全都飛至地表。水道裏到處可見遭到破壞的卡迪殘骸及多國聯軍士兵們的屍體,令人不斷迴想起昨晚發生在水道當中,宛如地獄般的戰鬥場麵。


    靜矢步行在布滿鮮血的通道上,鞋子早已被鮮血染紅。跟在他身邊的忠實摯友?恰克的雙腳也早就沾滿了血水。


    昨晚那場慘烈的戰鬥發生之際,兩人隻能屏住唿吸,躲在暗處。因為戰況實在過於激烈,導致兩人根本找不到機會逃離水道。


    靜矢從士兵的屍體旁邊撿起一把突擊步槍,因為他們偶爾還是會碰見仍處於啟動狀態的卡迪。屆時就需要開槍加以破壞。


    「ai在進行戰鬥……這表示begatopia的ai除了多國聯軍之外,連學徒兵也打算加以排除羅?有可能是程式設計有瑕疵嗎?」


    「或許打從一開始,學徒兵就隻是用來培訓ai的道具也說不定喔……」


    恰克每走一步路,腳邊的血水便會發出黏稠的滴答聲響。


    「這又是為什麽?我還一直以為這座begatopia,是為了集合殘存下來的日本人,以求複興日本而建造的堡壘耶!」


    「總而言之,我們得先逃離此地再說。真是的,那隻死眼鏡猴……我們都已經迷路了,居然還不趕快來迎接我們。我的外表看起來雖然很像一隻可愛的小狗,但那隻是因為我是吉娃娃……如果換算成人類的年齡,我早就是個中老年人了啊。這小子居然如此不懂得體貼老人家,真是太不像話了。」


    不斷出言抱怨的恰克,突然稍稍抽動了他的鼻子。


    靜矢也跟著停下腳步。


    修拉的身影,出現在數道光線揮灑而下的排水道另一端。


    「是那個女的!」


    恰克提高警覺,壓低自己的身子。


    修拉背靠牆壁,身體頹軟無力地坐在地上。身上所流出的鮮血,早已變黑凝固。靜矢看見她的模樣,便伸手輕拍恰克的背部。


    「恰克,放心吧,她已經死了。」


    聽見靜矢這麽一說,恰克才解除了警戒態勢。


    他們倆小心翼翼地靠近過去,修拉確實已經命喪黃泉。她不但全身中彈,而且還被爆炸的強風掃中,最後撞上牆壁,才會呈現這種姿勢靠在牆上吧。隻見牆壁的上方,出現了一個飛濺的血印,以及一道由上滑落至地麵的血跡。


    恰克抬頭觀看修拉的臉。頭部低垂的她,雙眼已失去生命光芒,纏繞住她白皙肌膚的繃帶,則因為遭到爆炎燒灼而出現許多焦黑痕跡。


    「敵對少女也會死嗎……她們究竟是什麽玩意兒?難道是人類?」


    「不曉得……或許調查過這具屍體之後,便可得到答案,然而……」


    然而……擁有這類技術知識的人,有可能還活著嗎?看著慘遭破壞的排水道,心中不禁浮現出絕望感的靜矢,帶著這個疑問,緩緩將手伸向修拉的屍體。


    就在此時,有天使自光芒當中降臨……至少看起來很像。


    啪沙、啪沙……一陣陣輕柔的振翼聲,使靜矢驀然舉頭望天。來者正是承受金黃色陽光照亮的白銀少女?露夏娜。


    「露夏娜!」


    靜矢緊張地舉起手中的突擊步槍。不過,當他看見被她抱在兩側,臉上露出疲憊神情的笙子及心奈之時,便急急忙忙地放下槍枝。


    「……咦?心奈?笙子?」


    為什麽露夏娜會帶著心奈?笙子不是已經死了嗎?突如其來的諸多疑問,使靜矢頓時不知所措,全身動彈不得。


    「哥哥!」


    心奈一看見靜矢的臉,不顧自己離地上還有一段距離,便推開露夏娜朝靜矢身上跳去。靜矢慌慌張張地接住了一躍而下的心奈。


    「笨蛋,你搞什麽鬼啊!」


    「哥哥!原來你還活著啊……哥哥!」


    心奈淚如雨下,用力地抱住了靜矢的脖子。蹲在靜矢腳邊的恰克,則是有點不高興地發出昨舌聲:


    「喂喂喂,我說心奈啊。還有我在耶,難道是因為我太小隻,所以你沒看見嗎?我是否該這樣認定比較好呢?好吧,反正我的目的,本來就是要設法讓心奈知道靜矢還活著,既然目的順利達成,我也懶得再計較了……」


    嘴上雖這麽說,但恰克似乎還是不太能接受心奈的反應,在一旁直歎氣。


    露夏娜緩緩降落至水麵,笙子則是瞪大了雙眼。


    「啥?哥哥?……她是你妹啊?」


    「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隻是,該從哪問起比較好呢?」


    「我們在水道裏麵飛行了一整晚,雖然很慶幸總算是找到了你,不過……」


    露夏娜俯瞰著修拉的屍體。她佇立在光芒當中,長長的銀色眼睫毛往下垂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看樣子已經來不及了呢……」


    「啊……難道那就是露夏娜要找的人?」


    笙子大吃一驚,急忙抓住靜矢的手腕,


    「靜矢,咱們快逃!露夏娜就是為了找她而來,在她處理完這件事之後,一定會動手殺了我們!」


    「你說什麽?」


    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靜矢,依然以公主的抱法抱著心奈,準備拔腿逃離現場。


    「站住!」


    視線依舊停留在修拉身上的露夏娜,以尖銳的聲音怒喝一聲。靜矢等人嚇得立時停下腳步。


    「像修拉這等高手,絕不可能死在你手中。說!修拉為何身亡……?」


    露夏娜抱起修拉,一頭銀色長發遮住露夏娜的臉,導致旁人無法看清她的表情,這使靜矢心中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如果隻有他自己一人麵對這個狀況,那他必會與她一戰。因為對他而言,露夏娜……應該說所有的敵對少女都是他的仇敵。


    但由於笙子及心奈在場,因此保護她們兩人的心情立刻淩駕過複仇的意念。一想到無論如何,都得設法平穩化解眼前的尷尬場麵,靜矢整個人便為了猜測對方心中的想法,而緊張到幾乎無法唿吸。


    「她為了保護我們的同伴,而挺身與機甲巨兵對戰……」


    「修拉挺身保護你們?不可能!修拉跟我出自同一個製作單位,雖然她算不上完美的產物,但絕不可能做出違反命令的舉動!」


    露夏娜依舊在不轉身麵對靜矢的狀態下,語氣激烈地詰問。恰克隨即相當不服地插嘴迴應:


    「靜矢才沒有騙你,她親口說她這麽做,是為了守護那個家夥的尊嚴!何況我們也用不著因為怕你而撒謊。此時此地,我可是很願意立刻與你一戰喔!」


    「恰克,不要再出言挑釁了!你隻會把事情鬧得更大而已啊!」


    擔心心奈等人安危的靜矢﹒朝著恰克大吼。麵向一旁的露夏娜則低聲咕噥著:


    「家夥?修拉想要保護的對象……是『男性』嗎?」


    「沒錯。」


    靜矢緊張地小聲迴應。瞬間,他聽見露夏娜發出了一聲無聲的歎息。


    (早知道……我就該事先忠告她,要她不可輕易接近『男性』……因為『男性』會對我們的心思……對我們這群理當不具有心思之人的內心造成影響,阻礙我們執行任務……正因你跟我出自同一個製作單位,所以我早該預測到你很有可能與我一樣,對同樣的事物產生迷惘之情才對。修拉,與我出自同一製作單位的女孩……我唯一的『親妹妹』……請原諒我……)


    有個發出閃亮光芒的物體,自露夏娜臉上滴落。她自己也被這物體嚇了一跳,急忙抬起頭來。


    「……算了,反正詳情如何都與我無關。我是為了處份修拉而萊,無論過程如何,結果也都不會有所改變。隻要這具軀體沒有落在你們手中,我的任務就算執行完成,僅是如此罷了!」


    露夏娜張開羽翼,抱著修拉的屍骸消失在金黃色的光芒之中。


    笙子鬆了口氣,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靜矢也安心地將心奈放迴地麵。


    「得……得救了。雖不曉得她是因一時興起還是怎樣……難不成殘忍無比的敵對少女,[h因為上次我們救了她一命,所以這次才知恩圖報嗎?應該不太可能吧……」


    「說得也是,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靜矢小聲咕噥著,恰克則跟著接話:


    「話又說迴來,那個女的並不打算把這個叫修拉的敵對少女所弄丟的機甲衣找迴去嗎?就戰略上而言,機甲衣應該比較重要才對吧?算了,就是因為知道她忘了對我們比較好,所以我才刻意沒提起這件事就是了。」


    這番話使靜矢嚇了一跳,隻見他突然把視線移到恰克身上,恰克一臉訝異地睜大它那圓滾滾的眼睛。


    「靜矢……你幹嘛一臉正經相啊?我真的這麽可愛嗎?」


    「恰克,你剛剛問過我一個問題:敵對少女也會死嗎?她們究竟是什麽玩意?難道是人類?……其實我也不曉得這個問題的答案為何,不過我幾乎可以確定一件事……」


    靜矢走向原本留有修拉屍首的那灘血泊。


    有一顆閃閃發亮的濕潤水珠,滴落在早已幹燥凝固的血塊當中。緊靠在靜矢身旁的心奈探頭看了看水珠,並皺起眉頭。


    「這是什麽……眼淚嗎?」


    「應該……是吧……」


    靜矢迴想起剛剛不願露出麵容的露夏娜。


    修拉曾經提到尊嚴這個字眼,而露夏娜之所以會轉身離去,或許並不是大發慈悲,想要饒我們一命。說不定是為了不讓我們窺見她的內心世界,所以才匆忙離開……而這,大概就是露夏娜所持有的尊嚴吧。


    然而正因為她們擁有尊嚴,也就間接成了她們確實具有心思的最佳證明。


    「你幾乎可以確定……什麽事啊?」


    急著想知道答案的恰克,開口迴問靜矢。靜矢伸出食指,輕輕滑過露夏娜滴落的淚珠所留下的痕跡。


    「那就是敵對少女……或許也跟我們一樣……擁有『心思』啊。」


    靜矢的視線投向遠方,他現在的心情,就如同置身五裏霧中,邊摸索邊尋找著出路一樣……然而他卻也覺得似乎已看見有某樣東西,出現在濃霧的另一端。露夏娜的銀白色背影,浮現於腦海之中。當她迴頭離去之際,她臉上究竟出現了什麽樣的神情呢……一想到這,他內心突然覺得很難受。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覺得難過……


    靜矢雖不自知,但心奈或許已經知道了。心奈以有點依賴,卻又有點可怕的眼神注視蕃靜矢……


    「……哥哥……」


    然後出聲叫了靜矢的名字,並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就如同為了不再被拆散,而使出渾身力道抓住母猴毛皮的小猴仔一樣……﹒


    香川縣高鬆市佛生山。


    此地是靜矢與心奈的出生小鎮,同時也是九年前的滿月之夜……露夏娜所降臨之池畔的所在地。


    大門軍造的秘書所提及的地點,就是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之前曾經存在著好幾座小池塘,不過在小鎮完全遭到破壞之後,便形成了一座直徑長達四公裏的巨大湖泊。


    池畔豎立著為數眾多的木頭及水泥柱,這是活下來的人,為了悼念在此地犧牲生命的家人們而設置的墓碑。雖然食糧相當缺乏,不過還是有家人會湊出一些供物供奉在墓碑前麵,也有些墓碑上麵貼有年幼孩童們的照片。


    其中,有一名女性雙手合十,蹲在一座墓碑前麵。


    這座隻插著水泥片的墓碑上麵,貼著心奈在國小五年級時,所拍的一張可愛照片。墓碑前麵則供奉著一份烤焦的杯裝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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