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mise


    「奈比雅,你在嗎?」


    「是的,老爺,我在這裏。」


    出聲唿喚的是一名躺臥在床的老人,迴答的則是穿著仆役服飾的少女。


    老人的臉上滿布皺紋,不僅是歲月的摧殘。疾病的侵蝕同時也使他身形憔悴,皮膚鬆垮。他雖然張著雙眼,卻似乎什麽都看不見。從棉被一端伸出的手,仿佛在空氣中摸索些什麽。


    少女定到床邊蹲下,溫柔地握住那隻宛如木乃伊的手。


    「我在這裏,老爺。」


    或許是因為碰觸到少女的手讓他感到安心吧,總之老人閉上雙眼緩緩吐氣。原本就埋入床鋪當中的身軀,此刻看來更加深陷了。


    「我終究還是無法讓你變得完整。」


    「我已經從老爺那裏獲得很多東西了。」


    少女這麽說著,不過老人隻是「嗯」地迴答了一聲。這對共同度過七十年以上歲月的主仆問,已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對話。


    「我累了。」


    少女再次握住老人的手。


    「老爺,不行,您還不能死。您忘了您還有少爺啊!」


    「路易斯嗎……那孩子雖然還小,不過……」


    老人的神色沒有一絲憂愁。


    「有你陪在他的身邊。」


    「我……」


    少女正打算要說什麽,然而老人卻搶先接下去說了:


    「奈比雅,路易斯就拜托你了,請你永遠對他展露笑容。」


    「這是命令嗎,老爺?」


    老人並沒有答覆少女的詢問。


    「老爺?」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握住的手已絲毫沒有了力氣,附耳傾聽也聽不見任何的唿吸聲。


    少女背後的大門突然開啟。


    「奈比雅?」


    蹲在床邊的少女緩緩起身,她轉身麵向聲音的來源,隻見一名年幼的少年站在那裏,外表看來大約比少女小個五歲左右。


    「我爺爺他……?」


    「老爺剛剛蒙主寵召了。」少女平靜地答覆後,嘴角浮現一抹和藹可親的微笑。


    第一章少年與女仆


    1


    玲看著手表,下午一點零三分,時間正好。他將原本站著閱讀的牛頓雜誌放迴書架上,轉身離開書店,花不到三十秒鍾的時間,就抵達約定的車站前。


    在這短暫片刻,玲已確認到了三個氣息。


    (果然來了。)


    雖然沒有正眼看向對方,但玲很清楚這三人的真麵目。他們就是佐藤誠與其妻子·由美子、女兒美咲——也就是玲的雙親與妹妹。總之,一定是誠又說了什麽光怪陸離的事情,結果由美子深表讚同,而美咲則是被牽扯進來。


    三人偷偷摸摸的行為,在周六的車站廣場前顯得十分突兀,玲不想和他們有所牽扯而被誤認為是他們的同類,因此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手表上顯示一點零四分,雖然約定的時間是一點整,不過玲並沒有遲到。隻是知道凜總是會梢微晚到個五分鍾,所以配合她罷了。


    不久之後,凜也抵達了。兩人約好今天要一起出去玩。


    他們兩人並不是第一次一起出遊。雖然兩名國中男女一同出遊,在旁眼中人看來根本就是約會,但他王今從未那麽想過。對方是自己表妹,而非戀愛的對象,跟這樣的對象出去玩根本不叫約會……至少玲本人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最近情況卻有了轉變,今天的約定毫無疑問是場約會。因為,玲本身對自己喜歡凜這件事開始有了自覺。


    自覺……


    有無自覺,可以讓一個人的情緒產生很大的轉變。到昨天為止還不以為意的事物,在今天卻突如其來地化為特別的『某種事物』。


    今天的出遊是由凜王動提出的。若是以前,玲會當場答覆同意與否,然而當時他卻反射性地脫口說出「不知道」。當凜追問他不知道什麽時,玲隻好以需要考慮半天才能答覆來掩飾過去。


    而且,半天後(也就是當天晚上),還落得為了答覆,非得打電話過去不可的窘境,反而更加痛苦。


    他從來不曾為了打一通電話,內心如此七上八下。沒有手機的玲,手中緊握家中電話的分機,用算法一關流的秘術運算過後,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打給凜。


    撥電話前之所以會內心忐忑,純粹隻是對撥通後的對話感到不安。但是隻要能夠預先掌握狀況的話,也就不會感到緊張了。


    這就跟第一次看恐怖電影與重新上演後觀賞的感覺完全不同是一樣的。真正會感到害怕,也隻有第一次觀賞的時候。隻要知道劇情,明了在什麽時候會發生什麽事的話,就算是同一部電影,可怕的程度也會減半。


    同理可證,隻要利用「計算」,預先知道電話撥通後的演變流程,也就沒有必要忐忑不安或煩惱不已。


    隻是在針對凜的計算上——也就是使用算法一關流的密法時,他會抑製在最小限度,玲隻用來計算極為表麵的行動,絕不涉人內心層麵,這是玲自己立下的規定。


    事實上,玲直到現在都還是有點忐忑不安。凜馬上就會到了,玲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對於她會以什麽樣的心情、什麽樣的表情前來——玲並沒有計算到這裏。


    他就在期待與不安的夾縫問擺蕩,一邊等待著凜的到來。


    「這看起來像什麽呢,由美子?」


    「怎麽看都是令人興奮又期待的約會等候呀,誠。」


    誠和由美子以及美咲三人就躲在柱子後方窺視著玲。不論是參與的成員、動機或者是行動,完全就如玲所看透的一般。


    「那麽,對象會是誰呢,由美子?」


    「那還用問嗎,誠?」


    「果然是那個人嗎,由美子?」


    「嗯,當然羅,誠。」


    美咲默默聆聽雙親之間的白癡對話。


    哥哥在等的當然是凜沒錯。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哥哥的樣子和平常有些不同。平常的他總是泰然自若、凡事不為所動的樣子,今天看起來卻似乎有些不安與心神不寧。


    正當美咲百思不得其解時,後麵傳來了叫喚聲:


    「小美?」


    迴頭一看,預料中的對象——凜就站在那裏。


    「啊、姨丈和阿姨也在呀!」


    「喔喔?」


    「午安啊,小凜。」


    誠帶著誇張的動作發出驚歎聲,由美子則是一副見怪不怪、理所當然的態度跟凜打招唿。


    「午安——你們三個人要去哪裏嗎?」


    「唔……嗯……不……」


    誠一時驚慌失措,迴答不出來。


    「這個嘛、怎麽說、那個……要去駕訓中心嗎?」


    「為什麽是疑問句?」


    由美子代替無法正常應答的誠迴答道:


    「因為今天天氣不錯,所以,我們想一起到車站對麵的駕訓中心去捐血。」


    美咲心裏暗想:這對話根本就支離破碎、漏洞百出嘛。


    然而很不可思議的是,從由美子的口中以沉穩的語氣說出來,聽起來就像真有其事。


    「說到這個,小凜你要去哪兒呢?」


    「我今天跟阿玲約好要一起去玩……糟了!已經超過約定的時間了,我得趕快過去才行!」


    凜慌忙點頭和三人道別,前去尋找玲的身影。


    「什麽嘛,這麽乾脆就承認了,真不好玩。」


    誠喃喃說道。他大概是期待看到凜臉紅羞澀,急忙掩飾、否定的樣子吧。


    「很掃興耶。我們乾脆不要再跟下去,真的去捐血算了。」


    誠的言行


    總是以當下一時興起為優先。


    「嗯——那樣也很有趣啦,不過這孩子似乎想要繼續跟蹤耶?」


    由美子突然將話鋒轉到美咲身上,讓美咲一時不知所措。


    美咲深信……這位母親大人似乎也跟哥哥及祖父同樣具有千裏眼,通曉世上一切的事物,無所不知。


    因此,她試探性地問道:


    「哥哥和平常不太一樣……是為什麽?」


    「咦?不太一樣?哪裏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根本就不是平常的哥哥。」


    由美子眨了眨眼,和誠兩人對看一眼。


    凜發現了玲,不過他正在看著手表,似乎尚未注意到自己。


    「啊……!」


    她正想開口叫喚玲時,心跳卻突然加速起來。


    今天的約會是由凜開口邀約的。因為好友莉露姆送了她門票,那是遊樂園遊樂設施的迴數券,而且還滿貴的。


    「你拿這個去和眼鏡仔約會吧。」


    莉露姆如此說道。雖然美其名說是送,但卻要求凜寫十張稿紙的報告書來抵門票費用。照她的說法是——她想讓「不可愛的眼鏡仔」被雲霄飛車或是鬼屋嚇得驚慌失措。(不過,凜認為不論是麵對什麽樣的遊樂設施,玲絕對都會一如往常般地沉著以對。)


    「既然那麽感興趣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去,親眼確認不就好了?」


    「咦?可以嗎?那份迴數券雖然兩個人用綽綽有餘,但三個人用的話就稍嫌不足了。凜,你打算自己的份要自付嗎?啊、還是說,你要放棄,叫我和那小子兩人單獨去玩?」


    莉露姆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唔、這、這個嘛……」


    「很抱歉,我可不想和眼鏡仔單獨相處。所以票就給你,你們好好地約會去吧。」


    姑且不論那十張稿紙的書麵報告,凜倒是承諾會作詳細的口頭報告後,感激地收下了門票。


    因此,這是一場「約會」。


    雖然和玲單獨出去玩並不稀奇,可是由於莉露姆刻意強調「約會」和「單獨相處」,讓今天的這場出遊,感覺有種異於往常的特別氣氛。


    再加上目的地又是令人憧憬的約會地點。不僅有能將東京灣和港區一覽無遺著名的大摩天輪,日落後漫步在燈光點綴下的紅磚瓦街道上也十分美好……情報誌上是這麽寫的。


    (好!)


    凜稍微吸了一口氣提振精神。


    「阿玲!」


    「嗨·小凜。」


    「抱歉,你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才剛到而已。」


    一如往常,玲仿佛早巳料到這一刻會有人唿喚他似的,態度十分沉著鎮靜。


    「阿玲,你還是買支手機吧。」


    「為什麽要突然扯到手機上去啊?」


    「因為我害你在這裏枯等啊。像這種時候,你要是有手機的話,我不是就能傳簡訊跟你說『對不起,我會晚點到』嗎?」


    「我都說我根本沒有等了呀。因為我早就知道你會晚點到,所以也配合這個時間晚來了一下下。」


    「什麽意思嘛!」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車站裏。


    2


    一開始,玲還以為那個聲音是女孩子所發出來的。


    「住手!快放手!」


    就在他們穿過車站大樓,朝剪票口行進的途中,在建築物與建築物問的窄巷裏,有人影正在互相推擠。一名和玲差不多大的少女,被看起來年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從背後緊緊抱住。


    男子朝著身旁破口大罵:


    「吵死了!小鬼,你給我閉嘴!」


    男子的視線前方有名十歲左右的男孩。


    「你想對奈比雅做什麽?」


    剛才扯開喉嚨大聲喊叫的,原來就是那個男孩。被緊緊抱住的少女則是不發一語,努力地想掙脫男子的雙手。


    「做什麽?沒錯……當然是想做些什麽羅,嘿嘿嘿!」


    男子的手在少女下腹部一陣亂摸。


    「!」


    少女身體突然僵住不動。


    凜忍不住開口:


    「阿玲……」


    「我知道。」


    雖然很不願意被卷入麻煩事件中,但默不吭聲、視若無睹的話,凜可是不會允許的。到頭來還是會被她強押介入,對此反抗毫無意義。


    玲邊踏步向前,邊對男子喊著:


    「叔叔、叔叔,你在幹什麽?」


    男子聞言反射性地轉頭看。那是個留落腮胡,穿著肮髒的男子。他因為突然被人叫住而一臉驚訝,不過在看到玲之後,警戒的神色立刻就從臉上消失。


    「小鬼,不要凝事!滾一邊去!」


    就像往常一樣,初次見麵的人總會因為玲瘦弱的外表而疏忽大意。而玲也會毫不客氣地利用這一點予以反擊。尤其對這種下流之徒更是毫不留情。


    為了盡快解決,玲決定直接進入mc模式。


    「喝啊!」


    某種巨大物體突然從玲的頭上飛越過去。那個東西有著人類的形狀,事實上,在生物學上那的確也是人類,隻是在很多層麵上,他卻是規格外的特殊存在……沒錯……總而言之……他就是……玲的父親——誠。


    誠的飛踢狠狠命中色狼的臉部。


    「咕嗚唔!?」


    色狼發出怪異的痛苦呻吟,被踢飛出去。少女雖然從男子的手中掙脫了,卻被這股威力所波及,也跟著震飛了過去。


    「奈比雅!」


    男孩見狀急忙伸出雙手,但手不夠長,沒能抓住。玲一邊蹬地,一邊進入了mc模式。


    世界化為算式。


    眼前的少女已經不再是少女,而是一個算式。


    她的動向則又是另一個算式·


    從一顆小石頭到風的流動,圍繞在玲身邊的世界事物,都化為一連串由數字和記號所組成的算式,重新被認識。


    玲從龐大的算式堆中挑出自己所需的,再選擇必要的演算法加以應用,正確地預測出少女的動向。


    mc模式終了。


    玲是算法家,能夠藉由進入mc模式,在不到一瞬之間的時間點內,計算出眼前事態的所有可能性。


    附帶一提,「一瞬」若是按照字義解釋的話,就是「眨一次眼」,然而實際上是用來表示「極為短暫的時間」。在日常的感覺上,是時間的最小單位。不過,算法家計算所需的時間卻比這更短。也就是說,在他人眼中看來,玲根本是什麽事都沒有做。


    玲按照計算結果,往前邁進了幾步。遭到力道波及的少女這時正好往他的方向飛衝過來。玲並沒有使勁站穩腳步,而是順著少女的衝勁直接倒向後方。自幼受父親鍛鏈的柔術已成為反射動作,因此玲很自然地采取柔術的受身姿勢(柔術或合氣道被摔出時,所采取的防禦姿勢)。他將這股衝撞的力道給化解掉,成功地抱住少女的身體。


    不過,也形成了少女倚靠在半起身的玲的胸前。玲與拾起頭來的少女四目相對,她的瞳孔讓人聯想到石榴石,一瞬間,那雙眼眸似乎閃了一下·


    (咦,是錯覺嗎?)


    當玲正感到困惑時,少女露出了微笑。那是個十分唐突的笑容。


    「非常感謝你,你真親切。」


    那是個隻能以「唐突」來形容的表情變換,讓人聯想到上理科時觀看的幻燈片。就算此刻聽見幻燈片切換時發出的「喀嚓」聲,相信自己也不會感到有什麽不對勁。


    誠抽迴踢中色狼臉部的腳尖,往後看了看。


    「喔?怎麽迴事?」


    「老爸,


    拜托你在采取行動前先思考一下好不好!」


    「混蛋!女孩子在眼前遭受襲擊,你卻還在發呆,逼得我隻好出手相救!」


    「你根本是害她受傷嘛,這哪叫出手相救!」


    少女緩緩起身,離開玲的身上。


    「不,我沒事。非常感謝兩位的幫助。」


    男孩飛奔至少女身旁。


    「奈比雅,你有受傷嗎?」


    「我沒有受傷,路易斯少爺。讓您為我擔心了,真是抱歉。」


    兩人都是歐洲人。說的日語也帶有口音。


    名叫奈比雅的少女,有著亞麻色的長發與帶點紅色的眼眸,穿著主人供給的樸素圍裙裝扮。少年路易斯則是一頭棕色的發絲與深褐色的眼眸,穿著短褲與整潔的短外套。


    「非常感謝各位在我家的奈比雅危急時出手相救。」


    路易斯指著年長的同伴說「我家的奈比雅」。從這種說法與方才兩人之間的對話,可以猜出他們是主人與仆人的關係。大概是「家世良好的少爺和負責照料他的女仆」之類的關係。


    原本在遠處觀看的凜,與躲在一旁的由美子和美咲此時也靠了過來。


    「你們都沒有受傷吧?」


    麵對由美子的詢問,玲等人都表示平安無事,唯一受傷的隻有色狼。而那個色狼正打算要偷偷逃走。


    「那邊那位,你不需要療傷嗎?」


    被由美子叫住的色狼瞬間整個人僵住。不過,下一秒,他立刻就頭也不迴地拔腿狂奔。


    「喔,怎麽?想跑啊?」


    誠正想快步追趕,他如同往常般地做出出色的反射性動作。


    「啊……請放過他吧。」路易斯說道。


    「反正奈比雅也毫發無傷,更重要的是……我們得好好答謝各位。」


    由路易斯落落大方的態度看來,他應該受過良好的教養。


    3


    時間迴溯至兩天前。


    黎明時的大黑碼頭。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空倉庫裏,卻出現三個人影。


    一個是十歲左右的男孩,另一個是身著圍裙裝扮的少女。不論是哪一個,都不適合出現在這個時間的這個場所。


    第三個人影則是名年輕男子,他倒臥在少女腳邊,紅色的眼鏡碎裂,從太陽穴附近流下一道鮮血。因手腳無力而動彈不得,甚至連一聲呻吟都發不出來。


    「他死了嗎?」


    「沒有,還有吸唿。」


    少女迴答男孩的詢問。


    「我們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


    「不,這樣剛剛好,因為他欺騙我們,任意耍弄我們,當然得付出相對的代價才行。」


    男孩以冰冷的眼神俯視躺臥在地上的男子。


    「不過,這家夥給了我們『塵劫本記』的數位拷貝,他隱瞞我們因為有保密程式,因此無法閱讀裏麵的內容這點雖然很不誠實,但至少沒有說謊。既然拷貝存在,知道破解保密程式的人也在。托他的福我們才能得知事實,對於這一點,我倒是很威謝他。好不容易千裏迢迢來到日本,卻聽到『塵劫本記』被燒毀的消息,讓我十分錯愕,不過,這下總算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有可能一切都是他捏造出來,說不定這個拷貝也是假的。」


    「不,這倒不至於。」


    男孩以一種信心滿滿的語氣說道:


    「這個男人非常重信義,雖然他似乎想要以花言巧語耍弄我們,不過倒是沒有說任何謊言。」


    少女沒有詢問男孩何以能夠如此斷言,因為少女十分信賴她的主人。既然男孩都如此斷言,那麽這就是事實。


    「可是,現在我們的目標並不是繼承傳統的古文書,而是變成以半導體記錄的拷貝。總覺得好像變得很乏味,連價值感也降低了。」


    「我們不是故作貴族的收藏家,我對於有黴味的書籍可沒興趣。再說,重要的是書本裏麵記載的內容。」


    周圍的亮度逐漸增加,太陽開始露出臉來。


    「再待在這裏耗下去也是一籌莫展,還是迴去飯店重新擬定策略吧。」


    「是要迴去鎮定拷貝資料的製作者,以及找出破解保密程式的方法吧?」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交給我吧,路易斯少爺。」


    男孩與少女轉身背對倒臥的男子,離開了現場。


    原本倒臥在地的男子——dope等聽不到腳步聲之後才緩緩起身。


    「嗯……嗚……」


    他再度不支倒地,這並不是裝出來的,實際上,現在的他連變換姿勢都相當地難受。


    dope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從長褲的口袋裏取出pda。打開mailer,開啟輸入畫麵。因為已經經過自己專用的客製化處理,所以原本應該能以相當快的速度輸入才對,然而那需要十隻於指的靈活運作,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


    因此他隻好勉強使用原廠設定的原始介麵來輸入。若在平時,他早就因為效率差而感到煩躁不已,在寫mail之前就動手重寫程式了。然而對此時的dope來說,這種迂迴的輸入係統剛剛好。


    mail的內容是針對剛才與他交手的兩名年幼外國主仆,提出相關警告。收信人是代號msk的知名駭客。msk在網路上是內行人都知道的人物,不過,其真實身分隻有本人與dope知道而已。


    (拜托你立刻打開來看啊,大小姐。那家夥可不是好惹的。)


    雖然根本不相信神佛的存在,但他此時卻以祈禱的心情按下了寄出鍵。


    駭客msk——亦即佐藤美咲,是一名國小六年級的學生。興趣是與電腦相關的硬、軟體,以及解開『塵劫本記』的遺題,記錄在『塵劫本記』裏的遺題,現在已經全部都輸入在她的電腦當中。


    美咲愛用攜帶型的小型個人電腦。她所使用的手提電腦,收起來大約是口袋書(173105mm)的大小。現在的愛機是之前毀壞那台的新機種,美咲幫它取了個昵稱,叫「歐基裏德」(譯注:euclid希臘著名的數學家)。外觀雖與前一代「阿基米德」大同小異,但性能卻提升了一個等級,運算速度與記憶體容量也都顯著提升。


    最近她都讓「歐基裏德」維持二十四小時持續運轉。電腦裏麵要花好長一段時間處理演算的程式正在運算中。但也因為這個緣故,陷入了隨時都得連接ac電源,而無法隨身攜帶的愚蠢狀況。


    明明是攜帶型的電腦,平常卻沒辦法帶在身上,所以即使收到寄給美咲(或者是msk)的mail,美咲也不見得會立即發現。倒不如說,連續被擱置好幾天的情況反而還比較多。


    當然,來自dope的這封mail也不例外。


    4


    凜有點不滿。


    「哦,是傳統的口式建築呢,真棒。」


    路易斯一看見岡本家的大門便發出讚歎,岡本家同時也是佐藤家所居住的房子,並且是玲的父親——誠所經營的柔術道場所在,更是玲和凜的祖父岡本雅臼努力鑽研和算研究的學問堡壘。


    「來、請進。不用客氣。」


    誠推著路易斯與奈比雅的背。


    「是。」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趕走色狼之後,提議「請讓我們做些什麽來答謝各位」的路易斯,與堅持「不需要那麽多禮」的誠之間有些爭論,結果不知道怎麽搞的,就演變成——招待路易斯和奈比雅來佐藤家。


    凜詢問玲遊樂園的行程該怎麽辦時,他居然很乾脆地取消了約會——「那就下次再去吧」。


    雖然,早在「那位」誠姨丈出現的時候,凜就已經有預感


    ,一切的預定行程將會化為烏有。因為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會有這個結果也不難想像,她不得不放棄。


    不過,就算是這樣……


    「玲也有練柔術嗎?」


    「嗯,我從小就跟著父親學習。」


    那個女仆(名叫奈比雅的少女是位貨真價實的女仆)也不用那樣緊緊地黏著玲吧?


    再說,擊退色狼·拯救奈比雅的是誠,玲隻不過是在最後關頭抱住她而已——而且就凜看來,那不過是巧合罷了。碰巧她飛出去的地點,很幸運地正好是玲所在的位置而已。


    他們兩人似乎聊開來了。等凜注意到時,話題已經從柔術換成了和算。


    「那個叫和算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呢?」


    「嗯——……可以說是日本特有的數學吧。是在以前與海外交流受到限製的時代裏,由日本國內單獨發展出來的。我爺爺是這方麵的權威呢。」


    而且,玲似乎也對那位女仆很感興趣。對於不關心的事物,向來不理不睬、甚至可以說是冷淡的玲,對奈比雅還真是客氣應對呢。


    凜感到強烈地不滿。


    路易斯內心十分焦躁。


    「不,關於柔術的事,我已經知道得非常足夠了。倒是可以請你告訴我們有關和算的一切嗎?」


    誠從剛才開始,就頻頻邀請他們到道場參觀,據說是想讓他們見識一下他自己的「新必殺技」。


    「和算~?小夥子,光靠紙和鉛筆是無法保護女人的。為了避免再次遇到剛才那種狀況,你得要好好鍛鏈一下氣魄。」


    「該鍛鏈的,不是柔術的技巧嗎?」


    「我剛才最後一句話說的是氣魄,跟柔術的技巧沒什麽關係。」


    隻見應該足以教授柔術為職業的這位仁兄,居然信心滿滿、態度斷然地說出否定自己工作的話。


    「既然如此,那就應該沒有前往道場的必要了吧,請告訴我關於和算的事……」


    「不,這完全是兩碼子事。我還想讓你們順便見識一下,我最近領會的新必殺技『ddt』呀。」


    他一邊說一邊打算將路易斯帶往道場去。ddt——如果路易斯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一種殺蟲劑才對。看來隻能認為自己被他給戲弄了。


    「好了、好了。」


    由美子在一旁插口說道。


    「你說的那個技巧,等下一次上柔術課時,再表演給孩子們看不就行了?到時候大家一定會很高興的。」


    「唔,這倒也是,在那之前先暫時保密好了。」


    妻子一句話便說服了誠。


    路易斯當下判斷,改以比丈夫更具常識性的妻子為對象比較好。


    「夫人,能否請你代我向岡本先生敲定詢問的時間呢?」


    他們受邀到這個家之後,隨即跟雅臼與和子這對岡本夫婦打了招唿。


    不過,也隻是打招唿而已。


    雅臼甚至連交談都沒有,他隻是看了路易斯一眼,就走進房子裏——雖然路易斯實在很想和他好好談一談。


    「不好意嗯,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


    據由美子的說法是,雅臼的性格相當難伺候,如果不是心情特別好,他根本懶得跟外麵的人說話。


    「既然如此,那等他心情好一點的時候,可以請你告訴我嗎?我會再來府上拜訪的。」


    「啊啊,這個嘛……」


    由美子想了一下,然後露出苦笑。


    「我想你來的日子,他的心情大概都不太好吧,真是抱歉了。」


    這是拒絕。雖然由美子婉轉的措辭,幾乎讓人感受不到拒絕的意思。但話裏的意思除了拒絕,沒有別的意思了。


    路易斯這才發現,這個看似平凡的家庭主婦還擁有另一個麵孔,她大概也是那個什麽的算法師之一吧。而且,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過盡管如此,她卻沒有卸下微笑的假麵具。


    (還真難對付呢。)


    看來正攻法行不通。既然如此,僅剩那個叫玲的少年,看來應該是個很好控製的對象。


    路易斯不禁暗暗咋舌。


    5


    男子感受口中的鮮血味道,走在商店街裏。他剛被一個體格魁武的男子狠狠飛踢出去,還被踢斷了牙齒。所以當他經過醫院或藥房的招牌時,就忍不住想咋舌。不過,雖然他口中滿足鮮血,但是口袋卻空空如也。


    「喂、叔叔。」


    一名年輕女子……不,是個女孩子叫住了他。跟他剛才非禮不成的外國少女大概差不多年紀,也是外國人。剛才的少女有著亞麻色的長發,不過這個少女卻是留著一頭金色短發。


    少女邊說著「這邊、這邊。」邊招手喚他到人煙稀少的暗巷裏。若是平常,他早就滿心歡喜地跟過去了,不過,他不久前才遭受非人的對待。因此非常小心謹慎地在巷口處停下了腳步。


    「有什麽事?」


    「剛才是別人叫你假扮色狼的吧?」


    男子瞬間隻覺血液直衝腦門,他撲向前抓住少女,接著按住了她的左右手,嬌小的少女立刻動彈不得。


    「你怎麽會知道!你躲在哪裏偷看?」


    剛剛的確是別人委托他假扮色狼沒錯。雖然很詭異,不過因為能夠免費摸摸少女的身體,他還想說自己賺到了。早知道會被卷入那樣的風波,他一定會跟他們要求酬金的。然而,被委托的當時,他卻因為一心期待碰觸眼前的少女,而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


    「啊、真的被我猜中了?居然因為配合那兩個人的詭計而受傷,你還真是倒楣呢。」


    他突然驚覺,在那件事當中,自己完全沒有做任何虧心事,就算被人知道也沒什麽好困擾的。不管眼前的少女看見了什麽,自己根本沒有必要提心吊膽。


    心情隻要一放鬆,情況看來便大大地不同。


    現在,自己正在昏暗的小巷內,按住一名嬌小的少女。手中的少女很嬌小,毫無反抗的能力。周圍沒有任何人影,誰也沒有看見他們。此刻他可以任意對這個女孩胡作非為。


    扮演半吊子的冒牌色狼讓他內心深處積壓許多邪惡的煩悶。單方麵地遭受飛踢,隻得落荒而逃的屈辱讓他心情煩躁,口中的鮮血味道,更令他一直無法忘掉這種種的不愉快。


    縈繞在內心的邪惡想法驅使了這個男子。


    「不準亂叫!」


    男子用可怕的聲音威脅道,並粗暴地將少女一把摟住。在貼緊少女軀體時,更讓他實際感受到了少女的嬌小。身形嬌小,腰圍纖細,彷佛隻要稍微施力就能將她壓碎。


    男子慌亂地撫摸女孩小小的臀部。


    「叔叔,你好臭喔!」


    女孩在他懷裏搖搖頭,搖亂了一頭短發,散發出甜美的香氣。聞起來像花香,卻不知道是什麽花的味道。


    男子被女孩壓在胸口。不知道怎麽搞的,原本抓住她的手臂完全無法施力。就在被壓住的情況下,女孩的身體從他手裏掙脫。


    女孩卷起了袖子,暴露出來的手腕對著他。光是手腕就令人感到十分嬌豔,仿佛看見了什麽不該看的部分。


    「衣服要每天更換才行。」


    女孩用指尖擦揉手腕,散發出不同於剛才的香氣。依然足花的香氣,卻不清楚是什麽花。男子隻覺全身逐漸虛脫無力、站立不住,接著跪倒在地。


    「最好也洗一下澡。」


    女孩撩起自己的裙子。她將短裙微微拉起,露出了白皙的大腿。正好在男子眼睛的高度。雖然少女嬌嫩的大腿就在伸手可及之處,然而男子的手腳卻十分沉重,完全不聽使喚。


    好想碰觸那雙大腿、不斷撫摸她、以臉磨蹭、親吻,然後更加深


    入……


    「你就是這樣,所以才沒有女孩子要理你。」


    當女孩晃動裙擺時,又飄散出不同的花香。男子的視野開始模糊,頭腦逐漸麻痹。身體的感覺慢慢喪失。好困、好沉重,整個世界一陣天旋地轉。


    「像你這種肮髒的大叔……死掉最好」在逐漸朦朧的意識中,女孩的聲音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


    第二章


    1


    「不過,這個建築構造無法讓車子進到玄關。居然采用這種故意讓客人走路的格局……命人建構這棟房屋的人,性格一定相當偏激。」


    應該不是這樣吧?奈比雅心裏雖然這麽想,卻沒有充分的時間指正。


    「歡迎大駕光臨,道奇森先生。」


    傭人恭恭敬敬地對年幼的路易斯點頭行禮。


    兩人被請到昏暗的日式客廳等候。


    「所謂的跪坐,是像這個樣子嗎?」


    奈比雅一如往常,麵露笑容迴答主人的詢問:


    「是的,路易斯少爺,完全正確。您這樣坐完全符合規矩·」


    路易斯和奈比雅規規矩矩地跪坐在傭人準備的坐墊上。在受佐藤家招待時,由於氣氛很隨和,因此他們坐下時腳是隨便擺放的。然而,這裏的氣氛卻不允許他們這麽做。


    屋子的主人尚未現身,房間內一片沉寂,兩人都沉默不語。因此除了路易斯的唿吸聲之外,什麽聲音都聽不見。讓人不禁開始納悶不隻是這個房間,搞不好整棟宅邸都空無一人。


    由於閑得發慌,奈比雅索性開始觀察整個房間。她注意到柱子上擺著能劇麵具,那是張帶著笑容的老人麵具。


    她突然想起在佐藤家時,那個名叫美咲的少女聽說的話。


    「你知道……恐怖穀嗎?」


    (編注:「恐怖穀」一詞在心理學上用以形容人類對跟他們有某程度上相似的機器人所產生的排斥反應。)


    美咲唐突地對她問道。


    當時她還以為是某個地名,那是個很適合出現在童話故事中的地名,應該是終日被濃霧籠罩,住著幽靈或魔女這類人的地方吧。


    「不,我不知道。」


    這麽迴答之後,奈比雅等著下一句迴應的話,但美咲卻不再開口。


    「請問……那座山穀怎麽了嗎?」


    「你跟我很像。」


    「呃?」


    由於對話實在太過突兀,奈比雅一點也看不出這兩件事有何關連。


    「很抱歉,我並不這麽認為……美咲小姐,你覺得我們哪裏像?」


    美咲依舊一臉麵無表情地迴答:


    「你跟我一樣,笑容很笨拙。」


    就在那一瞬間,她那經常留意得隨時掛在臉上的笑容變得搖搖欲墜。


    (我的笑容很笨拙?)


    這句話讓奈比雅更加困惑了。


    ——你跟我一樣,笑容很笨拙。


    真的是這樣嗎?自己真的不擅長微笑嗎?


    奈比雅從迴憶中迴過神來,能劇麵具以那一貫的笑容俯視著她。


    餘比雅開口詢問主人:


    「路易斯少爺,您聽過『恐怖穀』這個名詞嗎?」


    「咦?」


    路易斯思考了兩秒鍾。


    「……喔,恐怖穀啊?那是人工頭腦學(cybemetics)或是認知心理學上的用語。」


    奈比雅感到很詫異。


    人工頭腦學與認知心理學。


    她沒想到那段對話中,會出現這樣的用語。原來「恐怖穀」並不是幻想世界裏的地名,那裏也沒有住著魔女或幽靈。


    路易斯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接菩,他看到了柱子上的能劇麵具。


    「哦,原來如此。那個的確很恐怖。」


    奈比雅再度感到訝異。


    (那個麵具會很恐怖?那個笑臉麵具?)


    聽他這麽一說,的確是給人一種恐怖的印象。不過,那會不會純粹隻是昏暗的和式客廳氣氛所造成的錯覺呢?那明明是張笑臉,也確實是在笑,但那並不是想要讓人感到害怕而雕刻,它是為了讓演員在舞台上,演出微笑的老人而製作出來的麵具。


    路易斯卻說它很恐怖。奈比雅原本想詢問他,這句話真正的意思為何,不過在開口之前,就聽見有腳步聲往這個房間逼近。


    其中一個腳步急躁、毫不客氣,另一個卻是鄭重其事、中規中矩,還有一個是輕快、隨性。一共有三種不同的腳步聲朝著這裏走來。


    和式客廳的拉門被用力拉開。三雙眼睛由走廊俯視著路易斯和奈比雅。分別是中年男子、看似流氓的男子,和一名年輕女子。


    中年男子穿著和服,凸出的前額與炯炯有神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仿佛在昭告世人——他並非常人。


    看似流氓的男子,體型像身經百戰的士兵或是運動員,昂貴的西裝隨意地穿搭在身上。


    年輕女子同樣也是穿著西裝,不過她刻意強調身體線條,合身的剪裁反而給人一種娼妓的印象。


    穿著和服的中年男子,連句寒喧都沒有便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我聽說你是來談有關『塵劫本記』的事情。」


    看來這名男子大概就是角倉益次郎。


    「讓我們先彼此打聲招唿吧。」


    十歲的路易斯以沉穩的口氣說完後,角倉略感羞愧地端正了坐姿。路易斯先報上自己姓名,然後介紹奈此雅。角倉也親自報上名字,然後將看似流氓的男子山崎、穿著西裝的女人彩本一一介紹給對方認識。


    「接下來,就來談談『塵劫本記』的事吧。」


    他不等路易斯開口就催促道,看來他對這本書籍相當地執著。


    「是的,誠如各位所知,『塵劫本記』這本書已經被燒毀了……」


    奈比雅暗暗自問,路易斯看起來比角倉還要沉著冷靜……是因為自己偏心嗎?


    2


    從那天晚上起,路易斯與奈比雅這對主仆就在角倉府逗留。


    角倉得知本來以為早已喪失的『塵劫本記』,居然以電子檔案的形式被保存下來,極為高興。對於路易斯希望雙方合作、將它弄到手的提議也深表興趣。但路易斯提出的計策,卻讓他麵露難色。


    協商過程十分漫長,由於來訪時已是傍晚,不久便到了晚餐時間。於是路易斯順應主人的邀約留下來用餐,甚至還留宿。


    奈比雅對主人的決定微傾著頭,感到不解。


    之前在佐藤家他們也曾被邀請共進晚餐,可是那次他卻拒絕了。照情勢發展,兩人或許會獲邀直接留下來過夜。


    既然他婉拒了佐藤家的邀約,為何又要在角倉府留宿?畢竟住佐藤家,在各方麵反而較有利不是嗎?


    當她提出這個疑問時,路易斯以不屑的口吻說道:


    「那一家的氣氛不太好。感覺就像是個放滿溫水的浴缸。」


    這種比喻,讓奈比雅不太能夠理解。而她認為之所以無法理解,大概是因為自己本身沒有入浴的習慣,因此也就無法跟路易斯有相同的感受吧!


    奈比雅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在就寢前,角倉家的人也很理所當然地來請她前去洗澡。


    「我是女仆。」


    她的意思是說——她謝絕跟主人使用同一間浴室。


    對奈比雅而言,這隻是她用來拒絕洗澡的藉口。然而在角倉府,浴室不僅有分主人與訪客專用,另外還有供住宿傭人使用的小浴室,因此她被帶往那個浴室。


    (沒辦法了。)


    她隻好認命進去。


    平常,她純粹是覺得沒有洗澡的必要,所以索性不洗,要洗的話也不是不能。隻要往頭上潑水,消磨一段時間後再出去就行了。


    正當她打定了主意,要開始脫衣服的時候,從更衣處外麵的木頭地板,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當時她剛脫掉圍裙,正要將背後的拉鏈拉下。


    更衣處的門『喀啦』一聲,突然被打開了。


    「哎呀,不好意思。」


    一名年輕女子站在門口,她是角倉的親信,名叫彩本亞矢。明明穿著一身西式套裝,但不知為何,卻散發出一種娼妓的氣質。


    「我不知道裏麵有人。」


    她完全沒有一絲羞愧的樣子。不隻如此,甚至還進入更衣處,也開始脫起衣服來了。


    「那、那個……」


    「我們可以一起洗嗎?反正都是女人嘛。」


    在奈比雅仍舊不知所措之際,亞矢已經迅速脫掉外套和裙子,身上隻剩襯衫和內衣褲。


    「我待會再洗就行了。亞矢小姐,你先洗吧。」


    奈比雅動作敏捷地想把拉鏈拉迴去。


    「沒什麽好顧慮的呀。我們今後就是一起工作的夥伴了,讓我們藉此機會,增進一下感情也好啊!」


    亞矢將手放在她繞到背後的手上。於是拉鏈便違反了奈比雅的意願,完全被拉了下來。


    「可是,我……」


    「放鬆你的心情和身體,把一切都交給我吧,讓我來洗滌堆積在你身心上的沉澱物吧。」


    亞矢的手指在她裸露的背上滑行,緩緩撫摸整片背部。


    接著,她將嘴巴湊近奈比雅的耳邊輕聲細語。


    「多麽美麗的肌膚。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祖母讓我繼承的古董洋娃娃呢。顏色宛如石膏像,觸感細致如絲……」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奈比雅便扭身掉頭,掙脫亞矢的手,和她保持距離。


    「不好意嗯,我還是等會再來洗吧。我不習慣和其他人一起入浴。」


    亞矢露出一臉怔愣的表情。


    「你是性冷感嗎?」


    奈比雅一如往常,麵露微笑地迴答:


    「或許吧。」


    「這可不行啊!難得生為女人,居然無法體會身為女人的歡愉,根本是糟蹋了八成的人生!」


    她的人生,似乎有八成是由這種行為堆積而成的。


    「把你的身體交給我吧,讓我來喚醒你的本能。不用害怕,讓我慢慢地、溫柔地、花時間來為你開啟歡愉之門吧。」


    「不,我心領了。」


    她趁亞矢一個不留神,趕緊拿迴脫掉的圍裙,不顧背後的拉鏈沒拉,直接從更衣處逃了出去。


    奈比雅迅速奔迴自己被分配到的房間後,立刻將門鎖上。


    雖然角倉府邸是純和風式的房屋,不過裏麵也有許多西式房間。因為顧慮到他們是歐洲人,所以路易斯和奈比雅被分配的是西式房問。


    房問內部並不是很大,床應該在窗邊,然而此刻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由於是第一次住這個房間,所以她在這麽暗的情況下,連電燈的開關位置在哪裏都不知道。


    床板『吱吱嘎嘎』地作響。


    有人在裏麵。


    待眼睛自動調節、適應了黑暗之後,她利用從窗戶射入的微弱月光,看清楚房間裏的整個狀況。


    床上有個矮小的人影。


    「路易斯少爺?」


    「你迴來啦,奈比雅。」


    「您是不是走錯房問了?」


    路易斯和奈比雅被分配到比鄰的房間,因此就算開錯門也不奇怪。


    「不,我在等你迴來。」


    「請問有什麽吩咐嗎?」


    奈比雅心想——大概是要跟她討論今後計畫的一些秘密吧,因而開口詢問。


    不過,路易斯卻無視於她的詢問,反而問道:


    「你剛才出去做什麽?」


    路易斯的聲音十分冷漠。


    他會依照對象,戴上不同的假麵具。


    在毫不知情的人麵前,是「豪門世家少爺」的假麵具。


    麵對知曉內情的人時,是「愛惡作劇的小惡魔」麵具。


    與奈比雅單獨相處時,則是「傲慢任性的小暴君」麵具。


    此刻隻有兩人獨處。因此「傲慢任性的小暴君」正要展現他那暴君的一麵。


    「你衣衫不整。」


    奈比雅沒穿圍裙,背後的拉鏈依舊是拉下的狀態。


    「那是因為我在浴室……那個……」


    她不想被誤解,再加上,對方雖然是她的主人,但畢竟隻是個十歲大的小孩。因此奈比雅小心翼翼地慎選用語迴答。


    「因為有其他人闖入……」


    「你是被女人襲擊吧!」


    路易斯的話既不客氣也不留情,隻有一貫的冷漠。


    「被那個叫亞矢的歐巴桑襲擊。」


    雖然亞矢還很年輕,但在路易斯眼裏,所有成熟的女性,一律與歐巴桑無異、


    「您是在哪裏撞見的嗎?」


    「她也有來找過我。」


    亞矢該不會對路易斯做了什麽淫猥的事吧?


    在奈比雅提出她的疑問前,路易斯就搶先開口繼續說道:


    「在麻煩造成之前我就避開了。因為事先就猜到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一直都很小心地防範,要躲掉並非難事。」


    「路易斯少爺總是料事如神,真厲害。」


    不過,奈比雅的讚美也無法軟化路易斯的態度。他隻是簡短地說了一句:「是數字告訴我的」。


    「然後呢?奈比雅,她對你做了什麽?」


    路易斯的言詞愈來愈尖銳。


    「你的身體被她看到多少?」


    原本冷冰冰的語氣逐漸有了熱度。


    「被她摸到哪裏?」


    奈比雅在路易斯麵前跪了下來,她抬頭看著坐在床上的主人,淡淡地說道:


    「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她並沒有看到任何私密之處,隻是稍微摸了我的背部,就隻有這樣而已。」


    「就隻有這樣而已?」


    路易斯抬起了一隻腳。因為他穿著短褲,所以整隻腳幾乎都裸露出來,隻有腳踝到腳尖包覆在鞋子裏麵。


    他將那隻腳放到奈比雅頭上。


    「啊!」


    她雖然能抗拒,但奈比雅卻順著路易斯加諸的力量低下了頭。就這樣形成了宛如下跪或跪拜般的姿勢。即使奈比雅已經整個額頭著地,路易斯也絲毫沒有把腳放開的意思。


    「你的背部被她摸過了是吧?那個時候,你有什麽反應?」


    奈比雅邊注視著地板邊迴答:


    「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不準說謊!」


    放在頭上的腳緩緩挪開,這次轉而踩在奈此雅的背上。由於拉鏈整個拉開,背部的肌膚整片露出,奈比雅能夠感覺到背上那隻包覆在鞋子裏的腳。


    「你不會完全沒有感覺吧?像現在,你也應該有感覺才對。」


    鞋子裏的腳在奈比雅背部摩擦。


    「是的,我能感覺到路易斯少爺的腳。」


    「既然如此,就表現出有感覺的樣子!普通女孩在這種時候,會做出什麽反應,我祖父應該有教導過你才對,快照那樣表演給我看!」


    路易斯所說的「普通女孩的反應」,有好幾種可能模式。要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他才會滿意呢?


    奈比雅從剛才的對話內容,以及路易斯的性情去做判斷,選出了一種反應模式。


    「嗯……唔……啊、啊啊……啊啊……」


    從


    奈比雅嘴裏發出的,是淫蕩女人的呻吟聲。


    「哈哈!」


    路易斯發出乾澀的笑聲。


    「你會嘛!那個女人撫摸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是像這樣……像這樣……」


    路易斯一定是想問「你是不是也是像這樣,發出淫蕩的呻吟?」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口,而足以一些沒有意義的叫聲來取代。


    「路易斯少爺,請您放心。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怎麽可能!那個女人是深諳此道的高手,你不可能那樣輕易就逃掉!」


    「如果就這樣乖乖將身體任她處置的話,確實很危險。因此,我不惜冒著會被懷疑的危險,切斷了所有感覺。」


    「你說謊!」


    路易斯用力踐踏奈比雅!


    「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說謊……」


    他不斷用力地踐踏。奈比雅既不反抗,也不閃躲,隻是默默承受。


    「你說謊!」


    突然一陣格外猛烈的踢踹,令奈比雅的身體大幅搖晃。她就這樣直接翻轉,身體向前仰。俯視著的路易斯映入她的眼簾。路易斯的唿吸急促,肩膀上下劇烈抖動。平常總是梳理整齊的頭發此時散開,幾撮發絲散落在瞼上。


    她與路易斯四目相交,路易斯以惡狠狠的表情瞪著奈比雅。


    雖然奈比雅不清楚他為什麽要這麽生氣,不過反正也無所謂。不論路易斯怎麽做,有什麽感覺,奈比雅的迴應永遠都一樣——她永遠會在路易斯麵前露出笑容。一向都是如此。


    「你為什麽要笑!我明明不斷地踢你,你為什麽還笑得出來!被踢的話應該會痛,痛的時候就要露出痛苦的表情!你應該要哭泣、痛苦、憤怒才對!」


    奈比雅依然一臉笑容,她默默地搖搖頭。


    「我不能在路易斯少爺的麵前哭泣,不能讓少爺看見我痛苦的表情,更不能對路易斯少爺怒顏相向。」


    「為什麽不行!這樣不是很奇怪嗎!普通人若是遭受不合理的對待,根本不可能笑得出來!」


    奈比雅依然帶著笑容迴覆。


    「因為這是令祖父的遺言。」


    「……咦?」


    原本激動不已的路易斯,神情突然轉為呆滯。


    「老爺……路德維希老爺臨終的時候交代我說『路易斯就拜托你了,請你永遠對他展露笑容』。」


    說完,奈比雅帶著笑容抬頭仰望路易斯,那是一個燦爛的笑容。


    「奈比雅!」


    路易斯飛撲到奈比雅的胸前。原本正要起身的奈比雅,因為那股力道的衝擊,再度橫臥在地上。在兩人緊緊相擁之前,她感覺到路易斯的眼裏似乎泛著淚光,不過卻當作沒有發現到這件事。


    「奈比雅……奈比雅……奈比雅……嗚嗚嗚……」


    路易斯緊緊靠著橫臥在地上的奈比雅胸前,聲音顫抖。聽起來像是嗚咽聲,不過,奈比雅並不打算去證實這件事。


    「對不起,奈比雅。對不起……對不起。」


    「您不用向我道歉。路易斯少爺想怎樣做都行,因為路易斯少爺是我的主人。」


    路易斯整張臉埋在奈比雅的胸前,像是不表認同地搖搖頭。奈比雅則是帶著一貫笑容,以溫柔的動作用手指梳理著路易斯的頭發。


    第三章快樂的遊樂園


    1


    午休時間,凜和莉露姆在陽光充足的校園一角核對金額。


    「也就是說,你們的約會臨時喊停了?」


    凜點點頭。莉露姆不禁皺眉說道:「你們這樣根本不行嘛。」


    「總覺得好像老是被姨丈牽著鼻子走。」


    「那本迴數券的有效期限隻到上周喔。因此,就算得排除萬難,你們也應該要朝著遊樂園前進才對呀!」


    凜深信就算莉露姆當時在場,還是會落得相同的結果。然而,不管她如何費盡唇舌、拚命說明,要違抗我行我素的誠那種壓倒性的行動力有多麽困難,對方仍舊無法理解。


    「反正即使不用免費的票,還是可以去遊樂園玩。那裏原本就是免費入場,隻要付遊樂設施的錢就行了,隻要精選一些臼標的話,還是可以自費去玩。」


    「光是必玩項目玩一輪的話……


    雲霄飛車七oo日圓


    鬼屋五oo日圓


    大摩天輪七oo日圓


    合計一九oo日圓兩人份+飲食費


    ……對國中生來說,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呢。」


    「你、你算得還真詳細呢,莉露姆。」


    「你認為眼鏡仔有那個能耐嗎?」


    「若是平均分攤,負擔就不會很大。沒問題·沒問題啦。」


    「約會的費用應該由男生出才對。」


    雖然莉露姆這麽一口咬定,不過凜倒是覺得無所謂。反正她和玲兩個人單獨出去時,費用大部分都是平均分攤。


    話雖如此,她並不認為玲有那麽積極的意願想去遊樂園玩。因為他連這次的邀約都不是馬上答覆,一開始還十分猶豫。不過,如果是平均分攤的話,他或許還會願意一起去。


    「應該說,為何連那個眼鏡仔也會中止遊樂園之行呢?一般不太可能會這麽做吧?」


    就算跟她說明那大概是誠姨丈害的,也是白費力氣,凜內心如此確信。因此,為了讓莉露姆信服,她隻好隨便編造個理由。


    「因為很難得有機會能跟外國人交朋友嘛,他可能認為那要比去遊樂園玩更有趣吧。」


    「外國人的話,他班上就有一個了啊。」


    莉露姆指著金發碧眼的自己說道:


    「雖然我們不是朋友,可是如果眼鏡仔那麽喜歡外國人的話,看在同班同學的份上,跟他說說話倒也不是不行啦。」


    一時隨便捏造的理由,就這麽輕易地被駁迴了·


    「也、也不光是外國人這點啦,或許還因為真正的女仆讓人覺得很稀奇。連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呢。」


    「眼鏡仔是那種偏好女仆裝扮的人?」


    莉露姆露出一臉感惡的表情。


    「那、那怎麽可能嘛……」


    她從未聽說玲有這方麵的偏好。基本上,他是對所有人都不太關心,不太展露感情的淡漠性格。而那樣的玲居然會對特定的人物感興趣,這實在很少見。


    (……奇、奇怪?)


    凜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焦慮。一向冷漠無情的玲,居然會對特定的人物展露興趣。而且對方還是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


    「你還是注意一下比較好吧?」


    莉露姆的話深深刺痛凜的心。


    「可、可是,他們再也不會碰麵了呀。」


    「真的嗎?」


    莉露姆略微瞄了凜一眼。


    「也許他們有偷偷交換伊媚兒號碼喔。」


    「啊、應該是沒問題啦,因為阿玲沒有手機。」


    「電腦呢?」


    「……有。」


    就算沒有手機,隻要有電腦,兩人還是能夠互通m蘭。


    「可是,他們並沒有問對方的信箱地址啊。」


    凜心裏想:應該、一定、絕對沒有吧。


    「咦?你們怎麽還在這裏?」


    兩個人的話題主角——玲此時恰巧路過。


    「已經打鍾了喔。」


    玲說完之後打算快步離去。


    莉露姆突然戳了凜的背部……


    並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事不宜遲,go!go!go!」


    雖然玲不太可能會聽到這句話,但他卻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


    「咦?沒有,沒什麽…


    …」


    話還沒說完,凜就感覺到一股清涼的味道。像是某種花的香氣,卻不知道是什麽花。


    不知為何,她的態度突然變得積極起來。


    「下個休假日,我想去遊樂園玩。」


    「……我們兩個一起?」


    玲雖然感到疑惑卻還是轉過身來,和凜麵對麵說話。


    在這同時,莉露姆不知道怎麽迴事,隻見她挪動身體,站到了凜的正役方。正好被凜擋住,而玲的視野世看不見的位置。


    凜點頭答覆玲的詢問。


    「嗯,因為上次臨時取消了,所以我想再去一次。」


    「喔,抱歉。可是我有事。」


    果然不行,凜馬上就想放棄。


    就在這時候……


    她又聞到一陣不同於剛才的花香味。這次似乎是柑橘類的花香,但她依舊無法確切指出那究竟是什麽香氣。在感覺到香氣的同時,內心也湧現了『我絕不放棄!』的強烈鬥誌·


    「什麽事?」


    她連出口的話也變成盤問的語氣。


    「我和人約好了要碰麵。」


    「誰?是我認識的人嗎?」


    「嗯、也可以這麽說啦……」


    凜的態度似乎讓玲感到十分困惑。這也難怪,因為就連凜自己都感到很納悶。


    「是誰?叫什麽名字?」


    「路易斯。」


    「咦?為什麽?」


    以為他們再也不會碰麵的凜,感到有些詫異。


    「昨天,奈比雅寄mail給我……」


    「聽到這令她無法充耳不聞的迴答,凜反射性地打斷玲的話。


    「為、為什麽她會知道阿玲的信箱地址?」


    「是我告訴她的。」


    「為什麽!」


    「因為她問我啊。」


    「她什麽時候問的!?」


    玲露出訝異的表情。


    「你幹嘛這麽激動?」


    突然『噗哧』地一聲怪聲,由凜的正後方傳來,是莉露姆發出來的。凜迴頭一看,隻見莉露姆拚命想要忍住笑意,卻又憋不住,導致全身顫抖不已。


    (……好丟臉。)


    為了掩飾內心的動搖,凜又迴到了話題。


    「我、我才沒有激動呢!奈比雅的mail上麵說了什麽?」


    「她說路易斯為了向我道謝及道歉,想要送我遊樂園的迴數券。」


    凜拚命憋住想要大叫的衝動。


    「喔——那你要跟奈比雅一起去羅?」


    總算成功裝出很平靜的樣子……凜心想。雖然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兇,但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玲的表情很罕見地看來有些抽搐,這大概也是錯覺吧。


    「不,沒有。我們隻是約好要談拿門票的事而已。」


    「那不是剛好嗎?你就用那些票跟我一起去。等你收下票之後,我們就直接殺到遊樂園去。」


    「咦、這個嘛……」


    玲似乎真的感到很困擾。


    「我打算婉拒那些票。」


    「為什麽?」


    「因為……」


    玲遲疑了一秒鍾。


    「跟小孩子拿那種東西不太好意思吧?」


    記得路易斯說過他隻有十歲。就像玲所說的,凜也覺得做出這種像是跟小孩子敲竹杠的行為的確不太好。


    可是!


    玲剛才遲疑了一秒鍾這點,讓她很在意。那一秒的停頓,讓後來的理由聽起來像是在辯解一樣,玲應該不是在掩飾些什麽事情吧?


    凜看著玲的雙眼說道:


    「不要婉拒,你一定要收下!」


    玲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幹嘛對這件事那麽起勁啊?」


    此時又一聲『噗哧』的聲響從莉露姆那裏傳來。


    2


    尤爾根是光榮的薔薇十字團引以為傲的成員。才十幾歲,就已經是個精通。卡巴拉術的秀才。自他年幼開始,旁人就說他終有一天會成為榮耀的光球:貝。(譯注:rosenkreuzer以統合古基督教與魔法為目標的團體,是個涵蓋卡巴拉、占星術、鏈金術的神秘學團體。k9bbeah卡巴拉是以猶太敦傳統為基礎的神秘主義思想,是個僅口傳給少數弟子的秘教。生命之樹是這個秘敦的宇宙觀象徵。由十個光球sephirah以及相互連結十個光球的22條路徑所組成。)


    而尤爾根對這樣的評價也欣然接受,他自認這個評價非常正確,且一直深信不疑。成為團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光球,是他埋藏在心中的願望,也是再過不久就觸手可及的現實目標。


    然而,他也聽說了,在遠離祖國的這個異鄉之地,有個比自己更年輕、更有希望的同誌。她也被視為一旦光球有了空缺,就會立刻被授與榮譽位置的人。就如同旁人也一直對尤爾根有這般期許一樣。


    為了能盡早穩固名聲,他在自願承擔任務的途中,居然也來到了強敵目前所居住的國家,這真是上天的巧妙安排。


    尤爾根此刻就潛伏在角倉府邸的庭院中。他遠從蘇格蘭便一路緊追不舍的少年就逗留在這座宅邸。而監視該少年正是尤爾根被賦予的任務。


    前些日子少年和某個家庭有了接觸。而負責長期監視那個家庭的,正是被尤爾根視為競爭對手的少女。少女為了交換情報而與尤爾根聯係。當兩人碰麵交談之後,尤爾根猛然驚覺,眼前這位少女比自己更了解組織的活動內容。對於兩人所監視的少年和那個家庭的狀況,也比尤爾根深入知悉。這不僅讓尤爾根十分錯愕,也令他感到焦躁不已。


    他被賦予的任務,隻是「監視」而已。隻消掌握少年的動向,再定期向總部報告即可——本來是這個樣子的。


    可是,自從來到這個國家之後,尤爾根便不斷做出超過上級指示的行動。因為如果不這麽做的話,他贏不了少女。為了讓自己在光球有空缺時能夠順利遞補,他必須隨時都能獲得比對手更高的評價。


    當他從庭院樹叢中窺視周圍的情況時,有一個人物恰巧從附近經過。


    (來了!)


    那不是他負責監視的少年,而是住在此地的一名年輕女子。她並非宅邸的傭人,而是在房屋主人手下做事的部下。是個會讓人聯想到某個夜晚花蝴蝶的女子,跟嚴肅的宅邸或宅邸主人簡直毫不搭軋。這棟宅邸散發著一股會將她這類型的女人率先排除的氣氛。這裏對她而言,應該足個感覺很不舒服的地方才對。不過即使如此,她依然沒有讓自己融入周遭的環境,不放棄強調自己的「女性特質」。這—定是因為她沒有其他吸引人之處,尤爾根心裏這麽認為著。


    也就是說,她是一個隻能靠賣弄性感維生的白癡女人。他有自信對付這種沒用的女人。隻要先假裝受引誘而接近她,再見機行事將其撲倒,故意犯下暴行讓她害怕,結束之後再假意溫柔地咲她、向她道歉。這便是尤爾根平常慣用的手法。


    尤爾根故意搖晃樹叢,沙沙的響聲傳到女子的耳裏,她停下了腳步。


    「是什麽人躲在那裏?」


    尤爾根在內心竊笑,不過表麵仍裝出一臉老實樣,然後走出樹叢,站在女子的麵前。


    「哎呀,是個外國人呢。你會說日語嗎?」


    女子以英語重複問了相同的話。


    「啊、沒關係,我聽得懂日語。」


    女人的用字遣詞雖然十分客氣,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卻完全相反。她以高傲的態度對待他。為了配合她,尤爾根決定假扮懦弱的男子。


    「你是那位少爺的朋友嗎?」


    當然,她指的是尤爾根監視的對象。


    「是、是的


    。沒錯。我本來是打算來找他的,沒想到卻不小心在這個寬廣複雜的庭院裏迷路廠。」


    「接著,你就不知不覺被埋沒在樹叢中?」


    女子嗤之以鼻。


    「好假的藉口啊!通常第一次拜訪別人家,不可能不請人帶路就自行到處亂闖的。這種事情,不論在東洋或西洋都是基本常識,根本沒有文化或習慣的差異。」


    本想讓她失去戒心,沒想到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尤爾根心中暗暗叫苦。


    (既然如此,乾脆現在就突襲她算了?)


    正當尤爾根還在邊思考、邊確認周圍的狀況時,女子已迅速靠了過來,並將身體貼近他。


    「你究竟是什麽人?快老實招來!」


    一般人都會與來曆不明的入侵者保持適當距離,絕不會突然就親密地抱住入侵者。這種事情,不論在東洋或西洋部是基本常識,根本沒有文化或習慣的差異。


    然而,女子卻主動靠了過來。女子從膝蓋到肩膀都緊緊貼著尤爾根,他的手臂還能感覺到對方隆起的胸部,輕輕擺動的手也在尤爾根的背上緩緩爬行,大腿則是緊緊夾住尤爾根的膝蓋上方,大腿內側的神秘地帶感覺格外地灼熱,這可能是錯覺吧?


    …通個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色情狂呢。)


    這麽—來,事情就好辦了,最好早早做完,快點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雖然要讓主動張開大腿的對手屈服反而比較困難,不過,縱使對方不會對他完全言聽計從,但女人畢竟還是容易對有過肌膚之親的對象放鬆心房,防禦心自然而然也會鬆懈,口風也較不緊。


    「你不說話,我怎麽知道你是誰呢,快點老實招來……唔……嗯……」


    尤爾根毫無預警地奪走她的吻,結果,她不僅如自己所料地毫不抵抗,反而更積極地將嘴唇湊了過來,當尤爾根微微開張嘴巴時,她甚至立刻就把舌頭伸了進來。


    兩人突然進入激烈的深吻,貪婪地吸吮著彼此的舌頭,女子更是一邊不停地撫摸尤爾根。等到他驚覺時,重要的部位已變得十分灼熱,甚至還很可恥地堅挺屹立著。女人的愛撫簡直不可思議地巧妙,為他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究竟是什麽會有那麽大的差異?她明明隻是用手撫摸他而已,甚至還是隔著衣服。


    在風流倜儻的紳士之間悄悄流傳著一個傳聞,據說日本的妓女懂得一種獨特的閨房術。雖然在技巧花招上比印度女人還略遜一籌,然而她們帶給男人的,是從其他國家的女人身上無法得到的至高無上的歡愉。


    他曾經一度在枕邊,向出生於日本、和他關係親密的女人求證過,對方隻是一笑置之說道:那根本是毫無根據的天方夜譚。而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愛撫,卻的確高超到足以讓他認為那個謠言或許是真的。


    尤爾根移開嘴唇,企圖挪開跨下的纖纖玉手。


    「暫停一下,這樣……這樣……」


    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在穿著衣服的情況下乖乖泄底。


    「別再作無謂的抵抗了。如果你乖乖地把身體交給我的話,我會讓你感受到何謂地上的天堂。」


    沒花多少時間,尤爾根就被迫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招認出來。


    莉露姆人在機場,隻為了迎接剛下飛機的友人。由於飛機準時抵達,因此不一會功夫,她就順利地找到那三個人。


    三人並排從寬敞的走道上走過來。在中央的,是一名穿著整潔輕便外套的年輕男子,他的左手邊是穿著哥德式華麗洋裝的美女,右手邊則是一名穿著樸素西裝、披著長大衣的中年男子,三個人都是歐洲人。


    莉露姆並不知道他們的本名,因為在組織內,一向都是以代號來稱唿他們。中央的年輕人(圖)代號是王冠(kether),左邊的美女是王國(mechlll),右邊的中年男子則是光榮(hod)。這三人在薔薇十字團中,皆是位於光球這個特殊地位的人。


    「歡迎蒞臨日本。」


    莉露姆向他們打招唿,站在中央的王冠伸出了右手。


    莉露姆握住那隻手,而對方就這樣邊握手、邊問起話來。


    「尤爾根人在哪裏?」


    連打聲招唿或寒喧一下都沒有。


    「尤爾根——?」


    莉露姆冷哼了一聲。


    「他根本完全不聽我的指示。我的階級明明比他高,他卻因為我比他小就瞧不起人。真是氣死我了!」


    站在左側的王國介入兩人的對話之中。


    「那是學校的製服嗎?」


    「嗯,沒錯。這是國中製服,很可愛吧!」


    她是一放學就直接過來的,因此身上還穿著製服。


    「閂本女孩不是都穿水手服嗎?」


    「有的學校是那樣沒錯,不過我們學校不足。」


    「真是遺憾,我一直很想看看真正的水手服。」


    「喂!」


    站在右側的光榮出聲了。


    「等忙完正事以後再閑扯淡!」


    「有什麽關係,不要這麽嚴肅嘛。」


    王國用著與她美麗外表不合的粗暴語氣說道。


    「王冠已經很不爽了。」


    光榮以平靜的口吻這麽說後,王國聽了猛然倒抽一口氣。


    「非、非常抱歉。」


    她向王冠點頭致歉。


    「我可以繼續說下去了嗎?」


    他並沒有像光榮所說的那般不悅,而是如同往常地平靜沉穩。王國於是無言地瞪著光榮,後者則是一臉沒事樣,僅是微微挑了挑眉。


    「我想詢問有關尤爾根的事情。」


    王冠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般,繼續與莉露姆對話。


    「那家夥不知怎麽迴事,老愛擅自做些沒有必要的事情。」


    「沒有必要的事情?」


    「上級的命令應該是『在一旁監視就好』,他卻凡事都要插手,老是捅簍子·再那樣下去,被小男孩他們發現也是早晚的事!再不跟他說清楚的話,恐怕會引起麻煩!」


    光榮不禁笑了出來。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我一直都乖乖在作觀察呀。」


    「不是叫你觀察,是監視。」


    「還不是差不多。再說,我和那種一被外人色誘、逼迫,就將組織的事全盤托出的笨蛋可不一樣。」


    光榮不禁皺眉。


    「那個笨蛋指的是尤爾根嗎?」


    莉露姆一表示肯定,光榮便嘴角下垂、不悅地發出低吼,王國則是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


    唯一超然於外的王冠則是嚴肅地說道:


    「看來似乎有必要好好地盤問尤爾根。」


    莉露姆雖然有點同情尤爾根,卻不怎麽想替他辯護。畢竟當他捅出大簍子時,很可能也會對她的任務造成影響,唯有這點讓她感到很困擾。


    「總之,先帶我們去飯店吧。」


    莉露姆帶著三人前往高速巴士乘車處。


    亞矢為了返迴自己分配到的房間,沿著中庭的走廊走著。她好久沒有好好辦事了,而且還能順便讓自己獲得滿足,因此心情非常地愉快。再來隻剩該怎麽利用得到的情報海撈一筆。


    走廊的左側是中庭,右側是拉門。拉門對麵則是用來接待來賓的房間,平常都是空無一人。


    「慢著!」


    聲音透過拉門傳了過來。由於原本認定裏麵沒有人,因此亞矢有點被嚇到。那是角倉的聲音,由於拉門緊閉,因此看不見他的身影。亞矢雖然急忙停下了腳步,卻無法判斷那句話是否是對著自己說的。


    「彩本小姐,進來吧!」


    這次對方是直唿她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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