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爾克阿特爾斯麵無表情地走在一間穩重的石造建築物裏。


    他的右手邊有好幾間房間,左手邊是窗戶,這是一條極為普通的通道。


    他才剛幫忙整理完這裏的書庫。之所以會板著臉並不是因為對幫忙的內容感到不滿。


    「唉」伊爾克歎了口氣,右手臂發岀骨頭相碰的聲音。


    年紀約在十六、十七歲的他,擁有與年齡相符的身高和略顯消瘦的身材,雖然外觀整齊端正,卻因為那個表情的關係,沒有人敢接近現在的他。


    「唉呀!這不是伊爾克嗎?」


    訂正。應該說,除了她以外。


    「卡蒂娜?」


    數十公尺前的房門敞開,一名女性站在那裏。


    她揮了揮手代替迴應,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的話,就是淑女兩字。


    卡蒂娜有一頭微卷的黑色長發,頭頂上插著鳥羽毛的帽子搖晃了一下,戴著單眼鏡片的淡褐色眼睛正和藹地笑著。身穿價值不菲的衣服,加上略帶童稚的聲音和動作,乍看之下,會以為她才三十岀頭。


    當伊爾克知道她的真正年齡是三十歲再加上他自己的年齡時,著實嚇了一大跳,彷佛施了魔法一般。


    或許真是如此也說不一定。


    「啊!果然是伊爾克。」


    卡蒂娜關上房門,走到伊爾克身旁。


    「怎麽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肚子餓了嗎?也難怪,畢竟都過中午了!」


    她一麵說著這些不太對題的話,一麵望向窗外,伊爾克也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去。


    外頭是芙蘭潔鎮的正中心,街上一條條大道交錯綜橫,從這裏可以看到馬車、車子和行人來來往往的樣子,還出現了幾間剛來此處時沒看到的攤販,而現在剛好是中午用餐的時間。


    「不!不是這樣的。」伊爾克心想,雖然自己是真的餓了。


    「那是為什麽?難道是為了自己現在連一個朋友都交不到而感到絕望?」


    「別用這麽愉悅的口氣說這種事。我剛剛在幫忙整理書庫」


    「這個工作還真適合你呀!」


    「那不是重點。我的問題在於,為什麽看不到我想看的資料?」


    「因為你想看的東西,是不能看的資料啊!你應該曉得資料是按照稀有度和危險度分等級吧?還有你應該也知道,對於剛當上學者的你來說,理所當然隻能看到低等級的資料。」


    「但是,我家裏可是連算是禁忌的藏書都有耶!」


    「特殊的生長背景無法拉高這個世界的平均值。」


    「我的生長背景算特殊嗎?」


    「父母親都是魔術師,夠特殊了吧!」


    「虧你還記得這種事。」


    「就算我的記憶力不如你,也不會輕易忘記這種事。」


    伊爾克阿特爾斯。


    年紀輕輕,就通過考試,當上魔術綜合管理研究機關卡杜凱伍司的學者。


    遺憾的是,即使變成學者,也無法觸及他想看的貴重資料和想做的研究。事實上,這裏的『學者』指的是『擁有學習魔術資格的人』,或許,該稱他們為學生或是研究生比較恰當。


    「難道沒有針對特殊人才的特殊規則嗎?」


    「沒有。」


    聽到卡蒂娜的迴答,伊爾克的表情變得更僵硬。


    他在考試的時候,毫無保留地發揮了自己的特殊技能──卓越的記憶力,平常他利用這個特殊技能來賺錢維生。雖然有時會聽聽教授上的課,但並不是這麽熱中。因為他的熱誠,早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中逐漸喪失。


    「我對已經全部學會的課程沒興趣有這種特例,不也不錯嗎?」


    伊爾克歎了口氣,把視線卡蒂娜身上移開。


    「居然說以魔法的基礎和應用為軸心的上課內容,是你『全部都理解』的東西,你或許真的很特殊。」


    卡蒂娜低喃自語,然後拍了拍伊爾克的背。


    「反正,你還是放棄吧!」


    「沒辦法。那我隻好迴去了。」


    「課呢?」


    「不去上了。」


    「你在想什麽壞事嗎?」


    「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無論如何都不會有。」


    伊爾克輕輕皺了一下眉,向前走去。隨後,卡蒂娜也跟了上來。


    「卡蒂娜呢?接下來要去哪?」


    「我也要迴去了,我隻是來還書和儀器的。」


    「真叫人羨慕。」


    伊爾克低聲說完後,把頭轉向卡蒂娜。


    「那麽你去借,再交給我,這個方法如何?」


    「如果這麽做的話,我會被趕出去的。」


    卡蒂娜的臉上浮現困擾的表情不,應該說是她的表情看起來覺得伊爾克是個令人困擾的孩子。


    「嗯?」


    卡蒂娜突然看著前方,也就是伊爾克背後的方向低喃道。


    「咦?」


    伊爾克跟著轉過身,臉色一變。「嗯?」


    前方,也就是兩人麵向的地方,是這棟建築物的出口。那是一個有左右兩側的門,其中一麵開啟,前麵有一個櫃台小姐。她走出櫃台,從開啟的門那裏看往街道的方向。


    ──奇怪,她幹嘛一直看外麵?


    也許是注意到腳步聲,在伊爾克開口提出疑問前,那位櫃台小姐就轉過身來,叫住兩人。


    「請問你們兩位是魔術師嗎?」


    伊爾克看到她著急提問的樣子,突然頓了一下───然後輕輕的搖頭。


    「嗯。不,我不是。」


    「我是。」


    在卡蒂娜問她怎麽了之前,她就開始大聲喊道。


    「請救救他,外麵有一個小嬰兒!」


    2


    櫃台小姐說的話非常淺顯易懂。


    有一個小嬰兒快要從陽台上掉下來了。


    「怎麽會?」伊爾克聽到這句話,馬上臉色大變,衝了出去。


    「剛才那女孩,隻是悠閑地在一旁觀看而已嗎?」卡蒂娜也掩不住焦慮,隨後跑了出去。


    建築物的門扉敞開,首先映入他們眼裏的,是多到不行的人群。接下來看到的,是被困在道路中央、進退不得的車輛和馬車。兩人向前走近。


    對麵出現一間非常大的個人住宅,那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物。一樓是店麵,二樓和三樓則是居住的地方。


    三樓的陽台上,有一名女性呆立不動地站在那裏,另外有一名男性正拚了命把手從防止落下的石製柵欄間的空隙伸出。陽台側麵的裝飾上掛著一件嬰兒的衣服衣服裏麵的東西也跟著掛在上麵。


    最糟糕的是,嬰兒剛好掛在父親伸手碰觸不到的地方。


    掉下來是遲早的事。


    又或著是早就已經掉下來,隻是勉勉強強保住命而已。


    「那個白色的影子就是嬰兒嗎?這下可糟了」


    「就算站在車輛或馬車上也構不到啊下麵也沒什麽地方可以站,就算先讓嬰兒掉下來再接住他也很危險。你有沒有什麽」


    正當伊爾克想問卡蒂娜有沒有什麽對策時哭聲響起。


    他驚慌地轉身一看,嬰兒並沒有落下,但也沒有得救。


    嬰兒的哭泣聲中並沒有求救或害怕的意思,原本嬰兒的腦海裏就沒有『掉下來就會死』的概念,所以這陣哭聲應該隻是純粹戚受到雙親的不安,所表現出來的不愉快吧!


    但是,在場的聽眾們卻無法單純地把它解釋成不愉快。


    他們覺得這陣哭聲是嬰兒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後,所表達出來的絕望。


    爸爸的手構不到他,媽媽則用雙手覆住自己的瞼


    。


    「得想想辦法才行,沒有人會希望小孩死去。」


    卡蒂娜把手放在伊爾克的肩上,如此斷言道。


    她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


    世界正劇烈地產生變化。


    淡綠色的光點慢慢地從空間裏滲出,滿溢在卡蒂娜的身邊。


    這些光粒比螢火蟲的光點還微小,比太陽光還微弱,卻是無可比擬的美。


    宛如透過樹葉間照射出來的陽光不,比其更細微的光線,顯現在這個世上。


    那道光芒是可以用想像驅逐現實的光芒。


    在使用這個可以依照心裏所願,心裏所想,將現實扭曲的法術時,一定會產生驅逐之光,而這道光芒隻是在預告接下來將有意想不到的現象發生。


    「你的眼睛先借我一下,視線不要離開嬰兒。」


    被淡綠色的想像照射的卡蒂娜口中,傳來一串類似外國語言的排列組合。


    「歐斯卡伊源基《鏈》。」


    卡蒂娜周圍的光點開始翩翩飛舞,然後她馬上閉起雙眼。


    照理說她的視線應該因此被遮蔽,但是在她的視野內,卻清楚地映照著嬰兒的身影。


    卡蒂娜向伊爾克『暫借』視覺,也就是說伊爾克的視野會變成卡蒂娜的視野。卡蒂娜為了更加集中精神,所以才把自己的眼睛閉上。


    『這這樣太引人注目了啦!』


    伊爾克的思考會直接傳達給卡蒂娜,所以他所想的事情並不需要說出口。


    原本這個法術就是和人共享五感及思考的法術。


    『人命優先。』


    卡蒂娜用一句話帶過伊爾克的不安,繼續詠唱。


    「歐斯卡那魯斯克伊魯菲《舵》。」


    飄浮於卡蒂娜身邊的光粒一口氣溢出,然後在嬰兒即將落下的位置聚集。那個地方隨即像海市蜃樓般地開始歪斜、模糊,空間宛如萬花筒般地逐漸扭曲。


    在那個空間的夾縫中,她的語一言所織結而成的物體出現了。


    在一顆顆的光點和歪斜的空間消失後,留在現場的是一把梯子。


    有人說了:「梯子?」又有人說了:「用這個梯子!」又有人說了:「讓我來!」


    有人說了


    「得救了。」


    現場歡聲雷動!


    當那位自告奮勇的男子抱著嬰兒從梯子上落到地麵的同時,梯子又分解為淡綠色的光粒消失了。伊爾克和卡蒂娜也感受到了現場驚訝不已的人群們的動搖。


    應該說,現場多數看熱鬧的人都明顯地以帶有警戒心的眼神看著伊爾克和卡蒂娜。其中有穿著西裝的壯年男子、年輕的女性、學生、老夫婦。


    果然不該為了掌握現場的情況,沒想太多就跑到離人群很近的地方。


    「辛苦了。」


    不在意微小的失誤和身旁的視線,伊爾克向卡蒂娜道謝。


    「多虧有你借我視覺,幫了我一個大忙。」


    卡蒂娜看起來則是完全不在意身旁的視線。


    「得救是很好但是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太招搖比較好吧?」


    「當那些光飛射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沒有思考招不招搖這問題的必要了,不是嗎?」


    說的也是。突然,一直盯著兩人看的人群中,有人開口說話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人群中的一位壯年男子充滿警戒心地問道。


    伊爾克和卡蒂娜相互看了彼此一眼,然後卡蒂娜開口說:「魔術師。」


    男子的眼神更加戒備。


    「那麽剛剛那是魔術?腦袋少根螺絲的家夥使用的武器」


    「我們腦袋可沒有少根螺絲喔。」


    「可是魔術這種東西,不是要喪失感覺才能使用嗎?」


    「你知道得真清楚呢!那麽,你是第一次親眼看到真正的魔術師羅?」


    「因為這個城鎮很和平嘛。」


    「嗯嗯那麽,我再送你一個特別的禮物吧!」


    卡蒂娜深吸一口氣,又吐了出來。


    男子開始慌張,伊爾克則是嚇到怒吼。男子躲在現場一個女孩子的後麵。淡綠色的光粒浮了上來,女孩馬上離開那個地方,伊爾克則是憤怒地大叫「你到底在想什麽?」


    然後,現實開始被卡蒂娜驅逐。


    「路比斯隆普伊魯菲《迴憶》」


    淡綠色的光芒集中在卡蒂娜的手上,開始產生海市蜃樓般的歪斜,歪斜後馬上變得模糊,一瞬間空間扭曲,然後出現了一個物體。


    「這這到底是什麽?」


    「這是紀念你和魔術師相遇的徽章,拿去吧!」


    卡蒂娜伸出來的右手上,的確有一枚手掌大小的徽章。


    「啊!」


    那名男子慢慢地拿起徽章,確認了一下正麵和反麵後,皺起眉來。


    「『紀念』」他念出寫在徽章正反兩麵上唯一的文字。


    「我不是說了嗎?這可是『紀念』的徽章喔!!


    隻有這樣?雖然伊爾克心裏如此想,但是對因緊張和恐怖而抱持警戒的人群來說似乎有其效用。


    「你是笨蛋嗎?」男子開心地說道。


    「真是失禮啊!」卡蒂娜輕柔地笑著迴答。


    「說的也是,抱歉抱歉!」


    警戒解除,眼前這個男子嘴邊浮現的笑容成功地緩和了現場的緊張感。


    「抱歉一直瞪著你們看,但是你們自己本身也有點問題吧!發出那種光芒,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喂!那是什麽光啊?」


    「那個叫做魔力也就是魔術的燃料。」


    卡蒂娜的說明非常地簡略,但是大家似乎還能接受。


    「也就是說燃料漏出來羅?」


    「就是如此。」


    「那麽」人群中的其中一位青年開口問卡蒂娜:「你剛才念的什麽《路比》、《伊魯菲》的是什麽啊?外國話?」


    卡蒂娜表情困惑地看向伊爾克。


    她的臉上寫著:我是不是讓原本緊張的氣氛緩和過頭了?


    「別這樣看著我,跟他們說明一下又何妨?」


    「嗯」卡蒂娜稍稍思考了一下,然後開口說:「《路比》和《伊魯菲》叫做聯想句,和外國話嘛是有那麽一點相近。」


    「聯想句?」


    「嗯,魔術這種東西原本就是把魔術師想像的東西現實化。聯想句算是支援的東西,你可以把它想作是類似寓言式的咒語。咒語裏每一個詞就叫做聯想句。」


    「嗯嗯原來如此。」


    卡蒂娜的說明雖然非常簡潔,但是似乎讓對方理解了。


    「那最後的那個《迴憶》呢?」


    「那是啟動句,也就是發動魔術的最後一個步驟。」


    「也是最可以看出一個人興趣嗜好的地方。」


    「什麽意思?」青年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伊爾克。


    「啟動句的作用就和扣扳機一樣,是引發結果的裝置,想要使用法術的魔術師必須自己想一個符合這個法術的啟動句,因為它不像聯想句是由一定的體係建構起來的。」伊爾克愈講愈起勁,整段話講得越來越流暢。「雖然聯想句有被係統化,但是最終意圖還是隻有施術者本人才會知道。如果說聯想句是外國話,那施術者就是用自己的方式將它翻譯,再用咒語的形式詠唱出來。假設要使用在手上作出一個徽章的法術的話,聯想句直譯出來的意思是『在手上作徽章』,但是施術者本人會詠唱『在我的手上作出一個徽章吧!』或是『我的手裏抓著徽章』。隻要習慣施術,漸漸地就會用自己的翻譯去施術,所以不隻是啟動語,就連自己的個性也會跟著詠唱出來,當然


    啟動句是最容易看出來的」


    好長。


    而且是,又臭又長。


    但是還沒結束。


    「是啊。比方說剛才的『迴憶』,原本的意思是『在手上產生徽章』的意思,啟動語有點像是『紀念的凝結』的感覺。」連卡蒂娜都很高興地接著伊爾克的話繼續講下去。「還有『鏈』其實就是『連結的鎖縫』,『舵』就是『另外一根支柱』的意思,伊爾克一定也沒聯想到吧!」


    「的確,我頂多隻想到『連結』和『梯子』而已。」


    「對吧?所以說咦?我們剛剛是在聊什麽來著?」


    這種深入的話題,通常都會毫無例外地讓自己興奮起來,講到渾然忘我。


    青年看著卡蒂娜,緊皺著眉,低聲說道:


    「我已經知道啟動句是什麽東西了,可不可以到此為止?」


    看了一眼笑得很不好意思的卡蒂娜,他又低聲道:


    「興趣嗜好啊迴憶啊」


    「好像太簡潔了。」


    卡蒂娜滿臉笑容。


    那是充滿演技的笑臉,但是男子和青年卻接受地點點頭。


    「那麽我先失陪了。」


    說完這句話,卡蒂娜從容地離去,隨即就從看熱鬧的人群中走了出去。伊爾克急忙地跟上她,幸好,沒有任何人追上來。男子和青年以外的人,大概也在聽了他們之間的對談之後,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兩人就這樣走了一陣子後,伊爾克歎了一口氣,卡蒂娜則是笑了。


    「被卷入奇怪的事件裏了呢,」


    「我倒覺得是自己去淌這趟混水的。」


    「或許是這樣沒錯,但也不能放著那個嬰兒不管啊!」


    卡蒂娜直視伊爾克說道。


    「我當然也這麽想,隻是覺得應該還有更低調的方式才對我並沒有要抱怨的意思啦!」


    「嗯是嗎?但還真是浪費了不少時間」


    卡蒂娜停下腳步,看著周圍。她看著公共時鍾確認一下時間,皺起眉來。


    「啊糟了,我得趕快迴去才行。下次見啦!」


    「嗯!下次見!」


    確定伊爾克點過頭後,卡蒂娜轉眼間已混入人群之中。綁起的長發隨風飄逸。淑女裝扮的她跑起來的樣子,怎麽說都是個引入注目的焦點


    「但是卻完全不會不協調。」


    真是個怪人,伊爾克心想。但是因為認識她隻有一個月,一個禮拜也隻會見到一、二次麵而已,所以到現在還無法完全掌握她的人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絕對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平均值。也許她不是個怪人,是個好人也說不一定。


    要說她是『朋友』好像也不太對,畢竟他們連彼此姓什麽都不知道。


    「下次問問她吧!」


    「問什麽啊?」


    一個聲音從伊爾克完全無法意料的地方傳來。是他的正後方。


    伊爾克一慌,半反射性地移動身體,轉過身來。


    「咦?呃」


    聲音的主人被伊爾克的反應嚇到,看起來有點動搖。


    伊爾克印象中有看過這個人,但他們並不認識。他才剛見過這個人,是剛才看熱鬧人群中的其中一人。


    明明就確認過沒有人追上來啊


    不對,好像有一個人在說話的途中就不見了。


    「沒什麽。」伊爾克把剛才的問題岔開。「你有什麽事嗎?」


    正是剛才那名先行離開的女孩。


    3


    女孩困惑地看著地麵,用手掩住嘴巴。如果她不先開口說話的話,也很難繼續講下去。伊爾克一邊想著:「到底怎麽了?」一邊盯著女孩看。


    因為剛才隻想趕快擺脫那些人群,沒有仔細看旁邊。在說明啟動語的時候,也因為聊得太起勁了,沒有關心周邊的情況,當然也沒仔細看人群中有哪些人。


    他重新觀察了一遍眼前的女孩,注意到許多事情。


    比如說,他發現這個女孩的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還有他發現這個女孩剪起短發來並不太適合;擁有一對看起來不知是意誌力堅強,還是強硬的眉毛;還有低著頭、不安地將視線對著地麵不停轉動的大眼睛,和非常樸素的深藍色連身裙等等。


    還有脖子上掛著一個大大的懷表。


    懷表?


    伊爾克心想,現在懷表開始大量生產、價錢便宜,一個小女孩帶著懷表並不稀奇。但,前提是懷表的位置在口袋裏。


    又不是項鏈,為什麽要特地掛在脖子上呢?


    或許是這個懷表故意這樣設計,但是不管怎麽看,都和伊爾克所知道的普通懷表沒什麽兩樣。硬要說的話,就是看起來很廉價,還有表蓋上的漆有些許剝落。


    懷表在女孩的胸前柔和地隆起,宣告自己的存在,或許搭配這種不相稱的東西,反而會讓人覺得可愛話說迴來,她的胸部還真大。


    不對,我在胡思亂想什麽啊?居然第一次見麵就一直注意人家的胸部,「請問一下」女孩突然抬頭。


    眼睛一直看著女孩胸前的懷表應該說是一直看著放有懷表的胸部的伊爾克,慌張地看著她的臉。


    她的眉頭好像皺得很深耶。


    「呃你有什麽事嗎?」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不太一樣,讓伊爾克動搖。但是他卻沒有表現出來。


    「你和剛才的女性那個魔術師不對請問您和那位魔術師是朋友吧?那請問您知道魔式機構嗎?」


    伊爾克心想:出現神奇的話題了。


    魔式機構指的是要利用魔力產生動作時,需要在上麵刻劃一些複雜圖紋的物體。若是像伊爾克這樣的學者,知道這些並不奇怪,但是


    「你居然知道魔式機構。」


    「因為那是主人擅長的領域。」


    主人這麽說,這個女孩是某處的女傭羅!?哈哈!所以才會穿著這麽樸素的連身裙啊,原本外麵還要穿一件圍裙的吧!?


    「原來如此你要問的是魔式機構嗎?嗯!我知道。」


    伊爾克家裏有許多關於這方麵知識的書籍,而伊爾克也幾乎都記起來了。


    女孩接著說了:


    「那你知道艾克弗羅西斯的火焰嗎?」


    伊爾克當然知道那是什麽,但是與其說那是魔式機構,不如說是


    「那是需要使用畫在魔式機構上的圖紋,所做的燃燒實驗吧?」


    「沒錯!太好了,你知道!」女孩用前所未有的開朗聲調向伊爾克逼近。「那你也知道作實驗時,所要用的板子和觸媒的種類羅!?」


    「嗯嗯」


    因為女孩往前踏了兩步,害得伊爾克後退三步。


    「嗯希臘烤肉銅板、茴香酒、還有可嚼膠質。」


    「啊對啦!就是這個!太好了,有人知道!」


    「啊嗯!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因為我弄丟寫著要買的東西的紙條,不知道該怎麽辦,真謝謝你。啊啊」


    啊終於恢複正常,冷靜下來了。


    女孩的情緒高漲得快,低落的也很快,她滿臉赤紅地將視線從伊爾克身上移開,小聲低喃。


    其實應該是她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吧。


    「沒關係我不在意。」


    他隻是有點嚇到,卻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謝謝」


    其實這個女孩算是討人喜歡的類型。


    但是一直以來,伊爾克都是和人談論書本的話題,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清爽的感覺了。他發現這種感覺和他與卡蒂娜在一起的時候不一樣,是一種更單純的『快樂』。


    就在這麽短暫的時間之內


    「啊今天真的是太謝謝您了。」


    女孩的兩頰還殘留一點紅潤,但似乎已冷靜許多。接著她對伊爾克輕輕點了個頭,在伊爾克還來不及說些什麽之前,女孩就已經穿越人群走去。


    伊爾克心想:真可惜,如果能再和她多聊一會兒就好了。


    她那種天真爛漫的純樸感以及勇往直前的力量,和跟卡杜凱伍司裏的學者講話時的感覺不一樣。伊爾克想再多體驗一會兒那種舒服的戚覺。


    發現自己居然會這麽想,伊爾克笑了一下。


    伊爾克因為自己的喜好而成了學者,因為自己的喜好不結交朋友。從小身邊就環繞著滿坑滿穀的魔術和魔式機構的資料,包括身為學者的父親和同樣是優秀學者又是魔術師的母親。自己也會選擇這條路可能隻是因為這條道路是早就安排好的,但是他從來沒有厭惡過這樣的人生。


    隻是最近伊爾克開始想著,談論著無意義的事本身不代表沒意義。伊爾克並沒有笨到覺得進行這種對話是很愚蠢的事。


    「嗚」


    從來來往往的行人所發出的吵雜聲中,伊爾克好像聽到了什麽很微弱的聲音。


    「咦?」


    伊爾克心裏想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一邊向四周看去。


    結果他並沒有聽錯。


    那個女孩出現在伊爾克的視野裏。


    「可以再陪我一下下嗎?我忘記我連店的位置都不曉得地址也寫在那張紙上」


    不知不覺嘴角揚起,伊爾克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4


    「好的,您要的是茴香酒和可嚼膠質,請稍候。」


    伊爾克和女孩位於一間麵對大馬路的藥局門口。


    大部分的觸媒都要到卡杜凱伍司的芙蘭潔分店才買得到,但是有被拿來當做藥品的東西就不一定。茴香酒可以拿來當消毒藥水,可嚼膠質則是有幫助消化器官運作順暢的功用,所以在普通市麵上的大藥房裏都有在賣。


    「謝謝您幫我一個大忙。」


    女孩把伊爾克遞給她的觸媒收進手提包裏,包包裏還裝有剛才買的希臘烤肉銅板,這下子終於把所有東西都買齊了。


    「你不必那麽拘謹。」


    因為伊爾克看過她普通平常的樣子,所以覺得她現在的言行舉動都顯得很不自然。


    「雖然您這麽說,但是如果我在外麵有失禮的舉動,會對主人的名聲有所影響」


    「嗯嗯話雖如此,但是這並不是什麽失禮的舉動,所以不用在意那麽多。」


    「說的也」女孩小小聲地說。


    伊爾克雖然沒聽到後半段,但是她應該是要說:說的也是。女孩一直盯著伊爾克的臉看,當然,伊爾克也開始注視著女孩的臉。


    他是第一次從正麵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的臉。如剛才女孩低著頭的時候所想的一樣,她有一雙大眼睛,皮膚接近白皙,雖然比不上幾乎一整天都待在家裏的自己,但如果說自己的臉算是蒼白的話,女孩就是屬於健康的白。明亮的金發映照在肌膚上,雖然總覺得短發不是很適合她,但好像也沒那麽差總覺得,好可愛。


    「嗯那我就不用敬語說話羅!」


    女孩害羞地笑了一下。


    伊爾克很自然地覺得這樣比較好,比較適合她。


    「嗯」女孩突然開始吞吞吐吐地說:「不好意思,我是不是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


    「對了,我還沒問。」


    差一點就要在不知道名字的情況下說再見了。


    伊爾克說:那從我先講好了。


    「我叫伊爾克阿特爾斯。」


    「我叫露西亞榭克拉特,現在在當女傭。」


    伊爾克心想:我是不是也該說出我的職業?


    「露西亞啊嗯,請多指教!請多指教?」


    她要辦的事也結束了,現在才說請多指教有什麽用啊?伊爾克說出口後才突然驚覺。


    露西亞笑著看了伊爾克一眼。


    「有什麽關係?」


    說完,露西亞看了看周圍,發現店裏並沒有她的目標物時鍾,於是她立刻跑到外麵的路上,找到了公共時鍾,確認了時間之後,才又迴到伊爾克身旁。


    「現在還有點時間,讓我送點迴禮,你吃過午餐了嗎?」


    露西亞瞄了外頭的時鍾一眼問道。


    但是伊爾克的視線不在那裏,而是露西亞胸前的懷表。


    她的懷表壞掉了嗎?那幹嘛還特地戴在身上?


    「已經吃過了嗎?」


    為了迴避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伊爾克趕緊把專注在懷表上的視線移開。


    「不,還沒」身體有時會把自己的狀況準確無誤地反映出來。


    一陣愚蠢的聲音,響遍周圍。


    沒錯,那就是從腹部深處發出的聲音。


    啊。伊爾克發現自己的臉在發熱。


    「我剛才也是這樣。」露西亞開心地說道。「那就讓我來請你吃午餐吧!」


    「吃午餐?不是要送迴禮嗎?」


    「這就是我的迴禮啊!包括我請客這件事,還有我陪你一起吃這件事。」


    露西亞故意擺高調地說道。


    「什麽意吃飯時,兩人一起吃比一個人吃快樂喔!你有聽過這句話嗎?」


    露西亞明快地切斷伊爾克的話。


    「說得也是」


    伊爾克也隻能這麽迴答,但他當然也不否認這個道理。


    「那,我們走吧!雖然說還有時間,但也不能一直讓我們慢慢來就是了。」


    露西亞向前走了幾步後,停了下來轉身看伊爾克。


    「你有想吃的東西嗎?」


    「你決定吧!」


    伊爾克馬上迴答。


    他自己本身並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食物或是店家,所以這樣迴答對他而言是最輕鬆的。


    「我決定啊好吧!那我們去梅盧雪。」


    露西亞再度背向伊爾克大步走去。既然是自己決定的地方,當然不可能不知道店家的布置,和剛才被派出來買東西的情況不一樣,但是她好像又拿出一本筆記本看了一下似的,不過伊爾克覺得那一定是自己太多心了。


    梅盧雪伊爾克也知道這個地方。但他總覺得在他的印象中,梅盧雪並不是吃飯的地方,他原本想說出來的但,最後還是覺得算了。


    人家特地帶路,這種時候應該要乖乖跟著走才對。


    他們走過一條行人很多的道路,因為剛過正午,所以看到很多人從各個餐廳走出來。


    終於,露西亞領著伊爾克前進的腳步停止。


    「抵達終點!」


    露西亞在此時轉過身來,對伊爾克微笑。


    伊爾克看到眼前的看板上刻劃著流暢的文字『梅盧雪』,從外麵可以看到店裏擺了許多櫥櫃,裏麵放了無數的甜點。


    「原來是蛋糕店啊」


    「這是蛋糕的連鎖店,但是也可以在店裏吃喔!」


    「我完全沒發現。」


    伊爾克有點驚訝,因為以往他都隻看到店的正麵,所以一直沒發現看不到的地方還設有很多座位。


    「嚇到了嗎?」


    露西亞對於伊爾克平淡的迴應戚到不安,擔心地看著他。


    「這裏除了蛋糕以外還有很多其他東西喔!水果派、餡餅、派、法國吐司等等。」


    好像都沒有適合當午餐的東西。雖然我很喜歡甜食,但是拿來當午餐又是另外一迴事,而且又是第一次來,對這裏的味道也有所不安。其實隻要在這裏對露西亞說,不要來這間的話,露西亞一定也會聽,隻


    是


    「那麽,就吃你推薦的東西吧!」


    伊爾克心想:難得人家介紹這裏給自己,偶爾:是的,偶爾像這樣隨波逐流的感覺也滿有趣的。


    「真的嗎?」露西亞的表情突然變得開朗。「那那!」


    露西亞快速走進店裏,開始和店員說起話來,應該是在點她推薦的東西吧。店員迅速結完帳後,從櫥櫃中拿出幾塊蛋糕和吐司,放在托盤上的小盤子裏。伊爾克一邊看著,一邊走向露西亞。


    「奶油蛋糕、法國吐司和亞醬*米爾芙派。」(編注:millefeuille)


    最後一個是什麽?伊爾克端著托盤,找了個適當的位子坐下。端的過程中,他看了一下那個謎樣的東西,知道了那是什麽。是由好幾層派疊起來的


    「是千層派啊!」


    想必在梅盧雪被叫做米爾芙派吧!那麽上麵淋的是亞醬?但是伊爾克心想,梅盧雪的亞醬米爾芙派,如果這個名字由魔術師來念的話,搞不好還會啟動魔法,真是危險。


    伊爾克一想到這個露西亞應該說是大多數的人類都不懂的笑點,自己一個人輕輕地笑了起來。


    「這是這裏特製的食物,意思是層疊的千片葉子。」


    「這是哪一國的語言?」


    照理說應該不是魔術師的聯想句,也不是這個國家的語言,伊爾克心想,是不是自己造的詞。


    「不知道耶!反正好吃就好了嘛!」


    露西亞說完一件事實後,就開口說:「開動了!」


    「嗯!開動了!」


    伊爾克平常吃東西的時候,並不會每次都說開動了,但是今天他跟著露西亞一起說。


    不管是『層疊的千片葉子』,還是奶油蛋糕,還是法國吐司,每一樣都非常可口。雖然對伊爾克而言,甜味可以再加重一點,但是對一般人而言,這樣已經夠了。露西亞也吃得非常滿足,和第一次吃的伊爾克露出一樣的笑容,並不斷重複說著好吃。


    來蛋糕店吃午餐似乎也不錯,對伊爾克而言,這是一頓令人開心的午餐,當然,味道以外的東西也讓他覺得很開心。


    5


    伊爾克和露西亞走在迴家的路上。正確來說,應該是伊爾克送露西亞迴家。再說正確一點,應該是伊爾克錯失了和露西亞道別的時機。


    「原來你住在東邊啊!這裏感覺就是稱得上高級和清靜的住宅區,有錢人地帶。」


    「但我可不是有錢人。」


    這裏是芙蘭潔的中心連接條條交錯大道的十字路口。


    他們倆並沒有要對抗人潮的意思,隻是跟著逐漸增加的人群走著。


    這一帶有許多高大的建築物聳立,還有這個鎮上最大的特征大時鍾塔也在這附近,但因為已經老舊,塔外麵的牆壁已爬滿常春藤,大門鑰匙也損壞,隻剩下時間還精準地前進著。


    「伊爾克,你住在哪裏啊?」


    「我住在南方森林的附近,就是土地較便宜的那個地帶。」


    「嗯那有點遠耶!從你家到這裏需要一個小時嗎?」


    「要一個多小時吧。去買個東西就差不多要一小時了,所以我們那裏還蠻不方便的不過,房子倒是很大。」


    伊爾克突然察覺到什麽,又補充了一句。


    「因為土地很便宜。」


    「你會在意這個啊?」露西亞溫柔地笑道。「你是對自己的立場感到自卑?還是不喜歡身為有錢人的自己?又或是在在意我的事?」


    「這不是可以笑著說的話吧!」


    「我以為你不會在意這些事,我想錯了嗎?」


    不,並沒有錯。


    「隻是不喜歡被看出來是有錢人。」


    「怕有人為了錢接近你?」


    「相反吧!這樣反而會讓人保持距離,說有錢人的兒子怎樣怎樣的。」


    伊爾克不經意的把視線從露西亞身上移開。


    「因為我平常已經過著不太和人說話的生活,如果還被人家保持距離,就真的沒有人可以說話了。」


    其實現階段的伊爾克已經很讓人保持距離了,因為當他沉默的時候,表情看起來很可怕,加上他在學者考試的時候,以滿分通過考試。雖然他隻是將『記得的東西』寫下來而已,但光是他那份驚人的記憶力,就足以讓人不敢接近。


    「原來如此」


    露西亞把視線從伊爾克身上移開,她似乎是在看著隔條道路對麵的細長小巷。


    「那邊怎麽了嗎?」


    「從那邊走比較近。」


    伊爾克和露西亞過了馬路,走進那條岔路。這裏剛好是兩個大人可以擦身而過的寬度,但可能是壓迫戚太重,沒有人走。


    突然間,伊爾克感覺到一股視線,轉身一看,大馬路上的人潮並沒有改變。


    然後,他看到有一名男子脫離人群,向這邊走來。男子有一頭黑短發,穿著一身便於行動的襯衫和褲子。其中,用皮帶徹底固定住的硬質長筒靴,在他的整體服裝中顯得特別奇妙。


    原因可能出在長筒靴上貼得亂七八糟的徽章上。


    「嗯?怎麽了?」


    露西亞跟著伊爾克往後看,什麽都沒說,又將頭轉了迴來。


    「你認識那個人嗎?」


    「嗯」


    露西亞露出困惑的表情,她若無其事地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一個伊爾克隻能看見她背後的位置停了下來,從口袋拿出筆記本翻了翻。


    「不認識。」


    露西亞稍稍降低音量說道,接著把筆記本收起來。


    「是嗎?」


    露西亞點點頭迴應伊爾克,然後她看著他。


    「我可以繼續問問題嗎?你不喜歡不用和人說話的生活嗎?」


    問題的方向好像變了。


    伊爾克心裏這麽想,但還是思考了一下,然後這麽迴答露西亞:


    「這個嘛」


    以前伊爾克一直覺得,與其浪費時間和人交往,還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多讀一本書。但自從他接受了卡杜凱伍司的考試、當上學者之後,和人接觸的機會大幅增加;也因此,他也有更多的機會得到以往所沒學到過的知識和經驗。


    他開始想,避免接觸人群真的是有益的事嗎?


    他並不討厭人類,單純隻是優先順位的問題。以前他是把書本排在人之前的。


    現在呢?


    現在這一瞬間,伊爾克的迴答,就是和露西亞用同樣步調走著這件事。


    「對了,如果都不和任何人說話的話,那就不需要有這個世界的存在了啊!」


    露西亞繞到伊爾克麵前,繼續說道。


    「如果一切事物隻靠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那麽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存在。」


    露西亞笑著說,會變成這種世界的。


    不知道為什麽,伊爾克怎麽看都不覺得露西亞的笑臉有在笑。


    「說的也是!啊!那我沒問題了。」伊爾克停下腳步。「像我還有和露西亞聊天,平常也算是有和他人來往,而且我還看了很多書。」


    「咦?書?」


    「因為書也是要有人寫才會存在啊!所以隻要我還有在看書,就代表我並不是靠自己一個人過活的。」


    「嗯有道理,也是可以這樣想,伊爾克的頭腦真好。」


    很難判斷這段話是在諷刺人還是真心話。


    「我隻是在說一些牽強附會的話而已,職業病吧」


    「是嗎?那我的職業病就是老說一些不完整的敬語羅!」


    露西亞背對伊爾克,向前走了幾步,又馬上停下了腳步。


    「啊伊爾克已經在工作啦?」


    「幹嘛那麽意外?」


    但與其說我是學者,不如說我是學生或研究生可能還比較恰當:說我有在工作,還不如說我是個打雜的。


    伊爾克心裏這麽想著。他前進了幾步,和露西亞並列。然後,露西亞開口了。


    「因為你說你幾乎沒和人交談,所以我以為你一直過著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雖然有一些存款,但還是有好好地在工作啦,而且那些存款是我父母親的。對了你不是已經知道我的工作是什麽了嗎?」


    不是因為知道我是學者,才跑來問我魔式機構的問題嗎?


    「我不知道啊!我隻是看你和魔術師好像很熟的樣子,說不定會有這方麵的知識而已,並沒有特別去想你的職業。那你的工作是什麽呢?」


    「我是隸屬於卡杜凱伍司的學者,但還隻是個剛進去菜鳥而已啦!」


    伊爾克帶點羞澀和自豪說著。


    因此,他並沒有發現。


    以露西亞為中心的空氣,頓時一變。


    她的身體稍稍搖晃了一下。


    「你是學者?」


    是我多心了嗎?


    露西亞的聲音有些僵硬。


    「是啊!」伊爾克假裝沒發現,他害怕去發現。


    「是嗎我完全沒發現。對了其實隻要仔細一想就會知道了,就算和魔術師再怎麽熟,也不可能連圖紋的實驗都知道得那麽詳細」


    露西亞彷佛沒在聽伊爾克說話般,自顧自地低聲確認著。


    「原來你是學者是魔術的卡杜凱伍司的」


    「嗯」


    這一次露西亞不發一語,隻是怔怔地盯著伊爾克看。


    她露出打從心底厭惡的眼神。


    伊爾克沒辦法保持沉默。


    「嗯我還沒正式決定我的專業領域,感覺上像是連第一步都還沒踏出,隻是一直在做一些無意義的打雜而已。但是我覺得我擁有的知識不輸其他學者,我之前聽到一些魔法用途民生化想法的人說,」雖然明知這麽做不太好,他還是無法停下嘴巴,因為他更不喜歡沉默。「卡杜凱伍司現在也是同樣的立場,將魔法用途民生化。我覺得這點還不錯,而且用途民生化的話又會分得更細,所以我正在想要專攻哪一門領域「吵死了!」


    一陣巨大聲響響徹周邊,切斷伊爾克的話。


    「對不起」


    已經沒辦法再去假裝沒發現了。


    一旦發覺,就無法迴頭了。


    不管是她的聲音變得僵硬,或是她的話裏充滿悔意,還有她的表情變得嚴肅,這些都是事實,而且都明顯到無法裝作看不出來的地步。


    「對不起,我好像說了些會讓你覺得不愉快的事。」


    「不沒這迴事」


    露西亞背對伊爾克。


    又是自己多心嗎?


    總覺得她的語氣裏,混雜了和剛才不太一樣的悔意。


    「謝謝你送我到這裏。」


    露西亞的語氣僵硬。不知是否是故意的,這句話裏的情戚完全被摒除在外。


    她到底在想什麽呢?


    「啊」其實很想叫她不要在意,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再見!」


    露西亞口中吐出最簡潔有力的兩個字後,就留下伊爾克一個人走開。


    看著露西亞漸遠的身影,伊爾克心想:失敗了。


    伊爾克目不轉睛地看著露西亞想著突然間,他全身感到一股寒意。


    深藍色的光粒,不知不覺飄滿了露西亞四周。


    不對,不隻是露西亞四周,她的身後還有一道光芒延伸,光粒不吉利地忽明忽暗閃爍著,露西亞也發現了這些光。


    「?這是快躲開!」


    未等露西亞充滿不安的話說完,伊爾克突然推開她。


    藍色的光強烈地閃了一下,又悠悠地動了起來。


    最先感覺到的是一股熱意,接下來是聞到燒焦的味道。


    鮮豔的紅色火焰燃燒著,突然間瞄準露西亞射出。延伸的光線宛如取代了列車的軌道,奔馳的火焰順著那條光芒喚起伊爾克和露西亞最原始的恐懼,然後在瞬間接近,爆炸。


    碰!


    「唔好痛!」


    將露西亞推開後,因恐懼而動彈不得的伊爾克縮迴了右手。雖然他身處爆炸地帶的正中央,但並沒有受到很嚴重的傷。


    隻有一小塊肉被燒掉了而已。


    「唔」


    耳邊傳來尖銳的唿吸聲。


    露西亞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伊爾克。


    「可惡!」


    伊爾克緊握著右手。還能動,隻是有點痛而已。


    伊爾克看到站在露西亞身後約十公尺左右,有個笑得很奸詐的男子,他馬上起身移動到兩人之間。


    「有股燒焦味」


    他的鼻孔受到刺激,聞到肉燒焦的味道,但是現在沒有時間去在意這個。


    一滴滴的鮮血斷斷續續地流下。他從來沒有這樣看過自己的血像這樣一滴滴落下,而像這種如玩笑般的狀況他更是連想都沒想過。


    一陣乾裂的聲音響起,黑發男子正在拍手。


    「躲得真好,看來你知道那些光粒是施行魔法的前兆。」


    男子的口氣非常溫和,但是伊爾克卻下意識地判斷,就是因為這樣才危險。


    「你是誰?」


    伊爾克拭去眼角浮現的淚水。


    可惡!好痛!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帝歐斯勞哲。」


    男子帶著笑容做自我介紹。


    「如果不想再受更嚴重的傷的話,就快點消失。」


    他的笑容沒有變,隻是眼神變了。


    伊爾克產生彷佛會被帝歐斯用利刃刺殺的錯覺,退後了一步。


    突然,他的鞋跟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


    轉身一看。


    癱坐在地麵上的露西亞眼裏泛著淚光地往上看著。


    她是對剛才發生在眼前的大爆炸感到恐懼不,應該是因為知道男子的目標是自己而感到害怕吧。


    伊爾克緊緊咬著牙齒,遲鈍的痛覺在神經中亂竄。


    胸口在騷動。


    「我還是第一次聞到自己手臂燒焦的味道」


    伊爾克前進了兩步。


    「但我可不想聞到露西亞燒焦的味道。」


    帝歐斯吹起口哨。


    「我不知道你是有點知識的普通人,還是學者或魔術師什麽的,但你應該不會笨到沒發現我剛才已經手下留情了吧?」


    我當然知道,剛才那一招若是認真的話,我的手臂早就化為黑炭了。


    如果剛才那是認真的話,露西亞早就


    啊啊!


    可惡!


    畜生!


    「原來你是笨蛋啊!」


    帝歐斯斷斷續續地低喃,嘴角歪斜,露出令人不快的笑容。


    是呀!我是笨蛋,至少我現在所做的事是非常愚蠢的舉動。


    完全無法掌握現在的情況,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隻知道露西亞好像很討厭我,但我並不討厭她。


    還有我們被襲擊,以及這個男人非常危險這幾件事是確定的。


    普通人一定會逃走吧!?


    就算是笨蛋也會逃走吧!?


    但是


    像我這種記憶力好到被人說是怪物的人,頭腦應該還算不錯。


    所以


    我覺得我現在做的事應該不會錯。


    慢慢地


    深藍色的光粒,從帝歐斯的周圍溢出。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沒有勝算。


    雖然我不擅長去動身體,但是,一定有相對的某種才能潛藏在這個身體裏。


    比如說,記憶力。


    6


    「拉斯特芬恩雷特烏努」


    這是其他國家的語言露西亞心裏這麽想著。


    那種既流暢又充滿抑揚頓挫的發音,漂亮得令人焦躁。


    「流特土」


    深藍色的光粒從男人的身邊溢出。


    把我推到一芳的伊爾克和男子麵對麵,一動也不動。


    兩人之間的距離僅有五公尺。


    剛才那一擊是在更遠的地方發射的,也就是說這個距離也在男子的攻擊範圍內。


    為什麽不逃跑?有可能是因為身體動彈不得。


    和我一樣,害怕到身體無法動彈也說不一定。


    就這樣一直睜著雙眼的我,下一刻看到的是


    「傑歐洛斯特」


    露西亞緊閉雙眼,帝歐斯則是睜大雙眼瞪著伊爾克。


    伊爾克他


    和帝歐斯的距離一口氣拉近!


    他的表情充滿錯愕。


    「《燃燒》!」


    光粒集中在帝歐斯前方五公尺的地方,那裏像陽光照射下的熱氣一樣產生歪斜,然後爆炸、燃燒,引發出來的熱風撫過伊爾克的臉。


    隻有這樣。


    爆炸的地點是帝歐斯的前方五公尺,但是伊爾克已經不在那個地方。


    瞬間,伊爾克突如其來的拳頭,正中帝歐斯的臉。


    帝歐斯被打退了幾步,嘴裏吐出帶著紅色的唾液,看來他的嘴裏受傷了,但是似乎並不代表這一擊有效。


    考慮到伊爾克原本力氣就不大這件事,就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喂!」


    帝歐斯不可思議地看著伊爾克。


    「為什麽你躲得掉?」


    伊爾克稍稍遠離帝歐斯。


    「為什麽你會知道這次用的魔術和剛才不一樣?」


    剛才的魔術是以光粒代替軌道而飛過來的《火球》魔術。


    但是,伊爾克卻是用最單純的理由,確信帝歐斯的魔術是分類在《火焰爆炸》。


    「你身為魔術師,卻不知道嗎?」


    帝歐斯的臉色大變。


    「少得意忘形了小鬼。」


    帝歐斯的聲音充滿焦躁,同一時間,他的身邊又冒出光粒。增加密度、從什麽都沒有的地方溢出來的樣子,宛如不是光粒,而是一道光。


    對手就在眼前,伊爾克豎耳傾聽。


    「拉斯特耶芙雷特烏努流特可利傑歐洛斯特」


    帝歐斯還未詠唱完,伊爾克又再次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帝歐斯嘴角歪斜,充滿憎恨。


    「《燃燒》!」


    藍色的光粒聚集在一起,再度搖動,然後爆炸。伊爾克吞了一口口水,火焰的氣勢絲毫不滅、竄到他身後,噴射出強風,化為煙霧散去。


    讓人動彈不得的恐懼感拂過伊爾克背後,但總不能一直呆站在這裏。伊爾克揮出來的拳頭,再度擊中帝歐斯的臉。


    「唔」


    帝歐斯再次被打退,伊爾克和帝歐斯保持距離。又出現和剛才一樣的畫麵。


    「小鬼你為什麽會知道?隻是運氣好嗎?」


    帝歐斯擦了擦嘴角。


    「不對,一定有什麽理由吧!」


    「誰知道啊」


    帝歐斯用鼻子哼了一聲。


    「小鬼難不成你是」


    被發現了嗎!?


    伊爾克剛才所做的事,並不是什麽賭注,也不是在預測未來。


    而是一項極為單純,連一般人都知道的行為。


    但是,正因為連不會魔術的人都知道,所以具備魔術常識的人才更不容易推測。


    利用這一點所以伊爾克辦到了。這個正因為太單純,反而很困難的一種技巧。


    帝歐斯慢慢退後,然後集結藍光,開口道。


    「芙可傑歐洛斯特《燃燒》。」


    第三次《燃燒》但是詠唱的速度和剛才完全不一樣,比之前省略了半分鍾以上。


    伊爾克帶著僵硬的表情跑開,火焰即將在他背後爆炸。


    「唔」


    爆炸聲響貫穿耳膜,強烈的熱波燒焦了頭發和衣服,這種戚覺很像被人用手槍抵著背部一樣那種絕對的恐懼感。


    「可惡」


    忍住因爆炸產生的耳鳴,伊爾克抬起頭來,看到帝歐斯的嘴巴在動。伊爾克臉色一陣發白,然後移動自己的身體迴避。


    碰!


    聲音還沒傳到,衝擊卻早已襲來,幾乎是在伊爾克正後方爆炸的火焰,將他的身體震離了地麵。高熱和痛楚瞬間擊中了伊爾克的背部。


    這是用異常的速度連續展開的魔術雖然伊爾克知道這個技術,但是知道和可以迴避是兩迴事。


    「芙可傑歐洛斯特《燃燒》。」


    伊爾克的耳鳴才剛停止,帝歐斯又開始攻擊。


    「伊爾克!?」


    露西亞的叫聲被爆炸聲掩蓋過去。


    藍色的光驅逐現實,產生火焰爆炸,冒出的陣陣熱氣使肌膚感到刺痛。


    但是,到此為止了。伊爾克聽得懂他的詠唱,而且又是第三次了,當然更容易迴避。


    「果真如此!你果然在解讀!」


    帝歐斯的聲音充滿焦躁。


    「太早被發現了,可惡!」


    伊爾克的叫聲中也充滿焦急。


    沒錯,伊爾克是用讀的。


    他讀他的聯想句,讀他的詠唱,讀那些為了輔助想像現實化所連在一起的單字,然後加以判斷,最後在啟動句被詠唱出來前,移動身體。


    聽起來很簡單,但是要成功其實很困難。


    咒文和語言很類似,因為它也是以語言為基礎而構成的。例如,聯想句和單字很像,然後咒文和聯想句各有好幾種係統。這和每個國家每個地方擁有很多語言類似。


    所以解讀這些咒文,就和翻譯他國語言的工作很像。


    隻是它的文法雜亂,而且速度很快,又和生死息息相關,首次攻擊時還不知道會出現什麽語言,除此之外,都和翻譯外國語言很像。


    所以,不知道的話,也隻能用猜的。


    雖然既愚蠢、又單純,而且還需要大量的知識,隻要失誤那麽一次,就會喪命隻要學過魔術的人,都不會去嚐試。


    「很好很好,你很行嘛!你非常行嘛!但是」


    帝歐斯踹了一下地麵,然後接近伊爾克。


    「隻有腦袋可以用的家夥,還真是辛苦呢!」


    帝歐斯一腳踹在伊爾克的肚子上。


    「咳!咳!」


    伊爾克整個人被踢飛,又在地上滾了幾個圈後,把午飯都吐出來了。


    「也就是說我不要使用魔術就好了吧?」


    伊爾克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帝歐斯悠哉地走向他。


    啊啊可惡!對啊!他直接揍我我就沒輒了!


    「可惡」


    隻是那麽一擊,就讓那孱弱的身體開始不聽話了。想站起來,腳卻使不上力,想往前爬,手卻在抖動,現在右手上的傷又襲來一陣痛楚。


    「再會了,小鬼。」


    帝歐斯走到伊爾克的身邊,停住腳步。


    「你好啊!梅茉莉亞。」


    耳邊傳來露西亞僵硬的悲鳴聲。


    梅茉莉亞那是什麽?是指露西亞嗎?


    伊爾克把視線移到旁邊,低頭看著全身都在顫抖的露西亞。


    原來我已經被踢到露西亞身旁來了。可惡!沒


    辦法了!沒有其他辦法了!雖然我不想再失敗,雖然我不想再被討厭,但是露西亞如果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


    「等一下!」


    帝歐斯對伊爾克發出來的聲音有所反應,雖然從他那蹲著的樣子,無法窺見他的表情,但是卻可以戚受到他貫穿的視線。


    那股視線仿佛想把伊爾克的脖子捏緊扭斷似地,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殺意。


    伊爾克全身冒汗,但是他覺得好險帝歐斯沒有把這股殺意投向露西亞。


    「你還想幹嘛?」


    帝歐斯的焦躁和殺意從頭上降下,就連外行人也能戚覺得出來他那濃厚的情緒,這對伊爾克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他咬住牙齒,奮力將力氣集中在腳上。


    他可以站起來了。


    「我非常慶幸我還有顆腦袋可以用呢!」


    他切換了腦中精神的開關。


    他想像他在腦裏劃下一道傷痕,從中將思考整個翻覆過來。


    他的腦產生劇烈疼痛,彷佛把關節硬折向無法彎曲那一邊一樣痛。


    但也因為這份痛楚,他才能徹底轉換其他感覺。


    突然間現實出現好幾個洞,光芒從裏麵滲透出來。


    帝歐斯和伊爾克,還有露西亞的身邊出現大量的光點。


    那是美到奪目的橘色光芒。


    宛如一幅被夕陽渲染的畫兩人並未發現這股力量所產生的影響。


    「梅盧雪亞米爾芙派」


    此時出現了不合場麵的字眼。


    名為『層疊的千片葉子』的千層派。


    然後


    「《光槍》。」


    打破現狀的魔術。


    7


    帝歐斯覺得眼球在燃燒,但這種想法隻對了一半。


    這個解讀他人的詠唱、試圖迴避,很亂來的小鬼所施放出來的術,隻要閉上眼睛,就算有再強大的光芒產生,也不至於把眼球燒壞,隻是會暫時無法使用,過不久又會恢複原狀。


    這和眼球被燒掉是兩迴事。


    小鬼使出的魔術,啟動句是《光槍》,也就是說會產生光之槍。


    這道光束,粗到有好幾個大人的程度,長度則足以通過好幾條馬路。


    帝歐斯雖然不是全部都看到了,但是聽到光束貫穿好幾間房子,建築物倒塌的聲音,已經可以完全把握現在的狀況。


    「可惡的小鬼!」


    這一下可聚集了很多路人圍觀,都這樣了我可沒笨到還要繼續打下去,眼睛也受傷了先撤退為妙。


    他不理會眼球的痛楚,在這一瞬間集中精神。


    「視覺模擬。連結《擬眼》」


    8


    帝歐斯施行《製作視覺》和《連結》的法術,以暫時利用魔術做成的視覺離開現場。伊爾克確認帝歐斯離開後,歎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失敗了」


    聽到建築物倒塌的聲音,伊爾克心想,做得太過分了。


    伊爾克原本要使用的是更小規模的魔術。從帝歐斯身上濃厚的殺意和發出的聲音可以大致掌握他的位置,隻要把《光槍》對準那個位置就行了。成功的話,可以給他致命的一擊,至少也可以奪走他的視力。


    但是如他所想,失敗了。


    他用盡最大的力氣釋放出來的《光槍》,把兩棟房子射開了個大洞,幸好那個洞是在接近屋頂的地方,被破壞的隻有房子外麵,碎片都掉在大馬路上,隻要屋頂沒人,住戶的生命其實是會比較安全的。


    「不知道有沒有人死掉」


    雖然是要保護自己不,是保護露西亞,但還是希望可以避免牽扯到人命。


    正當伊爾克還在因為想這些事痛苦時,露西亞恢複了意識。


    她站了起來,眨了眨眼,眼睛似乎還看得見,可能是伊爾克剛好在她頭低下的時候攻擊的。


    「伊爾克?」


    露西亞的聲音充滿不安,伊爾克心想,這樣就能安心了吧!然後當場倒下。


    「伊爾克!?」


    「啊我不要緊,不要緊」唿!伊爾克吐了一口氣,其實他現在的情況糟透了,隻是他說不出口。


    「露西亞你沒事吧?」伊爾克兩手兩腳都靠在地麵,抬頭看露西亞問道。


    「嗯我沒事,隻是眼睛有點刺刺的」


    「是嗎?太好了。」


    伊爾克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出這句話。


    現在被發現自己其實是魔術師,還有引發這種慘事,這些會讓露西亞怎麽看待自己呢?


    雖然有很多後悔的事、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她,但是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再對問問題和承受答案產生任何反應了。


    發動魔術需要消耗魔術師體內累積的魔力。既然要消耗燃料,當然體內蘊含的量也會減少。體內的能量突然一口氣被消耗掉,想當然爾,身體內的平衡也會很明顯地瓦解。


    這種時候會如何呢?答案是:疲累。


    尤其是對幾乎沒用過魔術的人而言,一口氣消耗蘊含量五分之一的魔力的話,疲勞這個字眼前麵會加上『非比尋常』之類的形容詞,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伊爾克」露西亞開口了。她的聲音僵硬,不用直接看她的臉也可以想像得出來她現在的表情。「你是魔術師?」


    「嗯。不過是秘密」伊爾克的口氣很輕,大概是因為已經放棄反駁了吧。「知道這件事的,隻有你和剛才那個人而已。」


    「嗯原來如此」


    伊爾克聽不太到露西亞低喃的聲音,他想說可能是因為自己往下看的緣故,他努力想要坐正,想把重到不行的頭抬起來但他卻感到手肘無力。


    伊爾克沒想到自己現在會沒力氣到這種地步,他的頭落到地麵,耳邊傳來眼鏡破碎的聲音,他確信自己的身體已經弱到無法再逞強了,真丟臉


    「!!你沒事「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個請求。」


    他打斷露西亞的話。


    「請帶我到安全的地方。」


    說完,伊爾克就失去了意識。


    9


    喀喀喀


    嚓嚓嚓


    喀喀喀


    嚓嚓嚓


    耳邊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


    雖然女傭的工作還沒做完,但她現在卻在自己的房間裏和日記本麵對麵。


    現在已經過了中午。


    她在早上、中午過後和晚上各會特別獲得一個小時的時間。


    「唉」


    不知不覺歎了口氣。露西亞驚覺自己的聲音太大,慌慌張張地用手遮住嘴巴,卻馬上發現這是一項無意義的舉動,於是又把手放開。


    她把手移到自己的胸前碰了一下懷表。


    懷表上有指甲抓過的痕跡,上麵的漆也掉了,傷痕累累。


    已經有無數傷痕的懷表蓋上,又多了新的傷痕。


    她壓了一下蓋子,將它打開。


    「嗯好!」


    她打開日記,拿出衣服口袋裏的筆記本和筆。接著打開筆記,確認裏麵的內容,裏麵的東西可說是日記的片段吧,寫滿了今天發生的事、感受到的事和一些人的畫像。


    她小心翼翼地把筆記上的東西抄寫在日記本上,並將不足的部分補上、刪減多餘的部分,非常謹慎地把自己半天的經曆收在日記裏。這並不是件快樂的工作,她從不覺得愉快。


    她看了一眼隔壁那一頁,上麵寫的是昨天的內容,和今天的內容相比,她輕輕笑了一下。


    和昨天一樣醒來,一樣在打掃房子,隻有菜色有點變化的早餐,還有煮午餐時因為手藝太差而被罵這一點也和昨天一樣。


    她又笑了一次。


    刹


    那間


    她有了死的念頭。


    她搖搖頭,把這個念頭趕出腦海。


    此時,筆突然從手中掉落到桌上。


    「我到底」


    在胡思亂想什麽。


    不


    那是無意義的。


    都已經活到現在了,如果死掉的話


    但是


    如果死掉的話,盡管隻有一瞬間,也會讓人討厭。


    然後我就再也不用迎接令人討厭到極點的明日了。


    如果我一直保持著對明天的厭惡活下去的話會有什麽改變嗎?


    如果我一直在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男子追殺下活著會怎麽樣呢?


    但是我應該也有我的夢想才對


    「不行。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露西亞輕輕吐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


    她開始翻閱日記本以前的頁麵,為了不讓未幹的墨水沾到前一頁,她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支撐著,然後用左手翻頁。


    她並不是在閱讀裏麵的內容,她隻是在看裏麵的圖,或著該說是畫,每翻一麵過去的頁數,右手所承受的重量就隨之增加。


    「畢竟我都活到現在了」她低語。「因為我活到現在都還沒實現一個夢想。」


    她蓋起過去的頁麵,翻迴原來那一頁。


    夢想。她要的隻是一個極為單純的夢想。


    「為了讓自己覺得昨天是好日,我得繼續活下去才行。」


    她拿起滾到桌上的筆,日記還沒寫完。今天發生很多事,如果不早點寫的話會寫不完她把視線移到筆記本上,看到了一個名字。


    伊爾克阿特爾斯。


    他在昨天並沒有登場,昨天的昨天也沒有,他並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昨天裏。


    他是今天的登場人物。第一次見麵的人物,是帶給我歡樂的人物。


    而且,可能是永遠不會再見麵的人物。


    「真失敗」露西亞故意歎了一口氣。


    失敗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她十分確信。那麽,到底是哪裏失敗了呢?


    照理說,她應該猜得到他是一名學者。隻要她多想一下,就不會和他說話,也不會有那些愉快的迴憶,也就不會被卷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件裏了。


    隻是


    露西亞還是覺得還好他們有認識,並不是因為他救了她,而是因為更單純的理由。


    所以她的失敗並不是指買東西幾乎都交給他拿、或者午餐是在蛋糕店吃等等之類的事。跟沒發現他是學者這件事都不算失敗的標準相比,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說失敗的是」


    反射性地、瞬間性地、自動性地對他產生厭惡感。


    還有為了隱藏厭惡的那種僵硬表情。


    這就是我的失敗。


    老實說,他是卡杜凱伍司的學者以及魔術師這些事,都讓我覺得很不高興、讓我覺得想吐、讓我覺得生氣。


    並不單純隻是因為對未知的恐懼或偏見而已。


    而是真的了解那代表什麽之後所得到的結論。


    但是,還不知道時,所經曆過的那段快樂的時光依然是不可動搖的事實。


    我一定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吧!和對魔術有興趣的人說了那麽多話,還那麽地開心。


    如果不是第一次的話,日記裏一定會寫到才對。


    伊爾克的立場雖然讓人不太高興但是如果順利的話,一定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吧!沒錯,一定會的。


    因為他為遇到那種事的我挺身而出啊!


    她看著昨天那一頁日記,讀著最上麵一行。


    『我不需要朋友。』


    這段話也被寫在今天這頁的第一行,下一頁也有寫,下下一頁也有寫,甚至連筆記本上也寫了。


    露西亞緊緊將筆握住,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把寫在今天的頁麵最上麵一行字畫上兩條線,筆記本上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我想要朋友。』


    「真是亂七八糟」露西亞心想,但也不是什麽壞事。


    麵對自己今天和昨天不一樣的想法,露西亞對自己的變化厭到很高興。還有對自己更誠實、今天比昨天更能直率地麵對自己這件事,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生存方式。


    她閉起雙眼,開始想像。


    如果伊爾克說出自己的職業時,她沒有產生所謂的厭惡戚的話,會變得怎麽樣?


    如果她對待他的態度可以不變,一切會如何?


    她緊閉雙眼,集中注意力,讓想像力更加發達。


    雖然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但是想像這種東西可是她的專長,因為自己清楚這不是什麽可以自豪的事,所以她也不是很喜歡這麽做。但是,那也要看情況。


    露西亞所描繪的想像,非常的簡單。


    自己可能會笑著對他說:好厲害!而他也一定會表現得很謙虛吧。然後自己再對他說,能在這個年紀就當上學者果然很厲害,如此對話再繼續下去。


    今天很開心呢!


    還有機會再見麵吧!


    伊爾克會怎麽迴答呢?不對,這種事不用想也知道。


    嗯!下次再見吧!他一定會笑著這麽迴答的。


    而之後發生的那件事也會隨著他的笑容煙消雲散。


    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雖然今天聯係著明天這件事讓人害怕,但不是隻有害怕而已。


    看日記時,覺得昨天是好日是一件開心的事。這就是她的夢想,她夢想著可以快樂地迴想聯係著今天的昨天。


    對了我得快點寫日記才行。


    露西亞停止想像,張開眼睛,無意間看了一眼懷表。


    「咦?」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她苦笑。


    對了露西亞心想。


    我是否曾經因為像剛才一樣一直在想像,沒發現一天已經過了的事?


    是因為那天晚上遇到什麽不好的事嗎?所以才要想像『如果是好事的話就好了』,結果發現時,已經過一天了。


    好像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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