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當天。
今天的授課隻到中午就結束了。午休時問和歲月大掃除之後，克雷馬奇斯今年最後的重頭戲、也就是結業式即將登場。
好不容易才結束走廊和樓梯的掃除工作，我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快步走向學校正門口的大廳。
窗外的天色一片灰暗，蒙蒙細雨已經下了一整天，溫度也降低了不少。看來氣象報告還滿準確的，入夜之後恐怕真的會下雪。
「不知道他們兩個到了沒有?」
千歲學姊打算在結業式之前的學生會大會向所有的成員坦承一切，請求學生會協助學姊消弭全校師生的誤會，結衣、要垣內和我則是要到場聲援。三人連袂前往學生會教室太過醒目，因此我們決定先分別到大廳集合，再一起去幫學姊加油打氣。
「星野，你遲到了!」
來到設於大廳的鞋櫃旁邊之後，突然從轉角冒出來的結衣立刻指著我的鼻尖，要垣內也跟在後麵。
「抱歉，我費了不少工夫才順利脫身。」
「學生會大會就要開始了呢!」
於是我們立刻趕赴學生會會議室。
「新聞社的狗仔隊居然也跑來訪問我，真是敗給他們了。」
「搶新聞搶成這樣?」
昨天學校的報導性社團總共發行了四份號外，每一個社團都抓住這個機會，試圖以獨家八卦增加刊物的銷售量。
「早上我才剛走進教室，就被狗仔記者包圍了。」
「一炮而紅耶，恭喜你囉。」
「很抱歉，我一點都不想紅。」
結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明年當上學生會長之後，一定會碰上更多類似的情況。建議你還是早點習慣吧。」
「當不當得成，還是個大問題。」
一臉憂鬱的要垣內小聲開口。
「呃?」
「學生會長殿下的醜聞繼續延燒下去，星野殿下恐怕難逃下台的命運。」
「下台?」
「沒錯。隻要過半數的學生讚成罷免案，超過三分之二的學生選擇不支持，我就要跟學生會長的寶座說再見了。」
「是哦……情況似乎不太樂觀。」
「其實千歲學姊順利畢業之後，我也沒必要繼續戀棧學生會長的位子。」
當初之所以答應參選學生會長，主要為了在千歲學姊坦承一切的時候，可以利用學生會長的職權保護學姊不受全校師生的躂伐。如今學姊的真麵目卻在我就任學生會長之前遭到揭露，這下子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保護學姊才好。
「放心啦，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隻要學生會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一定可以取得全校師生的諒解。」
「希望如此……」
學生會未必願意傾全力支持千歲學姊。就算學生會真的願意伸出援手，也未必擋得住來自全校的抗議聲浪。
我們小心翼翼地走上通往會議室的樓梯，幸好沒遇上嗜血的八卦記者。
站在會議室的門前，結衣突然一臉納悶地迴過頭來。
「裏麵好像沒人，時間不是快到了嗎?」
「奇怪……」
除了二十名學生會的幹部之外，各班班長也要出席學生會的總大會，（照理說會議室裏麵應該是熱鬧非凡才對。
「報告。」
敲敲門之後，我推開會議室的大門。
一陣寒風迎麵吹來。
會議室裏麵空蕩蕩的。亡字形長桌之後，隻坐著四張熟悉的麵孔。
一年c班的班長高山、副會長早見、真田學姊、以及坐在最前麵的千歲學姊。是的，沒有看錯，就隻有四個人而已。
「呃……改時間了嗎?」
一臉疲憊的高山搖搖頭。
「就隻有這些人!」
千歲學姊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雙手朝著桌麵用力一拍。
「為什麽沒有人來參加總大會!」
學姊的怒吼迴蕩在靜悄悄的會議室之中，感覺十分空虛。
「執行委員都在做什麽?植田同學呢?伊藤同學呢?」
「兩人都事先跟我請假了。」
早見的語氣十分冷靜。
「會計呢?書記呢?社團總召呢?」
「……」
「不來就算了，三個人照樣能開會。」
「出席人數未達總人數的三分之二視同流會。」
高山無奈地開口。
「這可是年度總檢討的重要會議，而且新任會長還要在會議中與大家見麵，為什麽參加的人這麽少?」
「這恐怕是學生會不再信任會長的具體表現吧!」
早見以犀利的眼神凝視著千歲學姊。
「不信任?」
「也就是不承認會長的職權與地位。」
「不承認我的職權與地位?好，我這就去一個一個地跟他們問個清楚，到底我有哪一點不適任會長的職位!」
千歲學姊氣衝衝地站了起來，準備走出會議室。
我連忙拉住學姊的手臂。
「別這樣。」
學姊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為什麽?」
「大家都不想成為全校師生的箭靶。」
「是嗎?」
千歲學姊打量著早見等人。
早見雙手一攤，無奈地點點頭。
老實說我沒想到現場居然如此冷清。原本以為井上學姊應該會感念學姊的救命之恩，至少前來捧個人場的，想不到……唉，真是令人心寒。
「唔……」
氣鼓鼓的千歲學姊聞言，隻好迴到座位。
隻見她以雙手撐著下巴，白了早見和高山一眼。
「你們也不再信任我了嗎?」
「不管學生會長的真麵目是什麽，依然是學生會的會長，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我早就知道會長的真麵目了，現在既沒有被欺騙的感覺，也不擔心成為大家的箭靶，反而很想知道會長在這種狀況之下會采取怎樣的反製行動。」
正氣凜然的高山、一派輕鬆的早見。
「……謝謝。」
千歲學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我們還是迴歸現實吧!高山同學，在這種狀況之下，純人繼任會長的地位是不是很難獲得學生會的承認?」
「是的。除非召開總大會，否則無法得到學生會的同意。」
高山翻開厚重的學生會組織章程。
「所以純人永遠當不上學生會長?」
「倒也未必。隻要是經由全校學生投票產生的人選，自當選當天開始就享有學生會長的權利。到時候星野同學隻要重新組織學生會，在明年度的總大會獲得承認即可。現任的總大會不肯背書，不代表下一任的總大會也會依照辦理。」
「所以我可以在今天的結業式發表純人的就職演說囉?」
「會長，您真的要這麽做?」
高山一臉鐵青地開口。
「那當然。」
「會長，你可真有勇氣。」
早見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在這種情況下登台演說，一定會造成空前絕後的暴動。」
「反正我一定要在結業式的時候任命純人為學生會長，然後在大家的麵前展現我的真麵目。」
「你確定?」
早見的聲音高了八度。
「當然確定，我要再一次地當著大家的麵前脫下『外人服』。相信大家也很想親眼目睹我的真麵目，我就實現大家的心願吧!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大挑戰。」
千歲學姊環視眾人，態度相當地堅決。
早見和高山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看在這種勇氣的份上，我就助會長一臂之力吧。」
「我也要傾全力支持會長。」
千歲學姊露出欣慰的笑容，對著兩人點點頭。
「謝謝你們。」
☆
恢複平靜的學生會會議室之中，隻剩下我、千歲學姊、結衣以及要垣內四人。
「幸好他們兩個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
早見和高山表示會在結業式之後協助我們挽迴千歲學姊的名聲之後，就先行迴教室去了。這兩個行動派人士的表態支持，確實替我們增添了不少信心。
「一點都不好。」
悶悶不樂的千歲學姊定進亡字形的會議桌。
「咦?為什麽?」
「因為我原本打算爭取整個學生會的支援。」
千歲學姊瞪了我一眼。
「形勢比人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是說啊，至少我們爭取到兩個盟友，已經很不錯了啦!」
結衣猛點頭。
「什麽叫做已經很不錯了!」
千歲學姊握緊雙拳往下一揮。
「先前大家都跟我一起維持學生會的運作，為了這問學校盡心盡力，現在呢?知道我躲在機器人的體內之後，就當作我不存在嗎?未免也太現實了吧!」
千歲學姊氣得滿臉通紅。
「也不能怪大家啦。畢竟在這種一麵倒的局勢當中，沒有人敢站出來表態支持嘛。相信他們的心裏麵一定都是站在學姊這一邊的，就跟早見和高山一樣。」
「我無法接受!」
學姊低頭看著地板，恨恨地吐出一句。
「無法接受，說什麽都無法接受。之前我們還一起召開學生會，決定各項議題，為什麽現在卻……」
——嗚。
我好像聽到微弱的嗚咽。
「千歲學姊?」
吃了一驚的我打量著學姊。
千歲學姊低頭不語，身體微微顫抖。
豆大的淚珠滴落地麵。
「我無法接受……」
「千歲學姊!」
我連忙衝了過去。
千歲學姊的淚珠愈滴愈多，腳邊頓時濕了一大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穿著『外人服』的學姊哭得這麽傷心。
「我實在不願意讓這副身體掉眼淚……可是……」
學姊顫抖的聲音讓我慌了手腳。穿著『外人服』的千歲學姊嚎啕大哭的模樣，對我來說確實是相當震撼的畫麵。如果對方是『裏麵的人』，我一定會立刻出言安慰，然而麵對『外麵的人』的時候，我卻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站在身後的結衣立刻掏出手帕遞給學姊，接著又輕拍學姊的背脊。還是女生比較了解女生，這點我真的是自歎不如。
千歲學姊接過手帕，擦拭臉上的淚珠。
「謝謝。」
「還好吧?」
「嗯。」
千歲學姊拾起頭來，站在會議室的中央環視四周。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還真是意想不到的脆弱。」
「千歲學姊……」
「隻不過是穿著道具服生活的秘密突然被揭發，大家就爭先恐後地跟我斷絕關係。」
「別這麽說。我、結衣、要垣內還有高山和早見不是站在學姊的這一邊嗎?」
「是嗎?你跟神樂不是曾經背叛過我?」
「又、又何必提起這種往事……」
「所以我需要更緊密的關係，不會被一點芝麻蒜皮的小事所影響的緊密關係。一
千歲學姊眯起雙眼。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幹脆迴栗林家算了。」
學姊喃喃自語。
「千、千歲學姊，你是說真的嗎?」
「那當然，栗林家有我最親密的家人。就算母親不在了，我也還有外祖父，相信家人一定會無條件支持我的。」
千歲學姊凝視著遠方。
「而且迴到栗林家之後，就不必為了這些事情煩心了。該怎麽說呢，就像是重新出發的感覺吧?」
「千、千歲學姊!」
「我不想參加結業式了。現在我隻要去找佐佐木——」
啪——
清脆的巴掌聲傳入耳際。
千歲學姊摸著臉頰，結衣則是一臉不屑地睥睨著學姊。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難道你不知道星野為了協助你走出『外人服』，付出了多少心力嗎?是啊，星野跟你的關係還真是脆弱!」
「……」
千歲學姊無言以對，隻能輕撫泛紅的臉頰，以受傷的眼神看著結衣。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現在你居然打算縮迴去?拜托，未免也太自私了吧!當初不是你主動找上星野的嗎?」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
「沒錯，我是不了解，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來你隻是在逃避!之前付出了那麽多的努力，就是為了今天的結業式，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事到臨頭反而選擇了退縮?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
「……」
我不知所措地看看千歲學姊，又看看結衣。女生之間的友情雖然美麗，吵起架來卻也十分恐怖。躲在結衣背後的要垣內也是一臉惶恐的表情。
結衣的嘴角突然漾起一絲笑意，令人聯想起無惡不作的蛇蠍女人。
「算了。既然你說什麽都要迴到栗林家，我也懶得再說什麽了。至於星野嘛，就由我接收囉。」
說完之後，還一把勾住我的手臂。
什麽?
「那怎麽行!」
屈居下風的千歲學姊突然強勢了起來。
「不行也得行。你不是要離開學校了嗎?那就跟我們沒有關係了嘛。」
「唔……」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接收星野，也不關你的事了。」
結衣勾著我的左手逐漸施力。右手臂緊緊地貼著結衣的胸部，那種感覺真是幸福……不，真是失禮。
「你先放開純人再說。」
「偏不要。反正你跟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又何必聽你的?」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千歲學姊抓著我的另一隻手臂猛力拉扯。拜托，現在是在上演所囉門王的智慧、…先鬆手的就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嗎?真是夠了。
「停！！」
我急得大叫一聲。
「才不要!」
「有話好說，先放開我好嗎?」
兩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鬆手。
「千歲學姊……沒錯，我曾經背叛過學姊，讓學姊傷透了心。」
「這已經不是重點了。」
「結衣也曾經與學姊為敵，可是我們現在都接受了學姊，都把學姊當成最好的朋友。」
「慢著，誰說我接受了她、又把她當成好朋友啦?」
我立刻狠狠地瞪了結衣一眼。
「好啦好啦。我喜歡學生會長，我愛學生會長，沒有學生會長我會死，這樣子總行了吧?」
「也不必這麽誇張……簡而言之，剛開始每個人都大受打擊，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心情。」
「打擊?」
「那當然囉。認知中的學生會長居然是機器人，裏麵還躲著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任誰都會大受打擊。」
「不是陌生的女孩子，而是真正的千歲。」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一開始還是很難接受，而且我相信一定也有大為憤
怒的人。愈是跟學生會長關係密切的人，反應也愈是激烈。」
「是嗎?」
「那當然。所以學姊跟其他人的關係不是脆弱，而是剛好相反。不過隻要親眼目睹千歲學姊的『裏麵的人』，相信大家也會跟我和結衣一樣接受學姊的。」
「真的嗎?你確定?」
「當然確定。學姊的『裏麵的人』那麽可愛，怎麽會有人討厭學姊呢?」
「我很可愛呀?」
學姊的臉上泛起紅暈，我則是被結衣狠狠地踩了一腳。
「所以學姊更應該參加結業式，勇敢地脫下『外人服』，讓大家看看『裏麵的人』到底有多可愛，到時候我也會一起站在台上的。」
「咦？」
千歲學姊瞪大了雙眼，似乎有些意外。
「反正新任學生會長也要致詞嘛，幹脆一起在台上向大家解釋一切，這樣子也比較省事。」
「是沒錯啦……」
「之前穿上『外人服』欺騙大家是不爭的事實，到時候再好好地向大家道歉吧。相信大家一定能體諒學姊的苦衷，就算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日後也會釋懷的。至於到底要不要迴到栗林家，就等結業式之後再做決定吧!」
「嗯……」
千歲學姊瞄了結衣一眼。
「你們兩個怎麽說?」
「呃?我嗎?」
毫無心理準備的結衣愣愣地指著自己。
「……這、這兩個月以來，我也為了學姊的出櫃付出了許多，所以……所以當然是不希望半途而廢。」
別過臉去的結衣有些結巴。
「在下也希望在校園內見到千尋殿下……不，學生會長的『裏麵的人』。」
要垣內高舉雙手表示讚成。
「是哦。」
千歲學姊思索了片刻之後，這才下定決心的點點頭。
「好吧。我會按照原定計劃在結業式的時候脫下『外人服』，然後以『裏麵的人』的身分渡過剩餘三個月的校園生活。到時候大家對『裏麵的人』的接受程度，將是我決定是否要迴到栗林家的基準。也就是說，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
「千歲學姊，這就對了!」
我用力地點點頭。
不管千歲學姊最後做出什麽決定，畢竟事關學姊的人生，我沒有置喙的餘地。不過學姊的選擇將取決於我、結衣甚至是克雷馬奇斯全體學生的選擇，這點令我感到十分欣慰。
「學生會長出櫃的時候，我也要跟星野一起上台!」
結衣的語氣十分興奮，然而千歲學姊卻毫不猶豫地舉起雙手打了個大叉叉。
「不行。」
「為、為什麽?」
「因為今天的主角是我跟純人。」
「哼。愈是不讓我上台，我就偏要上給你看。」
「好啊，那有什麽問題?我發表演說的時候，你就在窩在講台的角落做體操吧！」
「幾分鍾前還哭得跟淚人似的，現在說起話來倒是很大聲。看來你沒事了麻。」
「嗬嗬嗬嗬。」
千歲學姊掩嘴而笑。結衣說的沒錯，學姊已經完全恢複了。
「我們也差不多該往禮堂移動了。」
「嗯，也對。」
「一起努力吧。」
於是四人手掌重疊，大聲的替自己加油打氣。
就在這個時候。
「抱歉，壞了你們的興致。」
學生會會議室的門扉突然開啟，身穿白衣的千夏飄然而人。
「你可終於出現了。」
然而千夏卻無視於我的抗議，隻見她輕輕地跨過會議桌，站在千歲學姊的麵前。
「千歲。」
「啊、是!」
「我已經聽見你們的談話了，現在想確認你的意思。你真的想迴栗林家嗎?」
相當直接的問話，毫不拐彎抹角。千歲學姊咽了口唾液，似乎有些膽怯。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現在並不想迴去。至少在明年三月之前，我還是想繼續留在這裏。」
「是哦……那就傷腦筋了。」
千夏扶著前額，陷入了長考。
「難、難道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我正在思考該如何讓千歲在明年三月之前都不會被栗林家的人帶走。不，嚴格說來應該是在思考結業式之後該如何讓千歲平安無事地離開學校。」
「平安無事地離開學校?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你們都沒發現嗎?學校已經被佐佐木率領的特殊部隊團團包圍了。」
「我們又不是特種部隊，怎麽會發現!」
說完之後，我將視線栘向下著小雨的窗外，卻找不到什麽可疑之處。
「特殊部隊的規模呢?」
「五十至一百人的小隊，正式名稱是栗林親衛隊。雖然隻是一群不怕死的保鏢，平常也接受過專業的訓練，千萬不能小覷。」
「難道他們想攻擊學校?」
「佐佐木的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闖進校園。不過我想他應該下達了命令、任何人隻要走出了校門，都會被親衛隊的人強行帶走。」
「現在怎麽辦?」
那個叫佐佐木的人也太急躁了吧?千歲學姊昨天才知道栗林家的存在耶。
「既然走出校門會被抓走，那就待在學校裏麵好了。栗林家的影響力無遠弗屆，連警察都站在他們那一邊，所以我們隻能在這裏保護千歲。」
千夏伸出拇指，朝著地上比了一比。
「你的意思是困守學校?」
「等到學生都迴家之後，佐佐木一定會趁著夜色發動突襲，到時候我們要展開反擊，再趁亂護送千歲離開學校。千歲可以暫時躲在我的研究所裏麵，我再利用寒假的時間跟栗林家進行談判。」
「反擊?誰來反擊?怎麽反擊?」
「當然是你們幾個。」
千夏環視眾人。
「我?」
「在下?」
大家都吃了一驚。
「我們隻是學生而已，怎麽可能對抗特殊部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不會要你們赤手空拳地上戰場，我早就把叼外人服』準備好了。」
「『外人服』?」
意思是要我們跟千歲學姊一樣，穿上『外人服』跟佐佐木的特殊部隊作戰嗎?
「我在禮堂的倉庫裏麵藏了好幾件『外人服』，還替千歲建造了一間藏身用的密室。」
「你居然擅自改造學校的校舍!」
「你以為我擔任這閭學校的物理老師是為了什麽?當千歲表示要走出『外人服』的時候，我就猜到學校遲早會變成戰場，當然要預作準備才行。你們兩個是協助千歲走出『外人服』的幫兇，應該願意為了她而戰吧?」
千夏打量著我們的眼神十分銳利，仿佛盯著獵物的兇猛老鷹。
「我是沒問題啦，不過結衣是女孩子……」
「『外人服』沒有性別的差異，使用者的肉體能力都是取決於『外人服』的性能。再說她的體力應該比你還要好吧?」
「嗚……」
「怎樣，你們願意嗎?」
千夏分別按住我跟結衣的肩膀，絲毫不給我們考慮的時間。
「好，我願意。」
結衣點點頭。
「你、你確定?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確定，我早就想知道穿上『外人服』是什麽感覺了。」
「就為了這種理由?」
「在下也願意作戰。」
要垣
內不甘寂寞地湊上一腳。
「現在就隻剩下你了，少年。」
千夏的語氣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我、我當然願意!」
無奈之餘，我隻好硬著頭皮答應。千夏閭言，頓時露出得意的微笑。
「好，現在有三個人了。不過三個人還是不夠，希望能多找幾個人一起加入。我的戰鬥服雖然性能優異，萬一對方采取人海戰術，也是會被壓著打的。」
「我這邊有四個可能的人選……」
浦乃、高山和早見，說不定真田學姊也願意加入戰局。
「這樣也隻有七人，我需要三倍的人數。」
「好，我再去尋找適合的人選。」
話雖如此，還真的不知道該找誰才好。
第五節下課的鈴聲傳人耳中，全校的學生正準備前往禮堂，參加本學期的結業式。
「結業式就快開始了，阿姊要出席嗎?」
「不，我要先去做好迎戰的準備。」
「結業式結束之後，我們該怎麽做?」
「帶著反擊部隊，於一八〇〇在中央玄關集合。」
「收到。」
神情緊張的眾人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禮堂的氣氛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偌大的空間籠罩在嘈雜的共鳴之中，就跟前兩個學期的結業式差不了多少。我們與千歲學姊分開之後，迴到一年c班的集合地點。
才剛坐下，我立刻束起耳朵搜集情報。
這裏的氣氛也跟平常差不多，大家紛紛跟隔壁的同學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山雨欲來的興奮與期待吧，看來大家都認為結業式一定會出事。
連續數篇的號外雖然並未提起，可是大家好像都知道學生會長上台致詞時候會有好戲可看。當然，也有可能是緊張過度的我所產生的錯覺。
結業式開始了。
司儀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全場，台下頓時安靜了下來。
首先是理事長上台致詞——
再過幾分鍾之後，我也要站在台上麵對大家。一想到這裏，緊握的雙拳不禁滲出了汗珠。
儀式繼續進行。
表揚成績優異的學生、表揚表現出眾的社團、各委員的年度報告。
截至目前為止都非常順利。
接下來——
「學、學生會報告，請學生會長姬宮千歲上台。」
司儀的聲音微微顫抖。
「是。」
清澈宏亮的迴答、從椅子上起身的聲音。
接著是有條不紊、強而有力的腳步聲。
飛散的長發、撲鼻而來的發香。
眼前的畫麵不禁讓我想起幾個月前的開學典禮。沒錯，我與千歲學姊的初次邂逅。
當時學姊隻是從我身邊走過，可是現在不一樣。
學姊在我的身邊停下腳步。
我也跟著起身，與學姊兩人並肩而行。
台下頓時陷入一片騷動。
眾人的議論紛紛之中，我跟學姊目不斜視的朝著講台走去。
「噓——噓——」
人群之中，傳出暍倒采的聲音。
受到發難者的感染，此起彼落的噓聲頓時充斥於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我偷偷地轉頭打量著千歲學姊。
千歲學姊依然不為所動，神情堅定地走向講台。
學姊一定在忍耐，我相信她巴不得立刻逃離現場。隻要離開禮堂去找包圍學校的佐佐木，就可以逃離眼前的考驗了。
可是千歲學姊卻舍棄康莊大道，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荊棘小徑。現在的學姊需要勇氣與鼓勵，我自然是當仁不讓。
於是我緊緊地握住學姊的手。
千歲學姊吃了一驚，轉頭看了我一眼之後，也緊緊地反握我的手。
於是我們手牽著手登上講台。
台下的噓聲愈來愈大，我卻感到千歲學姊跟我的周圍好像浮現了一個小小的異次元空間，將台下的噓聲阻絕在外。
站定位置之後，我跟千歲學姊環視台下。
我感到雙腳微微顫抖。克雷馬奇斯全體學生的眼睛全都集中在我跟學姊的身上，而且個個都帶著惡意的眼神，跟過去的致詞或是演說完全不一樣。
老實說我真的有點恐懼，這還是我第一次產生這種畏懼人群的感覺。
千歲學姊放開我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各位同學，我是姬宮千歲。」
向大家點頭一不意之後，學姊以平靜的語氣替自己做了個開場白。
懾於學姊信心十足的氣勢，台下的噓聲嘎然而止。
「今天我有一件事必須向各位報告。相信大家已經透過校內刊物的報導略知一二，其實我的身體並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機器所組成的。」
偌大的禮堂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之所以躲在機器身體裏麵，其實並不是沒有原因的，主要還是因為我……不，嚴格說來應該是進入這副身體的真正的我不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簡而言之，就是所謂的對人恐懼症。因此自從幼稚園開始，我一直躲在機器身體裏麵生活。」
不知道大家會怎麽想。
當成學姊替自己開脫的藉口呢?抑或是接受學姊的解釋，對學姊抱持著同情的態度?
我想應該是兩者皆非吧!台下的學生應該還在狀況外，更不可能立刻接受學姊患有對人恐懼症的說法，就跟半年的我一樣。
「言語描述或許不容易理解，我現在就當場脫下機器身體。」
咕嘟——
我突然產生克雷馬奇斯高校的全體學生同時吞下一口唾液的錯覺。
「純人，準備好了嗎?」
學姊迴頭看著我。我一邊發抖，一邊點點頭。
「你也真是的，不必這麽緊張啦。要脫的人是我不是你呢。」
千歲學姊笑了出來。說不定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千歲學姊（外）的笑容了。
「請各位看仔細了。」
千歲學姊高舉雙手。
噗咻——
背部噴出蒸汽，上半身緩緩地往後傾倒。
體液停止循環，千歲學姊的皮膚瞬間失去原先的光澤。
當著克雷馬奇斯高校全體師生的麵前，『外人服』的上半身毫無保留的開啟。
千歲學姊的『裏麵的人』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身穿克雷馬奇斯的製服、兩條馬尾綁著深綠色的蝴蝶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略施薄妝的千歲學姊（裏）。
於是我抱起學姊，協助她走出『外人服』之後，將露出一個大空洞的『外人服』推到旁邊。
千歲學姊（裏）踏上高台，環視台下的眾人。
眼神十分堅定，卻又流露出些許的不安。
台下起了一陣騷動，大概是看過校慶公演的學生發現千歲學姊就是在舞台上搶盡風頭的那個演員吧!
「這才是真正的姬宮千歲。」
千歲學姊朝著台下深深一鞠躬。
「過去我一直不敢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展現自己的真麵目，現在之所以能夠脫下道具服，都要感謝旁邊的這位星野同學。他知道我希望以真正的姿態渡過最後的高中生活之後，慨然允諾提供協助。」
台下的視線頓時集中在我身上。
人群之中，有人站了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結衣。
「除了星野同學之外，我也知道學生會長的真麵目。」
結衣輕壓胸口，仿佛打算做出最真摯的告白。
「一開始我很驚訝，而且還有點生
氣，可是知道學生會長患有對人恐懼症之後，就興起了一股想要幫助她走出『道具服』的念頭。我已經在腦中將學生會長切換成比較嬌小的千歲學姊了，相信大家應該也能輕易做到。而且學生會長為學校做了很多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她為了運動會和校慶園遊會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對，這些功勞不應被『道具服』所抹煞。而且我也深切地相信，現在應該輪到我們為千歲學姊做些什麽了才對。」
說完之後，結衣重新就座。
二年級的席次突然傳來桌椅挪動的聲響。
仔細一看，井上學姊正打算從座位上起身。可是與我的視線相交之後，又立刻坐了下來。
千歲學姊再度環視台下。
「這些年來我欺騙了大家，請接受我最誠摯的歉意。往後我不再欺騙任何人了，明年三月畢業之前，我將以『裏麵的人』的身分生活下去，還請大家接受真正的我。」
偌大的禮堂依然是一片寂靜。
沒有噓聲，也沒有鼓掌。
令人窒息的寂靜籠罩禮堂。
「學生會長的職責就此結束。從明天開始，星野純人同學就是本校的新任會長。我之所以推薦星野純人同學擔任學生會長，是因為他在協助我走出『外人服』的過程當中做出許多無私的付出。相信以他的奉獻精神，一定可以帶領這問學校走向更好的方向。」
說完之後，千歲學姊將麥克風交給了我。
「呃……」
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畢竟我完全不明白大家內心的想法。
「事情就如千歲學姊所言，我也沒麽好補充的。其實發現千歲學姊的秘密真的是純屬巧合，當時我的心情，大概也跟在座的各位差不了多少。」
我應該沒說錯話吧?
迴頭一看，發現千歲學姊正朝著我點點頭，於是我放心地繼續開口。
「當時我的心情除了驚訝還是驚訝，不過一段時間之後，我赫然發現無論是裏麵還是外麵的人，都一樣是姬宮千歲，因此才願意協助千歲學姊脫下『外人服』。這種心情應該跟結衣……不，剛剛那位神樂同學一樣才對。」
台下的結衣點點頭。
「不過這跟我被選為學生會長並沒有關係。大家之所以推舉我為學生會長，千歲學姊的推薦絕對是最主要的因素，而且還是穿著『道具服』的千歲學姊。如果大家有受騙的感覺，明年大可進行不信任投票，重新選出更適任的學生會長。」
我轉頭看著千歲學姊。原本以為學姊一定會大為震怒，想不到她隻是靜靜地聽著我的演說。
「最後還有一件事。千歲學姊麵臨了非常危險的情況，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請恕我不便說出詳情，隻能告訴大家千歲學姊極有可能被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如果有人接受學姊跟我的解釋，願意協助學姊以『裏麵的人』的身分繼續留在本校，請在入夜之後至正門玄關集合。我們需要大家的協助，報告完畢。」
我將麥克風還給千歲學姊。
千歲學姊直接將麥克風放迴演講台，不再發表談話。
於是我跟穿迴『外人服』的千歲學姊手牽著手，一起走下講台。
學姊、我、以及結衣都已經盡力了。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我們的解釋。
禮堂依然安靜無聲，沒有噓聲，也沒有暍采。眾人麵麵相覷，臉上毫無表情，令我難以判斷他們內心的想法。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在途中與千歲學姊分手，迴到自己的座位。
司儀的聲音再度響起，帶領結業式進入下一個流程。學生會報告之後…接著是運動社團以及文化社團的報告。
儀式持續進行，我跟千歲學姊的演說仿佛隻是沒什麽份量的小插曲。最後，本學期的結業式在平靜的氣氛當中順利結束。
今天的授課隻到中午就結束了。午休時問和歲月大掃除之後，克雷馬奇斯今年最後的重頭戲、也就是結業式即將登場。
好不容易才結束走廊和樓梯的掃除工作，我確定四下無人之後，才快步走向學校正門口的大廳。
窗外的天色一片灰暗，蒙蒙細雨已經下了一整天，溫度也降低了不少。看來氣象報告還滿準確的，入夜之後恐怕真的會下雪。
「不知道他們兩個到了沒有?」
千歲學姊打算在結業式之前的學生會大會向所有的成員坦承一切，請求學生會協助學姊消弭全校師生的誤會，結衣、要垣內和我則是要到場聲援。三人連袂前往學生會教室太過醒目，因此我們決定先分別到大廳集合，再一起去幫學姊加油打氣。
「星野，你遲到了!」
來到設於大廳的鞋櫃旁邊之後，突然從轉角冒出來的結衣立刻指著我的鼻尖，要垣內也跟在後麵。
「抱歉，我費了不少工夫才順利脫身。」
「學生會大會就要開始了呢!」
於是我們立刻趕赴學生會會議室。
「新聞社的狗仔隊居然也跑來訪問我，真是敗給他們了。」
「搶新聞搶成這樣?」
昨天學校的報導性社團總共發行了四份號外，每一個社團都抓住這個機會，試圖以獨家八卦增加刊物的銷售量。
「早上我才剛走進教室，就被狗仔記者包圍了。」
「一炮而紅耶，恭喜你囉。」
「很抱歉，我一點都不想紅。」
結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明年當上學生會長之後，一定會碰上更多類似的情況。建議你還是早點習慣吧。」
「當不當得成，還是個大問題。」
一臉憂鬱的要垣內小聲開口。
「呃?」
「學生會長殿下的醜聞繼續延燒下去，星野殿下恐怕難逃下台的命運。」
「下台?」
「沒錯。隻要過半數的學生讚成罷免案，超過三分之二的學生選擇不支持，我就要跟學生會長的寶座說再見了。」
「是哦……情況似乎不太樂觀。」
「其實千歲學姊順利畢業之後，我也沒必要繼續戀棧學生會長的位子。」
當初之所以答應參選學生會長，主要為了在千歲學姊坦承一切的時候，可以利用學生會長的職權保護學姊不受全校師生的躂伐。如今學姊的真麵目卻在我就任學生會長之前遭到揭露，這下子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保護學姊才好。
「放心啦，情況不會比現在更糟。隻要學生會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一定可以取得全校師生的諒解。」
「希望如此……」
學生會未必願意傾全力支持千歲學姊。就算學生會真的願意伸出援手，也未必擋得住來自全校的抗議聲浪。
我們小心翼翼地走上通往會議室的樓梯，幸好沒遇上嗜血的八卦記者。
站在會議室的門前，結衣突然一臉納悶地迴過頭來。
「裏麵好像沒人，時間不是快到了嗎?」
「奇怪……」
除了二十名學生會的幹部之外，各班班長也要出席學生會的總大會，（照理說會議室裏麵應該是熱鬧非凡才對。
「報告。」
敲敲門之後，我推開會議室的大門。
一陣寒風迎麵吹來。
會議室裏麵空蕩蕩的。亡字形長桌之後，隻坐著四張熟悉的麵孔。
一年c班的班長高山、副會長早見、真田學姊、以及坐在最前麵的千歲學姊。是的，沒有看錯，就隻有四個人而已。
「呃……改時間了嗎?」
一臉疲憊的高山搖搖頭。
「就隻有這些人!」
千歲學姊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雙手朝著桌麵用力一拍。
「為什麽沒有人來參加總大會!」
學姊的怒吼迴蕩在靜悄悄的會議室之中，感覺十分空虛。
「執行委員都在做什麽?植田同學呢?伊藤同學呢?」
「兩人都事先跟我請假了。」
早見的語氣十分冷靜。
「會計呢?書記呢?社團總召呢?」
「……」
「不來就算了，三個人照樣能開會。」
「出席人數未達總人數的三分之二視同流會。」
高山無奈地開口。
「這可是年度總檢討的重要會議，而且新任會長還要在會議中與大家見麵，為什麽參加的人這麽少?」
「這恐怕是學生會不再信任會長的具體表現吧!」
早見以犀利的眼神凝視著千歲學姊。
「不信任?」
「也就是不承認會長的職權與地位。」
「不承認我的職權與地位?好，我這就去一個一個地跟他們問個清楚，到底我有哪一點不適任會長的職位!」
千歲學姊氣衝衝地站了起來，準備走出會議室。
我連忙拉住學姊的手臂。
「別這樣。」
學姊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為什麽?」
「大家都不想成為全校師生的箭靶。」
「是嗎?」
千歲學姊打量著早見等人。
早見雙手一攤，無奈地點點頭。
老實說我沒想到現場居然如此冷清。原本以為井上學姊應該會感念學姊的救命之恩，至少前來捧個人場的，想不到……唉，真是令人心寒。
「唔……」
氣鼓鼓的千歲學姊聞言，隻好迴到座位。
隻見她以雙手撐著下巴，白了早見和高山一眼。
「你們也不再信任我了嗎?」
「不管學生會長的真麵目是什麽，依然是學生會的會長，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我早就知道會長的真麵目了，現在既沒有被欺騙的感覺，也不擔心成為大家的箭靶，反而很想知道會長在這種狀況之下會采取怎樣的反製行動。」
正氣凜然的高山、一派輕鬆的早見。
「……謝謝。」
千歲學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我們還是迴歸現實吧!高山同學，在這種狀況之下，純人繼任會長的地位是不是很難獲得學生會的承認?」
「是的。除非召開總大會，否則無法得到學生會的同意。」
高山翻開厚重的學生會組織章程。
「所以純人永遠當不上學生會長?」
「倒也未必。隻要是經由全校學生投票產生的人選，自當選當天開始就享有學生會長的權利。到時候星野同學隻要重新組織學生會，在明年度的總大會獲得承認即可。現任的總大會不肯背書，不代表下一任的總大會也會依照辦理。」
「所以我可以在今天的結業式發表純人的就職演說囉?」
「會長，您真的要這麽做?」
高山一臉鐵青地開口。
「那當然。」
「會長，你可真有勇氣。」
早見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在這種情況下登台演說，一定會造成空前絕後的暴動。」
「反正我一定要在結業式的時候任命純人為學生會長，然後在大家的麵前展現我的真麵目。」
「你確定?」
早見的聲音高了八度。
「當然確定，我要再一次地當著大家的麵前脫下『外人服』。相信大家也很想親眼目睹我的真麵目，我就實現大家的心願吧!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大挑戰。」
千歲學姊環視眾人，態度相當地堅決。
早見和高山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看在這種勇氣的份上，我就助會長一臂之力吧。」
「我也要傾全力支持會長。」
千歲學姊露出欣慰的笑容，對著兩人點點頭。
「謝謝你們。」
☆
恢複平靜的學生會會議室之中，隻剩下我、千歲學姊、結衣以及要垣內四人。
「幸好他們兩個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
早見和高山表示會在結業式之後協助我們挽迴千歲學姊的名聲之後，就先行迴教室去了。這兩個行動派人士的表態支持，確實替我們增添了不少信心。
「一點都不好。」
悶悶不樂的千歲學姊定進亡字形的會議桌。
「咦?為什麽?」
「因為我原本打算爭取整個學生會的支援。」
千歲學姊瞪了我一眼。
「形勢比人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是說啊，至少我們爭取到兩個盟友，已經很不錯了啦!」
結衣猛點頭。
「什麽叫做已經很不錯了!」
千歲學姊握緊雙拳往下一揮。
「先前大家都跟我一起維持學生會的運作，為了這問學校盡心盡力，現在呢?知道我躲在機器人的體內之後，就當作我不存在嗎?未免也太現實了吧!」
千歲學姊氣得滿臉通紅。
「也不能怪大家啦。畢竟在這種一麵倒的局勢當中，沒有人敢站出來表態支持嘛。相信他們的心裏麵一定都是站在學姊這一邊的，就跟早見和高山一樣。」
「我無法接受!」
學姊低頭看著地板，恨恨地吐出一句。
「無法接受，說什麽都無法接受。之前我們還一起召開學生會，決定各項議題，為什麽現在卻……」
——嗚。
我好像聽到微弱的嗚咽。
「千歲學姊?」
吃了一驚的我打量著學姊。
千歲學姊低頭不語，身體微微顫抖。
豆大的淚珠滴落地麵。
「我無法接受……」
「千歲學姊!」
我連忙衝了過去。
千歲學姊的淚珠愈滴愈多，腳邊頓時濕了一大片。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穿著『外人服』的學姊哭得這麽傷心。
「我實在不願意讓這副身體掉眼淚……可是……」
學姊顫抖的聲音讓我慌了手腳。穿著『外人服』的千歲學姊嚎啕大哭的模樣，對我來說確實是相當震撼的畫麵。如果對方是『裏麵的人』，我一定會立刻出言安慰，然而麵對『外麵的人』的時候，我卻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站在身後的結衣立刻掏出手帕遞給學姊，接著又輕拍學姊的背脊。還是女生比較了解女生，這點我真的是自歎不如。
千歲學姊接過手帕，擦拭臉上的淚珠。
「謝謝。」
「還好吧?」
「嗯。」
千歲學姊拾起頭來，站在會議室的中央環視四周。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還真是意想不到的脆弱。」
「千歲學姊……」
「隻不過是穿著道具服生活的秘密突然被揭發，大家就爭先恐後地跟我斷絕關係。」
「別這麽說。我、結衣、要垣內還有高山和早見不是站在學姊的這一邊嗎?」
「是嗎?你跟神樂不是曾經背叛過我?」
「又、又何必提起這種往事……」
「所以我需要更緊密的關係，不會被一點芝麻蒜皮的小事所影響的緊密關係。一
千歲學姊眯起雙眼。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幹脆迴栗林家算了。」
學姊喃喃自語。
「千、千歲學姊，你是說真的嗎?」
「那當然，栗林家有我最親密的家人。就算母親不在了，我也還有外祖父，相信家人一定會無條件支持我的。」
千歲學姊凝視著遠方。
「而且迴到栗林家之後，就不必為了這些事情煩心了。該怎麽說呢，就像是重新出發的感覺吧?」
「千、千歲學姊!」
「我不想參加結業式了。現在我隻要去找佐佐木——」
啪——
清脆的巴掌聲傳入耳際。
千歲學姊摸著臉頰，結衣則是一臉不屑地睥睨著學姊。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難道你不知道星野為了協助你走出『外人服』，付出了多少心力嗎?是啊，星野跟你的關係還真是脆弱!」
「……」
千歲學姊無言以對，隻能輕撫泛紅的臉頰，以受傷的眼神看著結衣。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現在你居然打算縮迴去?拜托，未免也太自私了吧!當初不是你主動找上星野的嗎?」
「……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
「沒錯，我是不了解，可是任誰都聽得出來你隻是在逃避!之前付出了那麽多的努力，就是為了今天的結業式，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事到臨頭反而選擇了退縮?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
「……」
我不知所措地看看千歲學姊，又看看結衣。女生之間的友情雖然美麗，吵起架來卻也十分恐怖。躲在結衣背後的要垣內也是一臉惶恐的表情。
結衣的嘴角突然漾起一絲笑意，令人聯想起無惡不作的蛇蠍女人。
「算了。既然你說什麽都要迴到栗林家，我也懶得再說什麽了。至於星野嘛，就由我接收囉。」
說完之後，還一把勾住我的手臂。
什麽?
「那怎麽行!」
屈居下風的千歲學姊突然強勢了起來。
「不行也得行。你不是要離開學校了嗎?那就跟我們沒有關係了嘛。」
「唔……」
「所以我到底要不要接收星野，也不關你的事了。」
結衣勾著我的左手逐漸施力。右手臂緊緊地貼著結衣的胸部，那種感覺真是幸福……不，真是失禮。
「你先放開純人再說。」
「偏不要。反正你跟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又何必聽你的?」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千歲學姊抓著我的另一隻手臂猛力拉扯。拜托，現在是在上演所囉門王的智慧、…先鬆手的就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嗎?真是夠了。
「停！！」
我急得大叫一聲。
「才不要!」
「有話好說，先放開我好嗎?」
兩人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鬆手。
「千歲學姊……沒錯，我曾經背叛過學姊，讓學姊傷透了心。」
「這已經不是重點了。」
「結衣也曾經與學姊為敵，可是我們現在都接受了學姊，都把學姊當成最好的朋友。」
「慢著，誰說我接受了她、又把她當成好朋友啦?」
我立刻狠狠地瞪了結衣一眼。
「好啦好啦。我喜歡學生會長，我愛學生會長，沒有學生會長我會死，這樣子總行了吧?」
「也不必這麽誇張……簡而言之，剛開始每個人都大受打擊，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心情。」
「打擊?」
「那當然囉。認知中的學生會長居然是機器人，裏麵還躲著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任誰都會大受打擊。」
「不是陌生的女孩子，而是真正的千歲。」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一開始還是很難接受，而且我相信一定也有大為憤
怒的人。愈是跟學生會長關係密切的人，反應也愈是激烈。」
「是嗎?」
「那當然。所以學姊跟其他人的關係不是脆弱，而是剛好相反。不過隻要親眼目睹千歲學姊的『裏麵的人』，相信大家也會跟我和結衣一樣接受學姊的。」
「真的嗎?你確定?」
「當然確定。學姊的『裏麵的人』那麽可愛，怎麽會有人討厭學姊呢?」
「我很可愛呀?」
學姊的臉上泛起紅暈，我則是被結衣狠狠地踩了一腳。
「所以學姊更應該參加結業式，勇敢地脫下『外人服』，讓大家看看『裏麵的人』到底有多可愛，到時候我也會一起站在台上的。」
「咦？」
千歲學姊瞪大了雙眼，似乎有些意外。
「反正新任學生會長也要致詞嘛，幹脆一起在台上向大家解釋一切，這樣子也比較省事。」
「是沒錯啦……」
「之前穿上『外人服』欺騙大家是不爭的事實，到時候再好好地向大家道歉吧。相信大家一定能體諒學姊的苦衷，就算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日後也會釋懷的。至於到底要不要迴到栗林家，就等結業式之後再做決定吧!」
「嗯……」
千歲學姊瞄了結衣一眼。
「你們兩個怎麽說?」
「呃?我嗎?」
毫無心理準備的結衣愣愣地指著自己。
「……這、這兩個月以來，我也為了學姊的出櫃付出了許多，所以……所以當然是不希望半途而廢。」
別過臉去的結衣有些結巴。
「在下也希望在校園內見到千尋殿下……不，學生會長的『裏麵的人』。」
要垣內高舉雙手表示讚成。
「是哦。」
千歲學姊思索了片刻之後，這才下定決心的點點頭。
「好吧。我會按照原定計劃在結業式的時候脫下『外人服』，然後以『裏麵的人』的身分渡過剩餘三個月的校園生活。到時候大家對『裏麵的人』的接受程度，將是我決定是否要迴到栗林家的基準。也就是說，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
「千歲學姊，這就對了!」
我用力地點點頭。
不管千歲學姊最後做出什麽決定，畢竟事關學姊的人生，我沒有置喙的餘地。不過學姊的選擇將取決於我、結衣甚至是克雷馬奇斯全體學生的選擇，這點令我感到十分欣慰。
「學生會長出櫃的時候，我也要跟星野一起上台!」
結衣的語氣十分興奮，然而千歲學姊卻毫不猶豫地舉起雙手打了個大叉叉。
「不行。」
「為、為什麽?」
「因為今天的主角是我跟純人。」
「哼。愈是不讓我上台，我就偏要上給你看。」
「好啊，那有什麽問題?我發表演說的時候，你就在窩在講台的角落做體操吧！」
「幾分鍾前還哭得跟淚人似的，現在說起話來倒是很大聲。看來你沒事了麻。」
「嗬嗬嗬嗬。」
千歲學姊掩嘴而笑。結衣說的沒錯，學姊已經完全恢複了。
「我們也差不多該往禮堂移動了。」
「嗯，也對。」
「一起努力吧。」
於是四人手掌重疊，大聲的替自己加油打氣。
就在這個時候。
「抱歉，壞了你們的興致。」
學生會會議室的門扉突然開啟，身穿白衣的千夏飄然而人。
「你可終於出現了。」
然而千夏卻無視於我的抗議，隻見她輕輕地跨過會議桌，站在千歲學姊的麵前。
「千歲。」
「啊、是!」
「我已經聽見你們的談話了，現在想確認你的意思。你真的想迴栗林家嗎?」
相當直接的問話，毫不拐彎抹角。千歲學姊咽了口唾液，似乎有些膽怯。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現在並不想迴去。至少在明年三月之前，我還是想繼續留在這裏。」
「是哦……那就傷腦筋了。」
千夏扶著前額，陷入了長考。
「難、難道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我正在思考該如何讓千歲在明年三月之前都不會被栗林家的人帶走。不，嚴格說來應該是在思考結業式之後該如何讓千歲平安無事地離開學校。」
「平安無事地離開學校?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你們都沒發現嗎?學校已經被佐佐木率領的特殊部隊團團包圍了。」
「我們又不是特種部隊，怎麽會發現!」
說完之後，我將視線栘向下著小雨的窗外，卻找不到什麽可疑之處。
「特殊部隊的規模呢?」
「五十至一百人的小隊，正式名稱是栗林親衛隊。雖然隻是一群不怕死的保鏢，平常也接受過專業的訓練，千萬不能小覷。」
「難道他們想攻擊學校?」
「佐佐木的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闖進校園。不過我想他應該下達了命令、任何人隻要走出了校門，都會被親衛隊的人強行帶走。」
「現在怎麽辦?」
那個叫佐佐木的人也太急躁了吧?千歲學姊昨天才知道栗林家的存在耶。
「既然走出校門會被抓走，那就待在學校裏麵好了。栗林家的影響力無遠弗屆，連警察都站在他們那一邊，所以我們隻能在這裏保護千歲。」
千夏伸出拇指，朝著地上比了一比。
「你的意思是困守學校?」
「等到學生都迴家之後，佐佐木一定會趁著夜色發動突襲，到時候我們要展開反擊，再趁亂護送千歲離開學校。千歲可以暫時躲在我的研究所裏麵，我再利用寒假的時間跟栗林家進行談判。」
「反擊?誰來反擊?怎麽反擊?」
「當然是你們幾個。」
千夏環視眾人。
「我?」
「在下?」
大家都吃了一驚。
「我們隻是學生而已，怎麽可能對抗特殊部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不會要你們赤手空拳地上戰場，我早就把叼外人服』準備好了。」
「『外人服』?」
意思是要我們跟千歲學姊一樣，穿上『外人服』跟佐佐木的特殊部隊作戰嗎?
「我在禮堂的倉庫裏麵藏了好幾件『外人服』，還替千歲建造了一間藏身用的密室。」
「你居然擅自改造學校的校舍!」
「你以為我擔任這閭學校的物理老師是為了什麽?當千歲表示要走出『外人服』的時候，我就猜到學校遲早會變成戰場，當然要預作準備才行。你們兩個是協助千歲走出『外人服』的幫兇，應該願意為了她而戰吧?」
千夏打量著我們的眼神十分銳利，仿佛盯著獵物的兇猛老鷹。
「我是沒問題啦，不過結衣是女孩子……」
「『外人服』沒有性別的差異，使用者的肉體能力都是取決於『外人服』的性能。再說她的體力應該比你還要好吧?」
「嗚……」
「怎樣，你們願意嗎?」
千夏分別按住我跟結衣的肩膀，絲毫不給我們考慮的時間。
「好，我願意。」
結衣點點頭。
「你、你確定?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確定，我早就想知道穿上『外人服』是什麽感覺了。」
「就為了這種理由?」
「在下也願意作戰。」
要垣
內不甘寂寞地湊上一腳。
「現在就隻剩下你了，少年。」
千夏的語氣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我、我當然願意!」
無奈之餘，我隻好硬著頭皮答應。千夏閭言，頓時露出得意的微笑。
「好，現在有三個人了。不過三個人還是不夠，希望能多找幾個人一起加入。我的戰鬥服雖然性能優異，萬一對方采取人海戰術，也是會被壓著打的。」
「我這邊有四個可能的人選……」
浦乃、高山和早見，說不定真田學姊也願意加入戰局。
「這樣也隻有七人，我需要三倍的人數。」
「好，我再去尋找適合的人選。」
話雖如此，還真的不知道該找誰才好。
第五節下課的鈴聲傳人耳中，全校的學生正準備前往禮堂，參加本學期的結業式。
「結業式就快開始了，阿姊要出席嗎?」
「不，我要先去做好迎戰的準備。」
「結業式結束之後，我們該怎麽做?」
「帶著反擊部隊，於一八〇〇在中央玄關集合。」
「收到。」
神情緊張的眾人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禮堂的氣氛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偌大的空間籠罩在嘈雜的共鳴之中，就跟前兩個學期的結業式差不了多少。我們與千歲學姊分開之後，迴到一年c班的集合地點。
才剛坐下，我立刻束起耳朵搜集情報。
這裏的氣氛也跟平常差不多，大家紛紛跟隔壁的同學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山雨欲來的興奮與期待吧，看來大家都認為結業式一定會出事。
連續數篇的號外雖然並未提起，可是大家好像都知道學生會長上台致詞時候會有好戲可看。當然，也有可能是緊張過度的我所產生的錯覺。
結業式開始了。
司儀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全場，台下頓時安靜了下來。
首先是理事長上台致詞——
再過幾分鍾之後，我也要站在台上麵對大家。一想到這裏，緊握的雙拳不禁滲出了汗珠。
儀式繼續進行。
表揚成績優異的學生、表揚表現出眾的社團、各委員的年度報告。
截至目前為止都非常順利。
接下來——
「學、學生會報告，請學生會長姬宮千歲上台。」
司儀的聲音微微顫抖。
「是。」
清澈宏亮的迴答、從椅子上起身的聲音。
接著是有條不紊、強而有力的腳步聲。
飛散的長發、撲鼻而來的發香。
眼前的畫麵不禁讓我想起幾個月前的開學典禮。沒錯，我與千歲學姊的初次邂逅。
當時學姊隻是從我身邊走過，可是現在不一樣。
學姊在我的身邊停下腳步。
我也跟著起身，與學姊兩人並肩而行。
台下頓時陷入一片騷動。
眾人的議論紛紛之中，我跟學姊目不斜視的朝著講台走去。
「噓——噓——」
人群之中，傳出暍倒采的聲音。
受到發難者的感染，此起彼落的噓聲頓時充斥於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我偷偷地轉頭打量著千歲學姊。
千歲學姊依然不為所動，神情堅定地走向講台。
學姊一定在忍耐，我相信她巴不得立刻逃離現場。隻要離開禮堂去找包圍學校的佐佐木，就可以逃離眼前的考驗了。
可是千歲學姊卻舍棄康莊大道，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荊棘小徑。現在的學姊需要勇氣與鼓勵，我自然是當仁不讓。
於是我緊緊地握住學姊的手。
千歲學姊吃了一驚，轉頭看了我一眼之後，也緊緊地反握我的手。
於是我們手牽著手登上講台。
台下的噓聲愈來愈大，我卻感到千歲學姊跟我的周圍好像浮現了一個小小的異次元空間，將台下的噓聲阻絕在外。
站定位置之後，我跟千歲學姊環視台下。
我感到雙腳微微顫抖。克雷馬奇斯全體學生的眼睛全都集中在我跟學姊的身上，而且個個都帶著惡意的眼神，跟過去的致詞或是演說完全不一樣。
老實說我真的有點恐懼，這還是我第一次產生這種畏懼人群的感覺。
千歲學姊放開我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各位同學，我是姬宮千歲。」
向大家點頭一不意之後，學姊以平靜的語氣替自己做了個開場白。
懾於學姊信心十足的氣勢，台下的噓聲嘎然而止。
「今天我有一件事必須向各位報告。相信大家已經透過校內刊物的報導略知一二，其實我的身體並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機器所組成的。」
偌大的禮堂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之所以躲在機器身體裏麵，其實並不是沒有原因的，主要還是因為我……不，嚴格說來應該是進入這副身體的真正的我不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簡而言之，就是所謂的對人恐懼症。因此自從幼稚園開始，我一直躲在機器身體裏麵生活。」
不知道大家會怎麽想。
當成學姊替自己開脫的藉口呢?抑或是接受學姊的解釋，對學姊抱持著同情的態度?
我想應該是兩者皆非吧!台下的學生應該還在狀況外，更不可能立刻接受學姊患有對人恐懼症的說法，就跟半年的我一樣。
「言語描述或許不容易理解，我現在就當場脫下機器身體。」
咕嘟——
我突然產生克雷馬奇斯高校的全體學生同時吞下一口唾液的錯覺。
「純人，準備好了嗎?」
學姊迴頭看著我。我一邊發抖，一邊點點頭。
「你也真是的，不必這麽緊張啦。要脫的人是我不是你呢。」
千歲學姊笑了出來。說不定這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千歲學姊（外）的笑容了。
「請各位看仔細了。」
千歲學姊高舉雙手。
噗咻——
背部噴出蒸汽，上半身緩緩地往後傾倒。
體液停止循環，千歲學姊的皮膚瞬間失去原先的光澤。
當著克雷馬奇斯高校全體師生的麵前，『外人服』的上半身毫無保留的開啟。
千歲學姊的『裏麵的人』出現在大家的眼前。
身穿克雷馬奇斯的製服、兩條馬尾綁著深綠色的蝴蝶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略施薄妝的千歲學姊（裏）。
於是我抱起學姊，協助她走出『外人服』之後，將露出一個大空洞的『外人服』推到旁邊。
千歲學姊（裏）踏上高台，環視台下的眾人。
眼神十分堅定，卻又流露出些許的不安。
台下起了一陣騷動，大概是看過校慶公演的學生發現千歲學姊就是在舞台上搶盡風頭的那個演員吧!
「這才是真正的姬宮千歲。」
千歲學姊朝著台下深深一鞠躬。
「過去我一直不敢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展現自己的真麵目，現在之所以能夠脫下道具服，都要感謝旁邊的這位星野同學。他知道我希望以真正的姿態渡過最後的高中生活之後，慨然允諾提供協助。」
台下的視線頓時集中在我身上。
人群之中，有人站了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結衣。
「除了星野同學之外，我也知道學生會長的真麵目。」
結衣輕壓胸口，仿佛打算做出最真摯的告白。
「一開始我很驚訝，而且還有點生
氣，可是知道學生會長患有對人恐懼症之後，就興起了一股想要幫助她走出『道具服』的念頭。我已經在腦中將學生會長切換成比較嬌小的千歲學姊了，相信大家應該也能輕易做到。而且學生會長為學校做了很多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她為了運動會和校慶園遊會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對，這些功勞不應被『道具服』所抹煞。而且我也深切地相信，現在應該輪到我們為千歲學姊做些什麽了才對。」
說完之後，結衣重新就座。
二年級的席次突然傳來桌椅挪動的聲響。
仔細一看，井上學姊正打算從座位上起身。可是與我的視線相交之後，又立刻坐了下來。
千歲學姊再度環視台下。
「這些年來我欺騙了大家，請接受我最誠摯的歉意。往後我不再欺騙任何人了，明年三月畢業之前，我將以『裏麵的人』的身分生活下去，還請大家接受真正的我。」
偌大的禮堂依然是一片寂靜。
沒有噓聲，也沒有鼓掌。
令人窒息的寂靜籠罩禮堂。
「學生會長的職責就此結束。從明天開始，星野純人同學就是本校的新任會長。我之所以推薦星野純人同學擔任學生會長，是因為他在協助我走出『外人服』的過程當中做出許多無私的付出。相信以他的奉獻精神，一定可以帶領這問學校走向更好的方向。」
說完之後，千歲學姊將麥克風交給了我。
「呃……」
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畢竟我完全不明白大家內心的想法。
「事情就如千歲學姊所言，我也沒麽好補充的。其實發現千歲學姊的秘密真的是純屬巧合，當時我的心情，大概也跟在座的各位差不了多少。」
我應該沒說錯話吧?
迴頭一看，發現千歲學姊正朝著我點點頭，於是我放心地繼續開口。
「當時我的心情除了驚訝還是驚訝，不過一段時間之後，我赫然發現無論是裏麵還是外麵的人，都一樣是姬宮千歲，因此才願意協助千歲學姊脫下『外人服』。這種心情應該跟結衣……不，剛剛那位神樂同學一樣才對。」
台下的結衣點點頭。
「不過這跟我被選為學生會長並沒有關係。大家之所以推舉我為學生會長，千歲學姊的推薦絕對是最主要的因素，而且還是穿著『道具服』的千歲學姊。如果大家有受騙的感覺，明年大可進行不信任投票，重新選出更適任的學生會長。」
我轉頭看著千歲學姊。原本以為學姊一定會大為震怒，想不到她隻是靜靜地聽著我的演說。
「最後還有一件事。千歲學姊麵臨了非常危險的情況，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請恕我不便說出詳情，隻能告訴大家千歲學姊極有可能被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如果有人接受學姊跟我的解釋，願意協助學姊以『裏麵的人』的身分繼續留在本校，請在入夜之後至正門玄關集合。我們需要大家的協助，報告完畢。」
我將麥克風還給千歲學姊。
千歲學姊直接將麥克風放迴演講台，不再發表談話。
於是我跟穿迴『外人服』的千歲學姊手牽著手，一起走下講台。
學姊、我、以及結衣都已經盡力了。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我們的解釋。
禮堂依然安靜無聲，沒有噓聲，也沒有暍采。眾人麵麵相覷，臉上毫無表情，令我難以判斷他們內心的想法。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在途中與千歲學姊分手，迴到自己的座位。
司儀的聲音再度響起，帶領結業式進入下一個流程。學生會報告之後…接著是運動社團以及文化社團的報告。
儀式持續進行，我跟千歲學姊的演說仿佛隻是沒什麽份量的小插曲。最後，本學期的結業式在平靜的氣氛當中順利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