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兀自躺在地上,腹處赫然插著一根木色尖頭長槍。指甲蓋掐著手心,身子微微發顫,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聞聲而來的蘊藻,眸中沒了生氣。


    看的蘊藻發怵。


    蘊藻苦澀一笑,心中暗自嘀咕:怎麽來她家的都是需要診治的而且都帶著危險的破壞力。


    蘊藻抬頭,望了望屋頂上那個大窟窿。從窟窿裏傾瀉而下的光倒是照的屋子裏亮堂許多,她一抬頭,便可以望見這琅琊山波雲詭譎的天。


    紫色的霧氣濃重了許多,壓壓一片,看這天,莫不是要下雨了?


    蘊藻想起自己在外還晾曬了些許衣物,得趕快去收迴來才是。


    她先到屋子內一處,那竹子做的架子上整齊的置放著疊的四四方方的衣物,邊角整潔,有棱有角。


    雖然那蘊藻也是妖狼化身,一身天生的狼髦裘披身,也被她打理的與外頭那做工精細的繡衣羅裙沒什麽兩樣。


    她本是不需要這些凡人的衣物,但她素來喜淨,脫毛的那幾日,還是會換來凡人衣物來穿。


    蘊藻從那疊衣物的最底下找來一張疊的四方的毯子,倏然撐開,是一張銀灰色的狼毛毯,那是用她以往脫掉的毛發製成的。


    那些稀碎的毛發她都會用一個竹製簸箕收集起來,再取來那凡人的針線,縫縫補補,就成了如今綿軟舒適的狼毛毯。


    精致的萌狼女子總會時不時的拾掇自己的屋子。


    例如雞汁兒和吐司兒倆兄弟從江城為她淘迴來的潔白如玉、色澤勝雪的白瓷瓶,她總要置於架子最高處偏西北方向一隅,偏東偏南一點兒都不行。


    那刻著木槿花樣的竹葉簾子,必定是要用花藤全數挽起,落下一葉也不得。


    桌上的匙箸茶具,偏要擺在正中央,若是歪斜了一處,她心中便硌得慌。


    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定要每日拾掇,葉子要淋灑上朝露水霧,再用那蠶絲製成的帕子細細擦拭。


    臥在這極其舒適的狼毛毯上,寶石幹裂的唇輕啟,身上的血腥也隨著毯子上散發的清香淡去。


    正是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像是百花匯集,仙草相聚。不對...一股淡淡的女兒香。


    寶石看不清來的是何人,隻是她身上飄來的香味和這毯子的味道一模一樣。


    迷糊之際,隻覺得腹間的傷處被拉扯,腹處的肉被人推來推去。他腹間的皮肉緊實,推起來格外的疼痛。


    刺啦一聲——


    那腹間的長槍帶著血肉拔出。


    雖然痛到入骨,但是舒爽。猶如他的父王幾年前幫他拔出那腳指上的倒刺一般,痛並快樂著。


    提起父王,寶石的心中難免一陣酸澀。


    還有他的幾個哥哥,不知他們是否也像自己這般命大,遇到好心人相救。


    嘶——


    一陣酸爽。


    寶石用盡氣力抬起頭,想看看那人究竟在自己的腹處做些什麽。怎料微微一動,卻牽動了傷口處的皮膚。


    “別動,我在給你上點藥。”


    溫婉柔和的女聲入耳,寶石心中咯噔一下。


    這是怎樣一女子,連動作也是這樣小心翼翼,生怕傷到自己。


    半晌,包紮好了腹部處的傷口,蘊藻取來蠶絲帕子,端來一盆清水。用蠶絲帕子擲入木盆中,那帕子逐漸暈開,繼而和著水的透徹,帕子上那朵並蒂蓮在麵上微微浮動。


    一雙纖手入水中,手腕上的狼毛圈也略微浸濕。柔夷提帕,擰出一聲飛花濺玉。水珠隨著指縫滾落,似琉璃千萬頃。


    蘊藻擰了帕子,將其餘的部分握在手心,隻露出帕子的一小部分輕輕地蘸著寶石幹裂的唇。一下起一下落,動作青盈,猶如鳥兒啄食。


    溫熱的霧氣散去,寶石逐漸看清了眼前那人,卻一發不可收拾地再次跌入這溫柔潭裏。


    他如今還不能多說話,多說一個字氣兒都不順。


    卻見遠處來了頭頂青藤的胖老頭,那老頭拔了一根頭上藤枝橫生出來的小嫩芽,用手指碾碎了在自己的胡子上蹭了蹭,頓時搓成一粒圓溜溜的綠色圓球。


    隻聽那女子輕聲喊了一聲:“仙翁~”


    仙翁?在這琅琊山上,還有仙翁?


    他身為式銀狼族的五王子,他怎麽不知道這琅琊山除了他們妖狼,還有其他生物居然能在這來去自如?


    寶石心中千頭萬緒,也期盼這仙翁也救了他的親人。可是四下隻有他們二人在說話,沒有第四個人的氣息。


    那須臾仙翁、橙將綠色的藥丸放入寶石的嘴裏,提了一下他的下顎。那綠色藥丸順著他的喉道滋溜滑落,喉結滾過,竟有一陣清涼醇爽之感。


    靜置片刻,他的視線也愈發的明亮,喉間的喑啞之感逐漸消失,身子也靈活了許多。


    腹處傷口也不似方才那般疼痛。


    “這為何物?”寶石緩聲詢問。


    “這是....”須臾仙翁、橙慈眉善目,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這是那葫蘆上的青藤汁,混著泥垢,包治百病,包治百病。”


    什麽——


    泥垢?


    寶石一陣作嘔,奈何此物已經下了肚,吐不出來了。


    看在它是神藥的份兒上,就勉為其難地吃了罷。


    寶石定睛一看,那救了自己的女子果然也是一隻妖狼,長得還挺可愛。


    “感謝救命之恩。”寶石緩緩起身,腹處還是有些撕扯的痛感。不過那顆綠丸子果然是神藥,吃了下去,瞬間減輕了自己不少的痛楚。


    寶石用胳膊肘支撐著身子,手背上的血痕也結成了一道道血痂。眸中神色百轉,似淒涼:“你們有沒有見到我的父王和我的哥哥們?”


    “父王——?”


    蘊藻一聲驚歎:“你是——式銀族長的——?”


    “對。”寶石心酸頷首。


    “式銀族發生何事了?”蘊藻的聲音依舊輕柔,詢問之際,還不忘為他盛來一碗水。


    接過那碗溫水,水麵輕漾,寶石沉思了許久,剛要迴答,就聽那須臾仙翁、橙娓娓道來。


    “式銀王族就如那遠處金烏,怕是今個兒要落山了。”


    蘊藻驚唿,“那紅璃他們豈不是有危險——”


    寶石眉宇之間有惑,這兩人似乎與紅璃他們是認識的。


    須臾仙翁、橙不語,但絲毫沒有露出擔憂之色。他從身後掏出一條細長的棉布。


    “小子,你的父王和兄弟我們是救不迴來了。但是你可是天命之人,所以,就算赴湯蹈火,我也得救迴你啊。”


    說罷,他將這條臭氣熏天,還繞著幾隻蒼蠅嗡子的布條遞給了寶石。


    寶石一臉嫌棄地避開。


    隻見須臾仙翁、橙彈了一下那繃直的布條,居然發出利劍出鞘的清脆聲響,閃過一道淬寒的光。


    這玩意兒.....竟然是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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