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破聲打破夜闌人靜,式三郎站定窗柩前,身影和月色燭影暈在一起。他喚來了貼身的狼侍,溫潤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這狼侍便是方才內殿上被傳話的那位,名叫二餅。


    他從小跟在式三郎的身邊,同式三郎一齊長大,也修得個五百年的修行。二餅做事心細,事事周密,可謂麵麵俱到,式三郎自是對他寵愛有加。


    不過隻可惜,他是個太監。


    式銀狼族自有他的一套規矩,凡是在狼子身邊近侍的雄性狼妖,必須都要執行閹.割。


    何為如此?


    這可得從他們的父王,式銀狼王——式湯圓說起了。


    湯圓那時年幼,和鄰居小白眼狼兩小無猜。相處了一圈下來,才發現那白眼狼居然是隻公狼,不過,這並不影響什麽。


    白眼狼素來喜愛溫順的小動物,例如兔子一類的,見之都抓來做寵物。玩膩了,就放走。


    隨著歲月流年,兩隻公狼都成長到了一定年歲。同是千年韶華,化為人形的白眼狼出挑得白白淨淨,溫潤如玉;而湯圓則是那倜儻不羈,眼中含著清風明月萬千山河。


    二人隻道互為兄弟情誼,也不細想那另一層心思。


    直到,白眼狼的娘親要白眼狼娶妻生子,兩人之間才斷了聯係。


    至此,白眼狼與嬌妻繾綣情深,而湯圓,則是前往塗山,拜師學藝去了。


    終是陌路人,何必作繭自縛。


    不久後,式湯圓得到了塗山國君的重用。而後,自己分了一個山頭出來,同樣娶了個嬌妻,過著小日子。


    但時常午夜夢迴,湯圓嘴裏念叨著的都是小白眼狼的名字。那個他素來喜愛的兔子布偶,他也隨身帶在身邊。


    狼後鬱鬱而終,死前立了法,決不能讓她的幾個兒子再重蹈這不正之風。


    所以,凡是入族的貼身內侍,必須全要執行閹.割之法。


    但條法律例是死的,心卻是活的。狼後千想萬想沒想到,自己的三兒子完美的繼承了老狼王的基因。


    生的陰柔俊美,生的天生媚骨,對女子自然是入不了眼。


    隻可惜,那二餅終是個太監。


    式三郎揮了揮手,二餅得令,將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二人並列排好,示意了一眼,便低頭從屋子的另一側隱蔽小門出去了。


    紅璃細細地看著,動作也小心謹慎。她時刻謹記著月灼師父曾說過的話,不可貿然行事。


    式三郎解了自己脖頸間的一排扣,將那狼髦裘置於屏風之上。自己則靜坐軟塌一側,凝視著塌上兩人的俊俏模樣。


    食指尖尖,劃過兩人的臉頰。聲息中帶著連連驚歎:


    “甚合我意。”


    將要動作時,紅璃破門而入,驚了式三郎一身冷汗。


    而塌上的二人一動不動,顯然睡得深沉。


    紅璃輾轉記憶,才恍然覺得那內殿上的酒不對勁。幸得那時蘇宴及時製止了她,不然,連給她一次美人救場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她方才還挺激動的,之前化身為男子的時候,就聽月灼師父說起那男女之事。她雖沒見過男女風月,但這男子風月,她也從未見過呀。


    若不是考慮到月灼師父的身份,她還挺想袖手旁觀的,畢竟想看看這倆人最後會是如何反應。


    而這式三郎似乎沒什麽實力,被紅璃這麽一嚇,他居然夾著衣裳倉皇而逃。


    也是,畢竟這狼族做出如此見不得人之事,也不好意思大動幹戈。


    本以為要大戰一場,紅璃都已經做好了準備,沒想到這倆人竟如此輕易地逃過一劫。


    紅璃心中居然感到有些惋惜。


    早知,就不那麽早進來了。


    看那式三郎本以為他有兩把刷子,沒想到卻是個繡花枕頭。


    隻是,這兩人要怎麽辦呢?方才那麽大動靜這兩人竟然一點知覺也沒有,不會是那酒裏有毒吧?


    紅璃心中隱隱不安,湊近兩人一看,鼻息微微起伏,看來,睡的正香。


    那就好。


    紅璃欲走時,那木紋鴛鴦雕花屏風好巧不巧,正直地絆了她一腳。


    她倒沒事,隻是那屏風迎麵砸在了床榻上那兩人的身上。兩人身子一震,蘇宴更慘,直接砸中了他的腹部。


    一口老血噴出,連帶那梅子酒也一起吐出。


    痛感非常。


    月灼也吐出了那酒,隻是觸碰到了他的痛覺神經。猛然一個起身,身子卻東倒西歪,頭暈目眩。一個趔趄,腦子又磕在了倒地的屏風邊角上。


    還好這木紋鴛鴦雕花屏風的邊角磨得鋥亮又圓潤,不然月灼師父的腦子定會被戳出個血窟窿。


    兩人的痛感刺骨,也正借此醒了神。


    哪知月灼師父站定身子,迴神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緊了他最愛的小徒兒。


    他見那淡黃色的影就抓來,勒得她喘不過氣兒。伸手往她頭頂一薅,嗯,是熟悉的感覺。


    不過,許久不見了那徒兒,怎麽長成大姑娘了。


    月灼師父撣去身上的灰,腦殼如要裂開一般。揉搓之際,他忽然瞥到屏風下還有一個人,奄奄一息。


    師徒二人合力將蘇宴從屏風下拖出,隻可惜了那高聳的鼻梁,似乎扁了三分。


    月灼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不是青丘。他隻感覺到腦中的記憶盤根錯雜,天靈蓋上似乎要生了白煙。


    等等,得給他一些時間捋一捋。


    阿狸本是男兒身,下了青丘到凡間。


    情竇初開,淺嚐輒止。


    瘟疫肆虐,百姓受災。


    為查源頭,火燒三處。


    師父身患失憶症,你說徒兒苦不苦。


    原來如此,一切都已經明了。


    月灼輕哼一聲,雖然他現在是將那法力耗盡,成為了一個凡人。但畢竟身還是那仙身,一千多年的修為可不是鬧著玩的。


    自然記憶力也是異於常人,先前因狐毒失了記憶,經過那三擊腦才讓記憶複蘇。


    何為三擊腦呢——


    自家武器煩惱絲,須臾仙翁、橙手中的橘子神器,還有就是自家徒兒的神操作。


    很好,他順利地恢複了記憶。


    也將先前在桃源村那未捋順的線索重新捋了一遍,他收養狐狸多年,也從未聽說過,狐牙是有毒的。


    那些個長著毒牙的狐狸兒,怕不是另一種類,就是被人下了毒,故意為之。


    一環扣一環,從長安開始,就似乎一直在引著他們進入一個驚天大陷阱裏。


    然而這殘害眾生的事情,全都讓自家的徒兒背了鍋。


    到底,徒兒涉世未深,還是讓人擺了一道。有些事本是不想讓徒兒這麽早知曉,看來如今不得不說了。


    “璃兒,”月灼輕喚,一使勁兒胸膛處就疼痛無比,隻得弓著身子,猶如一隻蝦子。


    “你且湊近些,為師有話要說與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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