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真一麵漫不經心地眺望著講台上撫子老師的玉腿，一麵聽課。
如今隻有在上課時間才能獲得安祥。
隻剩上學是可以獨處的時間了。
『口頭上抱怨沒時間獨處，結果您還是把我翻開了是嗎?啊啊原來如此，其實我就是使用者大人的「理性」是吧。名叫「上帝」的嫗門製造廠商在出廠時沒有幫您加裝上去，需要額外添購的配備是吧。』
我真的被搞得好頭痛啊——
都是未那姐——還有mina害的啦。
『所以說，我也隻能認命地被迫聽您一直發又臭又長的牢騷。請問這是一種新的對待手法嗎?』
拓真打了一個嗬欠。
好想睡覺喔，我昨晚整晚沒睡耶。如果每天都這樣搞怎麽吃得消啊。
『既然如此，那何不拜托人家幫您清出來就好了呢?我相信使用者大人肯定會在一分鍾內繳械的喔。』
霹!
拓真用力將猥褻的說明書砸在地上。重新撿起來——
啪!
再撿起來——
霹!啪!啪!
然後這迴真的從地上撿起來，隨手拋到桌上。今天就這樣放你一馬好了。
「幹什麽——新城?」
站在黑板前的小撫轉過頭來詢問。
「沒事，我隻是在泄憤。」
「是嗎?泄憤也要適可而止喔。另外就是——」
雖然小撫有事情尚未交代完畢，不過有人打開教室的前門把她給叫走了——由於小撫忙著處理那邊的事，要跟拓真交代的話也就不了了之。
拓真拍掉說明書上頭的灰塵，重新打開。
『不好意思，我沒有痛覺耶，恐怕很難讓您達到發泄怨氣的目的。話說迴來，使用者大人您對那方麵的話題真的很缺乏耐性呢。』
問題明明是你陷進在黃腔領域裏陷得太深了。
『啊啊，對了對了。有件事我先聲明，請您不要來體罰這套好嗎?把我當紙牌在地上砸倒是無所謂，拜托務必不要把醬汁啦醬油啊咖啡啊那類的東西淋在我身上，會留下汙漬的。』
你在說什麽啊?
『總之我隻是想告訴您，我也是礙於不可抗拒的因素。因為她們想嚇您一跳，我才出了點子。所幸使用者大人什麽也沒問，所以這個情況我並沒有抵觸說明書三原則。我隻是保持緘默而已。』
所以說你到底在寫什麽鬼?
就在拓真打算再賜以說仔紙牌之刑的時候——
「聽好!大家注意!」
小撫一邊擊掌，一邊迴到了教室。
站在講台上雙臂抱胸的小撫露出了滿麵的微笑。
「慶賀吧，男生們——有轉學生要介紹給大家認識。」
男生們反射性地歡聲大作。
小撫會這麽說，就表示轉學生是美少女。
不光是男生，連女生也開始騷動了起來。我們班的女生似乎對可愛的事物沒有抵抗力，凡是可愛的，就算對象同樣是女孩子也能欣然接受。
「開心的事不止如此呢，男生們——同時有名副班導要介紹給大家。」
「嗚哦，」一聽到這消息，更有人從位子上站起來興奮地鬼叫了一聲。
小撫會這麽說，就表示要擔任副班導的老師不僅是女性，而且還是一名美女。
可是拓真卻一點都興奮不起來，他有一股非常強烈的不祥預感。
「好——妳們兩個可以進來了。」
並肩走進來的那兩人——
盡管是如小撫所言的美少女和美女無誤，但就跟拓真伴隨「不祥的預感」所想象的麵孔一模一樣。
說穿了就是mina跟未那姐。
未那姐穿著一襲套裝現身。飄逸的長發披在背後，看起來十分成熟穩重。mina則是身穿深藍色的水手服。她看起來根本就是個國中生的樣子。
原本沸騰到極點的教室，被這一擊打得鴉雀無聲。
教室裏的每一雙眼睛，不停在教室一角的美奈臉上和走進教室的兩人臉上來來迴迴打量。
「哈哈哈。」
小撫發出了洪亮的笑聲。
「小隻的是神崎mina，大隻的是神崎未那。大家都看得出來長得那麽像，也用不著我說了吧——她們兩人都是神崎同學的親戚。」
小撫開始向大家說明她所聽說到的消息。
「mina很了不起喔。因為她隻有國中生的年齡而已，她是本校執行跳級製度的實驗學生，是特地從第二學期起招收進來的特優生。另外我們班也終於有副班導了，她——未那老師教的是日本史。大家也想學學日俄戰爭以外的東西吧?」
小撫毫不客氣地頻頻拍打兩人的屁股。她介紹兩人的方式非常豪爽，如果是男老師老早就被告性騷擾了。
『啊啊，有一瞬間聽得一頭霧水，不過我終於搞懂了。她的意思是說，本來有一個崇拜東鄉平八郎的日本史老師囉。一打開關於波羅的海艦隊的話匣子，就可以滔滔不絕地講到昏天暗地的夢幻老師是吧?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譯注：東鄉平八郎是率領日本海軍打贏日俄戰爭的海軍元帥。波羅的海艦隊是俄羅斯的海軍艦隊，日俄戰爭時被抽出部分戰力編為第二、第三太平洋艦隊，最後遭日本海軍擊垮。）
拓真很忙。忙著翻說明書。
『嗯，是的，沒錯。就如您所想的，怎樣了嗎?是yomi和我連手竄改了數字化的情報。國籍、戶籍、身分證、學曆、職曆等一切所有的數據我們全都易如反掌地竄改完畢了。數位化過的數據要竄改起來真的易如反掌呢，棒透了。一旦我們兩機連手。演算能力至少有這個時代所有超級計算機的百兆倍。這個時代竟然還在用一種叫啥rsa算法，靠質數組成的簡單暗號啊?喔，恕我直言，要注意到它原來是暗號還比較困難呢。打個比方的話，就好比大象踩扁了螞蟻，等注意到螞蟻的存在時早就把牠一腳踩扁了這樣。從大象如此巨大的存在的角度來看，叫牠去注意像螞蟻那麽渺小的存在還比較困難，不是嗎?恐怕還得準備放大鏡呢。』
這本說明書的說明還是一樣艱澀難懂。拓真隻看得出它似乎是想炫耀自己有多厲害。
不過拓真也了解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連學校這個僅存的安祥之地現在也淪陷了。
*
午休時間過了一半，拓真被人叫到了屋頂。
一推開樓梯盡頭的沉重大門，在靛藍的晴空下，耀眼到直教人睜不開眼睛的水泥地反光。迎麵射入了習慣室內光的眼球深處。
即便時節已邁入了九月，夏天的暑氣似乎仍想再多逗留一陣子。
午休的屋頂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影。
學校有將屋頂開放給學生使用，並未特別規定禁止出入，但一向沒什麽人來這裏吃午餐。現在頂多隻有兩個自備席子的女生，在遠方的角落玩起野餐的遊戲罷了。
水泥地的反光太刺眼了、屋頂上沒有長凳、直接坐在地上屁股會弄髒——因為諸多的理由，屋頂變成了人煙稀疏的景點。
因為校園裏多的是草地，大部分的人潮都往那邊集中了。
然而，屋頂也因為荒涼反倒在其它方麵受到歡迎——好比說作為告白時的地點。單就本校學生密會地點的指定率而言，好像僅次於舊校舍，高居第二的樣子。
就在拓真左右張望尋找把自己叫出來的對象時——
「小拓☆」
「拓……」
兩個聲音同時喚住了拓真。是未那姐跟mina。
拓真轉身麵對那個方向。
「呃……找我有事嗎
?」
每次同時麵對兩個人時，拓真就會不曉得該怎麽拿捏講話的分寸。跟比自己年長與跟比自己年幼說話時的習慣會夾雜在一起出現，搞得一點條理也沒有。
「那個啊……」
mina的模樣顯得忸忸怩怩。
未那姐輕輕地推了她的背部一把。臉上掛著溫柔但順的表情。
未那姐穿著在教室看過的套裝。比在家穿小雞圖案的圍裙時，看起來更為成熟穩重。
mina則是水手服。她掰了一個「製服來不及做好」這種乍聽之下很正當的理由，刻意挑了件土裏土氣的深藍色水手服，強調出國中生的感覺。
「啊，好啦好啦。妳們不用說，我都知道了。」
拓真機靈地猜出她們兩個想提什麽事。他揮揮手，代替貌似難以啟齒的mina說出口。
「這些衣服很適合妳們兩個喔。」
「笨蛋。」
mina生氣地把頭別向一旁。
「咦?」
女孩子穿上新衣服的時候必定要美言幾句，不誇獎就是一種罪惡——明明當初說明書是不斷這麽跟自己耳提麵命的啊。
不然她們到底是叫我來屋頂做什麽的啊?——心裏頗為疑惑的拓真決定先提出自己的問題。
早就有話想跟她們兩人說了。
「妳們幹嘛跑來學校?」
「因為人家想跟拓在一起呀。」
mina答道，用沒有一絲迷惘的眼神注視拓真。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拓真已不確定是否該繼續抓著這個問題追問下去。即便對象是光或理央，拓真也狠不下心為了「擅自跑來學校」這種事把話說得太絕情。頂多隻有對大哥。拓真才有膽撂下「絕對不準來喔。敢來我就殺了你」這種狠話。
「好、好啦……等一下再問妳好了……」
拓真把矛頭指向了未那姐。
「唉，未那姐，我話也不想講得太難聽啦，但是妳也用不著為了來學校，特地假扮成老師吧……」
「因為我想隨時都陪在拓的身邊呀。」
未那姐迴以笑容。
即便表情和眼神各不相同，但兩人的說法卻是殊途同歸。或許她們那截然不同的表情跟眼神，其實透漏出來的心意也是一致的。
「可是為什麽要扮老師?」
「抱歉。我真的沒有辦法——到了這個年紀還要我穿學生外套，在各方麵真的是太勉強了。不過如果拓堅持要我穿的話，我可以努力試試看……」
「不需要為那種事努力也沒關係。我又不是要妳假扮女高中生……我想說的重點是……唉，真是的。」
拓真煩躁地搔著自己的頭皮。
雖然早就習慣把光罵得狗血淋頭，不過如果換作是美奈的話——到現在連罵都不曾罵過。也因此根本不知道要怎麽教訓mina跟未那姐。
「再說我的職業本來就是老師，用老師的身分到校才是最自然的吧。」
「咦?」
「我沒跟你說過嗎?我可是有數師執照的喔。隻是因為沒有職缺，我又考不上臨時教師，所以才沒當上高中老師。所以我一邊當補習班老師一邊等待機會……」
「不會吧?」
「要是我所在的世界也有說仔跟yomi的話，我應該早就當上老師了……啊啊可是這樣很不公平吧?竄改數據是不對的。」
「真的假的?」
拓真搔了搔頭。
「拓，你很過分耶，不然你以為我做什麽工作?」
「我還以為妳是家事之神。」
「我是社會人士，有份正當的工作很正常吧。」
「呃……」
既然如此，她似乎也不算是假扮老師。姑且不論入侵數據庫，修改人事紀錄和配屬紀錄等等的走後門手段正不正確……
所以說沒關係囉。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嗎?
「好，拓的發問到此結束。」
她擅自畫下句點了。
「mina好像有話要跟你說喔。」
未那姐推了mina的背部一把。
被這麽一推——mina往前跨出了幾步。
mina惶惶不安地看了未那姐的臉。見未那姐點頭示意後，她才把頭轉迴來麵向拓真。
她用力地握起了拳頭——她那張顯得柔弱的臉上，漸漸浮現一種類似決心般的強烈意誌。
「那個，拓。聽我說喔，人家啊——」
瞧mina一本正經，拓真也不由自主地將背部打直。
「人家啊——」
mina就像下定決心似地放聲大吼。大叫時要閉上眼睛，是美奈跟mina還有未那姐三人共通的習慣。
「——覺得做色色的事是不對的，我絕對不答應你們兩個人做那種事，真的要做就讓我一起加入!」
「搞錯重點了吧!」
未那姐的手刀砸在mina的額頭上。
「妳中間省略太多細節了，該講的應該先講呀。」
未那姐把手搭在mina的肩上，翻轉她的身子。
淚光閃閃的少女麵向了拓真。
「拓……那個啊我想說。人家好像……喜歡上拓了。」
mina骨碌碌地轉著眼睛，仰望著拓真開口說道。原本感覺土裏土氣的國中生製服，這時在拓真的眼中看來，卻是楚楚可憐到根本是犯規了。
拓真備感新鮮。
被人家告白的那種感覺還挺新鮮的。
「我喜歡妳」這句話，自己跟美奈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可是相對地，美奈說這句話的次數——翻遍記憶也隻那麽一次。就隻有在漂流世界的最後一晚聽到她大叫「人家也喜歡你!」那一次罷了。更慘的是，後來時間被迴溯了一天，所以美奈根本不記得自己有說過這種話。並不是忘記不忘記的問題，而是「根本沒發生過」。
換句話說一次也沒有。
實際上，美奈不曾開口跟自己說過一聲「喜歡」。
拓真因為震撼而呆住了……
「她呀……也很喜歡拓喔。我們的心情是一致的，大家都喜歡拓。你能接受她的心意……還有我的心意嗎?」
「我……」
「拓。這裏要非常地認真迴答喔。」
未那姐提醒拓真。
拓真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
「那當然了，我會讓妳們都獲得幸福的。」
「拓!」
mina激動地向前撲上了身子。拓真也穩穩地摟住了那副高度很低的肩膀。
「嗯，嗯!你要對我們付出所有的愛喔!」
未那姐離開兩人，獨自站在一旁。手指在擦拭著眼角。
「——啊，可是。」
「mina要玩摔角遊戲的話，年紀還是稍嫌太小了一點呢——」
「未那姐……」
拓真和mina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摩艾像般的表情。看來未那姐似乎很堅持「那個」隻是摔角遊戲的樣子。
原本兩人僵得跟石頭一樣的臉，一會兒便鬆弛了下來——
三人的臉上都浮現了笑容。然而，正當三人忍不住耍一同哈哈大笑的時候——
「不、不可以……」
附近傳出了一個抽搐般的聲音。
頭皮發麻的拓真，轉頭麵向那個方向。
美奈就站在那兒。美奈背對著門，呆若木雞地站在屋頂的門口處。
拓真目不轉睛地凝望著美奈。
她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她又聽到了哪些?
美奈露出血色盡
失的蒼白麵孔。
拓真也有種渾身冷汗直流的戚覺。
「不可以。拓……不要拋棄我。拜托。」
「不是的——我怎麽可能拋棄妳!」
「拓……你剛剛明明發誓……會讓mina跟未那姐幸福啊。」
「所以說那是——」
拓真試著想解釋，卻又支吾其詞。
一旦將這個心情轉化為言語，似乎就會變成謊言。我喜歡美奈，所以我也喜歡mina和未那姐。這樣的心情在自己的內心底雖然並沒有矛盾，說出口之後卻感覺怎麽聽都是閃爍之詞，這又是為什麽呢?
「我……我們現在正在交往吧?我沒說錯吧?所以……我拜托你，不要拋……」
「聽我解釋!美奈!」
「是!」
原先開始語無倫次的美奈，一時端正了姿態。
「我喜歡美奈。以前不也說過很多次嗎?如果不夠，要我重複說多少次我都不介意。」
美奈重重地點了下頭。
「人……人家也……」
她握起小巧的拳頭，做好表明某件事的心裏準備。
「人家也……對、對拓……」
美奈露出心意已決的表情，努力想把哽在喉嚨裏的話說出口。
拓真燃起了期待。腦子裏又想起至今美奈從來沒有跟自己告白過的紀錄。
「對拓……喜、喜……」
拓真豎長了耳朵。屏息等待「那句話」從美奈口中說出的瞬間。
mina和未那姐——拓真可以感覺到她們的視線。兩人的目光是那麽的溫馨，她們就此鄰站在一旁，溫柔地守候著拓真與美奈。
「喜、喜、喜、喜……」
美奈似乎陷入了苦鬥。
拓真麵帶著微笑。看著始終拿不出勇氣將埋藏已久的心情表達出口的美奈，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告白時的自己。
拓真懷著溫和的心注視著美奈。要將那句話說出口需要龐大的勇氣——經曆過這麽一段的拓真可以感同身受。
加油啊。美奈。
拓真一邊在心中為她打氣，一邊耐心等候。
這是一場賦予兩人邁向真正男女朋友境界的——試煉。
一如拓真成功克服了試驗一樣，美奈一定也——
「喜、喜、喜……」
美奈淚珠湧上眼眶。
「喜——」
眼睛用力一閉。積聚在眼眶中的淚水一口氣溢流而出。
然後美奈終於——
「我很抱歉。」（譯注：我很抱歉跟喜歡的頭一個音相同。）
把話說出了口。
「還是不行!對不起!對不起起起——!」
美奈將淚水灑落在空中，一溜煙地跑走、飛快地爬下樓梯。
「啊——別跑啊美奈!」
瞠目結舌的拓真，直到事發數秒之後，才迴過神出聲叫喚。
那時美奈當然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啊……真是的，那家夥又來了……」
拓真焦躁地搔著頭皮，轉頭麵向了mina和未那姐。
原本是打算請求兩人的諒解，讓自己離開去找美奈——
然而眼前那幅不可置們的畫麵，令拓真凍結住了。
麵帶微笑站在那裏的兩人。
——有七彩的碎片纏繞在她們兩人的手腳上。
各邊長度約一、二公分的平麵從兩人身體的末端產生，一邊旋轉一邊發出七彩的光芒——然後擴散到空中分解掉了。
那不是在解體嗎?
mina和未那姐的身體，正從四肢的末端慢慢解體成虹色的碎片。
「等一下——喂……那是!喂!」
拓真趕到兩人的身旁。
看來現在不是去追美奈的時候了。
*
「新城家——家族會議就此召開!」
光大聲宣布。
「咦?這是第幾迴呀?說仔你有計算嗎?」
『第幾迴並不重要吧?像這種時候用「變數」就方便多了——例如就把次數設為「」。這麽一來不管是第幾迴，都不會有錯。』
「說仔好聰明!那麽本次就是第迴了!」
數不清是第幾迴、抑或第迴的家族會議正式揭幕。
所有成員都出席，聚集在新城家晚餐結束後的客廳。首先是光（擔任主持人）、拓真、mina和未那姐。兩人分別緊緊貼在拓真的左右兩邊，由於某種原因，她們沒辦法離開拓真三十公分以上的距離。
此外還有理央與yomi這對東雲母女、說明書，以及處於工作模式的大哥和華蓮小姐。
唯獨美奈不在現場。
午休時間她告白不成、哭著跑走之後就失去了聯絡，現在則是躲在隔壁的「娘家」裏。經過中午的事件後她便早退離校，沒有再見過麵。
拓真自然是擔心得牽腸掛肚……然而又不能拋下mina和未那姐不管。而且如果把她們兩個一並帶去美奈家找她，那也太「白目」了吧。這不用等嘴臭的說明書開罵就顯而易見，即使是神經再大條的拓真，也不至於連這點常識也沒有。
目前已經得知的訊息是，隻要靠近拓真，mina和未那姐從四肢末端分解成虹色碎片的現象便能獲得抑製。具體而言是三十公分以內——這算男女朋友的距離。因此mina和未那姐才會緊密地貼在拓真的兩側。
這也是拓真現在沒辦法放下她們兩人自己走掉的原因。
「言歸正傳，議題是什麽?沒人把重點整理出條目來嗎?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就算開會也隻是浪費時間而已喔?又不是學生開會開好玩的。」
處於職業婦女模式、把頭發盤起來的華蓮小姐以指點菜鳥的老手口吻表示。看似乎有榮幸請她也參與這邊的會議。
「喔，因為我們家有說明書啦。」
『本決議題如下。』
說明書將條目一目了然地羅列了出來-
美奈問題。心碎的美奈大人該怎麽處理?-
mina、耒那問題。虹色消失問題等等。
華蓮小姐用塗上了指甲油的手捧起說明書。
「根本是美奈慶典嘛。」
瞥了條目一眼，華蓮小姐就看出了問題核心所在。她的感想一語道中。問題確實不出美奈、mina、未那三個人身上。
「——啊啊對了，修二，明天的其中一本，內容決定是女主角大集合了。故事就寫女主角因為過去與未來的自己經由時光旅行來到現代，結果變成了三個人。要把同一人物刻劃出三種風格。對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大哥應了一聲「madam-yes-madam」之後，旋即開始著手擬定「劇情大綱」。又把家務事拿去套用在小說情節裏了。以優貴和高阪同學還有理央為臨摹對象的小說，似乎就這樣出版了好幾本。
不打擾重迴工作模式的兩人，由剩下的成員繼續進行家族會議。
「先討論美奈的問題吧。」
首先做出如此提議的人，是未那姐。
「我們的事……就先擱著沒關係。」
mina也點頭附和未那姐的意見。
「誰說沒關係了?」
拓真一開口，就是不由分說地如此斷言，後來顧及到兩人的心情才又改口：
「不過就照妳們說的，從美奈的問題討論起吧。」
決定好問題討論順序後，拓真環視了在場的所有人。
「我想找個人前去美奈家一趟……」
「當然是由我去囉。」
最不希望他去的人反而毛遂自薦了，那個人正是大哥。不過犯不著浪費力氣跟他說「駁迴」兩個字。
因為華蓮小姐高高地抬起了腳，用後腳跟予以重擊。
「你這——!」
「家夥——!」
「眼前的原稿——!」
「丟著不管——!」
「在那邊肖想——!」
「女高中生嗎——!」
華蓮小姐使出了憤怒的六連bo。
大哥雖然一度變成了屍體，卻仍以活屍之姿緩緩地從地上爬起，埋首於寫小說的工作。即便化成了僵屍也要寫小說，果真是暢銷作家的楷模。
斜眼看了這場殺戮戰的拓真，同時以懇切的視線向某個人物請命——
「你沒搞錯吧?拓真?」
理央撥了一下電源開關，使掌上型遊樂器主機進入休眠，也收起了觸控筆。
接著輕輕地甩頭撥動頭上的兩條馬尾，用頑強得不像國小六年級女生的眼神迴望拓真。
「我有什麽理由非得去鼓勵自己的情敵不可?美奈自行退出競爭，我就能坐收漁翁之利，對我是百利無一害。我幹嘛要刻意去做明知穩賠不賺的生意啊?」
遠比一般國小六年級女生精明的明確論點以及直言不諱的說詞。
但拓真並未因此就打退堂鼓。這裏最理解美奈的人大概就是理央了——而且最清楚該如何鼓勵美奈的人，同樣也是理央——
「如果有我非得幫助美奈振作的理由，可以說明給我聽嗎?拜托不要拿調漲零用錢那種騙小孩的理由敷衍我。啊啊對了，當然囉——假如拓真願意專屬我一個人擁有，什麽事我都願意做喔。就算命令我在七天之內讓世界變成灰燼，我也會馬上動手。」
冷酷程度超過一般國小六年級女生的尖銳發言，讓拓真有點萌生退縮的念頭。畢竟她之前真的有意讓世界變成灰燼，所以更增添了幾分真實感。
「或者讓拓真和我逍遙一個晚上也行，不然我也可以答應跟美奈和睦相處這種要求。不過我看這兩個提議都不在你的考慮範圍內吧?」
理央不屑地把頭別向了一旁。
麵對以giveandtake為中心思想的肉食性蘿莉，拓真選擇——
「拜托。」
磕頭請求。
「我不要。」
「我真心求求妳。」
拓真頭磕得更低了。額頭都靠在地毯上。
「你是不會先把貼在旁邊的兩個小老婆趕到別的地方去，再來跟我在地毯上磕頭下跪嗎!」
跟華蓮小姐係出同門的高火力唾罵聲，使得不屬於m那一邊的拓真瞬間啞口怨言。
理央用鼻子發出一聲悶哼，重新打開遊樂器主機。
mina和未那姐在拓真的頭頂上咬耳朵。
「那，我們兩個先到別的地方去好了——」
兩人一同站起來，往走廊離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拓真隔著襪子抓住兩人的腳。一旦離開三十公分的圈內範圍，那個分解成七色的現象又會——實際上也已經發生了。
「放心啦。感覺也不會痛的樣子。」
未那姐看著自己的手說道。她手腕以下的部分輪廓消失不見，被虹色的碎片籠罩。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拓真有種一旦讓她們兩人從自己的視野消失，就再也不會迴來了的感覺。
「再說，那裏不就有一頭想去找美奈想得不得了的動物嗎?拜托你也稍微注意一下好不好。」
理央一邊用筆觸控著畫麵，一邊嘀咕道。
先安頓mina和未那姐坐好之後，拓真看了理央所指的「那一頭動物」。
以跪坐的姿勢規規矩矩地端坐在一旁的光，因突然受到大家的注目露出了驚嚇的表情，左顧右盼地看著大家的臉。
「光，妳願意去找媽咪嗎?」
「可是我……」
光難得會有吞吞吐吐的時候。字典裏隻有「好」跟「喜歡」兩個字、個性從不拖泥帶水的這個女孩竟然也——
「可是……我很笨頭笨腦耶?有可能會把事情搞砸喔?」
光如此說道。原來她自己也有自覺嗎?拓真對光多少有點刮目相看了。
說穿了光就是對這個任務缺乏自信。
「沒問題的，我很明白妳對媽咪的愛有多深。」
「好，爹地……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結果你默認她笨頭笨腦的事實呢。」
理央一邊觸控畫麵一邊吐槽。抱歉，那真的沒辦法否定。
「那麽美奈的問題就到此為止。」
拓真將光的兩隻手隨便一丟，脫離父女牢牢握住彼此雙手的感動場麵——拋出了下個議題。
「接著來談談mina和未那姐。」
拓真剛手環住兩旁的mina和未那姐的脖子上，一把將她們拉向自己。
mina麵紅耳赤地垂低了臉。未那姐則是「啊」地嬌喘了一聲，輕輕地把手搭在拓真的胸膛上。然後接連畫出好幾個圈圈。拓真並不是想耍威風，也不是要裝大男人主義，單純是如果不這樣提防，她們又會跑出三十公分的圈外。
光打開客廳的紗窗門衝了出去。她赤腳橫越院子，一邊嚷著「媽咪!」一邊闖入隔壁人家的庭院。拓真目送光離開直到看不見她的屁股為止，接著撿起掉在地上的說明書，攤開放在大家中間。
因為兩手都沒空，所以隻好用腳翻頁。
『我總算可以發意見了。如果沒人幫我翻開，我身為說明書，要怎麽參加家族會議呢?』
「你能說明那個現象嗎?」
拓真單刀直入地如此問道。不是命令「你快給我說明」，而是詢問「你能說明嗎?」。這很重要。
『那個現象指的是哪個現象呢?』
說仔的迴答令拓真十分緊張。
總是肆無忌憚地讀取人心的說明書，沒道理不知道拓真在問什麽事。之所以會迴答這種感覺明知故問的答案，就證明這問題踏入了危險的領域。
說明書以前曾經焚毀過一次。它不顧一切把不能泄漏的天機告訴了拓真，導致自焚消滅了。如果換作是人類，也就是「死亡」。
那似乎叫「禁止事項」。一種一旦觸及不可泄漏的天機便會使說明書自焚的設計。
感到背部寒毛直豎的拓真琢磨著用字提出了疑問。
「就是mina跟未那姐分解成虹色的那個現象……」
『啊啊不好意思。那個是禁止事項——』
這次就明言表示「禁止事項」了。
但——拓真試著慎重地繼續向下試探。
「之前啊，那個叫啥來著了……呃，就是那個——記得是叫啥cressol還什麽的?」
『您是說甲酚嗎?』
「不是啦，是一個名字很類似的東西。」
一邊進行有如相聲的談話，拓真不忘小心注意說明書的頁麵察言觀色。雖然說隻有文字的頁麵，要說它有臉色也頗為奇妙，不過從字體可以看得出微妙的動搖。
拓真有信心自己是全世界的人類裏麵最會判斷說明書臉色的人。因為根本沒人會想去判斷說明書有什麽臉色，因此連比賽都不用比，篤定是第一名。
現在說明書處於心慌意亂的狀態。盡管連人類第一名的拓真也分辨不出那是焦急還是驚訝，總之可以肯定說明書慌了沒錯。
「呃。就是那個啊。某個會記在郵購契約書上的東西。」
『奇、奇了……您在說什麽呢?』
「那句話
帶有冷的感覺，到底叫啥……」
拓真並沒有想要套話的意思——而是真的想不起來。
然而如果想不起來，話題就沒辦法繼續下去。
拓真努力從記憶深處打撈那一天在沙灘隻聽過（看過）那麽一次的名詞。
最後，拓真終於想到了。
「對了，就是鑒賞期（coolingoff）!記得是這個沒錯。」
『這跟您剛才提的那個字眼隻有一個字母吻合而已不是嗎。都是c開頭的。附帶一提，「鑒賞期」是法律製定的契約解除期限。使用者大人。莫非您用郵購買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嗎?』
「不是啦——我說的是『冷酷鑒賞期的法則』啦。就是十天內就會被分解的那個。」
『……使用者大人，那個信息您是打哪聽來的?』
字體明顯產生了變化。
這就是這家夥驚訝時的表情嗎?拓真一邊將這字體記下來，一邊貼心表示：
「如果是禁止事項，那你不需要強迫自己說也可以……」
『不——』
可能是慌到連陣腳都亂了，文字並沒有馬上顯現。
拓真耐著性子等候。
『——沒關係。』
等經過了整整數秒，說仔才寫下這句話。
『禁止事項剛才放寬了一個階級。雖然我不清楚使用者大人是打哪知道那個名詞的，承蒙這個原因——』
「那是禁止事項。」
拓真先聲奪人地嗆了下去。老早就想象這樣嗆它一次了。
問我從哪裏聽到的?當然是之前從說明書的口中聽說的，這件事當然不可能跟它說了。
「喂。你真的不要緊嗎?沒有在逞強?」
拓真沒有說出事實，隻是表示關心。
『——我不要ji。』
可能還沒從慌亂中恢複，頁麵上出現選字出錘的錯字。
「不要雞是什麽意思?」
『您很囉唆耶。那是選字失誤。』
「原來你是用拚音輸入法喔。」
『重點是禁止事項放寬了……現在我可以透漏更多的情報。』
「喔。」
拓真調整了一下坐姿，重新麵對說明書。
『在這裏我有件事得先聲明以避免誤會。我，絕不是因為個性機車才故意三緘其口的。』
「這我明白。」
拓真點頭表示。自己並沒有那種誤解。泄漏禁止事項會招來什麽樣的下場，拓真早已親身體驗。
『我發誓我絕沒有在惡整使用者大人，我發誓我不是每次有事情都故意隱瞞不講，然後看您舉棋不定的模樣在心裏偷偷暗爽。』
現在我突然覺得誤會它也沒關係了。
『既然第一種限定獲得解除——那我們就來談談如今可以透漏的內容吧。暫且不論使用者大人的了解程度為何，我來做全盤的說明。首先，關於『家族炮計劃』和『家族炮』的部分。兩者指的分別是穿越時空的計劃和方法。穿越時空的方式不止一種，而我們所使用的，講白點就是大炮的一種。俗稱sssd，全名是時間接口射出裝置（spacetimesurfaceshootingdevice）。』
「要是大哥也在場，他一定超愛這個話題的。」
「我明明就在。我在呀!我在這裏啊!」
「修二，給我認真寫你的小說。科幻跟我哪個比較重要?」
不敵究極的二擇一的攻勢，大哥又被拖迴去工作。
『sssd是大炮的一種，類型是時間炮。方法是把東西轟的一聲射到高空，等到飛到時間外世界之後，再請小白兔宅急便的送貨姐姐們幫忙把東西送到目的地。隻要記得貼上單子，就可以確實寄達。』
「感覺也太隨便了吧。」
『是啊，您說得沒錯。也因此沒辦法寄送活生生的生物。理論上充其量也隻能讓單細胞物質在不受到破壞的情況下送達——光會被塞在蛋裏寄來的原因就在這裏。即便擁有二十年後的萬能科學力量，在短短六個月的期間內，最多也隻能做到這種地步了。』
「為什麽期限會是六個月?」
『因為有人發現，基本上不論哪個世界都必須在形成後六個月左右射擊家族炮才行啊。畢竟每個時代都不乏有一、兩個時空理論的天才。曾有個天才就是光著身子一邊大叫「尤裏卡（我發現了）!」一邊從浴室衝出來。』
「啊。那個我知道。一個叫會走路的眼睛的人。」
「人家叫阿基米得啦，理央。」（譯注：日文的阿基米得和會走路的眼睛音近。）
未那姐擺出曆史老師的架子告知理央正確的答案。
拓真也好想有人能溫柔地教導自己。這個說明書都不講一般人也聽得懂的日文。
『啊～不好意思喔。因為這是估計過使用者大人的智商水平。刻意把說明方式調整到讓您剛好聽不懂。等到禁止事項又放寬了一個階段之後，我就能配合使用者大人低落的智商水平說得更淺顯易懂了。』
「好啦，我知道了啦。能講的你就講吧。」
總之已經理清的問題是——光並不是平白無故地被入射來這裏的。隻是那個目的是什麽，暫時還不曉得。
『yomi好像是利用別的原理穿越時光的對吧?因為她是帶著生體細胞來到這裏的。』
文靜地看著說明書的yomi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空間轉移技術也運用在了時空間上。要穿越時光，必須有1.21jigo瓦特的電力。」
『機械集合智能的演算能力十分驚人，難怪應變這麽地快。』
「霸王計劃的必要性在時空泡誕生三奈秒後就見分曉了。時空轉移理論的開發與yirtuaroidvr係列的設計則在五奈秒後開始進行。等我出發已是三日後了。能融人人類社會的高度機體的開發比時空轉移裝置更加耗費時間。」（譯注：一奈秒等於十億分之一秒。）
『那樣的高度科技竟然也得花上三天的時間嗎?』
「我的開發編號是第四十三號。同時是實用型初號機。正式型號是vr0043。yomi這個個體名是mother為我取的。」
yomi露出有些引以為傲的臉色如此說道。盡管表麵上依然是麵無表情，但是在判讀這個機器人女兒臉色的能力上和理央不分軒輊的拓真，看得出微妙的變化。
隻是連yomi也不肯好好講日語，所以拓真聽他們的談話感覺就像鴨子聽雷。
不過這下了解的事又多了一項——
那就是yomi跟光一樣。是帶有目的前來這個世界的。雖然一邊是叫『家族炮計劃』、另一邊則是叫『霸王計劃』，不過說穿了目的應該是一致的。受到兩邊的波及，並且在兩邊都碰上了大麻煩的拓真從親身的經驗明白這點。
拓真有注意到yomi和說仔都以『時空泡』這個字眼來稱唿世界。記得這句話從以前就耳聞了不少次。從「泡」這個字來推測，世界是不斷重複著形成和破掉的過程嗎?
這麽說來，「形成後六個月」這句話也出現過不隻一次了……
『那個問題就先擱著吧。』
說仔寫下了這一句話。
拓真露出了苦笑。也隻能告訴自己不久後可以得到說明，暫時先不去思考那些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解開mina大人跟未那大人被分解成七色的現象。』
沒有錯。
『縱然穿越時光的方法和計劃名字都不盡相同——但所有的時光旅行者必然都是懷著明確到近乎強烈的目的意識穿越時光。而且無法
達成目的時的規則，是極其嚴苛冷酷的。也不曉得這名字是由誰起的。後來普遍被稱唿為「冷酷鑒賞期法則。」』
覺得喉嚨一陣幹渴的拓真咽下一口門水。
他左手伸去握住mina，右手則伸去握住未那姐。兩人也彎起指頭迴握拓真的手。
「會消失不見嗎……?」
『是的。沒錯。』
夏天在海灘的最後一晚也有聽過同樣的事。光和yomi都有十天的時間限製，兩人都是懷著「如果不能和拓真建立起羈絆便會消滅」的覺悟，穿越時光而來的。
不對。光本來是一顆蛋，所以應該沒什麽覺悟——八成連意識也沒有。隻是一想到她後來知道那些內幕後竟然還能保持燦爛的笑容，心就覺得痛。
「可是應該還有五天對吧!」
拓真說道。
假設——期限十天的說法為真好了。照理說還有五天的寬裕時間不是嗎?
mina才來了五天。
而未那姐也才來到兩天而已——
「還有四天二十二小時。前後加減一小時……的樣子。」
未那姐說道。
雖然聲音顯得很平靜，可是握住拓真的手更用力了。
「我和mina兩人……腦袋裏好像都有某種時鍾在轉動。有數字浮現出來。」
聽到未那姐的話，mina的手也跟著用力。
『那大概是定時裝置吧。』
「嗯，果然是嗎?」
未那姐點點頭，彷佛在說自己老早心裏有數似的。
她不傷心流淚，也不哭天喊地。
包括說明書的在場所有人裏麵，內心最沒做好覺悟的一定是我沒錯。拓真如此心想。
「這裏有幾個疑點。一般正規的家族炮期限都是十天整——這是依協議訂立出來的規約。說是規約，其實比較貼近物理法則就是了。不應出現的人物能存在於不應出現的場所的極限時間是十天。況且一旦分解開始，照理說那是以奈秒為單位計算的現象，速度應該會快到肉眼無法看見，更不可能一下子恢複一下子重新進行。』
「抱歉，你能用日語解釋嗎?那部分應該是非常關鍵的重點吧?」
拓真沒辦法再繼續不懂裝懂了。
就算多少有失家長的威嚴，這裏還是得拉下麵子問清楚。
『我倒是認為您本來就沒有家長的威嚴這種東西了。』
「拓真。它的意思啊——」
理央代替不肯解釋清楚的說明書開口表示。
拓真一臉期待地望向了背倚著牆壁的國小六年級女生。mina和未那姐為什麽會慢慢消失呢——拓真期待能得到答案。用筆觸控著掌上遊樂器的畫麵擊殺怪物、忙個不停的理央，低頭說道。
「我想——它那個說法大概就是『不知道』的意思吧。」
「是、是這樣嗎?」
嗬要一目了然地寫清楚的話，就是這樣子沒錯吧。』
「真要討論的話。丫頭mina和未那大嬸都是被那些黑衣人抓來的不是嗎?」
「我才二十四歲好嗎!」
「小理妳年紀明明比我還小耶!」
「二十四歲本來就算大嬸了。至於妳，等妳生過小孩當媽媽了再來跟我嗆。而且妳是四月前出生的，我是四月之後，相差不到三個月。」
「好了啦，就別為那種事情吵架了。」
拓真介入雙方仲裁。
理央提到的「黑衣人」拓真從以前就懸念在心了。
「誰說沒關係?」
「很重要耶!」
「拓，我可以動手打這家夥嗎?」
理央、未那姐還有mina，三人七嘴八舌地同時對拓真疲勞轟炸。
『mina大人和未那大人都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這一點也相當詭異。如此一來根本沒有目的可以達成，也就失去家族炮的意義了。』
獨自隔岸觀火的說仔幫忙把討論導迴了正題。
「所以我就說啦，都是那些黑衣人害的。隻要去把他們抓起來逼供問題就解決了，否則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不然就算在這裏想破了頭還不是一樣沒用?所以我才寧願打電動。」
說完，理央又繼續觸控遊樂器。
果然厲害。肉食性蘿莉女王不知迷惘為何物。拓真繞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抵達的那個位置，她打從一開始就本能地坐在上頭了。
但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該怎麽辦才能抓到把mina和未那姐從原先的世界綁架帶走的黑衣人呢?
肉食蘿莉女王對於這個問題會不會早已備妥了出自本能的奇策呢——一心期待的拓真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但理央隻是專注看著遊戲畫麵，側臉一點變化也沒有。
就在拓真死心別開視線整整一秒之後——
「拓真，晚點我有話要跟你說。」
理央挑了一個讓人心驚膽跳的時機突然冒出話來。
拓真頓時心生了期待，隻不過——
「搞清楚，我還沒有原諒你。」
理央的聲音十分地冷漠。
拓真有在反省。我一直冷落了這名甘願喜歡上自己的少女。現在為了mina和未那姐的事情，根本無暇顧及她的心情……剛才甚至還厚臉皮要求她去幫美奈鼓勵打氣。
就這樣，今晚的家族會議在沒有什麽太大的收獲、充其量不過是將現狀確認過一遍的情況下結束了。
*
房間裏麵有兩道鼻息在響著。
拓真的兩隻手分別充當了兩個人的枕頭。
躺在關掉了照明的黑暗房間裏，拓真雙眼盯著孤零零地在天花板上發光的小小夜燈。
稍早前理央曾交代「晚點有話要跟你說」。拓真也聽話等過了，結果今晚卻不見理央上門。
看來一定得等到明天才有機會說了。
「唿啊……」
拓真打了一個大嗬欠。
左邊是國中生版本。右邊是成人版本。能一次讓渾身散發魅力、幼年青澀與長大成熟兩個不同版本的女朋友同時陪睡在旁，並且身體隻隔著一、兩層布料緊密貼靠在一起，然而那個部位的摩氏硬度卻始終固定維持在3.5左右——這教拓真本人再吃驚也不過了。雖然還不到稱得上是保有平常心，至少心情平靜，還會感到有一股睡意。
於是拓真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
「啊啊，出現了出現了。他出現了啦——yomi。」
恍恍惚惚地坐在地上時，拓真看到理央帶著yomi一起走了過來。
拓真當然很清楚這是一場夢。
或許是反映了拓真的願望，夢中的理央個性時而溫柔婉約、時而害羞內向，純由她平時偶爾會展露出來的單一麵性格構成。
「來——快過來呀，理央。」
拓真張開雙臂歡迎。在平時的夢裏，理央往往會嬌喊一聲「拓真～☆」整個人撲了上來，然後國小六年級少女的撒嬌鬼模式火力全開，發出唿嚕的聲響，活像隻心情很快活的貓咪。
但今晚的理央跟平時不同。
她快步走十前來後，舉起一隻手——
「你睡昏頭了啊你!」
——狠狠地摑了拓真一巴掌。
拓真朝著縱、橫、斜三個方向猛烈地旋轉了三圈半，直到一頭埋進沙子裏才停了下來。
記得前一刻地上還是草坪，現在卻變成了沙灘。
「咦咦?怎麽了?——幹嘛打我?」
拓真費盡一番功夫從沙子裏抽出脖子，抬頭看了理央。
她雙手叉腰岔開
雙腳站著。內褲都露出來了。不對，那應該是刻意要秀給自己看的。
「這是……夢……沒有錯吧?」
「yes，可是有一半是no。」
理央說道。
「這是拓真的夢。但我是本人，yomi也一樣是本人。」
yomi輕輕點頭打了個招唿。
「咦?咦?咦咦——?」
拓真整個人都被搞迷糊了。
「我不是說過有話要講嗎?」
「是有說過……可是為什麽要在夢裏說?」
「吼唷!拓真你是睡傻了嗎?你腦袋給我清醒點!啊啊當我沒說，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醒來喔。你一定要睡著。」
「妳們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拓真頂著還有些恍惚的腦袋環顧了四周。本來沙灘的景色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學校的教室。
理央拉來一把椅子坐在上頭。她高高翹起二郎腿——果然是故意要露內褲給拓真看。
「我們是用yomi的——那個叫啥?一種叫做精神感應的機能，進入到拓真的夢裏。隻要把額頭靠在一起，就能相通。」
理央說完便撩起瀏海，將小巧的額頭湊了上來。
「我和father的同步率不若mother這麽高。因此有必要增加皮膚的接觸麵積，具體而言做法就是——」
「啊啊不能講不能講。做法要保密。讓他知道現在裸體抱在一起的話，他會精神錯亂的。」
「為——為啥要擅自闖入人家的夢裏啊!」
雖然屢屢受到打擊，可是最令拓真大感震驚的，莫不過於連自己想做個不受外人打擾的清夢也沒辦法這件事。
「都什麽時候了幹嘛慌成這樣?我進到你的夢裏——今天又不是第一次了。」
理央伸出舌頭舔舔嘴唇，咧起嘴巴微笑。
「拓真你這男人好過分喔。每次都籍夢壯膽，對我做了很狽褻的事說。而且也做了很多不堪入目的事呢。像他這種人叫做什麽啊——yomi?」
「床上的無賴。」
「妳騙人人人人!」
拓真大喊。根本不記得有這迴事。
「是騙你的沒錯。」
「原來是騙我的啊……」
拓真露出失神的表情喃喃自語地重複了一遍，完全被理央牽著鼻子走。
「拓真。夢中的你不知該說是紳士還是有色無膽。完全不會對我毛手毛腳。就拿上次來說——」
好險，自己似乎並未做出任何床上無賴的行徑。還好自己並非在夢裏就會為非作歹的那種雙麵人。
「慢著?這樣說來之前夢裏的理央是?感覺非常可愛的那個人是?那個其實不是我夢到的理央而是實際的——」
「笨——笨蛋!」
理央甩頭別向一旁。
「所、所以說……我為什麽會跑到這裏，理由你也想起來囉?」
「啊啊。作戰我也曉得了。」
拓真說道。
沒錯。我剛剛想起來了。
應該說——我始終都記得。除了醒著的時候以外，其它時候我一直沒有忘記。
先前理央來到夢裏的時候，我們討論過了。有個或許能把他們揪出來的方法。
「不過在那之前——」
理央旦局高抬起了一隻手。
拓真還來不及懷疑，那隻手就被用力揮下。
紮實地挨了一巴掌，拓真這迴縱向翻轉了起來，臉部在砂石地麵上一路摩擦才停止。舞台現在變成了黃昏的河邊。
「你這笨蛋。」
理央用手背抵著腰際，兩隻腳穩穩地踩在地上。
「有件事不先講明我實在無法氣消。」
「對不起。」
「不要我話還沒說你就先道歉!氣死人了!」
「反正不就是那樣嗎?妳一定是因為我冷落妳才在生氣的吧?」
「少瞧不起我了!」
又是一巴掌。拓真再轉了三圈半，最後整張臉貼在地上停了下來。
「用不著三番兩次打我耳光吧!」
拓真沒站起來蹲在地上，捧著臉頰如此抱怨道。
「在夢裏讓我打幾下又有什麽關係。如果是在現實，拓真挨個一巴掌就死翹翹了吧。」
現實的理央並未懷有這身如同鬥神的力量，隻是個等身大的小六少女。不過或許是力量在夢裏反映了鬥誌的關係，她每一巴掌的力量都猛烈到足以讓臉變形得跟漫畫一樣誇張。好險在夢裏不會覺得痛就是了。
「我啊——一點都不介意。就算平時都被打入冷宮，唯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找上門來跟我拜托，不過隻要把那當成是你在跟我撒嬌，就不會想計較那麽多了，而且能被拓真撒嬌反倒要高興才是，我完全沒想過『拜托一個小六女生，這家夥丟不丟臉啊?』這種念頭。」
中箭。
「『答應他除了美奈以外可以再多找一個情婦，結果給老娘找了兩個!』我心裏想歸這麽想，卻從來沒當麵跟他抱怨過。」
中箭。中箭。
「話說迴來，你也弄錯了我允許的情婦對象。我本來是想說如果情婦是她的話，還可以接受——」
雖然明知是危險的問題，拓真還是忍不住好奇地試著問了出口。
「當然是那個額頭很寬的高——現在還問那種問題是想幹嘛!」
也對。那種問題現在是不重要沒錯。
「我想說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太濫用美奈的好意啊?」
「我才沒有濫用她的好意!我有認真在思考的好嗎!」
如果說我總是濫用理央的好意，那我無話可說。
可是聽到人家說我濫用美奈的好意，那我忍不住就是想迴嘴。可是自己跟mina還有未那姐打得正火熱的樣子被美奈撞見，害美奈哭著跑走——然後我卻完全沒有安慰她。拓真在心裏默想針對這件事該怎麽響應才好。
「吼唷。」
理央岔開雙腳，跨坐到拓真的身上。整個嬌小的身軀不多不少地正好填滿了掙紮著四肢的拓真的懷抱，兩人貼近到戀人的距離。形式上是拓真抱著理央，可是不知怎地卻有一種自己被抱住的錯覺。
理央在戀人的距離下悄聲耳語。
「難得在夢裏相處……我們就有話老實說嘛。反正醒來後拓真也不會記得這件事呀?——好，坦白招來吧。」
「我……」
拓真開口說道。
「……我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把美奈、mina、未那姐拆成三個人來看。她們都是美奈，我也都很疼惜她們……可是美奈似乎就不這麽認為了。」
「嗯。我懂——」
理央在仿佛要接吻的距離點頭附和。
「——拓真。你不是有次吃了香菇，結果變成兩人嗎?」
以前曾發生過拓真吃了一種名為『lup香菇』、外型長得酷似鬆茸的道具，結果分裂成兩個人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們覺得兩個人都是拓真。不過拓真你並不是這麽認為的囉?」
「對啊。感覺超惡心的。」
分裂出來的另一個人會讓自己感覺渾身不舒服。
「那個心情我能體會。如果有人臉和個性都長得跟我一模一樣，我一定會宰了她。」
也用不著那麽絕啦。
那個時候的拓真，還誤以為自己才是分裂產生的「冒牌貨」。而且「本尊」的拓真還故意跟美奈打得火熱，使拓真嫉妒得都快抓狂了。
同樣的情況如今也發生在美奈身上。
從美奈的角度來看，這個情況等同於有兩個
冒牌的自己突然出現，而且獨占了男朋友拓真。不僅如此，那個男朋友反而還拿「如果不這麽做她們會消失不見」來當作寵愛那兩個冒牌貨的理由。
就好像要她用這個爛理由接受事實一樣。
「感覺也太差勁了。」
「是真的很差勁。」
理央點點頭，繼續接著說：
「你現在可是正在對美奈做我做不來的狠心事喔。」
「我明白了。」
拓真點頭。將這個教訓銘記在心。
「你懂就好，總之就算濫用美奈的好意也得適可而止——身為大老婆的我如是說。」
理央淘氣地吐出舌頭後，離開了拓真的身上。
她拍拍迷你裙下的屁股，然後伸出了手。
「走——我們出發吧。」
*
拓真和理央牽著手走在沙灘上。
白沙跟藍海的境界線綿長得不見盡頭。
迴頭一看，長長的腳印一路延續到另一端。
「欸?走這邊對嗎?」
緊緊地握住拓真手的理央如此問道。她的另一隻手則牽緊了yomi。
「走哪邊都可以。一直走就會到了。」
半響，一如要證明拓真所言不虛般，前方的光景出現了變化。
在白色沙灘的遙遠前方，依稀可見一個黑點。
繼續往前走，慢慢可以發現黑點分成了兩個。等再更近距離一瞧，終於能辨識出黑點其實是一身漆黑的老紳士和一頭黑貓。
靠近到能聽見說話聲的距離之後，對方揚起頭朝向了這裏。
「哎?我們又見麵了。」
「喵。」
老紳士摘下帽子打招唿，黑貓則甩著尾巴拍拍沙地。
「你真的無所不在呢。沒想到你居然能跑到這裏來，這裏可是職員專用的休息空間喔。」
老紳士有如備感錯愕似地說道。這句話都不知聽他說過幾次了。
明明是這些家夥闖進自己的夢裏，卻說得這麽理直氣壯——不過這也是拓真第一次注意到這件事。
腦筋的思緒很清晰。沒有像之前做夢一樣迷迷蒙蒙的。
「欸——那隻貓是貓咪老師?」
「美奈好像都是這麽叫牠的。」
「個體特征是一致的。是為同一個體的可能性有百分之98.3。」
「妳是說海邊出現的那隻?還是住家附近的那隻?」
「有98.3的機率全部都是同一個個體。」
yomi的話讓拓真更加深信不疑了。
很有可能從夏天的海灘以來，我們就受到這群家夥的幹涉。就連上次會和美奈大吵一架，也是他們策劃使然的結果。
有別於過去碰麵的場合，今晚有理央母女陪伴。若要再說得更接近事實一點——yomi的同行帶來相當大的影響。
yomi頭腦的結構與一般生物不同。她不會睡覺。因此即便在夢境裏，她依然能跟在現實一樣有條理地思考事情。隻要手牽著手，也能把這種氣氛傳給拓真和理央。
四周光景的寫實程度與真實世界並無二異。黑服老紳士的聲音也不是心靈感應般的思念，而是以一般的「聲音」傳進耳裏。
「嗨，小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黑服紳士也向理央打了招唿。拓真目瞪口呆地望向了理央。
「你們認識?什麽時候見過麵的?」
「嘖——」
理央毫不掩飾地嘖嘖咋舌。
「——果然沒死嗎?」
理央碎碎念地呢喃著讓人聽了感覺沭目驚心的話。拓真決定還是別深入追問為妙。
「不好意思，現在是我們的休息時間。」
老紳士如此說道。他移往嘴邊的手上頭赫然出現一隻茶杯，在湊到白色胡子下麵啜飲一口後，茶杯又一如魔法般消失不見。
貓也是繼續懶洋洋地躺在沙地上，貌似舒服地閉起眼睛做日光浴。
「別鬧了，搞破壞的就是你們吧!」
拓真發難了。他緊握著理央的手，三人相偕步步逼近。
「我們隻是按服務規定休息罷了。工作時間超過六小時之後，至少需休息四十五分鍾。超過八小時則是一個鍾頭……話說迴來，剛才你說的『搞破壞』指的是?」
看來對方似乎打算裝傻到底。
拓真按捺即將爆發的怒氣，恢複了冷靜。
「是你們動手腳把mina和未那姐送來這裏的吧，」
「啊啊。原來你是在說那件事啊。」
老紳士愉快地笑了。拓真一點都愉快不起來。
「真要說的話，那算是救人吧?或者也算是贈禮?」
拓真姑且先聽對方怎麽說吧。動不動就發飄並非解決問題的方式。
「話說，你們的時空泡裏……有稀人這個詞匯嗎?」
老紳士突然提起莫名其妙的事。
「『稀人』——此為折口信夫的用語。意指遠從海外彼岸的異鄉來訪，帶給人們祝福的神。摘自大辭林。」
yomi緊接著立刻迴答。拓真一度猜想她是不是查了字典，看來似乎真的沒錯。
「哦哦，果然有這個詞匯沒錯。簡單地說就是那一迴事。」
「我完全聽不懂。」
講簡單易懂的日語有那麽困難嗎?
「所以說，丫頭mina和未那大嬸這一趟來了迴去之後，會在這個世界留下某種正麵的影響……是嗎?」
不同於一頭霧水的拓真，理央似乎抓到了重點。
「不愧是無慈悲的夜之女王，理解力真是優秀。」
「別那樣叫我，我才沒有想成為什麽夜之女王的打算。」
「什麽東西啊?怎麽了?」
「他們說我在二十年後，會變成一個非常冷酷無情的女人啦。就是那種心中隻愛拓真一人並且占為已有，為了拓真不惜做出任何事的絕情女——怎麽?你希望我變成這種女人嗎，拓真?那我就如你所願吧——不過我就會理所當然地獨占你囉。」
拓真死命地搖頭否定。答案當然是no。
「我們這份工作也做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一路以來也看過不少世界——也就是時空泡。」
「應該是弄破才對吧?」
拓真說道。
根據拓真的猜測，他們是以獨到的基準把判斷為異常的世界——他們稱之為時空泡——當成泡泡一樣一一處分掉。
「強製執行」——拓真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這個字眼。
可能以前有在哪裏聽說過吧。
「你說的沒錯，我們是處分過無數個變得不正常的時空泡。這麽做是有必要的，況且也是我們的工作。近來我們對這樣的行動已經感到了徹底的麻痹……不過幸虧上次聽到你說的那句話，我們才突然察覺，原來我們的心尚未麻木不仁。」
「那句話是哪句話啊。」
「在那個海灘即將毀滅時，你說過要讓大家獲得幸福——」
「哇哇哇哇!」
拓真用大聲嚷嚷來掩飾難為情。一旁的理央用手捂住了耳朵。沒被聽見就好。
「說來失禮。第一次聽到的當下我失笑了。誇下海口是年輕人的特權嘛。」
老人一如想起了舊事般抿嘴而笑。
「yomi——妳叫這名字是吧?」
突然被點到名，yomi點頭行禮。
「妳原先所在的世界、光所在的世界，以及這個世界。妳的父親宣稱要把這三個時空泡整合成一個喔。」
「這是非常偉大的目標。father一定可以實現
的。」
「畢竟過去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因此規則裏也沒有注明發生這種情況的處理法。如此一來，我們手中便握有獨自裁量權了。所以我也在思考該如何是好……」
「喵。」
這時黑貓叫了。
「不過還是得先跟她商量，取得許可之後再說吧——」
「她?許可?」
「啊，拓真。她指的就是那隻貓啦，貓才是權利比較大的上司。」
「女人?母的?」
「關心那個幹嘛啦。」
「——我現在想下一個賭注。」
單聽表麵上的說詞，他們一反先前處處刁難的態度，現在有意助我們一臂之力——話中的含意聽來是如此。
拓真當然沒有將他們的話照單全收。
「世界不是隻有三個吧?不是五個才對嗎?」
拓真如此說道。如果也把mina和未那姐的世界算進去，全部應該有五個才對。
「剛才我不是說過我們在救人嗎?」
老紳士語氣和藹地表示。
「她們原先所在的世界——已經消失了。」
「是你打破的嗎?」
拓真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你沒聽她們提起嗎?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像飄起了晚霞一樣。當時真的是千鈞一發呢。把年紀較小的她裝箱三秒後，時空泡就消滅了。」
「是你打破的嗎?」
拓真又把問題重複了一次。
「至於年紀較大的她，就另一個意思而言也是千鈞一發哪。當時她正好從大樓的屋頂跳樓落下呢。後來是在剩下不到一秒鍾就要墜地的時候，成功將她裝進箱裏，救了她一命。這個時空泡則是無論她墜樓死亡與否，都會在在數十秒後消滅。」
「是你打破的吧?」
拓真不死心地再問。
「不對不對，是世界本身氣數已盡。由於那兩個地方的erl都不在了，所以逃不過自動消失的命運。我們也沒有能力可以幫助失去重心、喪失了存在力的時空泡繼續存活。我們能辦到的，唯有解開交纏錯縱的紅線，使其恢複正常。另外——假使情況已經無可挽迴。我們也隻有將其打破一途了。」
老人做了一個刺出拐杖的動作。
「——你們果然會打破時空泡。」
拓真說完後一語不發。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後，拓真又開口了：
「——那個erl是什麽?」
他試著想把那個耳聞過不隻一次的詞匯意思問清楚。
「抱歉，這問題涉及禁止事項。」
「你們也有禁止事項?」
「不。不是我們。而是那位小妹妹。」
拓真心頭一驚，抬頭看了yomi。
「我沒事……father。」
但拓真還是從她無表情的麵孔中，看出彷佛在忍耐痛苦般的臉色——
「我不想問那個問題了。」
於是趕緊如此說道。yomi頓時恢複平時麵無表情的臉色——拓真和理央兩人互相對望，一臉心安。
「啊——你看，拓真。」
先注意到的是理央。
拓真把臉別向老紳士和黑貓，發現他們正從沙灘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喂!給我慢著!」
「休息時間結束了。還有工作在等著我們去做呢。」
明明他們的腳步速度不急不徐，背影卻以非常快的速度漸行漸遠。
拓真抓著理央的手向前衝刺，可是距離非旦沒有拉近，還愈來愈遠。
「mina和未那姐她們——!」
拓真大叫。
「——能永遠跟我們待在一起嗎!」
背影，不一會兒變成黑色的圓點，消失在廣漠無垠的沙灘前方。
盡管拓真依然不死心地繼續追趕——不久還是放棄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時——
一股不是聲音的思念傳進了腦海。
——你不是發過誓，要讓所有人得到幸福嗎?
思念帶著一種像是在調侃、又像是在等著看好戲的感覺。
接著一個像是被錄音下來的「聲音」從不特定的某處響起。
『我，一定要讓妳們兩個——不對。』
乍聽之下感覺很耳熟的那個聲音，原來是拓真自己的。是夏天在那個海灘的大叫。
『不是隻有妳們兩個!』
『我要讓光和yomi還有大家——絕對變得幸福!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大家幸福!』
『——我保證!我一定會做到——!』
理央眼睛一直眨個不停。yomi的眼睛也渾圓地睜了開來。
「好死相喔。拓真。」
那個時候拓真的吶喊隻有希望讓美奈、理央、以及光和yomi幸福的意思，隻不過——
現在看來，連mina和未那姐的幸福拓真也得一並考慮了。
如今隻有在上課時間才能獲得安祥。
隻剩上學是可以獨處的時間了。
『口頭上抱怨沒時間獨處，結果您還是把我翻開了是嗎?啊啊原來如此，其實我就是使用者大人的「理性」是吧。名叫「上帝」的嫗門製造廠商在出廠時沒有幫您加裝上去，需要額外添購的配備是吧。』
我真的被搞得好頭痛啊——
都是未那姐——還有mina害的啦。
『所以說，我也隻能認命地被迫聽您一直發又臭又長的牢騷。請問這是一種新的對待手法嗎?』
拓真打了一個嗬欠。
好想睡覺喔，我昨晚整晚沒睡耶。如果每天都這樣搞怎麽吃得消啊。
『既然如此，那何不拜托人家幫您清出來就好了呢?我相信使用者大人肯定會在一分鍾內繳械的喔。』
霹!
拓真用力將猥褻的說明書砸在地上。重新撿起來——
啪!
再撿起來——
霹!啪!啪!
然後這迴真的從地上撿起來，隨手拋到桌上。今天就這樣放你一馬好了。
「幹什麽——新城?」
站在黑板前的小撫轉過頭來詢問。
「沒事，我隻是在泄憤。」
「是嗎?泄憤也要適可而止喔。另外就是——」
雖然小撫有事情尚未交代完畢，不過有人打開教室的前門把她給叫走了——由於小撫忙著處理那邊的事，要跟拓真交代的話也就不了了之。
拓真拍掉說明書上頭的灰塵，重新打開。
『不好意思，我沒有痛覺耶，恐怕很難讓您達到發泄怨氣的目的。話說迴來，使用者大人您對那方麵的話題真的很缺乏耐性呢。』
問題明明是你陷進在黃腔領域裏陷得太深了。
『啊啊，對了對了。有件事我先聲明，請您不要來體罰這套好嗎?把我當紙牌在地上砸倒是無所謂，拜托務必不要把醬汁啦醬油啊咖啡啊那類的東西淋在我身上，會留下汙漬的。』
你在說什麽啊?
『總之我隻是想告訴您，我也是礙於不可抗拒的因素。因為她們想嚇您一跳，我才出了點子。所幸使用者大人什麽也沒問，所以這個情況我並沒有抵觸說明書三原則。我隻是保持緘默而已。』
所以說你到底在寫什麽鬼?
就在拓真打算再賜以說仔紙牌之刑的時候——
「聽好!大家注意!」
小撫一邊擊掌，一邊迴到了教室。
站在講台上雙臂抱胸的小撫露出了滿麵的微笑。
「慶賀吧，男生們——有轉學生要介紹給大家認識。」
男生們反射性地歡聲大作。
小撫會這麽說，就表示轉學生是美少女。
不光是男生，連女生也開始騷動了起來。我們班的女生似乎對可愛的事物沒有抵抗力，凡是可愛的，就算對象同樣是女孩子也能欣然接受。
「開心的事不止如此呢，男生們——同時有名副班導要介紹給大家。」
「嗚哦，」一聽到這消息，更有人從位子上站起來興奮地鬼叫了一聲。
小撫會這麽說，就表示要擔任副班導的老師不僅是女性，而且還是一名美女。
可是拓真卻一點都興奮不起來，他有一股非常強烈的不祥預感。
「好——妳們兩個可以進來了。」
並肩走進來的那兩人——
盡管是如小撫所言的美少女和美女無誤，但就跟拓真伴隨「不祥的預感」所想象的麵孔一模一樣。
說穿了就是mina跟未那姐。
未那姐穿著一襲套裝現身。飄逸的長發披在背後，看起來十分成熟穩重。mina則是身穿深藍色的水手服。她看起來根本就是個國中生的樣子。
原本沸騰到極點的教室，被這一擊打得鴉雀無聲。
教室裏的每一雙眼睛，不停在教室一角的美奈臉上和走進教室的兩人臉上來來迴迴打量。
「哈哈哈。」
小撫發出了洪亮的笑聲。
「小隻的是神崎mina，大隻的是神崎未那。大家都看得出來長得那麽像，也用不著我說了吧——她們兩人都是神崎同學的親戚。」
小撫開始向大家說明她所聽說到的消息。
「mina很了不起喔。因為她隻有國中生的年齡而已，她是本校執行跳級製度的實驗學生，是特地從第二學期起招收進來的特優生。另外我們班也終於有副班導了，她——未那老師教的是日本史。大家也想學學日俄戰爭以外的東西吧?」
小撫毫不客氣地頻頻拍打兩人的屁股。她介紹兩人的方式非常豪爽，如果是男老師老早就被告性騷擾了。
『啊啊，有一瞬間聽得一頭霧水，不過我終於搞懂了。她的意思是說，本來有一個崇拜東鄉平八郎的日本史老師囉。一打開關於波羅的海艦隊的話匣子，就可以滔滔不絕地講到昏天暗地的夢幻老師是吧?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譯注：東鄉平八郎是率領日本海軍打贏日俄戰爭的海軍元帥。波羅的海艦隊是俄羅斯的海軍艦隊，日俄戰爭時被抽出部分戰力編為第二、第三太平洋艦隊，最後遭日本海軍擊垮。）
拓真很忙。忙著翻說明書。
『嗯，是的，沒錯。就如您所想的，怎樣了嗎?是yomi和我連手竄改了數字化的情報。國籍、戶籍、身分證、學曆、職曆等一切所有的數據我們全都易如反掌地竄改完畢了。數位化過的數據要竄改起來真的易如反掌呢，棒透了。一旦我們兩機連手。演算能力至少有這個時代所有超級計算機的百兆倍。這個時代竟然還在用一種叫啥rsa算法，靠質數組成的簡單暗號啊?喔，恕我直言，要注意到它原來是暗號還比較困難呢。打個比方的話，就好比大象踩扁了螞蟻，等注意到螞蟻的存在時早就把牠一腳踩扁了這樣。從大象如此巨大的存在的角度來看，叫牠去注意像螞蟻那麽渺小的存在還比較困難，不是嗎?恐怕還得準備放大鏡呢。』
這本說明書的說明還是一樣艱澀難懂。拓真隻看得出它似乎是想炫耀自己有多厲害。
不過拓真也了解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連學校這個僅存的安祥之地現在也淪陷了。
*
午休時間過了一半，拓真被人叫到了屋頂。
一推開樓梯盡頭的沉重大門，在靛藍的晴空下，耀眼到直教人睜不開眼睛的水泥地反光。迎麵射入了習慣室內光的眼球深處。
即便時節已邁入了九月，夏天的暑氣似乎仍想再多逗留一陣子。
午休的屋頂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影。
學校有將屋頂開放給學生使用，並未特別規定禁止出入，但一向沒什麽人來這裏吃午餐。現在頂多隻有兩個自備席子的女生，在遠方的角落玩起野餐的遊戲罷了。
水泥地的反光太刺眼了、屋頂上沒有長凳、直接坐在地上屁股會弄髒——因為諸多的理由，屋頂變成了人煙稀疏的景點。
因為校園裏多的是草地，大部分的人潮都往那邊集中了。
然而，屋頂也因為荒涼反倒在其它方麵受到歡迎——好比說作為告白時的地點。單就本校學生密會地點的指定率而言，好像僅次於舊校舍，高居第二的樣子。
就在拓真左右張望尋找把自己叫出來的對象時——
「小拓☆」
「拓……」
兩個聲音同時喚住了拓真。是未那姐跟mina。
拓真轉身麵對那個方向。
「呃……找我有事嗎
?」
每次同時麵對兩個人時，拓真就會不曉得該怎麽拿捏講話的分寸。跟比自己年長與跟比自己年幼說話時的習慣會夾雜在一起出現，搞得一點條理也沒有。
「那個啊……」
mina的模樣顯得忸忸怩怩。
未那姐輕輕地推了她的背部一把。臉上掛著溫柔但順的表情。
未那姐穿著在教室看過的套裝。比在家穿小雞圖案的圍裙時，看起來更為成熟穩重。
mina則是水手服。她掰了一個「製服來不及做好」這種乍聽之下很正當的理由，刻意挑了件土裏土氣的深藍色水手服，強調出國中生的感覺。
「啊，好啦好啦。妳們不用說，我都知道了。」
拓真機靈地猜出她們兩個想提什麽事。他揮揮手，代替貌似難以啟齒的mina說出口。
「這些衣服很適合妳們兩個喔。」
「笨蛋。」
mina生氣地把頭別向一旁。
「咦?」
女孩子穿上新衣服的時候必定要美言幾句，不誇獎就是一種罪惡——明明當初說明書是不斷這麽跟自己耳提麵命的啊。
不然她們到底是叫我來屋頂做什麽的啊?——心裏頗為疑惑的拓真決定先提出自己的問題。
早就有話想跟她們兩人說了。
「妳們幹嘛跑來學校?」
「因為人家想跟拓在一起呀。」
mina答道，用沒有一絲迷惘的眼神注視拓真。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是拓真已不確定是否該繼續抓著這個問題追問下去。即便對象是光或理央，拓真也狠不下心為了「擅自跑來學校」這種事把話說得太絕情。頂多隻有對大哥。拓真才有膽撂下「絕對不準來喔。敢來我就殺了你」這種狠話。
「好、好啦……等一下再問妳好了……」
拓真把矛頭指向了未那姐。
「唉，未那姐，我話也不想講得太難聽啦，但是妳也用不著為了來學校，特地假扮成老師吧……」
「因為我想隨時都陪在拓的身邊呀。」
未那姐迴以笑容。
即便表情和眼神各不相同，但兩人的說法卻是殊途同歸。或許她們那截然不同的表情跟眼神，其實透漏出來的心意也是一致的。
「可是為什麽要扮老師?」
「抱歉。我真的沒有辦法——到了這個年紀還要我穿學生外套，在各方麵真的是太勉強了。不過如果拓堅持要我穿的話，我可以努力試試看……」
「不需要為那種事努力也沒關係。我又不是要妳假扮女高中生……我想說的重點是……唉，真是的。」
拓真煩躁地搔著自己的頭皮。
雖然早就習慣把光罵得狗血淋頭，不過如果換作是美奈的話——到現在連罵都不曾罵過。也因此根本不知道要怎麽教訓mina跟未那姐。
「再說我的職業本來就是老師，用老師的身分到校才是最自然的吧。」
「咦?」
「我沒跟你說過嗎?我可是有數師執照的喔。隻是因為沒有職缺，我又考不上臨時教師，所以才沒當上高中老師。所以我一邊當補習班老師一邊等待機會……」
「不會吧?」
「要是我所在的世界也有說仔跟yomi的話，我應該早就當上老師了……啊啊可是這樣很不公平吧?竄改數據是不對的。」
「真的假的?」
拓真搔了搔頭。
「拓，你很過分耶，不然你以為我做什麽工作?」
「我還以為妳是家事之神。」
「我是社會人士，有份正當的工作很正常吧。」
「呃……」
既然如此，她似乎也不算是假扮老師。姑且不論入侵數據庫，修改人事紀錄和配屬紀錄等等的走後門手段正不正確……
所以說沒關係囉。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嗎?
「好，拓的發問到此結束。」
她擅自畫下句點了。
「mina好像有話要跟你說喔。」
未那姐推了mina的背部一把。
被這麽一推——mina往前跨出了幾步。
mina惶惶不安地看了未那姐的臉。見未那姐點頭示意後，她才把頭轉迴來麵向拓真。
她用力地握起了拳頭——她那張顯得柔弱的臉上，漸漸浮現一種類似決心般的強烈意誌。
「那個，拓。聽我說喔，人家啊——」
瞧mina一本正經，拓真也不由自主地將背部打直。
「人家啊——」
mina就像下定決心似地放聲大吼。大叫時要閉上眼睛，是美奈跟mina還有未那姐三人共通的習慣。
「——覺得做色色的事是不對的，我絕對不答應你們兩個人做那種事，真的要做就讓我一起加入!」
「搞錯重點了吧!」
未那姐的手刀砸在mina的額頭上。
「妳中間省略太多細節了，該講的應該先講呀。」
未那姐把手搭在mina的肩上，翻轉她的身子。
淚光閃閃的少女麵向了拓真。
「拓……那個啊我想說。人家好像……喜歡上拓了。」
mina骨碌碌地轉著眼睛，仰望著拓真開口說道。原本感覺土裏土氣的國中生製服，這時在拓真的眼中看來，卻是楚楚可憐到根本是犯規了。
拓真備感新鮮。
被人家告白的那種感覺還挺新鮮的。
「我喜歡妳」這句話，自己跟美奈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可是相對地，美奈說這句話的次數——翻遍記憶也隻那麽一次。就隻有在漂流世界的最後一晚聽到她大叫「人家也喜歡你!」那一次罷了。更慘的是，後來時間被迴溯了一天，所以美奈根本不記得自己有說過這種話。並不是忘記不忘記的問題，而是「根本沒發生過」。
換句話說一次也沒有。
實際上，美奈不曾開口跟自己說過一聲「喜歡」。
拓真因為震撼而呆住了……
「她呀……也很喜歡拓喔。我們的心情是一致的，大家都喜歡拓。你能接受她的心意……還有我的心意嗎?」
「我……」
「拓。這裏要非常地認真迴答喔。」
未那姐提醒拓真。
拓真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
「那當然了，我會讓妳們都獲得幸福的。」
「拓!」
mina激動地向前撲上了身子。拓真也穩穩地摟住了那副高度很低的肩膀。
「嗯，嗯!你要對我們付出所有的愛喔!」
未那姐離開兩人，獨自站在一旁。手指在擦拭著眼角。
「——啊，可是。」
「mina要玩摔角遊戲的話，年紀還是稍嫌太小了一點呢——」
「未那姐……」
拓真和mina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摩艾像般的表情。看來未那姐似乎很堅持「那個」隻是摔角遊戲的樣子。
原本兩人僵得跟石頭一樣的臉，一會兒便鬆弛了下來——
三人的臉上都浮現了笑容。然而，正當三人忍不住耍一同哈哈大笑的時候——
「不、不可以……」
附近傳出了一個抽搐般的聲音。
頭皮發麻的拓真，轉頭麵向那個方向。
美奈就站在那兒。美奈背對著門，呆若木雞地站在屋頂的門口處。
拓真目不轉睛地凝望著美奈。
她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她又聽到了哪些?
美奈露出血色盡
失的蒼白麵孔。
拓真也有種渾身冷汗直流的戚覺。
「不可以。拓……不要拋棄我。拜托。」
「不是的——我怎麽可能拋棄妳!」
「拓……你剛剛明明發誓……會讓mina跟未那姐幸福啊。」
「所以說那是——」
拓真試著想解釋，卻又支吾其詞。
一旦將這個心情轉化為言語，似乎就會變成謊言。我喜歡美奈，所以我也喜歡mina和未那姐。這樣的心情在自己的內心底雖然並沒有矛盾，說出口之後卻感覺怎麽聽都是閃爍之詞，這又是為什麽呢?
「我……我們現在正在交往吧?我沒說錯吧?所以……我拜托你，不要拋……」
「聽我解釋!美奈!」
「是!」
原先開始語無倫次的美奈，一時端正了姿態。
「我喜歡美奈。以前不也說過很多次嗎?如果不夠，要我重複說多少次我都不介意。」
美奈重重地點了下頭。
「人……人家也……」
她握起小巧的拳頭，做好表明某件事的心裏準備。
「人家也……對、對拓……」
美奈露出心意已決的表情，努力想把哽在喉嚨裏的話說出口。
拓真燃起了期待。腦子裏又想起至今美奈從來沒有跟自己告白過的紀錄。
「對拓……喜、喜……」
拓真豎長了耳朵。屏息等待「那句話」從美奈口中說出的瞬間。
mina和未那姐——拓真可以感覺到她們的視線。兩人的目光是那麽的溫馨，她們就此鄰站在一旁，溫柔地守候著拓真與美奈。
「喜、喜、喜、喜……」
美奈似乎陷入了苦鬥。
拓真麵帶著微笑。看著始終拿不出勇氣將埋藏已久的心情表達出口的美奈，仿佛看到了第一次告白時的自己。
拓真懷著溫和的心注視著美奈。要將那句話說出口需要龐大的勇氣——經曆過這麽一段的拓真可以感同身受。
加油啊。美奈。
拓真一邊在心中為她打氣，一邊耐心等候。
這是一場賦予兩人邁向真正男女朋友境界的——試煉。
一如拓真成功克服了試驗一樣，美奈一定也——
「喜、喜、喜……」
美奈淚珠湧上眼眶。
「喜——」
眼睛用力一閉。積聚在眼眶中的淚水一口氣溢流而出。
然後美奈終於——
「我很抱歉。」（譯注：我很抱歉跟喜歡的頭一個音相同。）
把話說出了口。
「還是不行!對不起!對不起起起——!」
美奈將淚水灑落在空中，一溜煙地跑走、飛快地爬下樓梯。
「啊——別跑啊美奈!」
瞠目結舌的拓真，直到事發數秒之後，才迴過神出聲叫喚。
那時美奈當然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腳步聲都聽不見了。
「啊……真是的，那家夥又來了……」
拓真焦躁地搔著頭皮，轉頭麵向了mina和未那姐。
原本是打算請求兩人的諒解，讓自己離開去找美奈——
然而眼前那幅不可置們的畫麵，令拓真凍結住了。
麵帶微笑站在那裏的兩人。
——有七彩的碎片纏繞在她們兩人的手腳上。
各邊長度約一、二公分的平麵從兩人身體的末端產生，一邊旋轉一邊發出七彩的光芒——然後擴散到空中分解掉了。
那不是在解體嗎?
mina和未那姐的身體，正從四肢的末端慢慢解體成虹色的碎片。
「等一下——喂……那是!喂!」
拓真趕到兩人的身旁。
看來現在不是去追美奈的時候了。
*
「新城家——家族會議就此召開!」
光大聲宣布。
「咦?這是第幾迴呀?說仔你有計算嗎?」
『第幾迴並不重要吧?像這種時候用「變數」就方便多了——例如就把次數設為「」。這麽一來不管是第幾迴，都不會有錯。』
「說仔好聰明!那麽本次就是第迴了!」
數不清是第幾迴、抑或第迴的家族會議正式揭幕。
所有成員都出席，聚集在新城家晚餐結束後的客廳。首先是光（擔任主持人）、拓真、mina和未那姐。兩人分別緊緊貼在拓真的左右兩邊，由於某種原因，她們沒辦法離開拓真三十公分以上的距離。
此外還有理央與yomi這對東雲母女、說明書，以及處於工作模式的大哥和華蓮小姐。
唯獨美奈不在現場。
午休時間她告白不成、哭著跑走之後就失去了聯絡，現在則是躲在隔壁的「娘家」裏。經過中午的事件後她便早退離校，沒有再見過麵。
拓真自然是擔心得牽腸掛肚……然而又不能拋下mina和未那姐不管。而且如果把她們兩個一並帶去美奈家找她，那也太「白目」了吧。這不用等嘴臭的說明書開罵就顯而易見，即使是神經再大條的拓真，也不至於連這點常識也沒有。
目前已經得知的訊息是，隻要靠近拓真，mina和未那姐從四肢末端分解成虹色碎片的現象便能獲得抑製。具體而言是三十公分以內——這算男女朋友的距離。因此mina和未那姐才會緊密地貼在拓真的兩側。
這也是拓真現在沒辦法放下她們兩人自己走掉的原因。
「言歸正傳，議題是什麽?沒人把重點整理出條目來嗎?毫無頭緒的情況下，就算開會也隻是浪費時間而已喔?又不是學生開會開好玩的。」
處於職業婦女模式、把頭發盤起來的華蓮小姐以指點菜鳥的老手口吻表示。看似乎有榮幸請她也參與這邊的會議。
「喔，因為我們家有說明書啦。」
『本決議題如下。』
說明書將條目一目了然地羅列了出來-
美奈問題。心碎的美奈大人該怎麽處理?-
mina、耒那問題。虹色消失問題等等。
華蓮小姐用塗上了指甲油的手捧起說明書。
「根本是美奈慶典嘛。」
瞥了條目一眼，華蓮小姐就看出了問題核心所在。她的感想一語道中。問題確實不出美奈、mina、未那三個人身上。
「——啊啊對了，修二，明天的其中一本，內容決定是女主角大集合了。故事就寫女主角因為過去與未來的自己經由時光旅行來到現代，結果變成了三個人。要把同一人物刻劃出三種風格。對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大哥應了一聲「madam-yes-madam」之後，旋即開始著手擬定「劇情大綱」。又把家務事拿去套用在小說情節裏了。以優貴和高阪同學還有理央為臨摹對象的小說，似乎就這樣出版了好幾本。
不打擾重迴工作模式的兩人，由剩下的成員繼續進行家族會議。
「先討論美奈的問題吧。」
首先做出如此提議的人，是未那姐。
「我們的事……就先擱著沒關係。」
mina也點頭附和未那姐的意見。
「誰說沒關係了?」
拓真一開口，就是不由分說地如此斷言，後來顧及到兩人的心情才又改口：
「不過就照妳們說的，從美奈的問題討論起吧。」
決定好問題討論順序後，拓真環視了在場的所有人。
「我想找個人前去美奈家一趟……」
「當然是由我去囉。」
最不希望他去的人反而毛遂自薦了，那個人正是大哥。不過犯不著浪費力氣跟他說「駁迴」兩個字。
因為華蓮小姐高高地抬起了腳，用後腳跟予以重擊。
「你這——!」
「家夥——!」
「眼前的原稿——!」
「丟著不管——!」
「在那邊肖想——!」
「女高中生嗎——!」
華蓮小姐使出了憤怒的六連bo。
大哥雖然一度變成了屍體，卻仍以活屍之姿緩緩地從地上爬起，埋首於寫小說的工作。即便化成了僵屍也要寫小說，果真是暢銷作家的楷模。
斜眼看了這場殺戮戰的拓真，同時以懇切的視線向某個人物請命——
「你沒搞錯吧?拓真?」
理央撥了一下電源開關，使掌上型遊樂器主機進入休眠，也收起了觸控筆。
接著輕輕地甩頭撥動頭上的兩條馬尾，用頑強得不像國小六年級女生的眼神迴望拓真。
「我有什麽理由非得去鼓勵自己的情敵不可?美奈自行退出競爭，我就能坐收漁翁之利，對我是百利無一害。我幹嘛要刻意去做明知穩賠不賺的生意啊?」
遠比一般國小六年級女生精明的明確論點以及直言不諱的說詞。
但拓真並未因此就打退堂鼓。這裏最理解美奈的人大概就是理央了——而且最清楚該如何鼓勵美奈的人，同樣也是理央——
「如果有我非得幫助美奈振作的理由，可以說明給我聽嗎?拜托不要拿調漲零用錢那種騙小孩的理由敷衍我。啊啊對了，當然囉——假如拓真願意專屬我一個人擁有，什麽事我都願意做喔。就算命令我在七天之內讓世界變成灰燼，我也會馬上動手。」
冷酷程度超過一般國小六年級女生的尖銳發言，讓拓真有點萌生退縮的念頭。畢竟她之前真的有意讓世界變成灰燼，所以更增添了幾分真實感。
「或者讓拓真和我逍遙一個晚上也行，不然我也可以答應跟美奈和睦相處這種要求。不過我看這兩個提議都不在你的考慮範圍內吧?」
理央不屑地把頭別向了一旁。
麵對以giveandtake為中心思想的肉食性蘿莉，拓真選擇——
「拜托。」
磕頭請求。
「我不要。」
「我真心求求妳。」
拓真頭磕得更低了。額頭都靠在地毯上。
「你是不會先把貼在旁邊的兩個小老婆趕到別的地方去，再來跟我在地毯上磕頭下跪嗎!」
跟華蓮小姐係出同門的高火力唾罵聲，使得不屬於m那一邊的拓真瞬間啞口怨言。
理央用鼻子發出一聲悶哼，重新打開遊樂器主機。
mina和未那姐在拓真的頭頂上咬耳朵。
「那，我們兩個先到別的地方去好了——」
兩人一同站起來，往走廊離開。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拓真隔著襪子抓住兩人的腳。一旦離開三十公分的圈內範圍，那個分解成七色的現象又會——實際上也已經發生了。
「放心啦。感覺也不會痛的樣子。」
未那姐看著自己的手說道。她手腕以下的部分輪廓消失不見，被虹色的碎片籠罩。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拓真有種一旦讓她們兩人從自己的視野消失，就再也不會迴來了的感覺。
「再說，那裏不就有一頭想去找美奈想得不得了的動物嗎?拜托你也稍微注意一下好不好。」
理央一邊用筆觸控著畫麵，一邊嘀咕道。
先安頓mina和未那姐坐好之後，拓真看了理央所指的「那一頭動物」。
以跪坐的姿勢規規矩矩地端坐在一旁的光，因突然受到大家的注目露出了驚嚇的表情，左顧右盼地看著大家的臉。
「光，妳願意去找媽咪嗎?」
「可是我……」
光難得會有吞吞吐吐的時候。字典裏隻有「好」跟「喜歡」兩個字、個性從不拖泥帶水的這個女孩竟然也——
「可是……我很笨頭笨腦耶?有可能會把事情搞砸喔?」
光如此說道。原來她自己也有自覺嗎?拓真對光多少有點刮目相看了。
說穿了光就是對這個任務缺乏自信。
「沒問題的，我很明白妳對媽咪的愛有多深。」
「好，爹地……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結果你默認她笨頭笨腦的事實呢。」
理央一邊觸控畫麵一邊吐槽。抱歉，那真的沒辦法否定。
「那麽美奈的問題就到此為止。」
拓真將光的兩隻手隨便一丟，脫離父女牢牢握住彼此雙手的感動場麵——拋出了下個議題。
「接著來談談mina和未那姐。」
拓真剛手環住兩旁的mina和未那姐的脖子上，一把將她們拉向自己。
mina麵紅耳赤地垂低了臉。未那姐則是「啊」地嬌喘了一聲，輕輕地把手搭在拓真的胸膛上。然後接連畫出好幾個圈圈。拓真並不是想耍威風，也不是要裝大男人主義，單純是如果不這樣提防，她們又會跑出三十公分的圈外。
光打開客廳的紗窗門衝了出去。她赤腳橫越院子，一邊嚷著「媽咪!」一邊闖入隔壁人家的庭院。拓真目送光離開直到看不見她的屁股為止，接著撿起掉在地上的說明書，攤開放在大家中間。
因為兩手都沒空，所以隻好用腳翻頁。
『我總算可以發意見了。如果沒人幫我翻開，我身為說明書，要怎麽參加家族會議呢?』
「你能說明那個現象嗎?」
拓真單刀直入地如此問道。不是命令「你快給我說明」，而是詢問「你能說明嗎?」。這很重要。
『那個現象指的是哪個現象呢?』
說仔的迴答令拓真十分緊張。
總是肆無忌憚地讀取人心的說明書，沒道理不知道拓真在問什麽事。之所以會迴答這種感覺明知故問的答案，就證明這問題踏入了危險的領域。
說明書以前曾經焚毀過一次。它不顧一切把不能泄漏的天機告訴了拓真，導致自焚消滅了。如果換作是人類，也就是「死亡」。
那似乎叫「禁止事項」。一種一旦觸及不可泄漏的天機便會使說明書自焚的設計。
感到背部寒毛直豎的拓真琢磨著用字提出了疑問。
「就是mina跟未那姐分解成虹色的那個現象……」
『啊啊不好意思。那個是禁止事項——』
這次就明言表示「禁止事項」了。
但——拓真試著慎重地繼續向下試探。
「之前啊，那個叫啥來著了……呃，就是那個——記得是叫啥cressol還什麽的?」
『您是說甲酚嗎?』
「不是啦，是一個名字很類似的東西。」
一邊進行有如相聲的談話，拓真不忘小心注意說明書的頁麵察言觀色。雖然說隻有文字的頁麵，要說它有臉色也頗為奇妙，不過從字體可以看得出微妙的動搖。
拓真有信心自己是全世界的人類裏麵最會判斷說明書臉色的人。因為根本沒人會想去判斷說明書有什麽臉色，因此連比賽都不用比，篤定是第一名。
現在說明書處於心慌意亂的狀態。盡管連人類第一名的拓真也分辨不出那是焦急還是驚訝，總之可以肯定說明書慌了沒錯。
「呃。就是那個啊。某個會記在郵購契約書上的東西。」
『奇、奇了……您在說什麽呢?』
「那句話
帶有冷的感覺，到底叫啥……」
拓真並沒有想要套話的意思——而是真的想不起來。
然而如果想不起來，話題就沒辦法繼續下去。
拓真努力從記憶深處打撈那一天在沙灘隻聽過（看過）那麽一次的名詞。
最後，拓真終於想到了。
「對了，就是鑒賞期（coolingoff）!記得是這個沒錯。」
『這跟您剛才提的那個字眼隻有一個字母吻合而已不是嗎。都是c開頭的。附帶一提，「鑒賞期」是法律製定的契約解除期限。使用者大人。莫非您用郵購買了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嗎?』
「不是啦——我說的是『冷酷鑒賞期的法則』啦。就是十天內就會被分解的那個。」
『……使用者大人，那個信息您是打哪聽來的?』
字體明顯產生了變化。
這就是這家夥驚訝時的表情嗎?拓真一邊將這字體記下來，一邊貼心表示：
「如果是禁止事項，那你不需要強迫自己說也可以……」
『不——』
可能是慌到連陣腳都亂了，文字並沒有馬上顯現。
拓真耐著性子等候。
『——沒關係。』
等經過了整整數秒，說仔才寫下這句話。
『禁止事項剛才放寬了一個階級。雖然我不清楚使用者大人是打哪知道那個名詞的，承蒙這個原因——』
「那是禁止事項。」
拓真先聲奪人地嗆了下去。老早就想象這樣嗆它一次了。
問我從哪裏聽到的?當然是之前從說明書的口中聽說的，這件事當然不可能跟它說了。
「喂。你真的不要緊嗎?沒有在逞強?」
拓真沒有說出事實，隻是表示關心。
『——我不要ji。』
可能還沒從慌亂中恢複，頁麵上出現選字出錘的錯字。
「不要雞是什麽意思?」
『您很囉唆耶。那是選字失誤。』
「原來你是用拚音輸入法喔。」
『重點是禁止事項放寬了……現在我可以透漏更多的情報。』
「喔。」
拓真調整了一下坐姿，重新麵對說明書。
『在這裏我有件事得先聲明以避免誤會。我，絕不是因為個性機車才故意三緘其口的。』
「這我明白。」
拓真點頭表示。自己並沒有那種誤解。泄漏禁止事項會招來什麽樣的下場，拓真早已親身體驗。
『我發誓我絕沒有在惡整使用者大人，我發誓我不是每次有事情都故意隱瞞不講，然後看您舉棋不定的模樣在心裏偷偷暗爽。』
現在我突然覺得誤會它也沒關係了。
『既然第一種限定獲得解除——那我們就來談談如今可以透漏的內容吧。暫且不論使用者大人的了解程度為何，我來做全盤的說明。首先，關於『家族炮計劃』和『家族炮』的部分。兩者指的分別是穿越時空的計劃和方法。穿越時空的方式不止一種，而我們所使用的，講白點就是大炮的一種。俗稱sssd，全名是時間接口射出裝置（spacetimesurfaceshootingdevice）。』
「要是大哥也在場，他一定超愛這個話題的。」
「我明明就在。我在呀!我在這裏啊!」
「修二，給我認真寫你的小說。科幻跟我哪個比較重要?」
不敵究極的二擇一的攻勢，大哥又被拖迴去工作。
『sssd是大炮的一種，類型是時間炮。方法是把東西轟的一聲射到高空，等到飛到時間外世界之後，再請小白兔宅急便的送貨姐姐們幫忙把東西送到目的地。隻要記得貼上單子，就可以確實寄達。』
「感覺也太隨便了吧。」
『是啊，您說得沒錯。也因此沒辦法寄送活生生的生物。理論上充其量也隻能讓單細胞物質在不受到破壞的情況下送達——光會被塞在蛋裏寄來的原因就在這裏。即便擁有二十年後的萬能科學力量，在短短六個月的期間內，最多也隻能做到這種地步了。』
「為什麽期限會是六個月?」
『因為有人發現，基本上不論哪個世界都必須在形成後六個月左右射擊家族炮才行啊。畢竟每個時代都不乏有一、兩個時空理論的天才。曾有個天才就是光著身子一邊大叫「尤裏卡（我發現了）!」一邊從浴室衝出來。』
「啊。那個我知道。一個叫會走路的眼睛的人。」
「人家叫阿基米得啦，理央。」（譯注：日文的阿基米得和會走路的眼睛音近。）
未那姐擺出曆史老師的架子告知理央正確的答案。
拓真也好想有人能溫柔地教導自己。這個說明書都不講一般人也聽得懂的日文。
『啊～不好意思喔。因為這是估計過使用者大人的智商水平。刻意把說明方式調整到讓您剛好聽不懂。等到禁止事項又放寬了一個階段之後，我就能配合使用者大人低落的智商水平說得更淺顯易懂了。』
「好啦，我知道了啦。能講的你就講吧。」
總之已經理清的問題是——光並不是平白無故地被入射來這裏的。隻是那個目的是什麽，暫時還不曉得。
『yomi好像是利用別的原理穿越時光的對吧?因為她是帶著生體細胞來到這裏的。』
文靜地看著說明書的yomi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空間轉移技術也運用在了時空間上。要穿越時光，必須有1.21jigo瓦特的電力。」
『機械集合智能的演算能力十分驚人，難怪應變這麽地快。』
「霸王計劃的必要性在時空泡誕生三奈秒後就見分曉了。時空轉移理論的開發與yirtuaroidvr係列的設計則在五奈秒後開始進行。等我出發已是三日後了。能融人人類社會的高度機體的開發比時空轉移裝置更加耗費時間。」（譯注：一奈秒等於十億分之一秒。）
『那樣的高度科技竟然也得花上三天的時間嗎?』
「我的開發編號是第四十三號。同時是實用型初號機。正式型號是vr0043。yomi這個個體名是mother為我取的。」
yomi露出有些引以為傲的臉色如此說道。盡管表麵上依然是麵無表情，但是在判讀這個機器人女兒臉色的能力上和理央不分軒輊的拓真，看得出微妙的變化。
隻是連yomi也不肯好好講日語，所以拓真聽他們的談話感覺就像鴨子聽雷。
不過這下了解的事又多了一項——
那就是yomi跟光一樣。是帶有目的前來這個世界的。雖然一邊是叫『家族炮計劃』、另一邊則是叫『霸王計劃』，不過說穿了目的應該是一致的。受到兩邊的波及，並且在兩邊都碰上了大麻煩的拓真從親身的經驗明白這點。
拓真有注意到yomi和說仔都以『時空泡』這個字眼來稱唿世界。記得這句話從以前就耳聞了不少次。從「泡」這個字來推測，世界是不斷重複著形成和破掉的過程嗎?
這麽說來，「形成後六個月」這句話也出現過不隻一次了……
『那個問題就先擱著吧。』
說仔寫下了這一句話。
拓真露出了苦笑。也隻能告訴自己不久後可以得到說明，暫時先不去思考那些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解開mina大人跟未那大人被分解成七色的現象。』
沒有錯。
『縱然穿越時光的方法和計劃名字都不盡相同——但所有的時光旅行者必然都是懷著明確到近乎強烈的目的意識穿越時光。而且無法
達成目的時的規則，是極其嚴苛冷酷的。也不曉得這名字是由誰起的。後來普遍被稱唿為「冷酷鑒賞期法則。」』
覺得喉嚨一陣幹渴的拓真咽下一口門水。
他左手伸去握住mina，右手則伸去握住未那姐。兩人也彎起指頭迴握拓真的手。
「會消失不見嗎……?」
『是的。沒錯。』
夏天在海灘的最後一晚也有聽過同樣的事。光和yomi都有十天的時間限製，兩人都是懷著「如果不能和拓真建立起羈絆便會消滅」的覺悟，穿越時光而來的。
不對。光本來是一顆蛋，所以應該沒什麽覺悟——八成連意識也沒有。隻是一想到她後來知道那些內幕後竟然還能保持燦爛的笑容，心就覺得痛。
「可是應該還有五天對吧!」
拓真說道。
假設——期限十天的說法為真好了。照理說還有五天的寬裕時間不是嗎?
mina才來了五天。
而未那姐也才來到兩天而已——
「還有四天二十二小時。前後加減一小時……的樣子。」
未那姐說道。
雖然聲音顯得很平靜，可是握住拓真的手更用力了。
「我和mina兩人……腦袋裏好像都有某種時鍾在轉動。有數字浮現出來。」
聽到未那姐的話，mina的手也跟著用力。
『那大概是定時裝置吧。』
「嗯，果然是嗎?」
未那姐點點頭，彷佛在說自己老早心裏有數似的。
她不傷心流淚，也不哭天喊地。
包括說明書的在場所有人裏麵，內心最沒做好覺悟的一定是我沒錯。拓真如此心想。
「這裏有幾個疑點。一般正規的家族炮期限都是十天整——這是依協議訂立出來的規約。說是規約，其實比較貼近物理法則就是了。不應出現的人物能存在於不應出現的場所的極限時間是十天。況且一旦分解開始，照理說那是以奈秒為單位計算的現象，速度應該會快到肉眼無法看見，更不可能一下子恢複一下子重新進行。』
「抱歉，你能用日語解釋嗎?那部分應該是非常關鍵的重點吧?」
拓真沒辦法再繼續不懂裝懂了。
就算多少有失家長的威嚴，這裏還是得拉下麵子問清楚。
『我倒是認為您本來就沒有家長的威嚴這種東西了。』
「拓真。它的意思啊——」
理央代替不肯解釋清楚的說明書開口表示。
拓真一臉期待地望向了背倚著牆壁的國小六年級女生。mina和未那姐為什麽會慢慢消失呢——拓真期待能得到答案。用筆觸控著掌上遊樂器的畫麵擊殺怪物、忙個不停的理央，低頭說道。
「我想——它那個說法大概就是『不知道』的意思吧。」
「是、是這樣嗎?」
嗬要一目了然地寫清楚的話，就是這樣子沒錯吧。』
「真要討論的話。丫頭mina和未那大嬸都是被那些黑衣人抓來的不是嗎?」
「我才二十四歲好嗎!」
「小理妳年紀明明比我還小耶!」
「二十四歲本來就算大嬸了。至於妳，等妳生過小孩當媽媽了再來跟我嗆。而且妳是四月前出生的，我是四月之後，相差不到三個月。」
「好了啦，就別為那種事情吵架了。」
拓真介入雙方仲裁。
理央提到的「黑衣人」拓真從以前就懸念在心了。
「誰說沒關係?」
「很重要耶!」
「拓，我可以動手打這家夥嗎?」
理央、未那姐還有mina，三人七嘴八舌地同時對拓真疲勞轟炸。
『mina大人和未那大人都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裏的目的，這一點也相當詭異。如此一來根本沒有目的可以達成，也就失去家族炮的意義了。』
獨自隔岸觀火的說仔幫忙把討論導迴了正題。
「所以我就說啦，都是那些黑衣人害的。隻要去把他們抓起來逼供問題就解決了，否則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不然就算在這裏想破了頭還不是一樣沒用?所以我才寧願打電動。」
說完，理央又繼續觸控遊樂器。
果然厲害。肉食性蘿莉女王不知迷惘為何物。拓真繞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抵達的那個位置，她打從一開始就本能地坐在上頭了。
但問題還是沒有解決，該怎麽辦才能抓到把mina和未那姐從原先的世界綁架帶走的黑衣人呢?
肉食蘿莉女王對於這個問題會不會早已備妥了出自本能的奇策呢——一心期待的拓真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但理央隻是專注看著遊戲畫麵，側臉一點變化也沒有。
就在拓真死心別開視線整整一秒之後——
「拓真，晚點我有話要跟你說。」
理央挑了一個讓人心驚膽跳的時機突然冒出話來。
拓真頓時心生了期待，隻不過——
「搞清楚，我還沒有原諒你。」
理央的聲音十分地冷漠。
拓真有在反省。我一直冷落了這名甘願喜歡上自己的少女。現在為了mina和未那姐的事情，根本無暇顧及她的心情……剛才甚至還厚臉皮要求她去幫美奈鼓勵打氣。
就這樣，今晚的家族會議在沒有什麽太大的收獲、充其量不過是將現狀確認過一遍的情況下結束了。
*
房間裏麵有兩道鼻息在響著。
拓真的兩隻手分別充當了兩個人的枕頭。
躺在關掉了照明的黑暗房間裏，拓真雙眼盯著孤零零地在天花板上發光的小小夜燈。
稍早前理央曾交代「晚點有話要跟你說」。拓真也聽話等過了，結果今晚卻不見理央上門。
看來一定得等到明天才有機會說了。
「唿啊……」
拓真打了一個大嗬欠。
左邊是國中生版本。右邊是成人版本。能一次讓渾身散發魅力、幼年青澀與長大成熟兩個不同版本的女朋友同時陪睡在旁，並且身體隻隔著一、兩層布料緊密貼靠在一起，然而那個部位的摩氏硬度卻始終固定維持在3.5左右——這教拓真本人再吃驚也不過了。雖然還不到稱得上是保有平常心，至少心情平靜，還會感到有一股睡意。
於是拓真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
「啊啊，出現了出現了。他出現了啦——yomi。」
恍恍惚惚地坐在地上時，拓真看到理央帶著yomi一起走了過來。
拓真當然很清楚這是一場夢。
或許是反映了拓真的願望，夢中的理央個性時而溫柔婉約、時而害羞內向，純由她平時偶爾會展露出來的單一麵性格構成。
「來——快過來呀，理央。」
拓真張開雙臂歡迎。在平時的夢裏，理央往往會嬌喊一聲「拓真～☆」整個人撲了上來，然後國小六年級少女的撒嬌鬼模式火力全開，發出唿嚕的聲響，活像隻心情很快活的貓咪。
但今晚的理央跟平時不同。
她快步走十前來後，舉起一隻手——
「你睡昏頭了啊你!」
——狠狠地摑了拓真一巴掌。
拓真朝著縱、橫、斜三個方向猛烈地旋轉了三圈半，直到一頭埋進沙子裏才停了下來。
記得前一刻地上還是草坪，現在卻變成了沙灘。
「咦咦?怎麽了?——幹嘛打我?」
拓真費盡一番功夫從沙子裏抽出脖子，抬頭看了理央。
她雙手叉腰岔開
雙腳站著。內褲都露出來了。不對，那應該是刻意要秀給自己看的。
「這是……夢……沒有錯吧?」
「yes，可是有一半是no。」
理央說道。
「這是拓真的夢。但我是本人，yomi也一樣是本人。」
yomi輕輕點頭打了個招唿。
「咦?咦?咦咦——?」
拓真整個人都被搞迷糊了。
「我不是說過有話要講嗎?」
「是有說過……可是為什麽要在夢裏說?」
「吼唷!拓真你是睡傻了嗎?你腦袋給我清醒點!啊啊當我沒說，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醒來喔。你一定要睡著。」
「妳們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拓真頂著還有些恍惚的腦袋環顧了四周。本來沙灘的景色在不知不覺間變成學校的教室。
理央拉來一把椅子坐在上頭。她高高翹起二郎腿——果然是故意要露內褲給拓真看。
「我們是用yomi的——那個叫啥?一種叫做精神感應的機能，進入到拓真的夢裏。隻要把額頭靠在一起，就能相通。」
理央說完便撩起瀏海，將小巧的額頭湊了上來。
「我和father的同步率不若mother這麽高。因此有必要增加皮膚的接觸麵積，具體而言做法就是——」
「啊啊不能講不能講。做法要保密。讓他知道現在裸體抱在一起的話，他會精神錯亂的。」
「為——為啥要擅自闖入人家的夢裏啊!」
雖然屢屢受到打擊，可是最令拓真大感震驚的，莫不過於連自己想做個不受外人打擾的清夢也沒辦法這件事。
「都什麽時候了幹嘛慌成這樣?我進到你的夢裏——今天又不是第一次了。」
理央伸出舌頭舔舔嘴唇，咧起嘴巴微笑。
「拓真你這男人好過分喔。每次都籍夢壯膽，對我做了很狽褻的事說。而且也做了很多不堪入目的事呢。像他這種人叫做什麽啊——yomi?」
「床上的無賴。」
「妳騙人人人人!」
拓真大喊。根本不記得有這迴事。
「是騙你的沒錯。」
「原來是騙我的啊……」
拓真露出失神的表情喃喃自語地重複了一遍，完全被理央牽著鼻子走。
「拓真。夢中的你不知該說是紳士還是有色無膽。完全不會對我毛手毛腳。就拿上次來說——」
好險，自己似乎並未做出任何床上無賴的行徑。還好自己並非在夢裏就會為非作歹的那種雙麵人。
「慢著?這樣說來之前夢裏的理央是?感覺非常可愛的那個人是?那個其實不是我夢到的理央而是實際的——」
「笨——笨蛋!」
理央甩頭別向一旁。
「所、所以說……我為什麽會跑到這裏，理由你也想起來囉?」
「啊啊。作戰我也曉得了。」
拓真說道。
沒錯。我剛剛想起來了。
應該說——我始終都記得。除了醒著的時候以外，其它時候我一直沒有忘記。
先前理央來到夢裏的時候，我們討論過了。有個或許能把他們揪出來的方法。
「不過在那之前——」
理央旦局高抬起了一隻手。
拓真還來不及懷疑，那隻手就被用力揮下。
紮實地挨了一巴掌，拓真這迴縱向翻轉了起來，臉部在砂石地麵上一路摩擦才停止。舞台現在變成了黃昏的河邊。
「你這笨蛋。」
理央用手背抵著腰際，兩隻腳穩穩地踩在地上。
「有件事不先講明我實在無法氣消。」
「對不起。」
「不要我話還沒說你就先道歉!氣死人了!」
「反正不就是那樣嗎?妳一定是因為我冷落妳才在生氣的吧?」
「少瞧不起我了!」
又是一巴掌。拓真再轉了三圈半，最後整張臉貼在地上停了下來。
「用不著三番兩次打我耳光吧!」
拓真沒站起來蹲在地上，捧著臉頰如此抱怨道。
「在夢裏讓我打幾下又有什麽關係。如果是在現實，拓真挨個一巴掌就死翹翹了吧。」
現實的理央並未懷有這身如同鬥神的力量，隻是個等身大的小六少女。不過或許是力量在夢裏反映了鬥誌的關係，她每一巴掌的力量都猛烈到足以讓臉變形得跟漫畫一樣誇張。好險在夢裏不會覺得痛就是了。
「我啊——一點都不介意。就算平時都被打入冷宮，唯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找上門來跟我拜托，不過隻要把那當成是你在跟我撒嬌，就不會想計較那麽多了，而且能被拓真撒嬌反倒要高興才是，我完全沒想過『拜托一個小六女生，這家夥丟不丟臉啊?』這種念頭。」
中箭。
「『答應他除了美奈以外可以再多找一個情婦，結果給老娘找了兩個!』我心裏想歸這麽想，卻從來沒當麵跟他抱怨過。」
中箭。中箭。
「話說迴來，你也弄錯了我允許的情婦對象。我本來是想說如果情婦是她的話，還可以接受——」
雖然明知是危險的問題，拓真還是忍不住好奇地試著問了出口。
「當然是那個額頭很寬的高——現在還問那種問題是想幹嘛!」
也對。那種問題現在是不重要沒錯。
「我想說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太濫用美奈的好意啊?」
「我才沒有濫用她的好意!我有認真在思考的好嗎!」
如果說我總是濫用理央的好意，那我無話可說。
可是聽到人家說我濫用美奈的好意，那我忍不住就是想迴嘴。可是自己跟mina還有未那姐打得正火熱的樣子被美奈撞見，害美奈哭著跑走——然後我卻完全沒有安慰她。拓真在心裏默想針對這件事該怎麽響應才好。
「吼唷。」
理央岔開雙腳，跨坐到拓真的身上。整個嬌小的身軀不多不少地正好填滿了掙紮著四肢的拓真的懷抱，兩人貼近到戀人的距離。形式上是拓真抱著理央，可是不知怎地卻有一種自己被抱住的錯覺。
理央在戀人的距離下悄聲耳語。
「難得在夢裏相處……我們就有話老實說嘛。反正醒來後拓真也不會記得這件事呀?——好，坦白招來吧。」
「我……」
拓真開口說道。
「……我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把美奈、mina、未那姐拆成三個人來看。她們都是美奈，我也都很疼惜她們……可是美奈似乎就不這麽認為了。」
「嗯。我懂——」
理央在仿佛要接吻的距離點頭附和。
「——拓真。你不是有次吃了香菇，結果變成兩人嗎?」
以前曾發生過拓真吃了一種名為『lup香菇』、外型長得酷似鬆茸的道具，結果分裂成兩個人的事情。
「那個時候我們覺得兩個人都是拓真。不過拓真你並不是這麽認為的囉?」
「對啊。感覺超惡心的。」
分裂出來的另一個人會讓自己感覺渾身不舒服。
「那個心情我能體會。如果有人臉和個性都長得跟我一模一樣，我一定會宰了她。」
也用不著那麽絕啦。
那個時候的拓真，還誤以為自己才是分裂產生的「冒牌貨」。而且「本尊」的拓真還故意跟美奈打得火熱，使拓真嫉妒得都快抓狂了。
同樣的情況如今也發生在美奈身上。
從美奈的角度來看，這個情況等同於有兩個
冒牌的自己突然出現，而且獨占了男朋友拓真。不僅如此，那個男朋友反而還拿「如果不這麽做她們會消失不見」來當作寵愛那兩個冒牌貨的理由。
就好像要她用這個爛理由接受事實一樣。
「感覺也太差勁了。」
「是真的很差勁。」
理央點點頭，繼續接著說：
「你現在可是正在對美奈做我做不來的狠心事喔。」
「我明白了。」
拓真點頭。將這個教訓銘記在心。
「你懂就好，總之就算濫用美奈的好意也得適可而止——身為大老婆的我如是說。」
理央淘氣地吐出舌頭後，離開了拓真的身上。
她拍拍迷你裙下的屁股，然後伸出了手。
「走——我們出發吧。」
*
拓真和理央牽著手走在沙灘上。
白沙跟藍海的境界線綿長得不見盡頭。
迴頭一看，長長的腳印一路延續到另一端。
「欸?走這邊對嗎?」
緊緊地握住拓真手的理央如此問道。她的另一隻手則牽緊了yomi。
「走哪邊都可以。一直走就會到了。」
半響，一如要證明拓真所言不虛般，前方的光景出現了變化。
在白色沙灘的遙遠前方，依稀可見一個黑點。
繼續往前走，慢慢可以發現黑點分成了兩個。等再更近距離一瞧，終於能辨識出黑點其實是一身漆黑的老紳士和一頭黑貓。
靠近到能聽見說話聲的距離之後，對方揚起頭朝向了這裏。
「哎?我們又見麵了。」
「喵。」
老紳士摘下帽子打招唿，黑貓則甩著尾巴拍拍沙地。
「你真的無所不在呢。沒想到你居然能跑到這裏來，這裏可是職員專用的休息空間喔。」
老紳士有如備感錯愕似地說道。這句話都不知聽他說過幾次了。
明明是這些家夥闖進自己的夢裏，卻說得這麽理直氣壯——不過這也是拓真第一次注意到這件事。
腦筋的思緒很清晰。沒有像之前做夢一樣迷迷蒙蒙的。
「欸——那隻貓是貓咪老師?」
「美奈好像都是這麽叫牠的。」
「個體特征是一致的。是為同一個體的可能性有百分之98.3。」
「妳是說海邊出現的那隻?還是住家附近的那隻?」
「有98.3的機率全部都是同一個個體。」
yomi的話讓拓真更加深信不疑了。
很有可能從夏天的海灘以來，我們就受到這群家夥的幹涉。就連上次會和美奈大吵一架，也是他們策劃使然的結果。
有別於過去碰麵的場合，今晚有理央母女陪伴。若要再說得更接近事實一點——yomi的同行帶來相當大的影響。
yomi頭腦的結構與一般生物不同。她不會睡覺。因此即便在夢境裏，她依然能跟在現實一樣有條理地思考事情。隻要手牽著手，也能把這種氣氛傳給拓真和理央。
四周光景的寫實程度與真實世界並無二異。黑服老紳士的聲音也不是心靈感應般的思念，而是以一般的「聲音」傳進耳裏。
「嗨，小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黑服紳士也向理央打了招唿。拓真目瞪口呆地望向了理央。
「你們認識?什麽時候見過麵的?」
「嘖——」
理央毫不掩飾地嘖嘖咋舌。
「——果然沒死嗎?」
理央碎碎念地呢喃著讓人聽了感覺沭目驚心的話。拓真決定還是別深入追問為妙。
「不好意思，現在是我們的休息時間。」
老紳士如此說道。他移往嘴邊的手上頭赫然出現一隻茶杯，在湊到白色胡子下麵啜飲一口後，茶杯又一如魔法般消失不見。
貓也是繼續懶洋洋地躺在沙地上，貌似舒服地閉起眼睛做日光浴。
「別鬧了，搞破壞的就是你們吧!」
拓真發難了。他緊握著理央的手，三人相偕步步逼近。
「我們隻是按服務規定休息罷了。工作時間超過六小時之後，至少需休息四十五分鍾。超過八小時則是一個鍾頭……話說迴來，剛才你說的『搞破壞』指的是?」
看來對方似乎打算裝傻到底。
拓真按捺即將爆發的怒氣，恢複了冷靜。
「是你們動手腳把mina和未那姐送來這裏的吧，」
「啊啊。原來你是在說那件事啊。」
老紳士愉快地笑了。拓真一點都愉快不起來。
「真要說的話，那算是救人吧?或者也算是贈禮?」
拓真姑且先聽對方怎麽說吧。動不動就發飄並非解決問題的方式。
「話說，你們的時空泡裏……有稀人這個詞匯嗎?」
老紳士突然提起莫名其妙的事。
「『稀人』——此為折口信夫的用語。意指遠從海外彼岸的異鄉來訪，帶給人們祝福的神。摘自大辭林。」
yomi緊接著立刻迴答。拓真一度猜想她是不是查了字典，看來似乎真的沒錯。
「哦哦，果然有這個詞匯沒錯。簡單地說就是那一迴事。」
「我完全聽不懂。」
講簡單易懂的日語有那麽困難嗎?
「所以說，丫頭mina和未那大嬸這一趟來了迴去之後，會在這個世界留下某種正麵的影響……是嗎?」
不同於一頭霧水的拓真，理央似乎抓到了重點。
「不愧是無慈悲的夜之女王，理解力真是優秀。」
「別那樣叫我，我才沒有想成為什麽夜之女王的打算。」
「什麽東西啊?怎麽了?」
「他們說我在二十年後，會變成一個非常冷酷無情的女人啦。就是那種心中隻愛拓真一人並且占為已有，為了拓真不惜做出任何事的絕情女——怎麽?你希望我變成這種女人嗎，拓真?那我就如你所願吧——不過我就會理所當然地獨占你囉。」
拓真死命地搖頭否定。答案當然是no。
「我們這份工作也做了很長一段時間了，一路以來也看過不少世界——也就是時空泡。」
「應該是弄破才對吧?」
拓真說道。
根據拓真的猜測，他們是以獨到的基準把判斷為異常的世界——他們稱之為時空泡——當成泡泡一樣一一處分掉。
「強製執行」——拓真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這個字眼。
可能以前有在哪裏聽說過吧。
「你說的沒錯，我們是處分過無數個變得不正常的時空泡。這麽做是有必要的，況且也是我們的工作。近來我們對這樣的行動已經感到了徹底的麻痹……不過幸虧上次聽到你說的那句話，我們才突然察覺，原來我們的心尚未麻木不仁。」
「那句話是哪句話啊。」
「在那個海灘即將毀滅時，你說過要讓大家獲得幸福——」
「哇哇哇哇!」
拓真用大聲嚷嚷來掩飾難為情。一旁的理央用手捂住了耳朵。沒被聽見就好。
「說來失禮。第一次聽到的當下我失笑了。誇下海口是年輕人的特權嘛。」
老人一如想起了舊事般抿嘴而笑。
「yomi——妳叫這名字是吧?」
突然被點到名，yomi點頭行禮。
「妳原先所在的世界、光所在的世界，以及這個世界。妳的父親宣稱要把這三個時空泡整合成一個喔。」
「這是非常偉大的目標。father一定可以實現
的。」
「畢竟過去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因此規則裏也沒有注明發生這種情況的處理法。如此一來，我們手中便握有獨自裁量權了。所以我也在思考該如何是好……」
「喵。」
這時黑貓叫了。
「不過還是得先跟她商量，取得許可之後再說吧——」
「她?許可?」
「啊，拓真。她指的就是那隻貓啦，貓才是權利比較大的上司。」
「女人?母的?」
「關心那個幹嘛啦。」
「——我現在想下一個賭注。」
單聽表麵上的說詞，他們一反先前處處刁難的態度，現在有意助我們一臂之力——話中的含意聽來是如此。
拓真當然沒有將他們的話照單全收。
「世界不是隻有三個吧?不是五個才對嗎?」
拓真如此說道。如果也把mina和未那姐的世界算進去，全部應該有五個才對。
「剛才我不是說過我們在救人嗎?」
老紳士語氣和藹地表示。
「她們原先所在的世界——已經消失了。」
「是你打破的嗎?」
拓真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你沒聽她們提起嗎?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變得像飄起了晚霞一樣。當時真的是千鈞一發呢。把年紀較小的她裝箱三秒後，時空泡就消滅了。」
「是你打破的嗎?」
拓真又把問題重複了一次。
「至於年紀較大的她，就另一個意思而言也是千鈞一發哪。當時她正好從大樓的屋頂跳樓落下呢。後來是在剩下不到一秒鍾就要墜地的時候，成功將她裝進箱裏，救了她一命。這個時空泡則是無論她墜樓死亡與否，都會在在數十秒後消滅。」
「是你打破的吧?」
拓真不死心地再問。
「不對不對，是世界本身氣數已盡。由於那兩個地方的erl都不在了，所以逃不過自動消失的命運。我們也沒有能力可以幫助失去重心、喪失了存在力的時空泡繼續存活。我們能辦到的，唯有解開交纏錯縱的紅線，使其恢複正常。另外——假使情況已經無可挽迴。我們也隻有將其打破一途了。」
老人做了一個刺出拐杖的動作。
「——你們果然會打破時空泡。」
拓真說完後一語不發。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後，拓真又開口了：
「——那個erl是什麽?」
他試著想把那個耳聞過不隻一次的詞匯意思問清楚。
「抱歉，這問題涉及禁止事項。」
「你們也有禁止事項?」
「不。不是我們。而是那位小妹妹。」
拓真心頭一驚，抬頭看了yomi。
「我沒事……father。」
但拓真還是從她無表情的麵孔中，看出彷佛在忍耐痛苦般的臉色——
「我不想問那個問題了。」
於是趕緊如此說道。yomi頓時恢複平時麵無表情的臉色——拓真和理央兩人互相對望，一臉心安。
「啊——你看，拓真。」
先注意到的是理央。
拓真把臉別向老紳士和黑貓，發現他們正從沙灘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喂!給我慢著!」
「休息時間結束了。還有工作在等著我們去做呢。」
明明他們的腳步速度不急不徐，背影卻以非常快的速度漸行漸遠。
拓真抓著理央的手向前衝刺，可是距離非旦沒有拉近，還愈來愈遠。
「mina和未那姐她們——!」
拓真大叫。
「——能永遠跟我們待在一起嗎!」
背影，不一會兒變成黑色的圓點，消失在廣漠無垠的沙灘前方。
盡管拓真依然不死心地繼續追趕——不久還是放棄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時——
一股不是聲音的思念傳進了腦海。
——你不是發過誓，要讓所有人得到幸福嗎?
思念帶著一種像是在調侃、又像是在等著看好戲的感覺。
接著一個像是被錄音下來的「聲音」從不特定的某處響起。
『我，一定要讓妳們兩個——不對。』
乍聽之下感覺很耳熟的那個聲音，原來是拓真自己的。是夏天在那個海灘的大叫。
『不是隻有妳們兩個!』
『我要讓光和yomi還有大家——絕對變得幸福!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大家幸福!』
『——我保證!我一定會做到——!』
理央眼睛一直眨個不停。yomi的眼睛也渾圓地睜了開來。
「好死相喔。拓真。」
那個時候拓真的吶喊隻有希望讓美奈、理央、以及光和yomi幸福的意思，隻不過——
現在看來，連mina和未那姐的幸福拓真也得一並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