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部千尋篇


    分發到朝霞營區通信大隊的矢部千尋是從照片得知他的存在。


    她前往營區旁的自衛隊公關中心辦理事務時,入口大廳正好在舉辦照片展。


    展示的是當年度的三軍大演習照片。


    她等候行政人員處理的文件之時,閑著沒事幹,便漫不經心地看起展覽來了。


    每張照片都抓住了重點,拍攝角度也很好。九○式戰車於滑行之中發射的炮彈曳著火焰,滑行後的塵土仿佛要撲到觀賞者的臉上來了。即將除役的七四式戰車並排射擊,炮塔一齊開火的時機也捉得恰到好處。


    真厲害。千尋一麵讚歎,一麵漫步於展示架前,突然停下來腳步。


    「哇……」


    那是第一空降團的跳傘照片。空降隊員著地之後迅速折疊降落傘的樣子被用特寫拍下。


    仿佛連緊張感都從過去被擷取了下來一般。


    仔細一看,每隔幾張裝備品照片,就會混上一張這類照片——壯觀的演習背後,自衛官滿臉泥土、汗流浹背,全神貫注地使用裝備的身影。


    千尋喜歡這些照片給人的感覺。


    觀賞三軍大演習的百姓多半隻對裝備品感興趣,無論陸海空皆然。所以為了招攬客人——雖然這麽說不太好聽——公關總是把重點放在如何將裝備品拍得盡善盡美。


    攝影師在裝備品照片中加入這些照片的用心,讓千尋感到十分佩服。


    沒得哪個有不肖隊員闖禍,或是整個組織捅漏子時,外界對於自衛隊的批判總是非常嚴苛。身為保家衛國的部隊,當然得手島嚴格的檢驗;不過這些真誠的照片卻能顯現出每個隊員努力受訓、認真執勤的麵貌——這不是強硬的主張,而是一種柔性的訴求。


    或許是因為千尋的爸爸也常在攝影雜誌上投稿,千尋不由得好奇攝影師是誰。


    攝影師的名字放在展示板最後因照片不足而空出來的部分,小小地寫在角落上。


    『陸上自衛隊公關:吉敷一馬中士』


    吉敷中士啊!


    千尋漫不經心地記住了這個名字。和防大畢業,以少尉分發的千尋相比,這個人的官階低了三級。


    如果是從基層做起的自衛官,或許已經是個中年人了,所以才能拍出這種觀點的照片。


    正當千尋暗自尋思之際,行政人員已經處理號文件,她便返迴營地了。


    *


    說來意外,千尋第二次見到這個名字時,居然是在家裏。那是發生在那一年年假期間迴家時的事。


    客廳依然擺著幾期父親持續投稿的攝影雜誌,千尋躺在沙發上,順手拿起其中一本來看。


    不知道爸爸有沒有入選?千尋對攝影向來沒興趣,所以一口氣翻到了每月例行攝影比賽的那一頁。


    那個月刊載的是某個大規模比賽的得獎名單,千尋不由得苦笑;看來時沒有爸爸出場的機會了。


    特優獎並未從缺,照片大大地印在上頭。


    題名為「dandy lion」。


    攝影主題是穿透柏油發芽的蒲公英。它們在人來人往之處探出頭來,茂盛的葉子上有著足跡及自行車胎印,其中幾株的莖部斷得亂七八糟。


    然而即使莖斷了,趴在地上,黃色的花朵依然麵向天空,有些花朵甚至已經化為棉帽狀,等著四處飛散。


    正如同擁有不屈鬥誌的高傲獅子一般。


    這張照片捕捉到了種子乘風飛去的那一瞬間。照片拍攝的高度與花朵相同,仿佛對蒲公英表示著敬意一般。看來攝影者為了將視線對準被踐踏的花朵,特地趴在地上拍攝。


    這張照片不如其他入選作品華美,但攝影者選擇的主題所具備的力量卻足以壓倒其他魅力與鄉愁。


    攝影者似乎是比賽的常客,評語欄上寫著一行讚賞的文字:「這位作者最大的魅力,就在於那不工整的潦草感。又是一張難得的傑作。」


    千尋最後看了印在題名之後的作者資訊一眼。


    「咦————————!」


    她老大不客氣地大叫起來。


    吉敷一馬(27)公務員


    職業令她確信,錯不了——是那個吉敷一馬。自衛官在工作之外向來以公務員自稱。


    「難得你會看這個,你是什麽什麽時候開始對照片產生興趣的啊?」


    父親大概是聽到了千尋的聲音,從書齋走了出來。


    「啊,爸,你知道這個人嗎?」


    千尋將照片拿給父親看,父親點了點頭。


    「這個人常在各大攝影雜誌的比賽上得獎。說來不甘心,他拍出來的照片真的很棒。」


    父親的照片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來,隻是沒本事又一頭熱而已。說什麽不甘心,其實他和人家根本沒得比。


    「那張照片怎麽了?」


    「咦?沒什麽……隻是覺得奇怪,這種照片怎麽會得特優?你看,第二名的不是比較漂亮嗎?」


    千尋並沒說出她可能認識這個人,反而隨便找個答案搪塞過去。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麽做;麵前找個理由,或許就像——撿到寶物之後連忙藏起來的心理一樣。


    「你居然看不出這個作品的過人之處,眼光還有待加強。這張照片擁有其他作品缺乏的主題性……」


    父親開始滔滔不絕地解說起來,顯然是把評語整個背起來了。


    嗯——我懂,這張照片和其他作品的水準截然不同,就連完全不懂攝影的我也不由得被它吸引。


    「dandy lion」——它一定還有另一個隱藏起來的題名。千尋覺得自己似乎知道。


    話說迴來——千尋一麵漫不經心地聽著父親解說,一麵出神地看著照片。


    本來意外吉敷一馬是個從基層做起的中年自衛官,所以才懂得拍攝演習背後的另一麵。


    沒想到他隻比千尋大三歲,才二十七歲。


    不知道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千尋對他產生極大的興趣。


    父親的解說仍然滔滔不絕地持續著。


    *


    千尋是個行動派——有點過火的行動派。


    年假結束,千尋一迴到朝霞營區,就開始尋找吉敷一馬。


    手上的線索有姓名、階級和照片。


    向朝霞公關中心詢問照片展事宜之後,立刻就打聽出來了。吉敷同屬朝霞營區,擔任公關陸士,同時亦是東部方麵軍隊的隊報《東方報》的攝影記者。


    知道他的單位之後,就想看看他的廬山真麵目。


    千尋在公關部附近埋伏數天,總算發現了一個疑似吉敷的任務。那是個格子很高、披頭散發的青年,感覺上像是懶得去理發,任由頭發生長,所以才變成那種發型;看起來似乎是個對打扮毫無興趣的人。


    雖然他的發型很隨便,但看上去依然不差,可見隻要他有心打扮,應該會顯得更帥才是。千尋可以想象出他的性格。長官對他說:「你的頭發也該理一理了吧!」他便會乖乖去理發;不過由於完全不講究發型,理發師問他想怎麽剪時,他隻會迴答:「隨便,整理起來不麻煩就好了。」


    那一天,疑似吉敷中士的人物拿了一卷底片給另一個隊員;另一個隊員是個有點年紀的上尉,不知何故,穿著空自製服。


    「抱歉,每次都麻煩你。」


    「沒關係,我也占到了好位置。」


    躲在一旁聽到疑似吉敷中士之人的聲音之後,千尋整個跌坐下來。疑似吉敷中士之人的聲音略微嘶啞低沉,他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千尋埋伏了兩個星期,這迴好不容易才聽見他的聲音。


    如果他用這種聲音在我耳邊說話,我鐵定會腳軟!


    當然,這隻是千尋的個人喜好問題。千尋拚命豎起耳朵,想多聽他的聲音,無奈疑似吉敷中士之人用千尋聽不見的音量道別之後,便迴到公關部裏了。


    空自上尉沒發現千尋,徑自下了辦公廳舍的樓梯。千尋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追上那位上尉。


    「呃,對不起!」


    「唔?」


    上尉轉過頭來,仰望著千尋,千尋連忙跑到下方的平台上,以仰望上尉的角度敬了個禮。


    「不知道能不能請教你一個問題!」


    「什麽事?」


    見千尋發問時興衝衝的神態,上尉一麵笑著,一麵同意,並走到樓梯間的平台上來。


    「請問一下,剛才吉敷中士給你底片……」


    上尉沒有糾正她,疑似吉敷中士的疑似兩字可以去掉了。


    「為何吉敷中士要交底片給空自?」


    「哦,這個啊!」


    空自上尉又笑了。


    「我是百裏基地的公關,底下攝影師的技術還不夠好。」


    舉辦主要的基地祭時,無論是陸海空哪個部門,都會有公關人員前往采訪。說道百裏基地基地祭,乃是關東圈內規模最大、最能吸引民眾民眾參觀的活動。


    「空自唯一能用f-15側飛的駕駛員要退役了,去年百裏基地祭的壓軸戲碼,就是他在跑道上表演的超低空側飛。」


    千尋對飛行雖然沒研究,卻也知道側飛是什麽。側飛是種主翼與地麵完全垂直的花式飛行,在跑道上進行超低空側飛,可以想象得出機翼幾乎劃破地麵的畫麵有多麽精彩。


    「當時駕駛員大概是想服務觀眾,表演了兩次側飛。現在要製作紀念看板來展覽,可是我們的攝影師居然兩次都沒把f-15完全收進畫麵裏,第一次是機翼被切掉,第二次是機首被切掉,民間的航空雜誌照得還比較好。我們百裏基地才是總店,展覽出來的照片卻比一般雜誌還不如,能看嗎?」


    千尋很明白這種心情。那位駕駛員的名氣大得連她都聽過,退役紀念的側飛照片居然輸給一般雜誌,當然懊惱不已了。


    「我找遍空自,找不到一張像樣的,後來才想到吉敷中士。你也知道他的本事吧?」


    上尉征求千尋的讚同。其實千尋並不清楚,不過還是裝出了解的樣子,點了點頭。


    「我猜他應該也有來百裏采訪,一問之下,果然沒錯。他的照片實在太完美啦!不但構圖魄力滿分,而且不光是沒切到機體的特寫,就連駕駛員坐在座艙裏的特寫也一應俱全!」


    這固然是因為側飛時間夠長,不過再長也不超過幾十秒。能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變換焦距,拍下駕駛員特寫,實在太厲害了。


    「而且還有好幾張照片是用長鏡頭拍的。」


    「不會吧?」


    千尋忍不住大叫,之後才連忙改口問道:「他是怎麽做到的?」


    吉敷隻有一個人,要如何在專心拍攝特寫照片之際,又另行拍攝長鏡頭照片?


    「他說他看到飛機完成第一次側飛後在上空迴旋的姿勢,就猜到駕駛員會從反方向再來一次,所以才在飛機下降之前改變光圈,第二次就用長鏡頭連拍。」


    「好厲害……」


    簡直是妖怪。


    「當然,他的照片比任何一本航空雜誌的都還要有魄力,所以我才拜托他通融一下,借我底片。」


    「真厲害……」


    「就我所知,他是自衛隊裏最高明的攝影師。我真的很羨慕《東方報》,能擁有他這種人才。像他這樣的人才正是快過音速的空自不可或缺的啊!」


    上尉萬分遺憾地搖搖頭,突然又轉向千尋。


    「你是他的女朋友,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事?」


    麵對這個意想不到的問題,千尋的心髒猛然一跳。


    「不、不是!我不是女朋友!隻是對吉敷中士的照片感興趣……」


    她抬起眼來看著個性看來頗為開朗的空自上尉。


    「我接下來才要展開攻勢,所以今天的事請你別說出去。」


    上尉忍不住笑了出來,留下一個了解的手勢之後便離去了。


    千尋已經想好攀談用的話題了。


    她趁著休息時間吉敷獨自在外的時候找他說話。


    「打擾一下。」


    她向坐在草皮上喝著瓶裝日本茶的吉敷說道。吉敷一臉訝異地仰望千尋,見了她領口上的階級章後,便敬了個禮。


    「有什麽事嗎……?」


    「啊,不用敬禮,我是為了私事來找你的。可以坐你旁邊嘛?」


    「啊,請……」


    吉敷依舊滿臉詫異,臉上寫著:防大出身的菁英女少尉找我有什麽事?以千尋的年紀,如果不是防大畢業,不可能當少尉。


    千尋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打退堂鼓。


    「你好,我叫矢部千尋,如你所想,是防大出身的菜鳥少尉。你是吉敷一馬先生吧?」


    「嗯……」


    吉敷活像野生動物似地保持戒心,千尋則毫無預警地投下炸彈。


    「我看過你的『dandy lion』了。」


    吉敷瞪大眼睛,臉頰轉眼間變得通紅。


    *


    ○吉敷一馬篇


    自稱矢部千尋的女人居然一語道破了吉敷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看過你的『dandy lion』了。」


    他知道自己的臉頰開始發燙。


    「為、為什麽,什麽時候……」


    吉敷太過混亂,竟然結巴起來了。他從沒告訴別人投稿雜誌之事。吉敷身邊並沒有喜歡攝影到購買雜誌的人,所以應該無人知道此事。


    相貌可愛的女人笑著迴答:


    「我爸爸也喜歡照相,不過他和你不一樣,之事外行人一頭熱而已。去年年底放假,我迴家時,偶然看到雜誌上刊登著你的照片。」


    直到此時,吉敷才猛然迴神,撇開了臉。這個女人提出的話題確實是私事——非常個人的私事。既然是私事,縱使她的階級在自己之上,也沒義務迴答她。


    「我雖然不懂攝影,但是覺得那張照片拍得很棒。」


    「那又怎麽樣?」


    吉敷維持在近乎無禮的邊界,冷淡迴答。


    「我看了那本雜誌以後,才知道你的年齡。沒想到你這麽年輕,我好驚訝喔!」


    這麽說來,這個女人在看雜誌之前就已經知道我了?到底是怎麽迴事啊!吉敷的腦袋一片混亂,隻能保持沉默。他想追問的事多如繁星,但是他不擅言詞,不知從何問起。


    「去年公關中心不是舉辦了三軍大演習的照片展覽嗎?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偶然得知你的名字。裝備品的照片拍得很好,不過我更喜歡夾雜其中自衛官照片,將自衛官努力受訓的模樣呈現於觀賞者眼前——我看到想出這種排列方法的人是中士,本來還以為是從基層豈不而且有點年紀的自衛官呢!現在想想,是有點失禮。」


    吉敷知道自己該道謝,但他不想道謝。這個女人是頭一個發現他用心想出的排列方式的人——至少是頭一個來向他表示的人。


    會跑到朝霞公關中心觀賞照片的軍武迷大多隻對裝備品有興趣,但是吉敷希望他們也能看看運用這些裝備的人。


    他當然希望有人能夠注意到他的用心,但他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女人——基層自衛官最厭惡的防大出身菁英。


    「我看到『dandy lion』時,也和三軍大演習展覽時一樣感動。我想那張照片裏蘊含的精神應該是——」


    別說了。


    如果讓這個女人說中——如果被她說中,我……


    「『不屈』吧?」


    混賬。吉敷不由得反彈。


    「我沒給『dandy lion』加任何副標,請別胡亂想象。」


    吉敷自己也知道不妙。就算不管對方的階級高於自己,她可是個女人,這句話說得太重了。


    如果弄哭她可就麻煩了——吉敷想道,偷偷窺探千尋的表情。


    千尋隻是一臉平靜地直視著他。


    「那你為什麽參加比賽?我爸爸說你常參加比賽。如果你不希望看到照片的人有任何感想,你根本不必投稿啊!」


    「那是我的自由。」


    「我看了你的照片以後覺得感動,也是我的自由。這是我的感想,就算和你的想法不同,你也沒權利教我別想。」


    吉敷的臉又熱了起來。


    「我也沒義務聽你的感想!」


    吉敷已經把階級之別完全拋諸於腦後,他撂下這句話後,便站了起來。


    「我不可以喜歡你的照片嗎?」


    吉敷無法迴答這道從背後追趕而來的問題。


    迴到公關部,吉敷漫不經心地走到窗邊,俯視下方的草皮。


    他多希望千尋已經走了,但千尋還坐在草皮上。她垂著頭,視線落在自己伸長的腳上。


    她的肩膀也低垂著,雖然不知是不是在哭,但可以確定她相當沮喪。未有這種時候,吉敷才會怨恨自己拍照培養出的觀察力。


    吉敷別開視線,立刻了窗邊。


    *


    千尋的事如同小小的棘刺一般梗在心頭,就這麽經過了數天。


    某天操課後,吉敷在辦公廳舍的玄關遇見了千尋。


    「啊……」


    吉敷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愣在原地。麵對前幾天差點被他弄哭的女人,而且階級還在他之上——誰來教他如何反應?


    然而千尋先露出了笑容,就和初次見麵那一天一樣。


    「好巧。」


    「嗯……」


    「騙你的。」


    「啊?」


    「其實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出來。我是通信大隊的,辦公廳舍和你不同。」


    吉敷開始覺得他根本用不著跟這個女人客氣。


    「有什麽事嗎?」


    「吉敷先生,如果你有時間,我想邀你一起喝咖啡。」


    「如果好似命令我就遵從。」


    吉敷迴答——糟了,看來基本的客套仍是必要的。


    千尋露出了大受傷害的表情。


    「如果是命令,我就不會叫你吉敷先生了。」


    吉敷明明知道,卻故意這麽說。前幾天見麵時,千尋也沒用階級稱唿過吉敷。她的階級在吉敷之上,但始終用敬語說話,就連最後那句話亦不例外——我真是太差勁了。


    「之前我好像用錯方法,所以才想試著挽救看看……看來時沒救了。我迴去了。」


    千尋朝著階級比自己低三級的吉敷低下了頭。


    對不起,該低頭道歉的是我。


    虧你特地來告訴我你喜歡我的照片。


    我一直希望能夠透過照片來傳達我的心意,但我以為我的照片沒有那種力量,無法引起任何人的共鳴。


    所以產生共鳴的人突然出現時,我大為動搖。


    因為太過動搖,居然毫不留情地把滿腔慌亂發泄在小我三歲的女人身上。我是小孩嗎?


    幾個公關部的同事與學長吵吵鬧鬧地走下樓梯。


    「哦?怎麽?吉敷,你把女生弄哭啦!」


    「你這個壞人!」「喂,人家階級比你高耶!居然要人家跟你低頭?」


    吉敷不習慣這類調侃,全身變得更僵硬了。


    請安靜,我現在得像這個人道歉。


    「不是啦!」


    低著頭的千尋用袖子擦拭臉龐之後,抬起頭來。此時她的臉上已經掛著笑容,隻是鼻頭有點紅。


    「我向他表白,被他拒絕而已。戀愛和階級沒關係吧?我好像不是他喜歡的類型,還是別死纏爛打,快點撤退吧!」


    千尋半開玩笑地說道,向下樓來的一幫人點頭致意之後,才轉身離去。


    「哇!你拒絕她?好可惜喔!長得挺可愛的耶!」


    周圍的調侃,吉敷完全沒聽進去。


    現在。


    如果現在追上去拉她迴身,一定會看見她在哭泣。強忍著奔跑衝動的步調,腰杆打得格外筆直的背影。


    那正是哭泣的背影。


    「現在去追還來得及喔!」


    弟兄們戳了戳他,但他的性格不容他乖乖照辦。


    「表白是開玩笑,她隻是跟我說她喜歡我的照片而已。」


    這是謊言。其實吉敷說了重話,惹得她掉淚。如果換上便服,她不過是個年紀比自己小的普通女孩;但為了避免吉敷在職場上尷尬,她甚至說那番話打圓場。


    如果是命令我就遵從。


    吉敷的胸口為了自己的這句話而發疼。


    她帶著一片真誠來化解初次見麵時的不愉快,但我卻說了這麽傷人的話。


    如果時間能夠倒轉,吉敷真希望從頭來過。


    *


    吉敷關上了大門,千尋自然不再上門了。她雖然是個有毅力的女孩,終究承受不住第二次的殘酷對待。


    傷害了千尋之後,吉敷反而開始對她念念不忘。


    她說過她是通信大隊的。吉敷去過她的辦公廳舍好幾次,但每迴走到廳舍前,就又心生怯意,逃了迴來。


    我用那麽殘酷的話語傷害千尋兩次,現在居然連見她的勇氣都沒有,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膽小鬼。


    開始我哪有臉去找她?


    大約過了一個月。


    公關中心又要展覽照片,要求吉敷選些合適的照片繳交。這是常有的事,吉敷便從他的庫存裏選了幾張出來。這迴的是小規模展覽,隻要把挑選出來的照片洗出來再標好背送過去即可。


    送完照片後,吉敷返迴營區,走迴辦公廳舍的途中——反射性地躲了起來


    因為他看見了千尋。千尋在辦公途中發現一隻野貓在路旁午睡,便和它玩了起來。


    看見千尋帶著笑容,吉敷不由得鬆了口氣。他或許隻是自作多情,擔心千尋仍在難過;說不定千尋早就重新整理好心情,把吉敷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不過——


    吉敷抬頭望著自己的辦公廳舍——從這裏應該沒問題。


    為了避免被千尋發現,吉敷刻意繞路跑迴公關部。


    迴到公關部後,吉敷拿出了攝影包。


    「對不起,我去調整一下相機。」


    他對著屋內說道,又立刻跑到外頭。他的目標是走廊的窗邊。


    拜托,請你千萬一定要留在原地!


    遠遠睇可看見千尋還蹲在原地。這個距離不會被她發現。吉敷的位置正好可從斜上方俯瞰千尋,他停下腳步,打開攝影包。


    吉敷拿出最熟手的nikon相機和望遠鏡頭,利落地更換鏡頭。


    他裝出拍攝戶外景色的樣子——偷偷將焦點對準千尋,對準她陪貓玩耍時的純真笑容。


    吉敷連按了幾次快門,不知不覺間,視線再也無法從千尋身上移開。她的表情變化多端。還可以露出更多好看的表情,更多、更多、更多。


    如果能就近拍她,如果能直接要求她……不過吉敷早已失去了這個資格。


    現在靠近她,或許隻能拍到僵硬的表情。


    現在伸出手,或許隻會被她揮開。


    千尋似乎察覺到動靜,眼看著就要抬起頭來仰望上方,吉敷連忙躲到屋裏去。他倚著牆壁坐下來。


    「我是跟蹤狂啊?」


    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不過,如果她還喜歡我的照片……


    吉敷希望能夠傳達自己的歉意。


    吉敷從洗好的照片之中選出最滿意的一張。


    純真無邪,卻又充分表露出大膽性格的表情。雖然還有其他拍得更漂亮的照片,不過吉敷仍然選擇了這一張,因為這一張拍得最像她。


    *


    ○兩人篇


    有個樸素的文件信封鬆島了女性軍官隊舍,是給千尋的。


    千尋從隊舍隊長手中接過了信封。


    收件人為「通信大隊 矢部千尋少尉」。


    「好像是公關的男孩子送過來的。」


    聽了這句話,千尋立刻明白了。


    她翻過信封一看,果不其然,寄件人是「公關部 吉敷一馬中士」。


    由於信封實在太過樸素,年紀大得足以稱吉敷為男孩子的隊長完全沒起疑,隻以為是工作相關文件。


    「謝謝。」


    接過信封的千尋強忍著立刻跑迴房間的衝動,步行於走廊上。


    千尋一迴到房間,便迫不及待地解開文件信封 的繩子。


    她的腦袋裏百感交集。


    他已經那麽明確地拒絕我了,為什麽現在又做出這種別有含義的事?


    不過,千尋很高興吉敷在發生那件事之後有了行動。


    他先前已經那麽冷淡地劃清界線了,總不會為了更加劃清界線而聯絡我吧?


    至少他送這個信封來不是為了傷害我。


    拍得出那種照片的人)能夠將被踐踏的蒲公英朝天飛舞的瞬間擷取下來的人,不會為了一再傷害別人而行動的。


    所以這個信封裏裝的應該是他的誠意。


    終於打開的信封之中——裝著千尋的笑容。


    抽出來一看,是張1012寸的防大照片。除了這張照片以外,信封裏什麽也沒有。


    千尋知道這張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前幾天她曾逗著跑進軍營的野貓玩,這張照片便是當時拍下的。她失戀才過一個月,除了這時候以外,沒露出過如此開朗的笑容。


    是什麽時候?從哪裏拍的?而千尋最感到疑惑的是——


    為什麽要送這張照片給我?我在你眼裏是這副模樣嗎?當我邀你去喝咖啡時,迴答「如果是命令我就遵從」的你為何這麽做?


    為何在你的觀景窗裏,我能夠顯得如此可愛?


    千尋猛然迴神,翻過照片一看,背麵有道潦草寫下的淡色留言。


    如果你不喜歡它,請丟掉。


    如果你喜歡它,請打這支電話給我,○○○—○○○○—○○○○。


    千尋想也不想,便拿出手機撥打這個號碼。


    對方似乎早已守在電話旁,才響了一聲半便接起了電話。


    「啊,呃……」


    千尋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一時語塞。對方主動答腔:


    「你是矢部千尋小姐嗎?」


    耳邊傳來的聲音讓端坐的千尋軟了腳。略為嘶啞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聽來果然格外甜美。


    嗯。千尋隻擠得出這個字。


    「謝謝你打電話給我,我是吉敷。」


    「嗯。」


    「偷拍你的照片,對不起。你打電話給我,代表你喜歡那張照片?」


    「嗯。」


    不過,你為什麽寄照片給我?千尋總算說出了「嗯」以外的話語。


    「我一直想向你道歉——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嗯。」


    「對不起,對你說了那麽過分的話。一開始你提起『dandy lion』的時候,我太過驚訝,一時衝昏了頭……因為我從來沒跟別人說過投稿的事,滿腦子一片混亂,隻想著這個人是怎麽知道的。而且你還稱讚我。」


    「可是你本來就很會拍照啊!來借底片的空自上尉也這麽說。」


    「你怎麽知道?」


    糟了,說溜了嘴。


    「……我一開始也說過,我本來以為你是中年人,沒想到其實很年輕;我很好奇一個年紀輕輕的人怎麽拍得出那種照片,很想看看你是個怎麽樣的人……所以就在公關部附近埋伏,對不起。」


    「沒關係,你不用道歉。你一道歉,我就覺得很愧疚。」


    吉敷連珠炮似地說道,千尋又變迴聽眾。


    「我早已習慣別人稱讚我的技術、速拍及構圖,可是你稱讚的不是我 靠技術拍出來的照片,而是我自然拍下的照片。我喜歡拍照,但是從沒想過自己的照片能夠傳遞訊息給別人,而你卻能完全體會我的心情;天底下的詞匯那麽多,你分毫不差地用了『不屈』兩個字,所以我一時激動,不知道該怎麽反應……你說得沒錯,如果我不想傳達任何訊息,根本不會投稿。我渴望傳達訊息,但又認定我的照片做不到,因為我的照片隻有技術可取。」


    或許正是因為他有技術,才會鑽進這種牛角尖裏。吉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吐露出這股扭曲的感情。


    「沒想到這時候卻有人接收到我的訊息,我惱羞成怒——嗯,惱羞成怒是最貼切的說法。我惱羞成怒,就把你拒於門外。你對我而言是不可能出現的人。」


    「那隻是你這麽想而已。空自的人說了,第二次的側飛是即興演出,可是你卻能預測並拍下照片。如果不了解退役駕駛員想挑戰技術極限的心情,根本無法預測的。」


    請別再說了。電話彼端傳來了困惑不已的聲音。


    「這種想法太純真、太耀眼了。哪像我,一直自怨自艾,覺得自己隻有技術可取。」


    千尋覺得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傷害了吉敷,不由得難過起來。不如幹脆什麽都別說了。她咬緊嘴唇。


    「你從一開始就是既純真又充滿活力,我以為我說什麽都不要緊,才說出那種話……怎麽可能不要緊?」


    如果是命令我就遵從。


    想起吉敷當時的語氣,千尋仍會感到心痛。因為她確實身在能夠對他下令的階級。


    「我說了那麽過分的話傷了你,卻開始對你念念不忘。我一直想向你道歉,和你好好談談,可是又不敢像你一樣在辦公廳舍前等你。」


    正當我煩惱的似乎,偶然看見你和貓在玩。吉敷總算說到了這裏。


    「我想,如果我要製造機會,隻能靠照片;所以我衝迴去拿相機,用望遠鏡偷拍ni.dbq,活像跟蹤狂一樣。」


    「不會。」


    我很高興。本來以為你討厭我,但你卻把我拍得如此可愛。


    這麽說是不是也太過純真,又會刺傷你?


    吉敷已經沉默下來,我應該可以說話了吧?


    千尋想了又想,決定使用疑問句:


    「吉敷先生,你眼中的我就和這張照片一樣嗎?」


    吉敷一時語塞,頓了頓才迴答「對」。


    「我當時拍得很入迷,那張是我最滿意的一張。那時你似乎快發現我了,我隻好趕快躲起來。如果可以,我很想繼續拍。」


    這句話——對於愛好攝影的你而言,是什麽一時?


    沉默又降臨了,千尋已經做好覺悟。


    吉敷留下訊息,要求千尋如果喜歡照片,就打電話給他。而千尋也打了電話。接下來輪到吉敷下結論了,就像她一樣。


    「摸別誤會,你是頭一個讓我覺得拍攝女性很快樂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更近距離地拍你,和你多聊聊。」


    如果可以。他已經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那……你拍了以後打算怎麽辦?如果是要投稿參加比賽,我可不願意。」


    「……我完全沒想過……我拍了以後打算怎麽辦?」


    這是我的問題耶!千尋心裏暗想,不過她已經知道吉敷不擅言詞,便默默等待答案。


    「啊,我懂了,我隻是想拍而已。我想拍下你最美好的表情,然後洗出來給你看。」


    啊,真是的!我的忍耐已經瀕臨極限了!


    現在我要使用你口中的「武器」。


    千尋以開朗純真的聲音說道:


    「如果你對我的興趣隻局限於拍照模特兒,那我拒絕。」


    「怎麽可能……!我沒這麽說,再說那是我頭一次拍攝女性!如果我的興趣隻局限於拍照之上,我就不會這麽後悔傷害了你!」


    為什麽我費盡唇舌,你還是聽不懂?吉敷沮喪地說道。


    千尋又笑了,斬釘截鐵地說道:


    「因為你說得拉拉雜雜的。還有,這件事明明和階級無關,你卻一直用敬語說話。」


    「你也是用敬語和我說話啊!」


    「既然和階級無關,剩下的就是年齡差距了,不是嗎?我的年紀比你小,所以用敬語和你說話。畢竟我們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侶。」


    能夠促成以上這兩種關係的關鍵字,我再也說不出口了。因為你奪走了它們。


    「我再也說不出口了,雖然我真的很想很想說。我被你的照片吸引,接近你,就是為了表明心意。不過現在我中了詛咒……」


    如果是命令我就遵從。


    略微嘶啞低沉的聲音,千尋最愛的甜美聲音。隻要一想起那道聲音冷冰冰地對自己說了這句話,千尋便想哭。千尋以為她是在追求意中人,但她的一言一行對於對方而言,卻隨時可能化為命令。


    她以為她完全被排除於戀愛對象之外了。


    「所以再也說不出口了。」


    千尋以開朗的口吻說道。吉敷百般為難地迴答:


    「拜托你別哭。你哭,是現在最令我難過的事。隻要一想起你那時的表情,我的胸口就發疼。或許我這個傷害你的人沒資格說這些話,但那真的是我人生之中最後悔的一件事。」


    「我沒哭啊!」


    「我還沒糊塗到被你蒙混過去的地步。」


    吉敷輕輕地清了清喉嚨。


    「對不起,我不該說那麽過分的話。或許現在這麽說已經太遲了……我喜歡你,喜歡發現我的照片的你。請和我交往。」


    說著,吉敷歎了口氣:


    「原諒我用敬語。就算你的年紀比我小,向心上人表白時,我無法輕鬆自若地用平輩的口吻說話。」


    嗯。千尋也點了點頭。


    「以後絕對別再提命令或階級了。」


    此時千尋終於在話筒邊哭了起來。


    我喜歡你,和這些根本沒有關係。千尋抽抽噎噎地哭訴著,吉敷又說了好幾次對不起。吉敷很想立刻趕到千尋身邊陪伴她,但熄燈時間已經過了。


    *


    吉敷操作相機的那雙手,骨節分明,相當性感。


    千尋擁有被這雙手觸摸的特權之後,吉敷漸漸改變了。曾幾何時,吉敷周圍的人得知他的興趣是投稿攝影雜誌。每當他得獎變迴開口恭喜他。


    吉敷從未說過他和千尋交往之後改變了;不知不覺間他就改變了,如此而已。


    每當旁人說他和千尋交往以後變得圓滑許多,他就會露出不悅的表情。隻有千尋知道他是在害羞。


    交往了三年以後——出現了一個轉機。


    吉敷所屬的公關部計劃增加人員,重新編組,開始在朝霞贏取征才。


    「千尋,聽說你支援轉調了?」


    交往了一段時間,吉敷已經不再勉強掩飾他那沉默寡言及略為淡漠的特質。


    約會時,千尋一聽吉敷這麽問,便知道他有點不高興——或許說有點不滿。這可說是她與重默寡言的吉敷交往數年的成果。


    「是啊!怎麽了?」


    「……你為什麽誌願轉調?」


    「為什麽啊……」


    說來話長。


    見千尋吞吞吐吐,也不知吉敷作何解釋,隻見他的表情變得更加不快。


    「如果你是為了和我在同一個部門工作才誌願的,那是在替我製造麻煩。女友在同一個部門,隻會妨礙工作而已。」


    啊,居然把我當成那種人!千尋惱火起來,進入戰鬥模式。


    「原來一馬把我當成那種『我想和男朋友在同一個部門工作~』而誌願轉調公關部的花癡女啊?」


    「我沒那麽說啊……隻是說如果。」


    吉敷一踩到千尋的地雷,便;立刻放低姿態。這一點也很可愛。


    「就算隻是假設,對我還是很失禮。我現在是在通信大隊,不過這並不是我的第一誌願。我本來是希望分發到公關部的。」


    你以為我為什麽一眼就被你的照片吸引?


    千尋已經變為說教語氣,吉敷不自在地扭動身體。


    「我看見你拍下的自衛官的真實麵貌時,還不知道你的長相年齡,就已經愛上你的照片了。你有照片可以傳達你的想法,我雖然沒有特殊技能,但也和你一樣,很想將自衛官背後的努力傳達給社會大眾。不然我怎麽會看過一次展覽就記住你的名字?我常想,如果我也有這種表達技術就好了……可惜我沒有任何突出的才藝。」


    最後一句話有點自怨自艾。


    「沒想到你居然以為我是懷著那種不正經的想法而誌願轉調的。」


    「……對不起。」


    「不過我的確摻雜了一點私情。」


    「私情……」


    「我常想,入宮你拍的照片能配上我寫的報導,該有多好?如果我能寫出你照片中的意念,不是很棒嗎?」


    或許這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千尋認為她是最懂一馬照片中意念的人。


    聞言,吉敷垂下肩膀,低下頭來。這是反省的姿勢。


    「……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我原諒你。」


    「我不知道你地 第一誌願本來就是公關。」


    「沒關係啦!反正我對現在的單位也沒有不滿啊!再說我也沒主動提過。」


    垂頭喪氣的吉敷可愛極了,完全看不出他比千尋大三歲。千尋忍不住輕拍他那不加修剪的頭發。


    「你也太把我當小孩了吧!」


    吉敷輕輕揮開千尋的手,抬起頭來。他的ian有點紅。


    「就這方麵來說,你倒是很適合當記者。你有膽量,不怕生,好奇心旺盛,又有人員,應該能輕易突破采訪對象的心防。」


    不過起先隻能負責一些小工作就是了。吉敷又補上一句,啜了口冷掉的咖啡。


    「我很歡迎你來。」


    「謝謝。」


    不知是因為千尋的話遠比吉敷多,或是因為吉敷的包容力十足,他們倆吵架總是很快就結束,這也是吉敷的優點。


    希望能合作。是啊!


    當時他們隻是把這件事當成不會實現的夢想來談。


    然而千尋真的成了被錄用的數名公關之一。


    而且她的搭檔是——吉敷。


    「……居然實現了耶!」


    「……嗯。」


    兩人半是呆滯地喃喃說道。


    雖然在三軍大演習或基地祭等需要優秀攝影師的時候,吉敷得優先過去幫忙,不過基本上他是和千尋搭檔。遇上大規模活動,千尋也會以不刊登為前提,寫些練習性的報導。


    「我知道你們小兩口感情很好,不過可別公私不分啊!」


    公關部長叮嚀著理所當然的道理,兩人聽了異口同聲地叫道:「那當然


    !」這件事至今仍是公關部茶餘飯後的笑話。


    千尋分配到的工作是專欄。


    千尋從過去的談話內容得知吉敷與空降大隊長的交情不錯,便決定邀請第一空降團大隊長擔任第一迴的來賓。


    「這不是『私下』得到的情報嗎?」


    吉敷麵有難色,但千尋頭頭是道地陳述邀請空降大隊長擔任第一迴來賓的好處,並主張情報本來就該不分公私,多方蒐羅,吉敷隻得屈服了。


    於是吉敷聯絡了空降大隊長。


    「……剛升上中尉的菜鳥,年紀俾我小三歲,才二十七。」


    千尋站在吉敷身邊,豎起耳朵聽他洽談采訪事宜。


    「大概是人手不足加上本人的誌願吧!總之先過來當副手,負責一些無關緊要的專欄,邊做邊學。上一任也還在,不過他得負責教育新來的攝影記者。上級似乎想同時培育記者及攝影師……沒這迴事,不過我奉勸你還是先擔心自己比較好。」


    吉敷一掛上電話,千尋立刻抱怨。


    「你幹嘛多事,最後還給他忠告!」


    「……我和今村中校認識很久了,要他突然之間接你的招,太殘酷了。」


    「奇襲也似一種戰略啊!」


    「……我也有我的人際關係、信用和人脈要顧,我已經盡量兼顧雙方啦!你要是有怨言,就別動用我的關係。」


    「知道了,你說得有道理,我聽你的。」


    於是乎,他們開始千方百計地采訪習誌野第一空降團大隊長今村和久,這又是另一端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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