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代離開執行委員們當成指揮部的教室之後,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盡管伊織一直陪在她身邊,卻沒有辦法像她那樣單純地感到高興。當然並不是說班上得獎他不開心——不過這時候的歡笑與眼淚,他覺得讓宮代去表達就好了。畢竟最辛苦的人是她,因此她也最有資格獲得這個殊榮。


    「那麽,接下來就是後夜祭了,桐穀!」


    宮代用雀躍的聲音這麽說,讓高大的伊織迴過頭來。他隨口應了一聲,低頭看著從學校中央大樓能一覽無遺的大操場。


    操場上正在進行後夜祭的準備工作。包圍在操場周圍的幾家攤位還在營業中——不過,剩下的東西幾乎都算是半買半相送了。光是如此,還是令人有校慶還在繼續的感覺,充滿著活力。


    操場正中央則是堆得像城樓一樣的柴薪堆,伊織看了看不禁麵露苦笑。


    「可是——要跳土風舞啊。」


    宮代聽見他的喃喃自語,表情變得黯淡幾許。她一臉不安地看著望向窗外的伊織,小心翼翼地問道:


    「……怎麽了?你、果然——討厭嗎?」


    「也不是說討厭,可是就覺得不適合。」


    「……真、真抱歉啊。反正我就是——」


    這時伊織終於轉過頭來麵對宮代。接著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靠近她,輕輕地敲了宮代的頭。


    「笨蛋,誰說你了啊?我說的是我,我擔心這種跟大夥兒一起跳土風舞的狀況,到時候會被拿來笑啊。」


    宮代很不滿地按住被打的頭,碎碎念著:


    「有什麽關係嘛,這種特別的日子——一起跳舞又沒關係。」


    宮代說到一半聲音愈來愈小,但伊織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麽了。伊織低聲說了「也是」,然後指著操場又說:


    「那麽,動作就快點吧。雖然我當你的舞伴可能會讓你不滿意,不過你就姑且忍一忍吧。」


    「……還好啦。」


    宮代輕哼了一聲之後,兩人並肩走出校舍。許多同學就像他們一樣也要趕往操場參加後夜祭,因此樓梯擁擠得很。


    ◆


    阿衡在特別教室大樓二樓的走廊盡頭找到了白山同學。


    她背對著阿衡。


    屈膝而坐。


    看她就這樣坐在走廊上,大概沒有要躲起來的意思。阿衡微微一笑,判斷白山同學隻是不想讓他看到表情而已。於是從後方緩緩地接近白山同學。


    「……抱歉,我不該偷聽。」


    迷惘了一下之後,阿衡這麽說道。


    白山同學纖細的肩膀顫抖著。阿衡在她身後坐了下來,拍拍她的背。


    「可是,我很高興哦。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對我說那些話。」


    「………………」


    白山同學還是低著頭,連耳根子都紅了。阿衡心中雖然有股衝動,想要看看白山同學現在的表情,但還是努力地壓抑下來。平澤衡並不是遠咲朱遊,並沒有那種看見人家窘迫就會很興奮的特殊嗜好。


    「——既然如此。」


    白山同學輕聲地說話了。身體縮得更小,甚至把臉埋在膝蓋上。


    「你就再、再繼續裝睡不就好了……」


    雖然他知道不該,但還是笑出來了。阿衡溫柔地眯起雙眼,輕輕撫摸著白山同學絲絹般的長發。就像不久之前白山同學對他做的那樣。


    「因為我也想了很多。」


    阿衡順勢摟住白山同學的肩膀。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的唿吸幾乎停止了。


    因為白山同學總是平靜也沒什麽血色的雙頰,如今染上薔薇般的美麗色彩。她緊抿著雙唇,眼眶泛著淚水,盡管她如此注視阿衝的雙眼,卻沒有絲毫動搖。在不安的同時,還帶有某種期待,她那種表情——


    是阿衡見過的表情當中最可愛的一種。


    阿衡握住她的雙肩,麵對麵地看著她。不過這樣畢竟還是很害羞,因此連他的臉也紅了。雖然他口幹舌燥身體發抖,卻盡力穩住聲音,慎重地開口:


    「我覺得,這種情況——應該由我來主動。」


    阿衡一碰上白山同學的臉頰,她似乎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因此渾身僵硬。但那並非拒絕,而是因為太過混亂,過於動搖的白山同學失去了思考能力,隻能放棄思考,閉上雙眼。


    或者可以說,那也傳達了同意的訊息。


    阿衡咽了一口口水,臉逐漸靠近白山同學的臉。他幾乎要想起姆露·妙露的身影,卻還是甩開了那個思緒。


    現在,他眼前的人是白山同學。


    隻要想著她就好了。


    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肩膀與臉頰上做為支撐,阿衡緩緩地靠上自己的唇瓣。


    聲響。


    兩人同時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九衛在那裏。


    她隻從門後露出半張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視著兩人。


    「咕!」


    然後阿衡聽見彷佛雞被掐住脖子時的怪異聲音。迴過頭,發現出聲的人是白山同學。她的嘴巴好像缺氧一樣開開闔闔,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白山同學宛如金魚的模樣持續了一會兒之後,終於使勁地從齒縫中擠出聲音來。


    「九、九、九衛!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就在那裏了?」


    「…………」


    九衛一句話都不說,真詭異。撞見這種情形,她應該會不由分說地上前來處決阿衡才對,但她卻沒有那種意圖,隻是半遮麵地窺視著。


    恐怕是還在後悔她傷害了阿衡一事吧。所以才會那樣完全不動手,乖乖地站在一旁看著。


    「……呃……九、九衛,你過來。」


    「不,白大人請恕我拒絕。九衛在這兒就可以了。」


    九衛抵死不離開門後,隻是機械式地迴答。白山同學幾乎快要哭出來,不曉得是因為害羞,或是覺得內疚,恐怕兩者都有。


    阿衡雖然覺得有點可惜——


    可是,如果要確認彼此的心情——加果要那麽做,那應該也可以等一下。


    「那麽,就換我們過去吧,白山同學。」


    「咦、咦——?」


    白山同學瞪大眼傻傻地看著阿衡,阿衡則握住了她的手。


    白山同學白晰、小巧又柔軟的手雖然嚇得稍微僵了一下,卻立刻反握住阿衡的手。白山同學滿瞼通紅地低著頭,兩人肩並肩朝九衛走過去。


    九衛見狀更加不悅,她的唇瓣扭曲成奇妙的形狀,死命地瞪著手牽手的兩人。雖然她什麽都沒說,卻用全身的肢體語言在抗拒眼前的事實。如果她之前沒有傷害阿衡的話,恐怕現在立刻就上前砍下阿衡的頭了。


    「來。」


    明白這一點的阿衡衝著她一笑,把白山同學的手遞給她。


    「?」


    阿衡讓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九衛,握住白山同學的手。兩人就像關係親昵的姊妹般牽著手,讓阿衡輕歎了一口氣。


    這兩個人果然還是得在一起才行。比起他,九衛更適合待在白山同學的身邊——至少現在還是如此。


    「……這麽說來,九衛,你校慶才逛到一半對不對?發生了那樣的事,你整個下午肯定都沒辦法去玩吧?」


    「唔——算、算是吧。」


    「那麽你要不要去參加後夜祭呢?是最後機會羅,就算隻是看營火晚會,也會非常有趣。」


    「你說什麽!還沒結束嘛!那我可不能裝作沒聽到了,走吧阿衡!別在那兒拖拖拉拉了!」


    九衛才一下子就恢複成原來的樣子,真是太好了。這樣的九衛才是阿衡與白山所習慣的九衛。兩人彼


    此交換了一下視線,臉上漾起微笑,追上已經走進樓梯間的九衛。


    「阿衡!」


    來到操場的時候,伊織朝他喊道。


    四周果然是人擠人。正等著要跳土風舞的學生們都圍在營火旁邊,伊織也是其中之一。站在他身邊的宮代似乎遇到了什麽令她開心的事,一直笑嘻嘻的。


    伊織來到阿衡旁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你剛剛在摘什麽啊。完全沒聯絡,我緊張死了。」


    「啊啊,抱歉伊織。我——談得久了一點。」


    「談?跟誰——」


    才說到這裏,伊織似乎察覺了。最近一個禮拜以來,怎麽也不肯離開阿衡的阿賴耶識消失了。


    也發現到白山同學乖乖地依偎在阿衡身邊。


    伊織的表情豁然開朗。他鬆了一口氣,來迴看著阿衡和他身邊的白山同學。


    「所以一切都解決了?」


    看見白山同學點了點頭,伊織臉上總算也有了笑容,跟著點了點頭為他們高興。這時宮代突然從他身邊竄出來。


    「什麽事什麽事?你們在說什麽?」


    「什麽事都沒有啦,宮代,跟你沒關係。」


    「唔,什麽啊,你不必說得那麽過分吧!啊,白山同學你告訴我嘛,到底什麽——喂,桐穀你幹嘛!」


    「夠了,你啊,跟我到那邊去!」


    伊織提著宮代的領子,朝營火堆的方向走去。之前總會一直抵抗的宮代,才聽到伊織的話就安分得很,乖乖任他拖著走了。阿衡與白山同學並沒有追上去,隻是愣愣地目送兩人的身影。


    伊織兩人才靠近營火,就有人上前來跟他們搭話


    是青嵐。身邊還有遠咲學姊以及十葉。伊織一臉誇耀勝利的笑容,跟青嵐說了一兩句話。相對地,青嵐很冷靜地迴了他幾句之後,突然朝某個方向一指,就在伊織往那個方向看過去的時候,青嵐的唇瓣電光石火股地印上他的臉——


    阿衡不再看那群人接下來引發的騷動。


    「白山同學,我們到那邊去吧。」


    白山同學依然瞠目結舌,阿衡牽起了她的手,往操場外圍走去。到人比較少的地方,也能比較不在意周圍的人好好說話。


    「我們的事情解決了——不過伊織可能還要忙上一陣子呢。」


    白山同學輕輕地笑了出來。


    「嗯,說得也是——啊,可是。」


    「怎麽?」


    「……我們的事,真的解決了嗎?」


    在昏暗的夜色下,阿衡看不清楚白山同學的表情。她的白色發絲蓋住低垂的臉龐,似乎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阿衡吞了吞口水,瞥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同樣在發抖。其實他也一樣緊張。


    「不,還沒吧。」


    阿衡想也沒想地就這麽說。他伸出了手,摟住白山同學的肩膀。雖然她有點發顫,卻沒有任何想逃走的打算。


    「最重要的事還沒完成——白山同學,我——」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畢竟是他第一次開口說這些話。明明就連白山同學都能鼓起勇氣說出來了,自己還真是沒用。


    可是白山同學那雙色彩美麗的雙眸,讓他的膽怯都煙消雲散了。


    加油——那視線彷佛是這麽鼓勵著阿衡。


    他歎息似地笑了出來,然後與白山同學視線交纏,輕聲地說:


    「……我也喜歡你。我非常非常的喜歡你,白山同學。」


    白山同學聞言瞪大了雙眼——


    火焰。


    橘紅色火光突然熊熊燃燒起來,照亮了四周。


    四周響起了巨大的歡唿聲。操場上滿是拍手與喝采,在眾人頭頂上方的擴音器開始放起大家耳熟能詳的音樂。幾乎要燒到天上去的營火四周,許多男女生已經開始踩起土風舞的舞步了。


    被那些聲響嚇到的白山同學轉頭看著營火。白晰的容顏映著火焰的光芒,染上一層溫暖的朱紅色。阿衡不禁看得著迷,白山同學再度迴望,讓他的心跳快到都懷疑心髒是不是要破了。


    「…………」


    「…………那個——」


    白山同學正想說些什麽——


    「喂,阿衡!你在做什麽啊,快點過來呀!白大人!您快看,好棒哦!」


    遠遠傳來唿喚兩人的聲音。


    那當然是九衛了。她明明就不是學生,卻比在場的任何人還開心地跳著舞。火焰在她的眼前,讓她的黑瞳閃閃發光,早已將剛才的憂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阿衡與白山同學莫可奈何地看著九衛。然後不約而同地笑出來。難得的氣氛被打散了。阿衡笑著對白山同學說道:


    「我們也去跳吧?跟九衛一起。」


    「嗯!當然!」


    兩人大笑著相互頷首,一起走了過去。不過立刻就停下腳步了。因為白山同學的手捉住了阿衡的手腕。


    「可是在那之前,我還有話忘了說。」


    聽見小小聲的呢喃,阿衡迴過頭——


    隻見白山同學出其不意地,將唇瓣印上他的臉頰。


    「——我能喜歡上阿衡,真的太好了!」


    白山同學說完,露出淘氣的笑容,留下阿衡跑開了。過了一會兒,自覺臉上一定紅得像火烤的阿衡,連忙追了上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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