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


    拍了幾下手,魔術師moon·rainbow臉上浮現冷笑,悄悄背向一則故事完結的畫麵。


    還以為會變得如何,竟然演變成最天真的結局。


    無所謂,我並不討厭喜劇,既然已做完斷發委托的工作,又沒有其他事便迅速離去。


    斷發委托我的工作是,配合她的指令行使肉體改造,把她用無限增殖能力分裂出的斷發分身變成怪物。這部分我已經確實完成了,應該沒有問題。


    我大致猜到了她的真正目的。她極端地隻看當下,不顧自己到叫人覺得簡直是自暴自棄,而且那個向全世界挑釁的行為,打一開始就隻像是在自尋短見。


    所以我才在後麵推了她一把……不過對手似乎比斷發期待的還要天真,他們原諒了大肆暴動的斷發,指出生存之道,趕走了她的絕望。


    到斷發能正常生活,應該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吧。


    她認識了擁有那樣強大能力的不死者們,乃至於上帝,這個世界沒有不可能的事——她的孤獨不久後也會獲得撫平吧。


    可喜可賀,太美好了。


    在長年流浪的最後,對自己的人生感到厭倦,殘虐的蟲之女王總算從反複循環到叫人生厭的每一天獲得解脫。這點讓我有點羨幕。


    「唉。」moon騎著她在這個國家當作便利交通工具而十分珍惜的機車,火速遠離斷發等人。她心想,我隻是稍微幫個忙,萬一被誤以為「那家夥才是真正的敵人」,遭到追逐的話可吃不消。雖然沒辦法得到半個世界,不過那種東西……我從一開始就沒興趣。


    所謂讚賞,不是強迫別人說,而是由別人主動說出口的東西。得到自己分身的掌聲有什麽好高興的。照斷發所持的紮槍……芬裏爾的說法,我在前世就是因為想成為上帝而慘死。


    現在的我並不在意那種事。真的。


    我隻是個過氣魔術師,又因為放了舞台鴿子不知道明天起的工作在哪裏。金錢方麵,斷發給了我一筆大錢,就算暫時在這一帶流浪也沒問題。


    那麽,我要怎麽做呢?


    真是的,腦中盡是浮現最近成了口頭禪的話。


    「總覺得,沒有好玩的事呢……」


    事情發生在moon抱著空虛的心情,就這樣穿過好幾個城鎮時。她當時稍事休息,茫然地在路旁抽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啊,使用魔法的大姊姊!」moon把頭轉向曾經耳聞的那個聲音,發現名叫小梅的冒失女孩正站在那裏。她看起來還是不像國中生,身材嬌小,外表及動作都很稚氣。


    moon看著女孩握在手中,已經解開一點點的九連環——不由得有點高興。


    她撚熄香煙,對女孩展露出總覺得與自己格格不入——在前世時可能一次也沒有浮現過的溫柔微笑。


    小梅也迴以甜美笑容,雙手捧著九連環。


    「這是大姊姊你給我的九連環……好難喔。我呀,努力解到這裏了呢——」


    「哪裏?我看看。」


    在鎮上某個角落,指導笨拙女孩玩九連環。盡管隻是這樣不經意的和睦氣氛,落魄魔法師還是覺得頗幸福。


    嗯,大概吧。


    對我來說——這樣的感覺剛剛好。


    *


    按照約定,我在一切結束後,帶鈴音到這個世界觀光。她好像在趕時間,所以隻有短短幾天。


    我們到毒穀找break和一人房、到世界研究所找賢木夫婦及龍惠他們、還在懷念的觀音逆咲鎮與殺原姊妹、歎木見麵。由於賢木現在還是高中教師,他讓我們進到校園內——鈴音一副很懷念的樣子,摸著教室桌子笑了。一字一句的塗鴉都滿是迴憶。


    宛如美夢般的時間一下子就結束了,盡管依依不舍,鈴音還是決定迴去。我不知道她要用什麽方法迴去,聽她說好像是因為她不是服毒瀕臨死亡,隻是處於逃避現實的狀態,所以隻要想迴去就能迴去。


    「可是——」在放學後的觀音逆咲高中教室內,我提出了疑問:「你說逃避?對了,這點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鈴音是要逃避什麽?又被誰欺侮了嗎?還是被父母施暴?」


    「不是的,現在沒有那種事了唷。我現在過得挺幸福的。」


    鈴音莞然一笑,不知從哪裏拿出好幾本書。


    那是綠色裝訂、封麵印著似曾相識的人物——有奇怪作者名、古怪書名的書。全部大約五冊。


    「這是什麽?」


    我禁不住伸手拿起它,啪啦啪啦地翻閱。文字密密麻麻的小說會讓人看了想睡,所以我一向不看……可是這個小說的插畫很像漫畫,真怪異。賢木也一臉詫異地看著那些書。


    對了,才幾天時間,賢木和鈴音就完全恢複成當年的親密情侶,因為看了讓人不耐煩,我決定不讓賢木出現在我的視線內。總覺得他們一直黏在一起,看了很火大……不,我隻是覺得厭煩,並不是嫉妒之類的。真的。


    「嗯,其實啊……」鈴音有些羞怯地飛紅了臉,讓人不禁心想「什麽事?」,她指著那本書說:「這是我寫的,是我們的故事。」


    大概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她用小到快要消失的聲音呢喃道:「比起其他任何人,我最希望……讓小掘你們看呢。我會在這個世界待到今天晚上——我們就拿這本書當話題,聊聊往事吧。聊聊我、老師、小掘,和其他人曾經一起活過的這個世界的事。」


    在那之後。


    我們在學校裏徹夜聊著無足輕重的事、頻頻吐嘈鈴音的小說、打打鬧鬧,渡過叫人感到哀傷的快樂時間。


    於是,幸福時光流逝。


    我其實多麽希望能多待在她身邊一秒——卻累到愛困,終於打起盹來……身旁的鈴音起身,小聲呢喃道:「小掘、老師。」


    符合發誓要再見麵的她的作風,告別的話還是那句。


    「再見囉。」


    這個世界的上帝,莞爾一笑後消失了身影。


    在黃昏過後,漫長夜晚盡頭,旭日初升的那一瞬間。


    我最重要的人,迴到了她的現實世界。


    我也是——現在雖然一邊沉浸在與鈴音的迴憶中一邊熟睡,明天一定要早起,先去剪頭發,然後去補習班,盡最大的努力在今年考上大學。


    踏遍我的這個沒有血腥,卻非常重要的戰場。


    為了在她下次來到這個世界玩時,變成能夠稍微拾得起頭的自己。


    *


    少女拖著長影,走在旭日東升的世界。


    頭戴像小醜一樣的尖帽,身穿聖者般的法衣。


    宛如蟲一般的深紅色眼睛,充滿朝氣與光輝。


    「時間啊停止吧,你真美,還以為已經看膩了朝陽之類……總覺得,今天看起來特別不同也。」


    漫無目標、也沒有目的,這是尋找這些東西的孤單之旅。


    不對——


    『咯咯!咯咯咯——!』


    手上散發野獸臭味的紮槍高聲長笑,以嘈雜的同行者身分強調其存在。少女不但沒有嫌惡,反而慈愛地緊握住它。


    越過開始蘇醒的城鎮、山脈、原野、河川,她今天也在世界流浪。


    雖然是在終末造訪前打發時間,如今卻不可思議地不以為苦。


    在觀音逆咲鎮以及其周圍,有至今仍然活著的朋友——不死者們。思念誰時,隻要去見他們就好了。和他們聊些旅遊趣事,感到厭煩就再次信步啟程。世界在這段期間依然瞬息萬變。


    一直以為是無為。


    一直以為是無聊、單調的輪迴。


    以為自己的人生是不斷累積的無聊地層。


    可是,我錯了。


    「芬裏爾……」少女——斷發戰戰兢兢地問手上的紮槍:「你真的要追隨妾身嗎?妾身要去的地方乃在不知身處哪裏的無明之中,實屬隨心所欲之旅,卻很無聊也……你應該會膩吧?和妾身這種人一起,隻會很無趣吧……」


    『沒這迴事啦,主人。』


    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名為芬裏爾的紮槍嗬嗬大笑。


    『撿到本大爺的是你,所以本大爺的持有者就是你唷。本大爺會追隨你到天崖海角……然後,一直當你的旅行隨員唷!咯咯!畢竟本大爺再怎麽說都是身為上帝殺手的毒蘋果啊,就算世界瀕臨毀滅,不對,就算被破壞殆盡——本大爺都會留到最後的最後……記住斷發的事唷!』


    反反覆覆、反反覆覆、人生輪迴下息。


    一直以為不具任何意義,隻是淡淡地累積下去。


    但是,我錯了。以往一再反覆、活了那麽長的時間並沒有白費。黃昏之後,有漫長的黑夜,很快地,燦爛的早晨便會來臨。看似單調的循環,其實每天每天的朝陽都不一樣——而且,不管看幾次,都是那樣美麗。


    如果這個依舊永無止盡輪迴的人生,能有這把金色紮槍生輝——那就夠了。我可以忍耐,不對,是可以享受,可以愉快地持續循環不息的人生。


    就算斷發死亡,在再啟動時忘卻了一切,這把紮槍也會把在這個人生中經驗到的事全部告訴我吧。那麽,一直以為總是像蒸發一樣消失的自己的人生將不會消失,將真正地累積、留在這個世界。


    如果是這樣,這個旅行、漫無目標的流浪就下是沒有意義。


    既然不是沒有意義,就可以忍耐,不對——是可以享受!


    「走羅,芬裏爾。順著腳步、隨心所欲,走到地平線盡頭吧……世界很廣大,還有許多可看之物也。」


    臉上浮現自然的微笑,蟲之女王堅定地朝地平線走去。


    手上握著的嘈雜仆役,也不厭其煩地陪伴著她。


    『咯咯!咯咯咯——!了解,了解羅,主人!咯咯咯!有什麽吩咐盡管跟本大爺說!因為本大爺再怎麽說都是你最優秀的道具,也是夥伴唷喔喔喔!咯咯咯咯咯——!』


    「還有,雖然好像很固執。」斷發說出今後大概也會一再重覆的話:


    「下要叫妾身……主人。」


    二人相依而行。


    這是直到終末造訪前,隨心所欲的愉快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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