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點三十二分,殺原蜜姬死亡。


    ◆


    殺原蜜姬對於自己還是人類時候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破碎飛散的上帝碎片——其中的巨大的一部分,進入了蜜姬的身體。被成為不快逆流的碎片由於自身的特性,造成蜜姬的人格無法接受它的存在而徹底崩潰。天使,抑或是墮天使,因果報應的化身,抑或是毀滅的化身,這些都不是真正的蜜姬,但確實與蜜姬有著種種相似之處。


    蜜姬,似乎是個令人討厭的女孩子。


    過去的蜜姬親手寫的日記、姐姐偷偷地藏了起來。現在蜜姬讀著這些,感覺似乎是另一個人在看著這些日記。真是個非常非常普通的女孩子啊,但是正因為如此,誰也沒有向她伸出幫助之手,於是她就這樣用惡意和自尊心將自己武裝起來,是個非常柔弱的女孩子。


    自己的夥伴隻有姐姐一個人。依靠著姐姐,作為人類的蜜姬才活了下來。


    理所當然會感到空虛,理所當然會感到寂寞,蜜姬就像在同情別人一樣同情著自己。


    所以,想要和某個人做好朋友。就算這次會失敗,就算在與別人接觸時會感到恐怖,但還是想和某人成為朋友,親密地交往——


    想要拯救殺原蜜姬的靈魂。就算是誰也不想多看一眼的,令人討厭的女孩子,能救她的話也不是件壞事啊。


    自己的“職責”,是天使。因為是天使,也許就應該去救她。


    “……我……”


    一片遲鈍的感覺中,蜜姬像在說夢話一樣呻吟著。


    “變成……天使了麽,姐姐……”


    外表看上去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少女,帶著圓圓耳朵的帽子,後麵還有可愛地卷起來的尾巴裝飾。雙手戴著厚厚的手套,不管怎麽看都像是非常怕羞毫無主見的、陽光開朗的小女生。


    外表非常華麗,宛如天使一般純潔的少女——蜜姬,渾身沾滿鮮血。


    她周圍則是一片淒慘悲愴的景象,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觀音逆咲高中非常悲慘地被摧毀了一大半——蜜姬的周圍散布著瓦礫和廢墟。


    物業零時的黑夜中,月光照在龐大的鋼筋混凝土殘骸上,向地麵投射出龐大的陰影。蜜姬在冰冷的地麵上艱難地掙紮著,身體的一部分好像被瓦礫壓碎了。


    “唔……”


    蜜姬睜圓雙眼喘著氣,想方設法把上麵壓著自己的那塊石板給推開。好重啊。右側小腹已經沒有了感覺,大概已經被壓爛了。右腳也是這樣。大概有好一陣子,連一動都不能動了。


    哎呀,真糟糕,蜜姬這樣想著。雖然自己作為不死之人,不會感覺到痛楚,但是有好一陣不能行動的化為真是糟糕透了。衣服也弄得一塌糊塗,真是倒黴啊。但是憤怒和苦惱的念頭並沒有在蜜姬的腦袋裏停留很長的時間,很快就像霧一樣消失地無影無蹤。


    “唔呣呣呣。”


    她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到抓著石板的手上,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啾——★”


    轟隆轟隆隆,隨著巨大的聲響,石板令人無比驚訝地遠遠飛了出去。蜜姬滿臉得意的表情,擺著一切搞定的勝利姿勢,滿足地笑著。


    “聽見就會慌張看見了就會笑呀~小小的身體裏有好大的力氣呀★我就是那個天下無敵的不快逆流呀~★”


    唰的一下,蜜姬直起了滿身鮮血的身子,隨後低下腦袋歎了口氣。


    “……嗚呣呣,一個人吵吵鬧鬧的真沒勁。嗯,這是,到底怎麽了?”


    蜜姬脫下心愛的帽子,用手拍了拍上麵的塵土,然後啪地一下戴在頭上,向四周打量起來。非常慘烈的、簡直就像戰場一樣的景象。是戰鬥剛剛結束不久麽,周圍異常寂靜,反而令人產生糟糕與不安的情緒。蜜姬感覺到自己身體在發抖,於是抱緊了自己,慢慢地站了起來——


    “——哇?”


    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身體的四分之一被壓爛的話,是不可能站起來的吧。就這樣,蜜姬開始慢慢考慮現在的情況,漸漸迴想起,曾經和那個金發美女戰鬥。而自己就在幾乎什麽抵抗的措施都還沒有來得及做的情況下,就被打敗了。戰鬥的最後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蜜姬從學校的大樓上墜下,然後就掉在廢墟裏被壓壞了身體,一動也不能動的樣子。


    “……那會兒掉下來的時候,馬上就能動彈了哪!”


    帽子的尾巴垂在地上,蜜姬翹起嘴巴;滿臉不高興。她聽說的那會兒,是在剛剛進入這所觀音逆咲高中開始念書的一陣子,那時候她在自家的屋頂上爬,就快要到最高點的時候卻掉了下來。


    “……什麽呀,感覺上好像碎片在漸漸縮小一樣。”


    蜜姬將手伸開,又握了起來,這樣歪著腦袋試了好幾下。隨後睜開眼睛,嘟起嘴用手捂著蒼白的小臉開始來迴看。


    “對了,姐姐呢?姐姐也被人從哪裏打落下來了麽~”


    就像個迷路的小孩那樣,如果沒有姐姐在身邊,蜜姬就會感到非常不安。她的一舉一動中透著疑問,臉頰也失去了血色,驚慌失措而毫無目的地向旁邊伸出手去。她搬開一片片瓦礫,蜜姬敬愛的親姐姐——殺原美名又不是小蟲子,當然不可能藏身在那些碎片下麵。


    “姐姐!”


    好奇怪呀。姐姐美名絕不會丟下自己,一個人消失不見的。不管什麽時候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保護著自己的,堅強的姐姐。如果聽到蜜姬這樣叫著她姐姐,一定會在臉上露出非常不耐煩的表情,同時伸出手來幫助自己的小妹妹的。


    可是,蜜姬想起來了。在同樣唿喊著美名的名字,而她卻沒有出現的那個時候,美名在與掘子的戰鬥中敗北,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現在大概也是這個樣子,姐姐大概是滿身傷痕地倒在某個地方——。


    這樣想著,蜜姬的腦袋裏湧出了悲傷的滋味。她的雙眼溢出淚水,喉嚨開始哽咽,唿吸也變得不順暢起來。蜜姬的舉動開始變得奇怪,不停地向周圍張望,雙手絞在一起。


    “姐姐……姐姐。”


    咚地一下,背後發出了聲音。


    蜜姬瞬間變了臉色,毫不警戒地轉過身來。


    蜜姬的胸部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


    重重地,好像是被汽車猛烈地撞到了一樣的感覺。蜜姬被一下子撞飛了出去,在地上翻滾著,然後四肢無法動彈,嘴裏嘔出了血塊。


    “……唔哇!”


    沒有疼痛的感覺。痛覺神經已經斷了。但在剛才從學校大樓掉下來的時候,蜜姬就已經身負重傷,無論是骨頭和內髒都已經無法承受如此劇烈的衝擊了。對現在的她而言,必須安安靜靜地修養一段時間。


    可是現在,蜜姬已經沒有閑暇去冷靜地考慮,並做出判斷了。


    她不停地咳嗽著,鮮血混雜在唾液中被咽了下去,一邊呻吟一邊擦拭著嘴角的血跡。


    蜜姬用盡全身力氣支起了上身,同時看見了那個在不斷接近著的異形。


    “怪物……!?”


    正如蜜姬所說,這的確就是怪物。存在於地獄和人世的狹縫中,那片不可能察覺到的世界中的怪物,蜜姬和美名曾數次滅殺的人類天敵。這些怪物的其中一種,如同在追殺蜜姬一樣猙獰而兇猛地衝了過來。


    就像甲蟲一樣,有著閃耀黑色光芒的甲殼和觸角,尖尖的手足支撐著自己沉重的身軀。令人感到惡心的一節節的觸角上,有著無數的眼球。它們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麵前無法動彈的獵物——蜜姬的身上。


    蜜姬坐在地上,呆呆地望著前方。地麵傳來的震動令她皺起眉頭,突然意識到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連忙掙紮


    起來,可身體卻無法動彈。


    大腦中湧入奇怪的衝動,本能地想到接下來就會發生的慘劇。


    被怪物踩得稀巴爛。


    被踩得稀巴爛,噗哧噗哧地,然後被吃掉。


    “……怎麽會這樣!”


    心裏騰起非常難受的感覺,蜜姬戴著巨大手套的雙手猛然間向前方推了出去。


    “怎麽會這樣啊,我在找姐姐啊,別來煩我呀★”


    咚的一下,蜜姬全身受到劇烈衝擊。但她一動不動。麵對猛衝過來的無比龐大的怪物。蜜姬那雙能反射一切故意傷害的手套,由於遏止了對手巨大的衝擊而變得僵硬。蜜姬用盡全身力氣怒吼起來雙手奮力握住了對手的觸角,將上麵無數的眼球捏得稀巴爛。


    怪物對手——非常難以對付。這些家夥本身並沒有什麽惡意,隻是出於捕食人類的本性才會襲擊蜜姬,而作為因果報應的化身,不快逆流的能力似乎並沒有發揮出太大的效果。


    “唔……咕……咕咕咕。”


    果然不出所料,蜜姬的手套被怪物觸角上堅硬的利刺割破,她柔軟的手指和手掌心都被刺傷了。鮮血從中滲出,蜜姬的臉上滲出冷汗。雖然沒有疼痛的感覺,但受傷了的話還是非常麻煩啊。


    咯吱咯吱咯吱,傳來了非常刺耳的聲音。這到底是蜜姬的身體中發出的淒慘聲音,還是敵人的嚎叫聲呢?不管怎麽說不管是怪物外表也好還是它們的聲音也號,它們的存在本身就讓人惡心。


    蜜姬的臉蛋開始變得紅彤彤的,像小孩子一樣激動地嚷了起來:


    “我,正在找姐姐啊~要認真努力地找呀★如果有敢來妨礙我的壞孩子的話——”


    轟地一下,瞬間,敵人龐大的身軀升到了天上。呆呆愣愣,不停地嚎叫著的怪物,蜜姬光用腕力就把它舉了起來。


    歪斜著被舉在半空的巨大甲蟲,手腳掙紮著試圖抵抗,然而這毫無意義。如果蜜姬認真起來的話,雙臂的力氣甚至可以將大樹連根從地上拔出來呢。


    “我就對著它飛起一腳,把它踢下地獄去呀~★”


    沒有受傷的左腳,一下子踢了上去。避開有著甲殼保護的觸角和後背,蜜姬對準它暴露在外麵的,比較柔軟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腳。


    怪物發出了悲慘的吼叫,就像金屬被扭曲扯斷一樣的聲音,從它身體裏迸裂出土黃色的體液,遠遠地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已經破爛不堪的學校大樓上——身體被徹底粉碎,很快死去了。


    怪物的手足和觸角四下飛散,一片片地落在地上。蜜姬望著這樣的情景,放下抬得高高的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唿。……成佛了吧★”


    蜜姬雙手合十,嘴裏念著南無阿彌陀佛,在戰鬥的餘暇還要搞笑一下,她自己也撲哧一下笑起來。


    “嗯嗯,小蜜姬好厲害呀。果然就是天下無敵的不快逆流呀~”


    一下下地點著頭,蜜姬不禁思考起來,為什麽,這裏會有怪物出現呢?雖然最近他們的情況好像有點兒反常,但是一般情況下,能碰到怪物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嗯,反正思考這事情也不是我的活兒啊。”


    手撐在旁邊的瓦礫,支撐著自己全身的重量,總算靠單腳站了起來。沾滿血漿的的右腳上麵,骨頭和血肉混雜在一起,已經徹底爛掉了,應該有一陣子不能使用這隻腳了。不快逆流的能力之一,就是吸收其他人心中的惡意,借以用來變成自己體內的力量,使肉體的傷害快速恢複。蜜姬雖然擁有這種能力,但旁邊卻沒有惡意的人啊。


    怎麽辦啊,現在這樣子連走路也做不到,就像迷路的小孩一樣隻能不停地打量著周圍。


    黑暗——好沉重啊。昏暗中,漸漸變得不安,想哭。黏稠的寂靜中,隻有自己的心跳,顯得特別喧鬧。世界仿佛已經徹底毀滅了似的,就這樣永遠持續著黑夜到不了黎明——有一種原始的恐懼,和孤獨感。


    咕咚。


    發出聲音的地方令人吃驚得近,濃重的惡意開始滲過來,好像用肉眼也能看得見。


    蜜姬反射性地向那裏看去。


    “……姐姐?”


    美名站在那裏。站在朦朦朧朧,被雲所遮掩的月亮前麵——長長的編織成三束的白色頭發,和浮現出淡淡的微笑的安詳的臉龐。那就是蜜姬敬愛的姐姐,在她們還是人類的時候——一直到現在變成了非人的存在,一直支持著蜜姬的心靈的血親。


    看到美名身影的時候,蜜姬終於放下了心。不過那時怎麽迴事呢……剛才產生的那種厭惡的感覺。蜜姬的心裏有點在意,她的大腦轉了轉,好像是在考慮著自己接下去該怎麽做一樣。


    心髒的跳動——果然開始平靜下來。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


    蜜姬以為先前是因為不安的心情而導致的錯覺,於是就故意裝出滑稽的樣子將手插在腰上,挺起胸說道:


    “太好啦,我還在擔心呢。真是的,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了麽,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到處跑呀★”


    “……”


    看著不知為何沉默不語的美名,蜜姬笑嘻嘻地問道:


    “怎麽了?戰鬥好像已經結束了呢,但是還要去找掘掘和肉肉呀~。還有剛才出現的怪物那樣的東西啊。有可能開始增加了呢,要去鎮上看看情況,不然的話——”


    美名伸出手,貫穿了蜜姬小小的胸膛。


    “……、咦?”


    完全不能理解。完全不明白。一點也沒有反應。大腦裏一片空白。


    鮮血噴濺了出來。紅紅的,紅紅的,生命的源泉,噴上了衣服,也濺上了臉。這是自己的血。略帶一點溫度而有點鐵鏽味兒的,紅色的液體。眼中的一切開始被這深紅色所覆蓋,而在這紅色的後麵,蜜姬看見美名在淡淡地微笑著。


    不。一定是有哪個地方搞錯了。


    這種討厭的笑容。


    “是……誰?”


    蜜姬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將自己心髒刺穿的美名的手腕。但即使這樣心裏也明白這是徒勞無用的,掙紮著,蜜姬的嘴角滲出了鮮血,隨後垂下了頭。


    咦?


    咦……?


    “不快逆流。”


    從來沒有聽過的,令人不禁打起冷戰的冷酷聲音,飄到了她的耳朵裏。


    “你呀,想要活到最終決戰的話,還是太嫩了點哦!”


    唰地一下,將手腕從她的體內抽出。蜜姬的胸口處,鮮血以恐怖的勢頭猛烈地噴了出來。蜜姬再也忍不住,雙膝軟倒,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咦……?


    “就在這裏把你殺掉吧,至少也要感謝我一下吧。”


    嘿嘿地冷笑著,轉過身來的人,並不是美名。她的輪廓開始模糊起來。漸漸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肉體變化,是最弱。


    “……為什麽?”


    蜜姬真的無法理解。莫非,剛才就是這個家夥,變成了蜜姬最喜歡的姐姐的樣子,在蜜姬安心下來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用手刺穿了她的胸膛。為什麽她可以做出這麽殘酷的事情?完全搞不懂啊。明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的,但是頭卻好痛啊。視線平野變得模糊起來。


    全身都在顫抖。


    隨著血液的流出,生命也一點點地消失。感覺到對方心中充溢著的兇殘意念,蜜姬呻吟著:


    “為什麽……要做這麽殘酷的事情?”


    腦海中,浮現出了最重要的人的臉龐。美名、龍惠、禦貴,掘子,哢嘰哩。還有,在學校和鎮子上遇到的人們的麵容,一一在腦海中湧現。還不夠啊,還沒有和誰好好地相處過哪。還想和誰好好說說話啊。還想和她們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啊。


    “為什麽


    啊?”


    兇手轉過身去,隨後這個家夥的外表變成了蜜姬的模樣。帶著圓圓耳朵的帽子,後麵還有可愛地卷起來的尾巴裝飾。莫非——蜜姬意識到,莫非這家夥,變成自己的樣子,想要把其他的夥伴……。


    為什麽她可以做出這麽殘酷的事情?


    “哎呀。總是不停地說著這些幼稚的話哪……你還真的是天使啊。”


    嘿嘿地,非常愉快地冷笑著,變成了蜜姬的模樣離去。蜜姬軟軟地倒在地上,心裏依然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身影,低聲嘟噥道:


    “惡魔……”


    體內寄宿著被稱為不快逆流的巨大碎片,每天幾乎都沐浴在全世界充溢的惡意中的蜜姬,就算這樣也依然愛著這個世界,愛著這世界上的人。人類從亞當和夏娃的時代開始就背負著沉重的原罪,或許從那時起就互相傷害,相互帶來痛苦。


    但是不管到什麽時候,人類都不會放棄對他人的愛意。如果不是這樣的話,肯定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類就已經毀滅了,不管是什麽樣的人,在他們內心深處都不會殘留著惡意的,蜜姬一直是這麽想的。


    這麽堅信著。……堅信著。但是,現在,蜜姬被她殺死了,就像處理不再需要的破書一樣,真是——太奇怪了。簡直就像是怪物一樣,整個身體和心靈都被惡意徹底地控製著——。


    啊啊。


    已經不能動彈了。呻吟的聲音從耳邊輕輕掠過,意識也簡介愛你變得模糊起來。


    這樣就結束了麽?就在這裏死去了?其實也沒什麽,認真說起來的話,在那個讓人討厭的研究所裏,蜜姬應該已經死過一次了。後來還是多虧了單人房的能力奇跡般地活了迴來,又可以吃巧克力聖代,又可以到處去玩,沒有什麽號後悔的——已經非常努力地活過了。


    隻是,有點寂寞。


    死亡的話,非常非常寂寞。真遺憾哪。好焦躁,好難過啊。


    這一定是,經曆過幸福的人生的證明吧。明明是誰都不喜歡的、令人討厭的女孩子蜜姬,不但活過了,還帶著各種各樣快樂的記憶死去。這就是幸福吧,但是,還是覺得有些——寂寞。


    如果可以的話,哪怕隻有一小會兒,想再和大家一起玩。想要照顧從來不會做家務的美名,還想等著看禦貴和龍惠的婚禮,而自己,也想……談個戀愛什麽的。


    臉頰有眼淚滑下。啊啊,好寂寞。


    “……為什麽會哭泣呢,我?”


    胸口流出的血液,和眼中流出的淚水混雜在一起,就這樣靜靜地沉浸在其中——這裏就是蜜姬的生命迎來終結的地方了吧。對世界來說,應該是繼破局之碎片,也就是布蕾柯瑟的心髒被挖掘奉獻出來之後,產生的第二個活祭品;而對那為數不多的某幾個人而言——是與可愛少女的永遠分別。


    “應該是——挺快樂的吧?”


    殺原蜜姬,死亡。


    ◆


    校舍放射出耀眼光芒,曾在那裏悠然地微笑著的鈴音漸漸消失。那純白的光芒仿佛將深夜的世界侵染透徹,而眼球掘子的眉頭卻皺了起來。這數次的閃光,曾以為是自己眼睛的錯覺,但恍惚中好像看見這光芒吞沒了鈴音的身影,就此消失。


    天空中不滿浮雲,月亮和群星幾乎全被遮掩起來。但就是這樣,眼中所看見的被破壞的校舍,以及周圍殘留的廢墟,依然清清楚楚。


    “……”


    掘子的腳下遍布血跡。自己吃剩下的淚歌的身體和內髒的殘片,散落在四周。然而,她依然奇跡般地活著。淚歌的身體已經處於無法動彈的狀態,隻能顫抖著發出陣陣呻吟。這是當然的,因為她的身體已差不多被掘子撕咬掉一大半了。


    看著全身隻剩下骨架,頭部和雙腳的淚歌——掘子無動於衷。散落在周圍的血肉和骨頭是剛剛從人體上撕扯下來的,雖然自己咬嚼著這些,卻也不敢直視。地麵上侵染的大量血液,散發出讓人欲嘔的濃烈腥臭味,令人昏厥。


    隨即,掘子從背部生出血色紅翼的怪物姿態,變迴了普通的人類。但身上的血跡卻沒有因此而消失,依然全身被紅色覆蓋。嘴角的鮮血點點滴落,原本雪白的肌膚也被弄髒。


    掘子像狗一樣用力晃動著頭,散去身上的濕氣。血跡也馬上變幹,變成深紅色緊緊地貼在她身上。


    噗地一聲,將塞在牙縫裏的,淚歌的毛發吐了出來,真是惡心。


    “……還活著麽,淚歌?”


    聽見傳來的聲音之後,她的身體震了一下。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殘留著意識,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腦子裏空空蕩蕩的掘子,呆呆地望著遠處發光的學校大樓。在剛剛結束了激烈的戰鬥之後,大腦似乎無法進行正常的思考,就像喝了酒一樣。情緒非常興奮,但胸口卻十分惡心,感到一陣惡寒。


    “你知道為什麽學校會發光麽?”


    鈴音在那裏。掘子極力向那裏望去,雖然太過昏暗,但應該不會看錯。那確實是鈴音。現在馬上就想跑到她身邊,緊緊地抱住她。然而,校舍的異常情況令人十分懷疑,不應當盲目地衝過去——雖然心裏對鈴音的平安無事依然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


    “……”


    淚歌沒有迴答,這是理所當然的。一方麵是沒有那種力氣,另一方麵,她的聲帶——喉嚨中的筋肉已經被掘子撕咬一空。


    是啊,是被自己吃掉了啊。把這個怪物一樣的女人給——不,自己才是怪物。雖然一直抱有錯覺地生活著,但已經無法再迴頭了。誰都不會再把掘子當做人類了。


    自己是吃人的怪物。


    是的,怪物。沒有資格去愛護別人的野獸——可是,想要去幫助鈴音的這份心情,絕對不是偽裝出來的。如果是鈴音的話,或許會抱緊怪物一樣的自己。雖然這樣甜蜜的感情會讓自己迷惑,但現在對脆弱的掘子而言,如果不依靠它的話,或許自己就連站立也無法辦到了。


    鈴音,鈴音,想看見你。


    那柔軟的呻吟,那親切的笑顏,那溫暖的手心,掘子想要感受這一切。


    好寂寞。不知道為什麽,隻是感覺到寂寞。


    “鈴音……”


    將視線從默不作聲的淚歌身上移開,掘子慢慢地向學校走去。不知道什麽原因那裏發著光,而且,不能就這樣把鈴音拋下不管。


    周圍一片昏暗,隻有校舍那裏發著光,還有那些擁有紅色眼睛的蟲令人厭惡地在附近張望著。就像是一副故意歪曲描繪的微妙的風景畫,令人心中感到寒冷的,充滿不安的世界。


    “……”


    突然掘子停下了走向學校的腳步,向淚歌望去。那種感情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許並不是同情心——懷著那種不可思議的心情,她問道:


    “那就讓我送你一程吧?”


    “……”


    血液,皮肉,內髒,甚至是生命都已經喪失殆盡,處於那種發狂都不會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狀態,可她隻是歪著頭。就像胎兒在蠕動一樣,輕輕地顫抖著——仿佛是被什麽徹底擊倒,毫無還手之力。掘子也領會了似地點點頭。


    “是啊。阿掘我也不想死啊。”


    宛如蟲一般的,紅色的眼瞳中,浮現出的隻是無盡的哀愁。


    “……為什麽呢,淚歌?”


    遠遠地唿喚著淚歌的名字,掘子向前走去,尋找蜜姬和美名。淚歌的身影,漸漸地從掘子的視線中消失。


    ◆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死亡好可怕。比什麽東西都要可怕啊。自己徹底消失,在世界上不再存在,這樣真是太可怕了。現在所看見的一切,所感覺到的一切,所思考的一切——全部都,徹徹底底地完全消失了。


    隻是想象著,就忍不住因為害怕而發狂。


    淚歌——賢木joker隻是對著死的終結,感到膽怯罷了。確實,消失的時刻在一點點地接近。為什麽會這麽可怕呢?掘子也曾問為什麽,但joker也完全不明白啊。


    真實完全沒有樂趣的人生啊。隻是從恐怖之中逃脫,漫無目的,無所事事,過著平淡無聊的人生。


    “……”


    各種各樣的情景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就像走馬燈一樣——自己的生命也差不多要走到盡頭了,joker想著。


    看見了,看見了。那髒髒的貧民窟的小巷裏,母親醜陋的睡姿,根本不存在上帝的空蕩蕩的教會,近處在不斷傾吐著煩惱的老婆婆,聖經。在空無一物的教會遺跡上站著的自己——以及不知何時站在身旁的賢木願鳳。為了提出那些不可思議的問題而造訪joker的教會的,非常討厭的男人。


    究竟是為什麽呢,現在也一點搞不懂,那個時候的自己,怎麽會做出那樣的行動。是自暴自棄麽……joker,緊緊地抓住了那個男人伸出的手。由於厭惡著自己那個整日與男人沉浸在歡淫遊戲中的、無情的母親,所以對男人也是敬而遠之。這次,是第一次觸碰異性的手心。


    願鳳。手心如火一般溫熱的男人。


    對於一直靜靜地生活著的joker而言,他是個完全無法理解的,有著令人無法捉摸的熱情的男人,愛之類的情感——根本沒有,是的,對於愛之類的情感,一點也不明白。對於願鳳,是非常非常地討厭,一點也沒有共同話題,思考問題的方式也完全不一致,隻要一見麵就會吵起架來。他既傲慢,頭腦也不清楚,卻對一些奇怪的地方有著特殊的敏銳度,樂於揭開別人的瘡疤。曾經無數次下定決心不再見他而訣別,在那時候,真的是從心底裏覺得,就算不見他也沒有關係。


    可是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當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依然在他身旁。對於遠遠地逃走的joker——他傲慢地利用自己巨大的財力和全力,派出手下去尋找她,並將她帶迴來,緊緊地抱在懷裏——狡猾的完全不知所雲的男人。為什麽對於自己這樣微不足道的人,卻如此執著,一直到最後joker也沒有弄明白。他一次也沒有說過“joker我愛你”之類的話語,不論與他多少次傾訴著愛的話語,多少次接吻,多少次肉體相擁在一起,joker也從未想過,他會愛著自己。


    隻是一個和自己同樣的,需要別人的人罷了——也許就是這樣。


    比起世界上的其他人,得到了更多的恩惠,可依然像自己一樣抱有相同恐懼的他,其實是比任何人都要容易感到寂寞的家夥,說著那些愚蠢的話隻是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就是這樣幼稚的孩子。一無所知地畏懼著上帝所不在的世界,不論何時何地都渴望著來自於他人的溫暖,和joker是一樣的。


    不知道如何去愛別人麽?雖然寂寞,也不知道如何令寂寞消失的方法麽?


    一樣的,自己也一樣。願鳳。和自己是一樣的——事到如今,即使意識到這一點,也已經太遲了。


    願鳳,有沒有因為與自己的相遇而後悔呢?對巨大碎片一無所知之時,被它所附體的自己,由於和那個自己、和joker產生了關係,那個男人的確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如果沒有追求永生的話,會活得更加幸福吧,也許。


    迴想起在教會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


    在稍稍明白了上帝是不存在的這一點的時候,自己依然日夜祈禱。而那個愚蠢的男人,竟然對自己說出了“我要成為上帝”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話。雖然那個男人一直到最後,也沒有成為上帝,但在一瞬間——哪怕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難道joker的心就沒有發生過劇烈的動搖麽?


    就像小孩子一樣,在感到寂寞的時候相互依偎著取暖。那種溫暖——格外地火熱,就此記住了他的體溫。閉上雙眼,共同分享著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的身體。


    不知道為什麽,願鳳絕不會觸碰joker之外的其他人。其實隻要他願意的話,無論多麽美麗的女人都能到手,但他大概討厭這樣吧。其他人很可怕。知道啦,知道啦,願鳳。


    為什麽,隻有在將死之時,才想起了這麽重要的東西呢?為什麽在失去生命的時候,才察覺到那東西是無可替代的呢?為什麽那些幸福的時間,總是在剛剛察覺的時候就已經統統流逝了呢?


    願鳳。


    應該非常非常討厭的,令人憎惡的男人。可是,愚龍,龍惠,在生出他們的時候——自己不知為什麽,好像笑了起來。就像個普通的人類那樣,和那個家夥一起笑了起來。


    那就是幸福麽?


    那就是——joker所要的溫暖麽?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都已經到了現在這種無法挽迴的地步,才察覺到這一點?


    願鳳。愚龍。龍惠。


    為什麽怎麽也找不到,能令他們靜靜生活著的未來呢?


    好傷心啊。好可怕……好寂寞。好傷心。好傷心。


    “……?”


    突然,察覺到了。


    身邊有誰站在那裏。


    矮小的人影。看見那特別的影子之後馬上就明白了。剛才離去的,眼球掘子的同伴——不快逆流的殺原蜜姬。她的背後是閃耀著光芒的學校,而蜜姬本人卻是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這裏。


    為什麽她還活著?是要來給自己最後一擊麽?


    胸口仿佛要吐血出來,喉嚨裏聲帶的殘骸動了起來。雖然發出的尖銳聲音完全聽不懂,但在這時——已經無所謂了。


    “……你,要幹什麽?”


    就在joker艱難地吐出問題之後,蜜姬嘻嘻地笑了起來,隨即吐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手輕撫著臉,好像在哪裏見過的,美麗而夾雜著惡毒的女人的麵容。


    容貌的變化?不——正確的說,是肉體的變化。


    這個蜜姬是假冒的,是某個人變成了她的模樣。


    做出這種惡趣味的模仿動作的家夥——


    “最弱。”


    “喲,joker。”


    冷冷地,那個欺騙者最弱的真正麵目——誰也沒有見過的女子的麵容,好像非常無聊的樣子,雙手抱著後腦勺。


    “我呀,本來應該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哦。”


    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裏聽見過,令人非常懷念的聲音,joker睜開了眼睛。莫非,莫非是。有時相互協作,但最後卻變得相互敵對,彼此殘殺的最弱——莫非她是?


    “……穆?”


    joker眼前閃現出的最初畫麵,充滿著死亡和背叛的貧民窟的小巷中,眼中燃燒著巨大野心的,友好相處的少女。穆。曾經宣告著要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穆仿佛沒有聽見joker聲音一樣,輕輕地伸展開雙手。


    “來吧,世紀超級天才魔術師——穆·蘭波登場!”


    她冷淡無情地說著,頭低了下來。隨後似乎非常生氣地,不停地踱起腳來,鼻子上也因為憤怒而露出了皺褶。


    “竟然不知道?穆·蘭波?……是不知道啊,哼,終究隻是被大量消費的娛樂產品的其中之一罷了?啊啊真是令人惱火,要氣瘋了。要再多多稱讚我啊,隻看著我一個人啊,隻喜歡我一個人啊,隻崇拜我一個人就行了啊,所有的人所有的人所有的人……”


    突然,那美麗的臉上,露出了被火燒傷似的,正在漸漸潰爛的嚴重疤痕,長出巨大水泡,馬上就會潰爛的膿包——看見之後就會感到非常恐怖,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喂,joker,我漂亮麽?”


    看著她正在漸漸消解崩潰、似乎骨頭都會露出的臉,joker什麽都沒有說出口。原來穆有著一副美麗的容顏,而正因此,現在這幅異樣的女鬼一般的相貌,更令人驚恐。


    “喂,喂,不說的話也沒關係啊。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啊?不可能還是那麽漂亮對麽?可是,為什麽一旦美麗不再就讓卷著鋪蓋卷兒走人呢?這些無聊的蠢貨——根本沒有發現真正的價值所在,隻是貪婪地迫不及待地追去著那些嶄新的事物……愚蠢的民眾,愚蠢的世界,愚蠢的上帝,愚蠢的命運,但是你放心吧——joker——我會把那些東西,全部破壞,改變給你看的!”


    嘿嘿嘿地,她笑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散發出惡魔一般的恐怖氣息。穆陶醉於其中,伸開雙臂大聲叫道:


    “我就是要成為這個世界的上帝啊!和現在這個缺乏才能的上帝不同,我要成為最高的上帝。要讓世界變得非常了不起!美麗的,公平的,祥和的,肯定是最棒的世界。我會坐到的。會做給你看的……我,就是我啊!”


    “穆……”


    joker對於她所說的話,完全無法理解。可是,還是感到了一絲悲傷。肯定很久以前,在joker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還是和她關係非常要好的時候,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吧。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肯定是非常嚴重的。


    她和願鳳一樣。而且也許,和joker也是一樣的。想要變得偉大,想要變得強大,想要變得了不起——就這樣尋求著na毫無價值的東西,而讓近在咫尺的,非常重要的事物與自己擦肩而過。


    那樣的話,真悲哀啊。


    joker隨即拋棄了一切虛偽的掩飾,變迴了那個在貧民窟小巷中的女孩,抬頭望著自己的老朋友。幼小的時候,在路邊上相互挨著坐下,一起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望著天空說著將來的夢想——那時的朋友,親人。


    “如果變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話,那個時候——你想幹什麽呢?”


    悟到了一切真理,也得到了世界上所有的財富和寶藏,變得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偉大,然後會坐下些什麽呢?隻有站在那裏知道最後吧,一定是這樣。即使變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許還是不能滿足啊。


    而比起那種東西。


    隻要被自己喜歡的人抱著,哪怕隻有一瞬,那也不是令人感到高興的麽?變得更幸福變得更幸福,一直這樣追求下去的話,是沒有界限的。到達了頂點之後,接下來的就隻有跌落下來了吧。就像地獄裏的西緒福斯(希臘神話中最狡猾的人類。死後在冥土受罰,永遠推巨石上山,但將及山頂巨石又複落下。)一樣,陷入永無止境的苦難。


    大概就是這樣吧。雖然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但是對joker來說,比起這樣將時間浪費在追求永恆的生命上,在以母親的身份與兒子交談,隨後分離的那一瞬間,要來得更為痛苦。


    確實,與即將死去的自己不同,穆還有許多需要不斷去做的事情。但如果隻是獨自一個人望著高高的目標努力,身邊誰也沒有的話,那樣離幸福還是非常遙遠。


    “joker!”


    穆有所感歎地搖著頭,頭發呆似地轉向一邊。


    “你呀,從很久以前就很缺乏上進心哦。莫非你也是……和那群下賤地擠在一起尋求著無聊的消遣的蠢貨,一樣的麽?”


    即使下賤。


    即使被某人嘲諷也好,被人鄙視的,廉價而平凡的幸福也好。


    joker,依然想要得到那些。


    “穆……”


    愛哭鬼joker,在那個依然完好的眼睛裏泛出了淚光。因為覺得害羞,或是是覺得不堪,所以一直掩飾著自己真正的情感。


    可是。


    “很寂寞麽?隻是,想要得到他人的認同對麽?”


    這短短的一句話,竟然像炸彈一樣引發了距離震動。


    “別裝得好像自己什麽都明白一樣啊!”


    穆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指,向joker全身刺去。雖然是被掘子撕咬地稀巴爛的殘破肉體,但穆依然毫不容情地刺入,像雨點般一下下貫穿她的身體。就這樣,將僅餘一口氣的joker的生命再度重創,將她推向最後的毀滅。


    “……我,可是要成為上帝的女人啊!”


    就這樣,小時候的夥伴——穆,像是有所依賴一樣,從嘴中吐出這樣的話語:


    “再見啦,joker。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哦。——死去的話,就一定會生活在永恆的寂靜中了啊。”


    當聽見穆最後的話語時,joker的生命已經徹底完結了。


    “……”


    麵對已經一動不動的joker的屍體,穆滿臉惡心欲嘔的神情,久久地看著。


    ◆


    布蕾柯瑟·亨澤爾芒因為作了個令人害怕的夢而驚醒,發覺周圍已經是一片白雪的世界。


    “哇,這是土洋結合麽?!”


    “你在說什麽夢話啊,布雷子!”


    先是吃驚,接著放下心來的神情,對著那熟悉的,無所顧忌的聲音抬起頭來。麵前是有著小狗一般清澈眼神的紅發少年——肉山哢嘰哩,他找到了這裏。


    兩個人靠得非常非常近。


    應該說是緊緊挨著……還是說緊緊地抱在一起?


    布蕾柯瑟有點困惑,腦袋裏充滿了疑問,她歪下了頭。


    “啊,那個。”


    對著少年微微泛紅,略顯驚訝的臉龐,她像姐姐似地問道:


    “怎麽了,哢嘰哩,那個,抱我抱得這麽緊……哎呀呀?!”


    因為對這裏的環境沒有印象,所以她不再說話,開始不由自主地像四下裏打量起來。


    這裏是——嗯,似乎是,學校的走廊吧?閃著光的油氈布地板旁邊,是布滿了窗戶的牆壁。這雖然與布蕾柯瑟的故鄉有點不太一樣,但因為在電視什麽的看見過所以知道。可為什麽——自己會睡在這裏呢?


    而且,眼前的走廊也非常奇怪。


    “……?”


    難怪會誤以為是白雪的世界,學校的大樓裏充滿刺眼的純白色光芒。這是怎麽了?瓦礫和塵土唿嚕唿嚕地飛散在空中,窗外明明一片漆黑,卻不知為什麽隻有學校大樓是這樣地光芒閃耀,令人眼睛也難以睜開。


    布蕾柯瑟躺在哢嘰哩懷中,被他緊緊地抱著。他們的所在是學校的三樓,好像大樓傾斜得很厲害的餓樣子。玻璃窗幾乎被全部打破,而身旁的走廊也有多處崩塌掉落。


    很明顯地可以感覺到有非常嚴重的事情發生了,而布蕾柯瑟也是理所當然地一點也不記得。雖然曾竭力思索腦海中的記憶,卻隻能想起和哢嘰哩一起去卡拉ok唱歌,然後出現了很多很多坦克……隨後的記憶就像一下子斷裂了似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那——個”


    “布雷子,你的身體不要緊麽?有沒有哪裏感到痛啊?”


    咦,哢嘰哩突然變得非常溫柔起來。


    布蕾柯瑟還是歪著頭,一下下地深唿吸。站起來的時候,腕部的關節發出了劈啪的響聲。


    “也沒什麽,身體也沒什麽不太舒服的地方啊。現在我的精力非常旺盛。”


    “是麽。太好了……”


    哎呀哎呀,哢嘰哩果然非常奇怪地變得高興起來。真是搞不懂啊。試著摸了摸他的頭,卻不像以前一樣對她奮力抵抗,哢嘰哩怎麽變得這麽奇怪?


    哢嘰哩俯下身子低聲說道,長長的額發遮住了他臉上的表情。


    “……雖然讓人複生是第一次,但是我好像完成得非常不錯呢。”


    “哈?剛才你說什麽了哢嘰哩


    ?”


    布蕾柯瑟被校舍的炫目光芒晃得眯起了眼睛,對著哢嘰哩問道。他突然在布蕾柯瑟的背後踢了一腳。


    “沒什麽啦。布雷子,全都是布雷子這個混蛋……害我擔心。你這家夥,不要再離開我了啊。真是的……”


    “好痛好痛好痛,幹嘛踢我啊哢嘰哩。這可是家庭內部暴力哇。受到同居在一起的年紀比自己還小的愛人的暴力……!我真是太可憐了!”


    就這樣吵來吵去,和往常一樣地互相來來迴迴,真是平和安詳啊。


    不過有點像做夢一樣的感覺,身體輕飄飄地。


    “哎……呀,哦。”


    突然,哢嘰哩就像眼睛被強光眩了的樣子,身體趔趄一下……他雙腳用力站定,然後握著布蕾柯瑟的手向前走去。一時間布蕾柯瑟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跌跌撞撞地被拉著向前走,眼前是看上去非常殘破的走廊。這裏是三樓。布蕾柯瑟還是個非常不擅長運動的一般人,而且她的情況非常不好,頭也暈乎乎的。


    “啊,啊,那個,哢嘰哩!”


    “又怎麽了。你沒事的話就行了啊。快點跟我一起就逃走哇——布雷子。這幢教室大樓已經快支撐不住了……真是的,別再迷迷糊糊,那麽悠閑的樣子啦!”


    迷迷糊糊,那麽悠閑的樣子?


    那是——什麽說法啊。


    布蕾柯瑟一邊想著,一邊被身體同樣矮小而力氣卻大得多的哢嘰哩拉著向前走去。布蕾柯瑟就像被緊緊綁在地獄底層一樣,完全身不由己。突然麵前的走廊又出現了巨大的缺口,其中暴露出斷損的鋼筋。從這裏跳下去自殺的話,高度倒也正好,而洞的大小也非常合適。當然布蕾柯瑟的背後是沒有翅膀也沒有噴氣火箭的,如果朝著那裏走,腳步踩到外麵掉下去的話……。


    望著哢嘰哩那極其嚴肅認真的表情,布蕾柯瑟不得不放棄了這一打算,向著其他地方望去。學校的大樓幾乎已經被破壞掉一大半了,兩個人所前進的方向上,除了星空和大地,隻有堆滿瓦礫的廢墟的小山。高度令人目眩,掉下去的話一定會很痛會摔得很慘,甚至會死。


    “哢嘰哩?那個,在希臘神話裏呀,有一個用蠟和羽毛做的翅膀飛在天上的,叫代達羅斯(希臘神話中的藝術家,建築師和雕刻家。曾用羽毛和蠟製作成的羽翼從克裏特島飛到西西裏。)的人——”


    “少囉嗦,要跳了。”


    布蕾柯瑟在哢嘰哩說出這句話時,臉色頓時變得無比蒼白。哢嘰哩抓住她的手用力瞪住樓板跳了起來。而被拉著的布蕾柯瑟也一起飛到天空中。緊接著兩人就遵從牛頓的蘋果法則,向地麵落下。


    外麵的世界寒冷而有著別樣的飄浮感,深夜中的昏暗令人感到壓抑,絲毫沒有亮光。可是,有著爆炸一樣強烈的光芒照著學校大樓,可以看見周圍彎彎曲曲的蜿蜒田間小路,以及像玩具一樣的縮小了的商店街的屋頂。


    好有趣啊——這樣的感覺隻持續了幾秒鍾,然後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地麵的吸引而迅速地向下墜去。布蕾柯瑟死命地緊緊抓住哢嘰哩,睜大了眼睛驚恐地尖叫著。


    “哇,哇哇,掉下去啦!掉下去啦!被比自己年輕的情人強逼著一起自殺啦!天國的爸爸媽媽對不起啦!”


    “閉嘴!如果想要早點脫身的話,隻有這麽辦了!”


    臉頰唿唿地掠過的風聲,嗶嗶作響的衣衫,景物不斷往上攀升。布蕾柯瑟這才像思考著別人的事情一樣意識到,原來自己正在掉下去啊——雖然,哢嘰哩像平時一樣拿出了頭部尖銳的十字架,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自己的手腕。


    血霧飄散出來,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樣。


    布蕾柯瑟已經徹底迷糊了,陷入混亂之中用哭泣的聲音大聲叫喊著。而另一個家夥——哢嘰哩顯得非常不耐煩地滿臉慍怒,低聲說道:


    “……布雷子!”


    “哈?!啊啊啊,哢嘰哩!”


    就在馬上就要重重地撞到地麵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了哢嘰哩全力抱緊自己的溫暖,可眼前也浮現出最糟糕的未來,想象著下墜摔死之後的結局——。


    為什麽會這樣。從來沒有過的,強烈的活著的感覺。


    偶然間所撿到的,一直賴著自己呆在自己身邊,想象著有一天會成為自己的親人的,這個紅頭發的同居者,不知為何臉上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雙手依然緊緊地抱著布蕾柯瑟。


    “……不要,不要再一個人到其他地方去了。”


    聽見這樣的話語,布蕾柯瑟的心中不禁有一絲喜悅。是啊,一直沒有其他人陪伴,他就像呆在獨自一人的房間裏一樣,處於整個世界的邊緣角落,隻能一個人抱著膝蓋孤零零地坐著。而自己,想要陪伴在被整個世界隔離、遺忘的他的身邊。


    “寂寞”肯定是一種疾病,就算是作為不死的人,有著何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的他來說,一定也是因為孤獨一人而痛苦。


    痛苦的樣子真可憐。哢嘰哩還隻是一個孩子啊。


    他是個被放在沒有玩具的單人房裏,誰都觸摸不到的、被徹底遺忘的孩子啊。


    “好呀。”


    布蕾柯瑟微笑了起來。


    是啊,所以,至少自己會抱緊他。會給他很多玩具,會跟他東拉西扯地說話,會盡全力讓他開心起來。這樣做的話,自己的寂寞也一定會消失吧。大家都會變得幸福,變得很開心。


    “你的單人房……請讓我一直來打擾哦!”


    一邊說著一邊接近地麵,地麵上散亂著剛才哢嘰哩流出的鮮血。黑洞洞的校園看上去就像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大怪獸一樣。


    啊,這樣著地的話自己的雙腳一定會變得粉碎的啊,布蕾柯瑟悲觀地嚎啕起來:


    “不不不不要緊的!我的前世是鳥啊,所以不要緊的!在天空中歌唱,戀愛的飛鳥啊!啊,不是吧!和前世好像沒什麽關係啊!現在的我就因為沒有翅膀,就這樣死了麽!?”


    正在大腦一片混亂的時候,他們重重地撞在了地麵上。學校裏幹燥的地麵上,看上去堅固而平整的表麵——四處散落著尖銳的瓦礫和鋼筋,就像遍布著陷阱的地獄一樣的地方,瞬間,讓人感覺到將閃現出血色的紅光。


    “……咦?!”


    隨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叫聲。


    就像蹦床一樣,哢嘰哩和布蕾柯瑟在柔軟的地麵上彈跳著滾來滾去,一點也不疼啊。強烈的衝擊被消除,感覺到的隻是溫柔的軟軟的觸覺。


    “咦?咦?咦?”


    布蕾柯瑟骨碌碌地轉著眼睛,慌張地爬起來撫摸著有異樣觸感的地麵。軟乎乎的,柔噗噗的,鬆趴趴的,就像……。


    “這個……這個啊,簡直就像草莓棉花糖一樣的觸感哇!軟軟的感覺真舒服!”


    “別就知道軟軟的!”


    哢嘰哩的臉上露出討厭的神色嘟噥著,看著將臉頰貼在地上的布蕾柯瑟歎了一口氣。


    “那個,我還沒有和你說過,這就是我的能力——創造並改變世界上的物質和他們的概念。現在——我就是試著把學校裏的土地都變得軟乎乎的……嗯,看來總算是順利地讓我們彈跳起來了。”


    適當地做了說明,突然,哢嘰哩劇烈地搖晃起來。


    “——哢嘰哩?”


    驚訝的布蕾柯瑟馬上站起來扶住了哢嘰哩的身體。麵無血色的他好像馬上就要倒下的樣子。


    在很久以前,曾經聽說過哢嘰哩的能力會令他喪命的傳聞——布蕾柯瑟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哢嘰哩已經是極限了,可能是他使用能力過度了。


    這個樣子下去的話——哢嘰哩會死麽?


    布蕾柯瑟變得非常不安


    ,把手放在已經昏迷的他的額頭,探著他的體溫——雖然這樣的舉動並沒什麽意義。


    “哢嘰哩,哢嘰哩你不要緊麽?”


    “……嗯,還行。還有啊,與其擔心我的話,還不如更擔心你自己。”


    哢嘰哩急促而痛苦的唿吸變得平穩起來,他認真地對著布蕾柯瑟說道:


    “寄宿在你身體裏的巨大碎片——破局,已經不在了。就好像是心髒被誰奪走了一樣,現在的你完全就是個普通人……死的時候可是會真的死去啊。”


    “被奪走了?心髒?”


    話語有些顫抖,是因為在擔心,用手捂住胸口,感覺到了噗通噗通跳動的聲音。


    這是怎麽迴事?布蕾柯瑟歪著腦袋,臉上寫滿困惑。而哢嘰哩又拉起她的手開始跑起來。


    被巨大的力量所牽拉,不由自主地跑了起來。心中則是毫無頭緒,一片混亂。


    運動白癡的布蕾柯瑟被拉得幾乎要跌倒,慌張地像哢嘰哩抗議道:


    “哇——哢嘰哩,幹嘛這麽急啊,到哪裏去?剛才你不是使用了能力了麽?如果不休息一下的話……而且,我還有點擔心掘子他們,要去找……”


    “沒那個時間了!”


    哢嘰哩大喝一聲,好像很痛苦,很著急的樣子——像在害怕著什麽一樣,從學校遠遠地逃離開來。他的腳步變得踉蹌,像馬上就要倒下一樣,布蕾柯瑟忍不住上前扶住了他。


    哢嘰哩那像動物一樣純潔而無垢、仿佛像真實之鏡一般映照出一切的雙瞳——為什麽此時完全沒有望著前進的方向,隻是凝視著學校大樓中散發出的光芒。


    “是最惡,是最惡啊——他在生氣,非常惱火的樣子!”


    哢嘰哩到底看見了什麽,或者說到底知道了什麽,布蕾柯瑟一點也不明白。她知道的隻是卡立即非常非常害怕,這讓布蕾柯瑟的本能被激發,開始變得非常警覺。


    有什麽東西。


    有什麽東西——已經開始爆發了。


    或者說,即將終結。


    明白了。明白了。在全世界生存著的一切的存在,就像布蕾柯瑟一樣,感覺到了有什麽東西即將終結。


    “上帝!”


    非常強烈,非常深地感受到了那宛如冰霜寒氣一般的恐怖,哢嘰哩開始大聲吼叫起來。唿喊著上帝的名字。而布蕾柯瑟——則是一無所知,一點也搞不懂。她不知為何,循著這聲音和哢嘰哩的視線,又轉向學校大樓。


    “別開玩笑了,在胡說些什麽啊。如果這是世界的真實的話,如果你就是上帝的話,那我們究竟是什麽!該死的畜生!”


    哢嘰哩絕望地轉過身體,滿臉嚴酷地——伸出手指對著那閃爍美麗光芒的學校。


    “為什麽啊!?為什麽你竟然是——上帝呢!”


    哢嘰哩聲嘶力竭地喊叫著,周圍則是一片寂靜的——夜晚的道路。沒有月光,沒有行星,路燈也熄滅了,仿佛是消失於漸漸走向死亡的,充滿欺騙的昏暗世界,隻能一邊看著發光的校舍,一邊向前走去。


    “……啊!”


    瞬間,布蕾柯瑟看到了。


    她以為她看到了。


    發著光的學校大樓,連外形輪廓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在其中意見依然完好沒有損毀的教室裏——開啟著的窗戶後麵。


    有著白色的,發出令周圍一切黯然失色的耀眼光芒的,美麗的人影。


    “——”


    隨後,那個人開始說話。布蕾柯瑟也確實聽得很清楚。那個人滿臉悲傷的神情,話音就像在迴應著哢嘰哩的怒吼——。


    ◆


    “對不起,我是上帝。”


    宇佐川鈴音低聲說道,歎著氣將視線從校園中移開。一切光芒的中心,連周圍的地板牆壁和天花板也消失不見,整個空間中充溢著純粹的白色光芒。唯一殘留的——不,是鈴音所希望留存的,與外界相聯係的窗戶,如果移開視線的話也會消失在白光中。這是真正的完完全全的,沒有一點雜色的純白。


    那令人難以置信的白色,與任何東西都不相似。誰也無法想象的,宛如死亡之後的虛無般的白色,鈴音在其中緊緊地抱住自己,顫抖著。好可怕,這裏好可怕。毫無變化,什麽也沒有,永恆的安寧世界。如果自己也在這裏消失的話,那之後才是真正的虛無。


    死亡麽?這就是死亡麽,突然開始這麽想。


    好像曾體驗過類似的感覺,毫無二致十分相似。自己處於死亡的狀態,在生與死的狹窄空間中飄浮著,隨後就是自己被這片白色吞沒而消失,完全消失在死的空間中。


    曾有過那種感覺。當然隻是想象。


    當鈴音醒來的時候,身上穿著學校的校服,頭發上綁著喜愛的頭繩,簡直就像馬上要去上學一樣的打扮。剛才還彌漫著的濃厚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見,完全沒有氣味,也沒有聲音,非常怪異的情景。


    這是,宇佐川鈴音漸漸想通了大致的情況,推測並理解了。雖然頭腦中還殘留著部分頑固的自我意識,依然執迷地拒絕自己的推測,但徹底認同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終於——想起來了。那些想要遺忘的東西。那些不用思考也無所謂的東西,現在卻明白了。為什麽,為什麽,鈴音思考著。即使單人房沒有追問,鈴音也比任何人都無法認同這一點。


    為什麽是自己?為什麽?


    “……”


    質問著虛無,毫無迴應。這其中的寒意,就是那所謂的頑固的真理吧。因為是唯一存在的真實,所以無可動搖。沒有任何實際意義,殘酷而毫無人性,兇殘冷酷。


    並不想明白什麽真理,一直都想忘記這些,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可是,似乎要完結了。世界已經覺醒了。


    怪物們正在漸漸接近。毀滅,和令人感到絕望的永恆,這就是最後的審判。


    “……”


    鈴音注意到,自己的腳下出現了非常漂亮的東西。玻璃的——透明棺槨。反射著光芒的華麗器物,將死者封閉其中的玻璃棺,鋪滿了散發著濃鬱花香的玫瑰。


    鈴音身著校服,久久地望著這個棺槨。


    終於到了,鈴音歎了一口氣,麵無表情地低語道:


    “……是啊。”


    隨後,上帝再次看見了,那個逃避現實的夢境。


    “是夢啊,這樣的夢,是騙人的。我已經見過這樣奇怪的夢了。隻要醒來的話,就又可以和掘子一起去學校,上老師的課,然後……然後。”


    她睡入棺槨中,雙手交叉閉上了眼睛,非常安詳的樣子。


    “這樣就行了……這樣。”


    閃耀著光輝的虛無的中心,鈴音微笑著,眼角卻落下了一滴淚水。


    【注1】西緒福斯(sisyphus):希臘神話中最狡猾的人類。死後在冥土受罰,永遠推巨石上山,但將及山頂巨石又複落下。


    【注2】代達羅斯:希臘神話中的藝術家、建築師和雕刻家。曾用羽毛和蠟製作成的羽翼從克裏特島飛到西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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