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單人房麽?”最近,據說在鎮子上出現了過路的煞神。從不殺人,也沒有盜取什麽,隻是像風一樣登場,襲擊過路人的——少女。


    不管是多麽健壯的成年人,或是鎮子中臭名遠播的不良少年,就算帶著小刀,或者是糾結幾十個人上前挑戰,過路煞神都無一例外地——


    將對手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並留下這句不可思議的話:“你認識單人房麽?”


    能迴答這個問題的人,至今也沒有。“小掘~”諸事不順。人生艱難。活著真累。超級麻煩。滿腹怨氣。歸根結底還是討厭什麽都做不到的自己。眼球掘子,簡稱阿掘,現在毫無辦法。


    以前在宇佐川鈴音家吃閑飯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生活的公寓。在這好像稍微有一點地震就會轟然倒塌的老舊建築物的一室,阿掘環抱雙臂盤腿坐著,一臉不快,默不作聲。少女麵無表情,一頭黑色的狼剪發型,槍口般又黑又深的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身上穿著粗布牛仔褲和印有可愛圖案的t恤,總覺得像是“撿到什麽就隨便穿上”的樣子。


    完全不加裝飾的樸素房間裏,除了阿掘外還有兩個人。


    “小掘,小掘~”


    一個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抱著阿掘的腰,不停地叫著小掘小掘的嬌小少女。女孩淺桃紅色的秀發上裝飾著蝴蝶結,長相十分可愛,凡是見到她的人都會忍不住變得溫柔起來。


    雖然外表是高中生,但那副令人吃驚的天真無邪的表情,簡直就像個嬰兒一樣——事實上,她的言行和智力確實已經磨滅得差不多了。


    在這之前被“殺菌消毒”所殺害的這個少女——宇佐川鈴音,由於某個事件而成為了活著的屍體,“肉偶”。肉偶沒有自我,也沒有智力,隻是憑著本能在活動,這就是叫做宇佐川鈴音的少女目前的情況。


    現在,阿掘為了讓這個女孩恢複原狀,正在找尋將一切奇跡化為可能的究極存在——單人房。


    然而人海茫茫,獨自找尋也隻能是杯水車薪,已經過了兩個月,到現在也沒有發現單人房的蹤跡。


    阿掘“唔唔——”地沉吟著,看看走來走去的鈴音,不禁發聲問“鈴音。你認識單人房麽?”“單——人——房?”望著機械地重複的鈴音,阿掘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阿掘,別教閣下奇怪的詞。”隨著話音,正在廚房裏煮著什麽的青年朝這邊迴過頭來。他是個金發碧眼、容貌如畫的美青年,但是臉色十分憔悴。


    現在還好一些,不久前更慘,臉上胡子都沒刮,目光空洞,簡直就像個病人。大約半年前,阿掘離開了鎮子,如今經過了漫長的旅行又重新


    迴到這所公寓,再次和鈴音住在了一起。雖然在野外露宿也已經習慣了,但覺得不能丟下這個男人不管,更擔心鈴音的情況,所以又住了進來。單從形式上看,倒是跟以前一樣,三個人和睦相處。美貌的青年——賢木愚龍,一臉不悅地俯視過來。“還有,別和閣下過於親密啊。閣下對你,隻是跟喜歡布娃娃還是其他什麽東西一樣,你一不在就開始‘小掘小掘’地到處找你。”


    “真羅嗦!我管你那麽多!”


    感受到緊緊抱著自己的鈴音的體溫,阿掘微微閉上了雙眼。


    “想要抱誰是鈴音的自由。阿掘又沒有覺得困擾,再說如果抱抱阿掘能治好鈴音的什麽,那正是巴不得的事。”


    “……”


    賢木微微垂下眉梢,長歎了一口氣,默不作聲地迴去繼續做飯。他用簡練的手法做起了菜肴。


    “蘋果”。被如此稱唿之物——一旦吃下,就會獲得不老不死的奇妙力量,而他們三人都已經獲得了這一力量。一般來說,吃了蘋果之後的不死之人,會徹底喪失食欲。不過賢木和鈴音吃下蘋果的時間還比較短,所以依然需要進餐。


    房間裏沉默了片刻,阿掘突然注意到什麽,皺起了眉頭。


    “賢木,你吃醋了?”


    她一臉認真地發問。


    “你是在嫉妒嗎?因為阿掘和鈴音的關係那麽好……”


    “……”


    沒有迴答。


    看樣子說中了。這家夥和外表截然不同,許多地方就像小孩子樣,讓人意外。


    阿掘笑了起來,歪著頭,對背過身去的賢木刨根問底:“那你在


    嫉妒誰呢?鈴音,還是阿掘?”“我幹嗎要嫉妒閣下呢?”聽到賢木低聲的嘟噥,不知為何,一瞬間——胸中有一絲痛楚。“……唔。對不起。問了奇怪的話。”


    阿掘生硬地轉開視線,目光落到了放在榻榻米的手機上。手機正在振動,有電話了。輕輕拉開鈴音的手,阿掘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


    教會她使用這個神奇機器的,是鈴音。


    活了千年的漫長時光,身心已經變成一具空殼的阿掘,在那時給予她溫暖的——也是鈴音。


    阿掘想救鈴音。


    隻是這樣,別無所願。


    哪怕鈴音恢複原樣之後,這裏沒有阿掘的容身之處,哪怕阿掘會因此而死去,也沒有關係。雖然,這樣會很寂寞。“……是誰?”“我是美名啊,是阿掘寶寶。”“別叫我阿掘寶寶!”


    聽到手機裏傳來懶洋洋的女性聲音,阿掘皺起了眉頭。但電話那邊卻絲毫不加理會。


    “我捉到了神蟲天皇的一個終端哦。”


    靜靜地,聽筒另一端——殺原美名將這一消息淡淡地說出。


    “接下來拷問它有關單人房的一切情報。對了——你,現在馬上到我家來。”


    時隔兩周,靜止不動的時間仿佛又開始轉動起來。


    殺原美名住在阿掘同一幢公寓的三樓。告訴賢木剛才那個電話的內容之後,阿掘連衣服也不換就跑出了門——正要上樓梯,突然發現公寓前麵有可疑人物。“……”“……”不,更準確地說,是發現了變態。“……不是啦。”一個細弱的聲音,對僵在那裏的阿掘喊道:“不是啦,不是啦!”使勁搖著頭、仿佛說胡話一般不停叫著“不是啦”的,是一個看像小學生的女孩子。阿掘覺得很眼熟。這女孩頭發綁成兩根稍短的馬尾,臉上透著機靈勁,表情卻又像做了惡作劇被人撞見一樣。


    若不是她的手臂從肩膀到手腕完全不存在,從外表上倒是鎮上隨處可見的普通小女孩。


    可是,她的脖子上有個頸圈。


    頸圈連著一根很堅固的鎖鏈,而鎖鏈又與公寓的柱子栓在一起,就像栓狗一樣。她——相澤梅——臉紅紅的,稍稍向後仰起身體,對著阿掘拚命大叫。


    “不是啦!阿掘姐姐相信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啊!是真的,真的——都是狂清不好,我完全是受害者啊……!”


    這個神色慌張、說著混亂而支離破碎話語的小女孩,過去曾是在觀音逆哄鎮殺死過十多個人,被稱為“手長鬼”的連續殺人犯,也是蘋果的持有者——不死之人,但現在卻機緣巧合地成為了鎮上某個變態刑警的寵物。“……”阿掘走近雙眼含淚的女孩,不解地問道。“這個,是怎麽迴事啊——阿掘是不大清楚啦,這樣,很開心麽?”“——嘰!”隨著金屬聲一般的怒號,梅的能力“看不見的手”飛了過來。由於蘋果的力量,她的念力得到放大,擁有輕型大炮那樣的威力。嗵的一聲,阿掘慌忙眺到一旁,原來站立的地方被看不見的“拳”打得凹陷下去。


    “……你幹嗎!很危險啊!”


    “羅嗦,羅嗦羅嗦!別把我當傻瓜啊!”


    相澤梅不斷地擊出看不見的“拳”,阿掘不得不預判她的攻擊位置,提前做出迴避。轟隆!嗵!走廊和牆壁都被打碎,碎片四處飛散。


    手長鬼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才不開心呢!好丟臉,好想去死哦!可是沒有


    辦法啊,想在狂清身邊,像普通人那樣生活,就要盡可能實現他的期望嘛——狂清說這很正常,是愛的表現,我還是不太明白……”


    “……雖然搞不懂你在說什麽,不過我覺得你好像被騙了。”


    阿掘直白地說。


    然後又覺得有點奇怪,問道:“可是——手長鬼,你不是能用‘看不見的手’麽?要是討厭被人養著,把那條擺設用的鎖鏈扯斷不就好了?”


    “所以說……嗯……算了。”


    梅欲言又止,俯下身子搖搖頭。


    “不行。因為狂清還不知道我的雙手已經恢複了。如果他知道我用了這雙手——變迴手長鬼這樣的怪物,肯定討厭我的。因為、因為狂清討厭怪物啊。”


    “……”


    這些話語,稍稍刺到了阿掘心裏柔軟的那個地方,不過阿掘的表情並末改變。自己和她不同,就算是怪物也無所謂。如果沒有怪物的力量,就無法讓鈴音恢複原樣。


    搖搖頭,驅散不快的感覺,阿掘又看了看梅。


    “……說起來,手長鬼,你是藉口無法的手下吧?這麽悠哉遊哉,沒問題嗎?你現在這樣的狀況和行動,不是違反藉口的意誌了麽?你在這裏,會給歎木那家夥帶來麻煩吧?”


    “……”


    手長鬼睜大了眼睛,大顆大顆的淚珠又掉了下來。梅似乎在矛盾著什麽,雙肩微微顫抖。


    終於,她呻吟般地低聲道。


    “……可是我覺得很討厭啊。我不想再殺人,也不能再殺人了。我已經知道,比起殺人,救人要快樂得多。所以呆在阿藉身邊我會很痛苦。”


    低低的——沙啞的聲音。那是迷途小孩的聲音。


    “我也知道會給狂清添麻煩啊。可是,該怎麽辦呢?我該怎麽辦才好呢?不知道啊!可是我想留在這裏!我、我——”


    “對不起,手長鬼。”


    手長鬼嗚咽著,阿掘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喃喃道。


    “不——梅,是阿掘不好。你還是個小孩子,還不懂那麽難的事情啊。”“……別小看我。”梅還在逞強,阿掘輕輕地抱住了她。“嗯,對不起。但是我明白你的心情哦。因為阿掘也是一樣的。”隨後鬆開她,微微一笑。“加油,梅。希望你能幸福。”“……阿掘姐姐?”剛轉身背朝著呆在那裏的梅,公寓的轉角處響起鐵製樓梯嘎吱嘎吱的聲響,歎木狂清出現了。


    這是個奇怪的男人,稍長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身穿滿是皺褶的衣服,彎著背的姿勢就像個幽靈,走過來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非常隨便地跟兩人打了個招唿……、:’


    “呀呀,久等了呢,小梅。……嗯?為什麽在哭呢?是阿掘寶寶弄哭的麽?不行哦,要好好相處啊。”


    “別叫我阿掘寶寶!每個人都這樣……”


    阿掘撅起嘴,然後用力拍拍歎木狂清的肩膀:


    “還有,變態行為也要適可而止啊,刑警。你敢讓梅不幸的話,我就挖出你的眼球!”“呃!可是這是愛的表現啊。而且戴著頸圈散步是初步的初步哦。”“……挖眼球。”阿掘作勢去追那個向小學生伸出毒牙的變態刑警。


    追到歎木之後稍稍教訓了他,帶著滿足的表情,阿掘迴到公寓,按照先前的約定向美名的房間走去。


    不知道是偶然還是必然,這棟古舊的公寓住著這麽多和“蘋果”有關的人呢。


    踩著長滿了鐵鏽的樓梯,上到三樓——貼著“殺原”銘牌的這家,也不是外表看上去那樣的普通人。


    “啾~可掘寶寶!晚上好,哈~”


    “幹嗎你們大家都叫我阿掘寶寶?是哪個混蛋想出來這麽白癡的愛稱的?小心肚子炸掉啊……”


    開門的少女,頭上戴著裝飾有又大又圓耳朵的帽子,雖然在室內卻戴了手套,表情開朗,麵帶微笑——她的名字叫殺原蜜姬。


    蜜姬是繼承了“上帝七大碎片”之一,扮演上帝七分之一角色,被稱為不快逆流的少女。天真無邪的外表下,隱藏著的卻是能將鐵板一拳打凹進去的驚人怪力。


    她原本和阿掘是水火不相容的敵對關係,但現在已經成了共同戰線的朋友。


    紮著三股辮子的蜜姬,朝屋裏大聲叫著:“姐姐,挖眼球的來啦~!”


    “哎呀,挖眼球的,你終於來了。”


    嘻嘻笑著坐在座椅上的女性,朝這邊揮揮手。純白秀發紮成辮子的殺原美名,正是殺原蜜姬的姐姐。她也同樣繼承了“上帝七大碎片”之一,被稱為殺菌消毒,是扮演上帝七分之一角色的非人類存在。


    不過,房間裏衣服和各類雜物散亂地丟著,矮桌上堆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她卻手拿罐裝啤酒優哉遊哉地坐著,對周圍這混亂得可怕的場景視而不見。


    美名臉頰紅紅地看著阿掘,打了個酒嗝。


    “……嗝!”


    “明明是不死之人,竟然還打什麽酒嗝。你酒精入腦了麽?”


    阿掘一邊說話一邊脫鞋,走進雜亂不堪的房間。由於美名和蜜姬都已徹底喪失生活能力,隻要稍稍沒有人管,這間屋子就成了地獄般的肮髒模樣。


    這姐妹倆是在不久前開始在這所公寓生活的,美名似乎是醫院的護士,而蜜姬好像是觀音逆哄高中的學生。牆壁的衣架上掛著的白衣應該是美名的工作服吧。


    穿著製服的蜜姬,笑嘻嘻地把坐墊推給了阿掘。


    “姐姐很認真,光看外表還好~但是如果一直這麽緊張也很夠嗆,所以呢,迴到家之後就像這個樣子,一副廢柴的架勢啦~”


    “誰是廢柴啊?真沒禮貌!嗝~好了好了,阿掘寶寶,過來點,給我倒酒。”


    “……”


    要做這種事,還不如雙手被打斷,受詛咒而死,或是全家人都被殺死——阿掘的腦袋裏塞滿與其倒酒寧可去死的念頭。她歎了口氣,把目光投向身著製服,為自己端來飲料的蜜姬。


    “喂,蜜姬,身體沒事吧?沒什麽異變嗎?”


    “嗯。嘿嘿,不用擔心,我可是元氣十足喲~”


    做出勝利手勢的蜜姬,臉上洋溢著笑容。屁股上的細尾巴裝飾“咕嚕嚕”地卷起來,左右搖晃。


    前幾天,由於在永遠研究所——那所被稱為噩夢之設施的地方——發生的事件,蜜姬過度使用了大碎片的力量,肉體幾乎崩潰。為了救她,殺原美名使用了能力之一的“固定霧”,令蜜姬的時間流逝完全停止。


    本來會一直這樣下去——就像吃了毒蘋果的白雪公主那樣,蜜姬應該會一直處於停滯的狀態。


    但是突然出現了一個人,解除了蜜姬的時間固定,並令她被徹底破壞的肉體恢複了原狀。那就是——單人房。擁有創造天地的能力,世上最接近神之存在的上帝大碎片,也是阿掘他們正在找尋的存在。


    阿掘為了使變成“肉偶”的鈴音複原而找尋他,美名她們則為了確認蜜姬的身體是否真的複原而找尋他。


    想著自己的目的,阿掘一臉認真地注視美名。


    “喂,殺菌消毒。不要那副醉醺醺的樣子,快點給我說明情況。你真的捉到了神蟲天皇的終端——‘蟲’麽?有沒有什麽新的情報?”


    “……是是,別慌嘛。我可是個該千的活都會認真幹好的人哦!”


    喝了一口蜜姬遞過來的茶,美名的醉態稍好了一些,對著阿掘微微一笑。她渾身亂糟糟地盤腿坐在靠椅上,望了一眼正在玩自己辮子的妹妹:“小姬,神蟲天皇的終端。”


    “知道了。”


    “砰”的一聲,房間的壁櫥被打開,蜜姬洋洋得意地挺起了胸膛。


    可是,昏暗的壁櫥裏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阿掘有些搞不懂,她走過去,看


    見一堆可疑的繩子。


    “……這是怎麽迴事?”


    “咦?”


    美名也非常意外,臉上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她來到阿掘身邊,看到空空的壁櫥,恍然大悟似的點頭道:“啊,原來是這樣。”


    美名“啪”地拍了拍手。


    “因為拷問得太厲害,所以‘蟲’死了。‘蟲’和怪物是一樣的,死後就會在空氣中分解消失——所以那裏隻剩下捆綁的繩子了,就是這樣。”


    “……喂!”


    麵對阿掘兇狠的目光,美名歪了歪嘴角。


    “別擔心,已經搞到必要的情報了。之所以沒殺‘蟲’,隻是因為想著讓你直接問它的話可信度更高一點。”美名指指座墊,示意阿掘坐下,然後打了個響指。“小姬,資料拿來。”“姐姐你也太會使喚我了。……等一下哦~唔唔唔——”蜜姬從散亂不堪的垃圾堆中幹淨利落地把資料揀出來。


    阿掘把它放在矮桌上看了起來。這好像是把調查的資料用電腦打印出來的。


    “這是……?”


    紙上隻有龐大建築物的照片。阿掘完全看不明白,把它拿給美名。美名啜了口茶,眯起眼睛看著照片:“就結論而言,我們掌握了單人房的行蹤。”


    “真的?”


    阿掘忍不住興奮地大叫起來。


    “單人房竟然在這裏?這麽近的地方?好哇,現在馬上就——”


    “冷靜一點,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啊。”


    美名笑著,伸出手指在跳起來的阿掘額頭敲了一下。


    “剛才得到了神蟲天皇的終端——‘蟲’所收集的情報,雖然不太清楚具體的含義而拷問了它,沒想到可以把單人房的活動範圍限製定縮小到這種程度。小姬,拿地圖來!”


    “啊——”


    蜜姬正一邊喝著茶,一邊在插入手套中的手指用力拔出來。聽到姐姐的再次使喚隻好又站了起來,在那堆雜亂的垃圾中翻出已經打印好的地圖。


    一開始就應該準備好的,果然還是沒條理。


    “單人房竟然在這麽近的地方,真沒想到!”美名用紅色的記號筆朝大比例的地圖上劃著,在大致的範圍上畫了個圈。阿掘雖然不太看得懂地圖,但也知道確實是在這附近——或者說,是在包括阿掘所在的公寓和觀音逆哄高中的這片範圍內。


    “他經常出現的地點,是在這旦、這裏、這裏。”


    美名用筆在幾處地點作上記號,最後在一幢建築物上打了個“★”。“特別是——這裏。好像最近每天晚上都在這裏出沒,就是這幢樓。”


    她用筆尖指指先前的資料照片。


    “他究竟在那裏幹什麽,現在還不清楚。不過考慮到在‘蟲’的麵前無法隱瞞任何情況,應該不會有什麽陰險的舉動——總之,這是非常重要的線索。現在,單人房還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我們要與他進行接觸,並堵住他,達成我們的目的。機會隻有這一次喲。”


    是啊,如果知道自己正在被追蹤,單人房一定會躲起來、逃走。要是掉以輕心,現在馬上就和他接觸的話,可能就再也得不到把變成肉偶的鈴音恢複過來的治療方法了。


    阿掘作出這樣的結論,一臉嚴肅。


    “現在千萬不能亂來,如果他對我們印象不好,也許就得不到他的幫助了。”


    “是啊……反正,先試著和他交談。現在隻能祈禱單人房的人格是善良的。雖說,按常理來看,世界上最接近神的大碎片——多半會很偏激。”


    美名低聲嘀咕著,把一開始不知藏在何處的罐裝啤酒拿了出來,倒在阿掘的茶杯裏。暗褐色的茶和啤酒混合液體溢出了杯子。


    “……你幹嗎,醉鬼?”


    “嗯,今天就到這裏吧。與單人房的接觸和作戰事宜明天再研究,總之今天為了慶祝目的即將達成,我們一起開懷暢飲幾杯吧。”“開懷暢飲的酒席麽~”蜜姬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湊了過來,張羅了一大堆罐裝啤酒和下酒菜。


    美名“啪”地打開啤酒罐,統統倒在自己酒杯裏,似乎已經完全醉了。


    阿掘望了她一眼,滿臉困惑。


    “……你真是無憂無慮啊。阿掘我就不用了,我要迴家去。之後和單人房交涉,萬一交涉破裂,阿掘也許會死——所以,現在我想和鈴音、賢木他們在一起。”


    “是嗎,連我的酒都不喝麽?


    阿掘正站起來要走,美名醉醺醺地按住她的肩膀。


    “不行,不行哦,阿掘寶寶我們關係那麽好,再怎麽說也是同一戰線的戰友嘛。一起痛飲一番,推心置腹地好好聊天吧。”


    “……唔……”


    阿掘好像稍稍有點動搖,轉身抓起酒杯——但還是用力搖搖頭。


    “不,不行啊。學校裏教過的,喝酒對身體有害!”


    “啊呀真可愛呀!你還是真聽老師話的好孩子呢。不要緊的,蘋果的力量可以讓肝髒保持健康,隻是喝酒的話,對身體沒有什麽壞影響的。”


    美名這麽說著,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啊呀?你——不會從來沒喝過酒吧?”


    阿掘麵無表情地僵在那裏。


    “唔……”“笑死我了!天下聞名的眼球掘子大人,居然連這種麥子發酵後釀成的液體也害怕麽?啊呀——真可愛呀!哈哈,你果然還是阿掘寶寶,不管怎樣都不會長大,永遠都是又矮又小的小孩子啊!”


    “唔……!”


    在美名竭盡全力的挑釁下,阿掘表情僵硬,一臉不快,高高地撅起了嘴。


    見兩人這幅樣子,蜜姬低聲嘟噥道:“姐姐的壞脾氣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阿掘卻一點也沒有聽見。


    “別小瞧我,殺菌消毒!區區幾杯啤酒,我怎麽可能會怕!好吧——喝給你看,和你一起喝!我可不會醉成你那副醜樣!”


    咕嘟,把酒杯端起來就是一大口,阿掘不禁皺起了眉:味道真難喝。她一口氣把酒和茶水的混合物灌進肚子裏,然後把杯子放在矮桌上。“哇,加油加油!厲害厲害!”美名不帶感情地拍著手,看向蜜姬。“……小姬,阿掘寶寶好像喝得還不夠嘛,來,幫她倒酒。”“呃?可是——”


    “嗯……唔……阿掘寶寶,快走啊,這是姐姐狡猾的陷阱啊。”


    蜜姬一邊嘟噥,一邊乖乖按姐姐的話,又開了一罐啤酒給阿掘滿滿倒上。阿掘用挑釁的眼神斜睨著美名,再次一口氣把整杯酒喝了下去。


    真是刺激味覺的東西,還這麽難喝。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身體突然開始熱了起來,腦袋也很快變得昏昏沉沉的,什麽都考慮不了。


    “嗬、嗬、哦嗬嗬嗬——”


    美名發出了可怕的笑聲,不斷地左右搖著阿掘,一臉興致勃勃。


    “……從肉偶火乃那裏,曾聽說過用安眠藥讓阿掘寶寶睡著的事情——還真是對這一類東西沒抵抗力呢,阿掘寶寶。怎麽樣,什麽都不用想的感覺很不錯吧?這就是所謂喝醉的感覺哦。”


    臉色變得通紅的阿掘,晃晃悠悠地微睜開眼睛


    “……娘(涼)水,給阿掘,給一點娘(涼)水。”


    “說話的腔調好奇怪喲。啊——真是太可愛啦!我好激動哦,眼球掘子,真的醉得滿臉通紅了呢——”美名抓住搖搖晃晃的阿掘,大笑著直接把罐頭裏的啤酒倒進了她的嘴裏。


    那嗜虐的笑聲簡直像惡魔一樣。


    “來啊,來啊,快讓我看看你這醉醺醺的樣子!什麽都不用考慮,讓我看看你可愛的臉吧!”


    “哇—啊哇哇~!”


    蜜姬伸出手,用力拉住任人擺布的阿掘,臉都綠了。


    “姐姐的壞習慣又來了,就會欺負別人!姐姐這個淘氣包!


    快住手啊,阿掘寶寶好可憐!”


    “別妨礙我——小姬。妨礙我的家夥,就算是親姐妹,我也不會放過哦……喂,阿掘寶寶,再喝再喝,不用多想哦……”


    “嗚嚕……”


    被美名不停地晃來晃去,已經完全醉了的阿掘擺著手表示抵抗。“嗚呀。嗚要啦。哦要哇。”“在說什麽啊,一點也聽不懂哦!”“嗚——”噗通,阿掘終於醉得不省人事,一頭倒在矮桌上昏睡起來,無憂無慮的表情就像小動物一樣,還發出乎和的唿吸聲。


    “那麽,接下來——”


    確認阿掘睡熟之後,美名望向看得目瞪口呆的蜜姬。


    “你明白吧,小姬?和我們預先商量的一樣——等眼球掘子睡著之後,開始準備‘那個’。”


    “……姐姐真是惡魔啊。”蜜姬的臉色變得少見地陰沉,嘴裏嘟噥著。美名倒是非常高興地放聲大笑。“……恩?”


    醒來的時候,阿掘看見自己身上穿著紅色絹花裝飾的長裙,還以為仍在夢裏。腦袋出奇的沉重,思考也變得模糊不清,唿吸中有一股難以忍受的酒臭味。


    “姐姐,掘掘好像醒過來了。”


    蜜姬的叫聲傳來。


    誰是掘掘啊,這麽惡心的名字——阿掘正在迷迷糊糊地想著,一股恐怖的寒冷感突然襲上心頭。心裏“咦”了一下:這——不是夢境?長裙的肌膚觸感這麽鮮明,蜜姬的叫聲也絲毫沒有虛幻的感覺。


    試著搖搖身體,感到一陣輕輕的震動。


    阿掘的周圍非常昏暗,不知道哪裏傳來了仿佛背景樂一樣的輕佻音樂。


    這裏是——這是……?


    “掘掘,沒事麽?還是醉醺醺的嗎?隻要等肝髒機能活性化之後,把酒精分解就行了。嗯,要不要喝點茶醒醒酒?”


    “......”


    殷勤地照顧自己的蜜姬,也不知在哪個方向。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阿掘,手裏接到了裝著茶的水壺。


    “唔……”


    就像蜜姬說的那樣,血液裏不斷激蕩的酒精正在被逐漸分解,冰冷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身體的感覺逐漸開始好轉;看看了周圍,阿掘終於發現自己正坐在車上。


    好像是租來的汽車,雖然小卻很舒適。她躺著的地方是後座,駛座上一臉嚴肅握著方向盤的是美名,副駕駛座上擔心地看看自己的則是蜜姬——似乎是這樣。這裏是哪裏?為什麽把我弄上車呢?現在是在往哪裏行駛呢?我為什麽會睡著呢?——腦海裏浮現出無數的疑問,但好像還有更不可思議的事情,阿掘在大腦裏思索。“……喂,老鼠,幹嗎給阿掘我穿這麽惡心的衣服?”“老鼠?是說我麽?”把辮子盤在圓耳朵帽子裏的蜜姬,睜大了眼睛。“嗚——怎麽辦呢……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清楚啊—還是姐姐來說明吧?”


    “……我正在開車,別跟我說話。”


    美名不客氣地說道。她手勢微妙地有些怪異,大概是開車還不夠熟練吧。


    坐在那裏的美名和蜜姬,不知道為何穿著和阿掘一樣華麗的長裙,卻開著這種破破爛爛的便宜車子,不會是去參加舞會什麽的吧?到底怎麽迴事,幹嗎要穿著這種稀奇古怪的衣服呢?


    “啾~那沒辦法了,我來給你說明一下吧。”


    穿著華貴的長裙,卻還戴著帽子和尾巴裝飾、大手套的蜜姬,麵有難色地開始說明。“還記得在喝酒之前看過的巨大建築物照片麽?”“啊——嗯。”雖然酒氣還沒有徹底消除,記憶依然有些模糊不清,可是還記得。


    單人房每個晚上幾乎都會出現的那座建築物。看到阿掘點頭,蜜姬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稍微調查了一下之後呢,發現那裏每天晚上都有類似地下舞會的活動在舉行。賭博,暴力,還有色情,有一大堆類似這種東西的超混亂派對。”


    “……”


    那麽混亂可疑的東西,這些家夥是怎麽調查到的?既然不合法,應該是在非公開場所秘密進行的,也許是抓住了參與這個派對的入進行拷問所問到的吧,這麽麻煩的事阿掘也懶得去問,但有一個問題她很在意。


    這應該是問題關鍵所在。


    “那個派對,單人房每個晚上都會參加麽?”“這僅僅隻是推測。因為在那棟樓那裏,每晚搞的活動就這一個,所以可能性相當高。所以我們裝扮成這樣,悄悄地潛入那個派對,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可以與單人房接觸。這就是今天的目的~”蜜姬對她嫣然一笑,阿掘卻開始打量起自己身上穿的這件長裙。


    “可是——就算潛入進去,有必要穿這麽誇張的衣服麽?隻要在屋頂之類的地方躲起來,悄悄觀察不就行了……”


    “嗯,這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那幢樓房警戒設施相當完備,躲起來觀察幾乎是不可能的。雖然憑借碎片的力量扭曲因果去參加派對也可以,但這樣更安全一些。”


    美冬和蜜姬的體內都有著上帝的大碎片,阿掘的體內也有賜予她不死之力,被稱為蘋果的小碎片——在這之中,蘊含著能夠扭曲因果、創造奇跡的力量。


    無須戶籍或是身份證明,就可以在任意的學校讀書就是一個例子。


    阿掘雖然沒試過,但要參加這種派對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吧。


    正想著這些,美名突然轉過頭來,微笑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阿掘。


    “那個麽,還是死心了吧。就是知道你肯定會覺得討厭,才會趁你酒醉不醒的時候幫你換上衣服。因為是很正式的派對,如果還穿原來那套衣服混進去,會很引人注目,沒辦法啊。”


    “沒關係,沒關係,跟阿掘很般配喲~嗽,好可愛啊~”。


    “……”阿掘皺起了眉頭,看著自己這身麻煩的裝束。


    手和腳都無法自由活動,如果打起來就麻煩了——阿掘這麽想著,歎了口氣。還是老樣子啊,自己根本就沒辦法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樣思考。不過這樣也好。沒關係的。因為已經決定要變迴怪物的樣子了。可愛什麽的,不需要。她並沒有想過被人當成女孩子看待。“……”


    為什麽胸口在隱隱作痛?就像在不知不覺中遺失了無比重要的東西一樣,變得失魂落魄。


    搖搖頭。


    “……怎麽樣,阿掘去那個派對尋找單人房麽?外貌是——紅發,有著虎牙的男孩子,應該很醒目。”


    “嗯,如果小龍和小禦的目擊證言準確的話。但這畢竟是傳聞,並不確實,跡象和殺氣什麽的,各種東西都要多多注意。單人房現身的時候,我因為‘固定’被解除,記憶比較模糊……”


    所謂“小龍”,是指黑木龍惠,而那個“小禦”則是貴禦門禦貴。在前幾天的事件中,這兩個少年少女協助美名救了蜜姬。


    現在他們兩人已經迴到了以前的生活當中,過著幸福的日子。作為戰鬥力而言實在微不足道,而且也不希望他們卷進來,因此沒有讓他們參加單人房的搜索工作。


    就算是這樣,大致的情況已經了解清楚了。“知道了。也沒那麽危險,總之隻要搜尋單人房就行了。”“……千萬別大意啊,眼球掘子。”美名平靜地,從嘴裏說出了那個不祥的名字。“因為,管理這幢建築物的,是經營過那個永遠研究所的——賢木財團。”


    每天晚上都會召開秘密的派對,還兼做飯店的巨大高層建築。賢木財團是世界知名的大財團,果然不論是內部裝修還是進出大樓的人都給人以高貴而文雅的感覺。


    不過,從這裏是看不到那種東西的。


    “恩——恩——恩”哼哼聲和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音在狹窄的通風管道裏迴響。在這種非常窄小,普通人不可能呆下,隻有小孩才能勉強睡下的空間裏,一個少年正懶洋洋地躺在裏麵。嘴裏


    一直嚼著什麽東西,咕咚咕咚的聲音從他鼓起的腮幫傳了出來。


    “……呸呸!唔,這玩意兒不行啊,又硬又難吃,真是糟透了。難得找到的說——可惡,還以為是大小合適又好嚼的東西哪,這個蘋果。”


    那是個由純金製成,散發著迷人光澤的蘋果狀裝飾品,造型極為逼真。


    現在卻粘著口水,更恐怖的是上麵居然還有牙印。如果迴複到原來的樣子,拿到外麵去賣的話,一定可以賣很多錢吧。


    這東西是在屋頂和通風管道之間像忍者一樣徘徊的少年偶然發現的。


    因為它被非常秘密地封藏起來,刺激了他的好奇心。好不容易弄到,卻隻是一個裝飾物。


    也許是某人的隱匿財產吧,不過這種金錢的玩意兒可不在哢嘰哩的興趣範疇之內。


    “真沒辦法。算了——好不容易拾到的,之後給布雷子吧。那家夥很窮,賣掉的話應該夠一陣子的生活費了吧。”少年望著在一片昏暗中閃耀著不可思議光芒的蘋果


    “唔——”


    好象有什麽文字刻在上麵。l、o、v、e、s、o、n、g。少年皺起了眉頭,雖然很努力地試圖解讀它,卻馬上因為嫌麻煩而放棄了。


    “看不懂。日本話我都有好多不認識,怎麽可能讀得懂這種東西!”


    他用衣服擦了擦蘋果,打了個哈欠,粗魯地露出了嘴裏的虎牙,然後用細線把它掛在脖子上,吊在胸前。這樣就不會轉眼把蘋果給忘記了。


    “……唔?好像有難得一見的家夥來了嘛。”


    被賦予肉山哢嘰哩的怪名字,與在破爛公寓裏的外國女性——布蕾柯瑟·亨澤爾芒同居的少年,臉上露出了緊張的表情。


    標誌性的紅色頭發下麵,是張不太愉快的麵容。身上穿著一點不合身的t恤和牛仔褲,脖子上掛著又像十字架又像小刀的飾物,那是唯一和土氣打扮不相符的。“殺菌消毒——還有,不快逆流?”少年又露出了虎牙,像小動物受到威脅一般低聲哼哼起來。“再來是——”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驚訝。“這家夥是什麽?”殺菌消毒。不快逆流。被如此稱唿的大碎片——他們的存在感非常巨大,難以被忽略。


    他們的目的是什麽?是自己,還是布蕾柯瑟?或者是有可能隱匿在這建築物某處的淚歌?——不管怎麽樣……“這家夥不是大碎片。但是……奇怪,太強了。到底是什麽東西啊——這家夥?”在兩個大碎片的旁邊,還存在著奇怪的氣息。並不是大碎片一類的存在——肉體變化也不像處於擬態狀態下的“最弱”,或是神蟲天皇的終端那樣。因為他們不論外表發生多少變化,氣息都不會改變。


    哢嘰哩對那個奇怪的存在產生了興趣,他慢慢地握住了脖子上掛著的那個十字架。


    周圍非常昏暗。


    是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無法感覺的土口同虛無的空間。雖然仍躺在汙濁空氣快速流過的通風管道裏,少年卻像野獸那樣對周圍警惕起來。


    自從上次布蕾柯瑟在傍晚行蹤不明之後,他就開始注意到她每晚都會外出。不——不隻是傍晚,也有清晨、白天或是深夜,不分時間。


    而最近像這樣不辭而別的情況也不斷發生。


    布蕾柯瑟並不是那種能隱瞞事情的性格,這些哢嘰哩還是基本明白的。


    正因為如此,她的這些可疑舉動不由令哢嘰哩疑心生暗鬼。


    “……”


    難道是又被背叛了麽?被欺騙,遭到報複了麽?很難想象布蕾柯瑟會欺騙自己,她是個好女孩。


    但是由於幾百年來被隔離在幽深森林的經曆,哢嘰哩陷入了極度的不安。


    要稍微忍耐一下。要像過去和布蕾柯瑟生活時一樣,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但終於因為無法忍耐,哢嘰哩開始在她的背後跟蹤她。


    追蹤的重點就是這棟建築物。每次她看到這幢高樓時都會對哢嘰哩保持沉默。它是為了什麽目的而建造的,人們又是怎麽看待它的,一無所知。隻知道布蕾柯瑟在這裏做著什麽,最近又得知好象與淚歌有關。為了搞清楚這一切,哢嘰哩開始著手調查。


    對曾解救了自己的布蕾柯瑟心存懷疑,哢嘰哩自己也覺得很討厭。但是,被背叛更可怕。如果這次又被別人欺騙了,自己的精神一定會無法承受而徹底崩潰。


    “嘿——喲。”


    隨著輕輕的一聲,哢嘰哩把十字架像小刀的那一端刺入了自己的手背,毫不猶豫。


    隨後,令人難以置信地,血沫飛濺出來,滋——然後仿佛有意誌似地,血滴沿著通氣管道蠕動,就像蛇或是奇妙的蟲群一樣。


    哢嘰哩的體液向建築的各個方向移動,並向他發迴各種情報。氣溫,濕度,空氣中的成分等等。也包括視覺上的情報——在各處散步,談笑風生的紳士和貴婦人,從各處被運送至此的美味佳肴。這棟建築好像每晚都會舉行派對。


    哢嘰哩的血液除了目標人物,以及不知不覺被卷入的人之外——也發現了大碎片的存在。發色雪白,紮成鞭子的美麗女子。身材矮小而衣著華麗,看上去還很幼小,戴著奇怪帽子的少女。以及——“……歡迎來到我的房間。”哢嘰哩靜靜地,不帶任何感情地低語著。“殺菌消毒。不快逆流。還有——”簡直就像在和麵前的對手說話一樣,他輕笑著問道:“你這家夥,到底是誰啊?”而身處彼方的少女,就像感覺到了哢嘰哩的氣息一樣,突然抬起了頭。“……”仿佛察覺到在被誰唿喚一樣,眼球掘子突然抬起了頭。雖然凝神感覺、傾聽,卻依然不太清楚。大概是還沒有從酒醉中徹底清醒過來吧。她眨了眨眼睛,將視線投迴派對。這和豪華絢爛的活動究竟有什麽意義,阿掘現在還不是很明白。


    華美的裝飾,悅耳的音樂,極富挑逗性的演出。聚集在這裏的人似乎都剝下了平日一本正經的麵具,就連在電視上常常見到的藝人、新聞中屢屢被報導的宗教人士,也在這裏毫無顧忌地陷入瘋狂。


    總之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群不大普通的人,為了尋求更刺激的感覺而聚集到這裏。


    他們的無一例外地浮現出迥異常人的笑容,就像聊家常一樣談論著財經界和政治界的種種話題。


    總覺得是個讓人不爽的地方。


    寬敞的空間,鋪有絨毯的大地板,以及四處設立的自助餐飲機和華美菜肴。身著正裝互相交談的男男女女,顯現出尊貴的氣派。


    入口的正麵設有舞台,這附近的人比較少,阿掘一行三人就站在這裏。不吃東西,也不說話,仿佛是來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保留著一份清醒。


    “色情,變態,廢話。”


    放出俗豔聲光效果的舞台上正在演出著什麽。台上不時爆出“怪物!蛙男!”的叫喊,被介紹者是一個隻有兩節肘關節和膝關節的奇怪男子。美名望著那個怪人,興致缺缺地嘀咕道。


    “聽說是變態們的變態演出,還有一點期待——嗯,結果也不過是這樣的東西。根本沒啥了不起嘛!”


    “……那是在你看來。阿掘我可是感覺惡心透了。”


    阿掘迴應道。


    對於擅長製造“肉偶”之類變態怪物的美名來說,這種東西確實


    是太普通,滿足不了她。但對正常人而言,這已經是赤裸裸的犯罪行為了。


    舞台上不斷有人登場亮相,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入被介紹給觀眾。被冠以人魚啊、狗男啊、鬼啊……這些亂七八糟的名字,人類的尊嚴破壞得千幹淨淨。如果被人權組織看見的話,哪怕動用恐怖手段也會將他們收拾掉吧。


    普通人和異形有什麽區別呢?是否隻有普通人,才能在這世界上幸福生活呢?雖然善良的人們告訴阿掘並非如此,


    但看到眼前的情景,阿掘再次陷入不安。


    已經失去的右腕不知為何產生了幻覺般的痛楚,她皺起了眉頭——這時,一陣歌聲傳來。


    “~——”


    那是無精打采,隨處可聞的歌聲。


    抬頭看舞台,先前的醜惡場麵不知何時已經結束,換上了相貌似曾相識的歌手,正扯起喉子放歌。在哪裏見過呢?大概是在電視上吧。


    阿掘對唱歌並不太懂。不僅唱的內容聽不明白,就算聽到旋律時心情也不會有什麽波動。阿掘隻是喜歡靜靜地待著,唱歌很吵,所以她很討厭。


    台上的女人身穿豔麗華服,吼著言之無物的淺薄歌曲——不知為何,看到這種場景阿掘就覺得很討厭。愛情呀戀人什麽的,煩死了。“……我討厭歌聲。”“哎呀,真是巧啊!同感同感,我也很討厭。”搜索單人房的同時,對周圍已經見怪不怪的美名應聲道。蜜姬那“我很喜歡哦~”的叫聲被華麗地無視了。


    “還是在上小學的時候,因為是學校的課程,一定得唱歌。我們根本不想唱,本來就沒有什麽需要通過歌聲來表達的思想和感情,老師卻說什麽不唱的就是壞孩子。被這麽一批評,真是氣死了!”


    “就是就是,為什麽會有歌這種東西呢?還有樂器也是。”


    阿掘一臉認真地歎了口氣。


    “真是吵死了。認真考慮事情的時候,突然響起咣咣的音樂聲,最煩人了。在鎮上散步,去商店買東西的時候,一聽到鬧嚷嚷的歌聲,就會心情煩躁。如果要傳遞心聲,說話不就行了?歌這種東西哪能傳達啊?。”


    她不屑地低聲說著。突然——


    “……不是這樣的哦。”突然傳來這樣的聲音。那是混在歌聲之中、愉快的女性聲音。


    “——?”


    阿掘一驚,循聲望去。之前完全沒有注意,憑借碎片的力量也沒能察覺她的存在。仿佛是從空氣中突然出現,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女子。


    身處舞台,卻又好像就在阿掘她們的身邊。坐在舞台邊、晃蕩著雙腳的一名女子正向著這邊微笑。不可思議的是,無論是聲嘶力竭高唱著愛情和戀人的歌手,還是除了阿掘三人以外的普通人,都沒有感覺到她的存在。


    像幽靈一樣無法被察覺的女子,用宛如歌聲的輕快語調說道。


    “根據聖經記載,神破壞了巴別塔,將人類原本統一的語言變成英語、日語等不同種類的語言——由於這種不統一,人類變得無法相互交流、相互了解。但在過去,巴別塔崩塌之前——人們是用相同的語言交流,相互了解、彼此關愛地生活著的。”


    女子嫣然一笑,伸開雙手。


    “那種語言是什麽呢?我一直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那也許,不,一定就是歌聲吧。”


    女子一頭長發染成綠色,在頭兩側鬆鬆地紮成兩束。頭發蓬鬆而卷曲,好像是因為沒睡好而亂糟糟的。身著色彩濃麗的衣裝,從頭到腳都給人以奇怪而醒目的印象。在她右眼的下麵,貼著淚滴狀的印記。


    右肩斜挎的電吉他上也到處貼著可愛的小貼紙。


    仿佛在做夢一樣,奇妙的色彩在她眼眸中流動。


    “很早很早以前,人們是通過歌聲來相互交流的——那份記憶,我在想,是不是我們至今仍在歌唱的原因呢?是不是為了取迴那時的信賴、同心協力的感覺,我們才完全出於真心地歌唱,給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聽呢?”


    “嗡”的一下,她完全無視台上正在演唱的歌曲,重重地撥了一下弦。


    “因為歌聲,不都是講述著愛情啊、戀人啊、友情啊,不都是表達著喜歡對方、喜歡對方所喜歡的世界之類的愛之歌麽?歌聲是全世界的共通語言——在巴別塔崩塌以前,聯係著我們的究極、統一的語言。——超級喜歡~”


    突然,吉他發出了高亢的鳴響,她用令人吃驚的,透明一般的聲音高唱道:“超級喜歡~”


    瞬間,氣氛為主一變。


    充滿著令人惡心氣氛的派對會場——在居住在充滿殺伐的另一世界,而這時卻聚集在此的人們所密集的這個空間,她突然發出了令氛圍為之一變的明朗歌聲。


    女子開始歌唱。


    “超級喜歡~超級喜歡——超超極喜歡~——”


    如同電擊一般的聲音在迴蕩。那是令人難以置信的體驗。


    世界仿佛被凍結了一般,每個人的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好像現場被施了魔法,每個人似乎都認識她——同時,每個人都被這歌聲所吸引。


    隻有一個單詞的歌聲。


    與旋律毫無關係,硬要說的話隻是胡亂唱出罷了,但是卻令人心靈為之震顫。究竟是怎麽了?很快,她的歌聲中連語言也沒有了——“啊啊啦啦啊啊啊啦啦啊啊啊~”隻是聲音,僅此而已。“~——!!”這刹那的感動——仿佛有種想要把它表現出來的願望。那,一定就是真正的存在。世界上的人們在尋求,想要把它表達出來,那也是隨著巴別塔的崩塌而一起消失的,能夠與世界上任何人交流的原始語言。


    歌。


    愛之歌。


    將思想、感情就這樣全部原原本本表達出來的直接而純粹的語言。


    阿掘瞠目結舌,美名和蜜姬也說不出話來,周圍的紳士和貴婦人無一例外地呆呆站立,舞台中央的歌手仿佛也感到羞恥一樣沉默不語。“~——!!”“啊——”


    淚水,不可思議地落下。


    溫熱的液體在臉頰上流動,頃著下顎滴落下來。自己在哭麽?怎麽了?


    阿掘低下了頭。


    想要被愛,想要被充實,討厭孤單——脆弱的,阿掘心中脆弱的部分,被不知名的她的歌聲所淹沒。


    超級喜歡,那份純潔無垢的感情,就這樣被散播開來。


    “~——!!”


    嗡,嗡,弦在鳴響。


    就像心髒被掏出來,渾身骨骼熔化一樣,無法動彈——阿掘癱倒在座椅上。不知什麽緣故,淚水無法就是止住。自出生以來,她第一次想把喜歡誰的願望,從嘴裏說出。


    歌聲並不是某一個人的私有物,布蕾柯瑟覺得,唱歌並不需要什麽權利。


    不論是誰,隻要想開喉放歌,唱出來就可以了。布蕾柯瑟也是這樣,想唱就唱。


    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在無盡的迷惑和哭泣中,她失去了父親。給予了布蕾柯瑟許多母親,許多弟弟妹妹,以及無盡愛意的父親。他的模樣已經不太記得,但是,他的消失,確實給布蕾柯瑟的人生帶來了巨大變化。


    從那天起,布蕾柯瑟陷入了不再與他人有聯係的詛咒之中,好幾次都怨恨著父親和這個世界。


    為什麽,自己和誰都不能友好相處呢?


    因為無法忍受,她開始在街角獨自唱歌。反正誰也不會注意,害羞的心情也隨之消失。但其實,還是希望有誰能注意到自己,那種強烈的心情充滿整個身體。


    想要把自己的心情傳達到某個人的心裏。


    沒有其他奢望,隻要有人注視著自己,什麽也不用做,隻是靜靜地聽自己說話就夠了。


    不可思議的是,隻有在唱歌的時候,別人才會注意自己。


    根據哢嘰哩後來的說明,布蕾柯瑟隻有在歌唱的時候,才能將一直失控的能力加以製禦,同他人的因果聯係起來。


    為什麽隻是在歌唱的時候呢?那個“因果”又是什麽呢?實在搞不懂——大概是因為,在那個時候,自己想和誰緊緊聯係吧,布蕾柯瑟怎麽想。好寂寞。想和人說話。想和人親近。想要朋友。想要戀人。想要家庭。人類,終究還是無法獨自生存的,不管是在身體上,還是在心理上。


    人類就是這樣的


    生物。


    所以,布蕾柯瑟不顧一切地一直唱著。


    就像在尋找同伴而不斷歌唱的孤獨小鳥,發出想傳達給某個人,想影響某顆心的歌聲。


    “你,還不錯嘛。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這麽真實的歌聲。”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被人冠以“魔女王國”的稱號,布蕾柯瑟成了路邊歌手們的傳說。有一天,不知從哪裏傳來了含糊不清的說話聲。“真是遺憾啊——那種奇跡,你自己卻完全感覺不到呢。魔女啊,要不要更有意義地使用自己的力量呢?”名叫“joker”的存在,宛如沒有實體的幽靈般發出了陣陣笑聲。


    耳中傳來了如雷的掌聲。聚集過來的觀眾發狂般地拍著手,發出了驚歎的唿聲,就像孩子一樣亳不掩飾自己的感動,將其全部表現出來。無論男女,不分社會地位權威與否,而是作為活著的人類被歌聲所感動。


    阿掘也並不例外,雙腳仿佛被牢牢地釘在地板上,無法動彈。看到她這樣,蜜姬也放下心來,開始用力拍手。


    美名則是——


    “——唔。”


    被激情所充溢的空間中,隻有美名一臉凝重的表情。見她這樣,阿掘也感到奇怪。


    怎麽了——這麽可怕的表情?


    “這份力量,就像是把心和因果關係強行聯係在一起的力量——蘊含在這聲音裏。可是為什麽我到現在才剛發覺?這樣的大碎片氣息——”


    美名突然發出尖銳的叫聲。“……破局!”“呃——”在舞台邊放歌的女子,突然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為什麽你——”


    女子小聲問,美名的臉上浮現出“果然被我料中”的神情,一躍而起,所穿的純白長裙如蝴蝶的翅膀一樣飛揚起來。觀眾中開始發生騷動,阿掘也驚醒了。美名撲上去,以野獸般的動作抓住那個綠發女子。“單人房正在找尋破局——你,你認識單人房麽?”“——”


    聽到這句話,先前若無其事的女子,表情瞬間僵硬。


    阿掘也已經睜開眼睛,再度注視著台上,同時不斷思索。


    破局?那——似乎是和美名、蜜姬相同等級的大碎片。說起來,剛才那美妙的歌聲是什麽能力?並沒有在其中感覺到惡意或是敵意啊——


    不過說到破局,如美名所說,是單人房正在尋找的不明身份大碎片。


    難道說破局也在找單人房,因此先來這裏等著麽?


    “咦,咦——”


    女子可憐兮兮地叫起來,雙手抱頭。阿掘困惑不解,這時美名伸出手,抓住女子的胸口將她強行拉了起來——瞬間。咚!傳來一聲巨大的爆音。阿掘循聲向屋頂望去。“哇——”粉塵飛舞,瓦礫四散中,一個紅色的物體仿佛彗星般飛落下來。“美名,危險!”阿掘大叫,美名雙眉一揚,“哎呀”一聲想要躲開,卻已經來不及了。


    砸破屋頂直飛而下的衝擊將她震得飛了出去。


    “姐姐!”


    蜜姬大喊著,跳上舞台想去拉美名。這時,蜜姬——以及眼中燃燒著怒火的美名,當然還有阿掘,同時張口結舌。


    而,那個被從美名手裏救出,放心下來的女子也一樣。


    “哢嘰哩……?”“嗯。”然後——“不要緊的,布雷子。”


    露出虎牙微微一笑,說出這句話的——是個紅發的少年。他右手握著十字架,不知何故手掌正在流血。斑駁的血液將十字架染成紅色——閃耀著令人膽寒的紅光。


    這家夥是……


    “我不叫布雷子。”麵對毫無緊迫感地更正稱唿的女子,少年的臉色有些不耐煩,然後歎了口氣,開始逐一打量僵在一旁的三個人。“好了,快逃吧。當真打起來的話,我單人房和你破局,是贏不了定罪係的殺菌消毒和不快逆流的。”“單人房!阿掘叫道。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能讓鈴音恢複到從前樣子的存在。


    在這到處充滿失敗,悲劇般的現實中,或許能從他那裏獲得救贖的大碎片——


    單人房。


    “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啊。”


    麵對悲傷地望著自己的阿掘,單人房開口道:“……我可不是上帝。”


    派對現場一片混亂。悲鳴和怒號,罵聲和唿喚,各種各樣的聲音都化作騷動,如同焰火般炸裂開來。感覺到混亂和危險氣氛的人們紛紛逃走,而在這人叢中,被稱作哢嘰哩的少年牽著綠發女子的手向前跑。


    那樣子就像是騎士守護著公主一般。除了衣裝上的華貴程度稍稍欠缺,其他都非常相似。


    “嗯,那個——哢嘰哩,表演還沒有結束啊……”


    那女子依然有些搞不清狀況,電吉他也掉落在地,笨手笨腳地跑著。沒有迴應她的問題,被稱作哢嘰哩的少年拉著她的手向出口處跑去。


    “……糟了。單人房和破局早已經結成同盟了?所以剛才——我想抓住破局的行為,被誤解而引起了他的反感。”美名咂了咂舌,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噴霧罐。“算了——後悔也無濟於事……別讓他們跑了。”她沉聲宣告著,就勢將噴霧罐向斜前方伸去。“typeb——“固定霧”!”唰,好像是碳酸炸裂的聲音,看不見的什麽物體在美名前方飛散開來。


    美名是殺菌消毒——擁有消滅和固定能力的大碎片。她的實力,曾與之舍命一戰的阿掘再清楚不過。“……我先走了,你們也好好追擊啊。”美名對呆立在身旁的蜜姬和阿掘喊道。她一邊噴射固定霧,一邊輕輕跳到地上,又“嗵”的一聲——從地板跳到“固定霧”所固定的空間本身上,在驚慌失措的人群上方,不為人知地穿行而過。“嗚哇——”利用因為騷亂而發慌的人們,從而獲取時間,阿掘對美名這種脫離現實的舉動很不喜歡。“還是老樣子,全都是一幫怪物嘛,這些大碎片!”“哎呀——我可是很笨拙的喲。”長裙舞動,麵帶妖豔笑容的美名朝追趕而去。“呀~姐姐好帥啊!可是內褲都被看見了哦~”


    蜜姬完全無視目前的狀況,開心地嚷嚷著。阿掘正試圖穿越因異常現象而混亂的人群,蜜姬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幹嗎,老鼠?”“我不太會打架啊,所以阿掘寶寶就來幫下姐姐吧~拜托了~出——發,阿掘寶寶發射~”沒有任何說明,蜜姬用自己的巨大怪力,將阿掘舉了起來——然後扔了出去。“噢——”阿掘在空中,向著單人房直線飛去。身上的裙子唿啦作響,眼前的景物不停轉動,倒黴的阿掘就這樣直接撞在了美名身上,兩個人亂作一團。


    乘這間隙,哢嘰哩帶著破局逃走了。


    美名艱難地拉著裙子,猛地站起來,生氣地叫道:“什麽啊——搞什麽啊?!”


    “不好意思,不過是你妹妹不好啊。”


    蜜姬此刻也正拚命趕過來,由於她個子小,很難從混亂的人叢中擠出。


    本來她的能力就是屬於防護係,在戰鬥方麵幾乎和外行差不多,所以最初就沒有參戰的打算。兩人一起走出大門,尋找著單人房的蹤跡。“是破局!快追上她——”“可是……單人房呢?”剛才在破局身旁的紅發少年已經不見蹤影。聽到阿掘的提醒,美名睜大眼睛——她的脖子上,噴出鮮血。“——嗚……?!”


    美名萬分驚訝,慌慌張張地摸著自己的脖子,似乎是頸動脈斷了——溫熱的血液猛烈噴射出來。令人難以置信的鮮紅,“噗噗”地四處飛散,灑落在裝飾華麗的走廊上。


    對普通人來說,無疑是足以致命的傷害,但美名卻非常冷靜。她不顧額頭冒出的冷汗,一邊用手指壓住傷口,一邊取出了裝飾有骷髏圖案的噴霧罐。


    typea——“消滅霧”。


    這是將所接觸的東西徹底消除的惡魔之霧。阿掘的右腕也是因為她的這一能力而徹底


    消失,至今沒有迴複原樣。


    “你——!”


    美名高叫著向天花板噴射“消滅霧”。如同大群飛蟲一般的銀色劇烈地爆發開來——


    “——”天花板上,光芒閃耀的吊燈突然斷裂,砸向下麵的單人房。


    “美名!”


    不行啊,這樣的話會殺了單人房的——這麽想著,阿掘情不自禁地大叫起來。單人房一蹬天花板,勉強從頭頂襲來的霧中逃脫。


    “咚”的一聲,吊燈掉在地上,單人房稍稍後退了一些,和美名拉開距離。


    美名用“固定霧’’固定傷口,臨時做了下止血。一旦固定,傷口就不會再有變化,製止了血再次流出。雖然對於身為大碎片的她而言,出血過量並不會致死,但大腦卻會因失血過多而無法進行思考,最終昏迷。


    “小刀嗎——竟然是這麽普通的武器啊!”


    阿掘一邊確認狀況,——邊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湯匙。單人房用十字架狀的小刀——將美名的脖子割裂之後,落到了地上。他手中的武器真是不可思議。“美名,不要緊麽?如果傷勢嚴重,就先休息下吧。”“開什麽玩笑!隻是小傷罷了。”美名聳了聳肩。


    是啊,雖然流了這麽多血,不過傷口並不是很嚴重。


    若是手被砍掉,或者是大腦被挖出那種嚴重的傷勢,行動不便的話就很麻煩了。


    可是——和單人房戰鬥還是很不妙。畢竟阿掘她們的目的隻是為了獲得他的協助。必須首先說出她們的想法,並設法解除現在彼此對立的戰鬥態勢。


    “那個——”


    阿掘對勸說並不在行,她躊躇著,竭盡全力用最真摯的聲音喊道:“等一下!請冷靜下來,單人房。你是叫——單人房吧?”


    “.....”


    大概仍心存戒備,他並沒有迴答阿掘的提問,隻是訝異地看過去。“……殺菌消毒和不快逆流我認識。你又是誰?”“眼球掘子。”“好奇怪的名字啊。”“羅嗦!別小看我!啊——唔……”突然記起不能惹他不高興,阿掘隨即生硬地點點頭。“……是、是很怪吧。”“那就簡稱眼子吧?”“別用這種簡稱啊!啊——不,嗯,好啊,就眼子吧。”好像跑題了。身染血跡俯著身體的美名從阿掘身邊站起來。“別這麽多廢話啦,還是交給我吧。”純白長裙被鮮血染紅的美名,口齒清晰地對單人房說道:“單人房,我們並沒有爭鬥的打算。請冷靜下來聽我說幾句話好麽?”“……”


    單人房看了看阿掘,又轉而用極其懷疑的目光注視美名。


    “……剛才先出手的不是你嗎?”


    “看吧,都是你突然攻擊,把單人房給激怒了。怎麽辦啊,美名?”


    麵對阿掘的責問,美名斜了她一眼,滿臉表情都寫著“你到底是幫哪邊的啊”。“總之——”美名閉上雙眼,仿佛邀請一般伸出了手。“單人房,有些事我想問問你。”隨後——她望了望一旁擔心的阿掘,苦笑著加了一句。


    “是啊。還有,希望你能用你的能力幫幫我們。”


    “……”


    單人房紅發輕輕搖動,看上去似乎是有些迷惑。


    看見他這幅樣子,阿掘有點放下心來。他,並不是像最初遇見的美名和手長鬼那樣沒辦法溝通的,也不像藉口無法那樣隱藏著什麽企圖。


    看得出,他是個善良的家夥。至少他是可以交流的。


    然而——


    “不行哦。”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非常唐突,宛如從空氣中冒出一般,出現了女性的身影。有著虛幻般的綠色頭發、淚狀印記和奇裝異服的女子——是本該已經逃走的破局?


    “布蕾柯瑟?!”


    單人房也完全沒有預料到她的出現,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啊,這次叫對我的名字了呢。很好很好,我是布蕾柯瑟。”


    慢悠悠地說著毫不重要的事情,名口曠布蕾柯瑟”的女子向這邊轉過身來。


    布蕾柯瑟——好像在哪裏聽過的感覺……


    阿掘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是又不太記得。


    “對不起。”


    布蕾柯瑟像帶著孩子的媽媽一樣按下單人房的頭,自己也深深地低下了腦袋。


    “哢嘰哩使用了能力會很痛苦。就像死一樣,很痛苦很痛苦。所以,請放過他吧。”


    她說話的聲音——似乎聽到過?在哪裏呢?在這之前,又好像從來沒見過她。這就是破局的能力?阿掘非常迷惑。關鍵是,她說使用能力會痛苦?這可讓人傷腦筋啊。就阿掘而言,是不惜任何代價,哪怕賭上性命也想得到單人房幫助的,可是——


    “所以……嗯……”


    布蕾柯瑟長身站起,輕輕地抱起單人房來,再次低下頭說道:“對不起。”


    “呃?布、布雷子?”


    抱著像小動物一樣不停躁動的他,布蕾柯瑟脫兔般拔腿就跑。她的身影——眨眼功夫就不見了——完全,消失了。仿佛像空氣那樣溶化了。“破局的歪曲因果——”美名喃喃道,阿掘卻完全聽不懂。總之,得趕快追……“姐姐~阿掘寶寶~捉到單人房了麽?”終於從派對會場中鑽了出來的蜜姬,一邊向這邊跑,一邊問著。阿掘手握湯匙,甩著裙子跑到走廊上。絕對,不能讓他逃走。眼看終於就能救到了——說不定這是讓鈴音恢複原樣的最後希望。仿佛正在祈求神明的普通人一樣,眼球掘子向單人房所消失的空無一人的方向,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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