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鄉艾賽維納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過拉托雷亞王都科努的傳聞了。這裏是學術和藝術之都。也曾有過想要來這裏參觀一下的念頭,卻沒想到居然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和傳聞並無二致的美麗城市。可是,現在沒有參觀的空閑時間,也沒有這種心情。低著頭,將臉龐深深的埋在頭巾裏麵,西奧博爾德朝著拉托雷亞國王居住的城堡前進。那是通過城門之後在市內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夠看到,位於高崗之上的城堡。


    走過跨立在河道兩邊的橋梁,登上坡道。已經知道了目的地所在,走過去是沒什麽問題,可是接下來該怎麽做,西奧博爾德不禁躊躇。


    兩側聳立著兩座高塔的城門。有兩名衛兵手持長槍站在那裏。吉雷薩對自己說隻要報上蕾切爾的名字就能夠得到國王的接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盡管有些猶豫,但是現在除了相信他的話之外別無他法。下定決心之後,西奧博爾德朝著城門走去。


    「停下。」


    不出意料,雙槍在自己的麵前交叉製止了西奧博爾德的腳步。


    「你是什麽人。」


    「蕾切爾——天使蕾切爾的信使。」


    低著頭,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臉頰,按照吉雷薩所說的那樣報上了蕾切爾的名字——可是。


    「天使?蕾切爾?這什麽啊?」


    門衛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早就有所準備,也有相應的覺悟。瞬間做出了暫時撤退的判斷之後,西奧博爾德轉過身子。


    可惜,他還是遲了一步。門衛已經抓住了他的外套,頭巾從頭頂上滑落。結果臉頰上的龍鱗讓兩個門衛瞠目結舌。


    「……怪物!」


    被其中一人摁住,動彈不得的西奧博爾德被另外一人用長槍的柄部擊打了頭部。承受不住的西奧博爾德踉蹌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抬起頭來。就在此時,兩支長槍的槍尖已經徑直的朝著西奧博爾德刺來。


    沒有任何猶豫的事件。迅速的拔出劍,彈開筆直朝著自己前進的槍尖。


    隻要能夠讓長槍的運動軌跡發生改變就行,那樣就能找到機會逃走了。可是,從劍身傳迴來的手感就如同割紙一般輕盈,被切斷的兩柄長槍的槍尖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落在了石磚地麵上。


    槍柄是鐵質的。照理不是一把細身的劍就能切斷的。看到了難以置信場景的兩個門衛啞然失色,看著自己手中成了一根鐵棒的長槍。


    「發生什麽了,如此吵鬧。」


    二人的身後傳來了威嚴的聲音。從城門一側的門衛室裏麵走出來一位大約六十歲左右的女性,她抬頭挺胸的朝著這邊走來。


    「請您退下,這裏非常危險!」


    失去了槍尖的長槍依然指著西奧博爾德,一名門衛阻止了女人。可是,女人在看到西奧博爾德手中的劍之後,立刻大驚失色。


    「這不是……天使大人的爪子嗎。而且,這鱗片也……」


    「你知道蕾切爾的存在嗎?」


    聽到這個名字之後,女人仿佛確信了一般,點了點頭。然後單手揮了揮,向兩名門衛下令。


    「不要緊張。這位先生不是危險人物。」


    「可是……!」


    「你們兩個,難道連天使蕾切爾大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嗎?真是可悲……既然如此,現在給我好好記著。那是拯救了拉托雷亞的大人的名字!」


    年輕的門衛非常困惑的四目相對。不過,女人的發言似乎還是起到了效果,失去槍尖的長槍漸漸的退了迴去。


    至少,這是個能夠進行對話的人。西奧博爾德收劍迴鞘,重新站直身子麵對著女人。


    「請立刻稟報,我有非常重要的消息想要傳達給國王陛下。如果覺得我很可疑,將我捆綁起來也沒關係。」


    說著西奧博爾德伸出了雙手。左手上的龍鱗和銳利的爪子都露了出來。看到這些的門衛們再一次感到震驚,女人雖然也同樣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不過很快就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不,沒有這個必要。捆綁蕾切爾大人願意將自己的爪子托付給的對象,這簡直就是恩將仇報——請跟我來,由我來為您帶路。」


    不待西奧博爾德的迴答,女人就轉身步入了城門之內。門衛們依然是一臉警戒的神色,但是他們已經不再阻止西奧博爾德了。


    重新批好頭巾,環顧四周。城堡內非常安靜。格麗澤爾達似乎還沒有抵達。既然如此,那就趁早向國王報告現在的狀況讓他避難,接下來迎頭痛擊格麗澤爾達和康蒂。


    就在這個時侯,突然,耳邊傳來了熟悉的旋律,西奧博爾德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


    那是聳立在王族居住區對麵的一座高塔。連接到外部的樓梯下方有兩名士兵看守著。


    從那座塔的上方,的確傳來了某種歌聲。那歌聲似乎能夠拭去龍鱗上的痛苦,蘊含著溫柔的音色。被這樣一股聲音抓住了心房,下意識的抬頭朝塔上望去。


    可是,接下來就什麽都聽不到了。不應該是這樣啊。剛才明明就聽到了……


    「怎麽了嗎?」


    走在前頭帶路的女人轉過身來問道。在對方替自己帶路的情況下停下了腳步讓西奧博爾德覺得非常過意不去,他抬頭看著塔的方向,輕輕的呢喃道。


    「歌聲……」


    話說了一般,西奧博爾德慌慌張張的扯住頭巾的一角蓋住自己的麵容。在塔的窗邊,一個有著灰色辮子的年輕女孩探出頭來向外張望。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拖著腮幫子一臉倦意的眺望著外麵的景色。


    帶路的女人也看到了這一幕,點了點頭說道。


    「不用在意。那是剛剛獲得了陛下認可的新《歌姬》正在進行祈禱的練習。時不時的中斷或許會讓您覺得不堪入耳,還請多見諒。」


    「是嗎……」


    覺得很相似。不過,這大概是由於自己太過希望聽到她的歌聲的緣故,才對年輕姑娘的歌聲產生了錯覺。被康蒂的話語蠱惑,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對不起,浪費時間了。」


    道了歉之後,示意她繼續前進。女人行了一禮,轉過身,朝著城堡內分隔開各個區域的門走去。現在必須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麵。


    兩人來到的目的地是禮拜堂。帶刀的侍衛正把守著大門。雖然侍衛們對於披著頭巾的西奧博爾德投來了懷疑的目光,但是似乎在前頭帶路的女人深得他們的信任,沒有受到通過城門時的那種盤問。


    請稍候,留下這麽一句話之後,女人走入了禮拜堂當中。沒過多久之後,大門便向外推開,她招手示意自己入內。


    在禮拜堂之內,有一名穿著深藍色長衣的老人站在正中。頭發和胡須都像雪花一樣潔白,在他的身上卻感覺不到衰老的氣息。


    「那麽,我就先行告退了。」


    女人行了一禮之後,走出禮拜堂。老人微微頜首,朝著女人說道。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菲德裏卡。你自己也是很忙的吧。」


    「不,這是我的工作。」


    名為菲德裏卡的女人麵無表情的迴答過之後,便輕輕的關上了禮拜堂的大門。


    陽光從祭壇正上方那扇巨大的圓形窗戶射入室內照亮了禮拜堂。西奧博爾德脫去了外套,將臉頰和手臂上龍鱗展示出來。老人臉上出現了吃驚的神情,不過很快便雙手合十,雙膝及地,擺出了祈禱的姿勢。


    「和天使大人一模一樣的鱗片……是那位大人要傳話給我嗎?」


    那位大人,應該就是在說蕾切爾了吧。因為是用了她的名號才來到了這裏,對方會這麽認為也是辦法的。不過西奧博爾德卻微微搖了搖頭表示否定,唐突的問


    道。


    「陛下。您對於憎恨自己的人有什麽頭緒嗎?」


    聽到西奧博爾德的問題,老人——拉托雷亞的國王抬起了頭。然後,寂寞的笑了。


    「這個世界上,存在不被人憎恨的國王嗎?」


    在這闊達的笑容之中,找不到格麗澤爾達所說的暴君的影子。


    她的目標真的是這個人嗎。抱著疑問,重複了一遍問題。


    「那麽,您對格麗澤爾達這樣一個名字還有印象嗎?」


    這次國王出現了反應,而且是和剛才不同,非常吃驚的表情。


    「她……格麗澤,你說什麽?」


    站起身來,國王向前踏出一步,前傾著身子。看樣子他的確是認識格麗澤爾達。


    「有一個憎恨著陛下,馬上就會趕到這裏來的人。她就是格麗澤爾達。」


    「格麗澤……還活著嗎……」


    單手支撐著額頭,國王低聲的自言自語。西奧博爾德走上前去想要攙扶他一把,可是國王舉起另外一隻手製止了他,然後坐在了一旁的長凳上。


    「憎恨,嗎……這是一定的吧。畢竟我對她做出了無法原諒的事情……」


    無奈地說著懊悔的話語,國王陷入了沉默。


    西奧博爾德把整件事情的概要告訴了國王。格麗澤爾達打算想拉托雷亞國王複仇的事情。為了這樣一股仇恨,成為了《殘月之龍》這樣一種非人的存在的事情。然後她的複仇行動和惡魔產生了關聯的事情——


    隨著西奧博爾德的講述,國王的表情逐漸陰沉下來。原本充滿了活力的感覺迅速消失,仿佛突然間衰老了許多,另一方麵卻又很像和父母走散了的孩子一樣,眼眶中淚水盈盈。


    「跟在格麗澤爾達身邊的惡魔是最古老的銀龍——天使也很難對付的角色。我為了替自己的大意善後打算消滅格麗澤爾達,可是隻要惡魔還在她的身邊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請陛下還是先去某個安全的場所避難。」


    格麗澤爾達現身的時侯,西奧博爾德就必然要化身為盾保護國王。可是,實際上自己根本就沒有那樣的餘裕。說是避難,其實是離開這裏不要幹擾自己這樣的說法才更準確一些。


    可是,國王搖了搖頭。


    「不,請讓我留在這裏。她如果迴來了的話,我想和她說一句話。想要向她道歉。」


    國王說出了讓西奧博爾德非常頭疼的話來。西奧博爾德不禁在內心暗罵。自己為了守護艾瑪波拉,必須要殺死格麗澤爾達,從她那裏取迴力量。


    「我也很明白您的心情。可是……」


    無論如何都要想把法說服他,就在西奧博爾德打算開口的時侯,禮拜堂的大門毫無先兆的打開了,一股風吹入了禮拜堂之內。


    推開大門走進來的是有著薔薇色頭發的少女。穿著下擺很短的衣服和革製的草鞋這種奇妙的裝束。


    西奧博爾德站到國王的身前,將劍握在手中,保護著他。不認識的臉龐,不過很難說這是不是康蒂化身而成的。可是,仔細一看,在少女的腳下有一道清晰的黑影。少女用嫩綠色的眼睛看著西奧博爾德,投降似的舉起了雙手。


    「你是西奧博爾德吧?沒想到你這麽早就來了呢。鱗片,應該是很痛的吧……不過,來得早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煩。還有,我可不想被自己的爪子劈成兩半,你還是把劍放下吧。」


    說著,少女大步朝著站在祭壇前的西奧博爾德和拉托雷亞國王走了過來。


    在西奧博爾德理解少女這番話的含義之前,國王首先跨出一步,在少女的麵前跪下,雙手合十。和麵對西奧博爾德那時一樣,是祈禱的姿勢。


    「天使大人,好久不見。」


    看到國王恭敬的祈禱著的樣子,少女非常困擾似的聳了聳肩膀。


    天使,國王是這麽說的。然後她用『自己的爪子』來稱唿西奧博爾德拿在手裏的劍。既然如此,那麽這個少女就是——


    「您是聖女殿下嗎?」


    西奧博爾德這麽說了之後,少女用和自己可愛的臉龐很不相稱的苦澀表情報上了名號。


    「是蕾切爾·梅爾·普倫塔尼爾。別用聖女殿下這樣的稱唿。我可沒做什麽值得被如此誇獎的事情。硬是被人說成了美談,隻會讓我覺得悲慘而已。達裏奧,我也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吧,隻要用名字來稱唿我就行了。」


    最後的那句話是對拉托雷亞國王說的。拉托雷亞的國王麵對著幾乎能算得上是自己孫女的年輕姑娘,依舊深深的低著頭,虔誠的祈禱著。


    蕾切爾·梅爾·普倫塔尼爾。過去,為了拯救祖國和少年國王的弟弟,成為了銀龍的,奧庫托斯的公主。


    至今為止已經和她見過好幾次麵了。可是,那個時候她和西奧博爾德都是散發著銀色光輝的聖獸形態。


    「蕾切爾,你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


    第一反應中想到的可能性是蕾切爾和西奧博爾德一樣被奪走了力量,所以才會恢複了人類的樣子。可是,在她大量暴露出來的皮膚之上卻看不到象征著《殘月之龍》的龍鱗。


    被西奧博爾德這麽提問了之後,蕾切爾臉上苦澀的表情愈發濃重。


    「……關於這個問題我之後會告訴你的。我希望能在盡可能平穩的情況下告訴你,所以你現在把精力集中在討伐《殘月之龍》這件事情上就足夠了——啊,不過,如果我知道你這麽早就來的話,把她也一起帶過來就好了。用不著再跑一次了。」


    「她?」


    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隻不過,有某件事情吉雷薩和蕾切爾都知道,但是卻瞞著西奧博爾德,這一點倒是毫無疑問。


    雖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心情很不舒服。明明就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卻無法得知。但是,一想到這兩個人為了幫助西奧博爾德取迴力量傾力相助,就又沒什麽理由抱怨不滿了。


    「這件事情也之後再說了。隻要見了麵你就明白了。比起這個問題,《殘月之龍》瞄上了達裏奧的事情是真的嗎?已經跟他說了嗎?還沒說的話我來告訴他。本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過來的。」


    說著,蕾切爾把視線移向了拉托雷亞國王。國王還保持著祈禱的姿勢,低著頭。


    「就在剛才,已經傳達過了。可是,陛下說想要留在這裏……」


    如果是被推崇為天使的蕾切爾所說的話,那麽國王大概也沒辦法抗拒。蕾切爾在明白了國王的想法之後,困惑似的說道。


    「達裏奧……為什麽你會做出這種不理智的行為來?」


    「天使大人——不,蕾切爾大人。隻要讓我見她一麵,然後和她道個歉就好了。請允許我留在此處。如果格麗澤的目標是我的話,由我來做誘餌吸引她出現也沒關係。威脅著這邊這位年輕人生命的就是她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如果說將格麗澤推入仇恨深淵的人是我的話,那麽就算她被天使殺死,我也有目送她最後一程的義務。」


    跪在蕾切爾腳下,國王說出了他對於格麗澤爾達的願望。蕾切爾在思索了一會兒之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也是。比起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還是就待在我的身邊比較方便。隻不過,一旦我下達了逃跑的命令,到那個時候你必須聽從。」


    「如您所願。」


    蕾切爾讓步了之後,國王再一次獻上了深深的祈禱。對於他的反應點頭認可之後,蕾切爾轉向了西奧博爾德。


    「既然現在這麽決定了。你也留在這裏吧。達裏奧會由我來保護,你就負責對於《殘月之龍》,沒問題吧?」


    「明白了。」


    的確,把目標放在自己的身邊,這樣才能夠保證對方一定會過來。如果隻有西奧


    博爾德一個人,那麽要在和格麗澤爾達戰鬥的同時保護國王就非常的困難了,可是現在蕾切爾幫自己分擔了一半的重量,這個方案才更安全。


    「那麽,在《殘月之龍》到達之前,還要首先讓城內的人們先去避難。特別是門衛和哨兵們,跟他們說,如果對方出現了的話不要出手,直接放行就好。要不然隻會徒增傷亡……」


    說到這裏,蕾切爾突然停下了對話。從禮拜堂的外麵,傳來了喧鬧的聲音。西奧博爾德和蕾切爾同時作出了迎戰的準備。


    可是打開大門進入禮拜堂的既不是格麗澤爾達也不是康蒂。是腳下有著清晰黑影的人類。


    「請等一等,帕修恩特卿!就算您是《歌姬》大人的未婚夫,像這樣放肆的舉動也是不能原諒的!」


    「煩死了!想要從臣民那裏奪走妻子,做出這種粗暴舉動的究竟是哪位大人!」


    盡管被守衛著禮拜堂大門的士兵們阻止了,但是有著蜂蜜色頭發的年輕男性還是強行的推開了他們進入到禮拜堂。看到這種地點上完全錯亂了的騷動,蕾切爾臉上露出了非常不愉快的表情,警戒也放鬆了,西奧博爾德則是為了不讓對方注意到自己臉頰上麵和左手的鱗片,向斜側方轉過了臉——結果出現在她視線一隅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年輕人像拖著行李一般拉著什麽東西,那是女人的手腕。被大步走進禮拜堂的年輕人強行牽引著,女人幾度都幾乎摔倒。也因此一直都低著頭,長長的金發散亂的披在前額。


    注意到被年輕人帶著的那個女人存在的不僅僅是西奧博爾德。蕾切爾也身體僵硬了似的窺視著西奧博爾德的表情,拉托雷亞國王則是憤怒的站起身來。


    「發生什麽了,帕修恩特卿。我應該已經說過那位女孩是我的《歌姬》了。在沒有獲得我的許可的狀況之下隨意帶著她出行,將視同為掠奪行為。」


    對於蓋塔諾無恥的大聲喊叫,國王給予了當頭棒喝。可是年輕人也不知是無所畏懼還是無知,傲慢的注視著國王,吐出了不平的心聲。


    「掠奪者是陛下才對吧。把即將成為我妻子的女人禁閉起來,就連見麵都不允許,這實在是太粗暴了。如果說陛下對於我們倆人之間的關係有所懷疑,才禁止我們倆人在見麵的話,就讓我在這裏消除這種懷疑吧。」


    說著,年輕人把女人拽了過來,用空著的另外一隻手提起了女人纖細的下顎。強行將女人的臉抬了起來,她的容貌終於展現出來。


    沒有血色的臉龐。或許是因為手腕被握住的痛疼,紫色的雙眸呈現出扭曲的眼神。然後,在她的胸口,由麻繩編織成的網包裹著一塊月長石。


    這不是幻覺,一直追尋著的那個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她卻沒有注意到西奧博爾德的存在,強忍著手腕上的痛疼,狠狠的盯著年輕人。可是,年輕人在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立刻放棄了似的失去了力氣。然後年輕人慢慢接近不再抵抗的她的雙唇——


    明白了這是什麽含義的瞬間,西奧博爾德開始行動。來不及思索,在向前猛衝的同時拔出了劍,就在兩人的嘴唇即將接觸的時侯,劍身來到了兩人的中間。受驚的年輕人鬆開了女孩的手腕,向後退去,西奧博爾德用劍尖指著年輕人,然後用被鱗片覆蓋著的左手奪過女孩抱在了懷中。


    龍鱗處傳來燒傷一般痛疼,盡管如此,在自己的懷中,另一個人的感觸是如此清晰。女孩——艾瑪波拉正在顫抖。


    「西奧博爾德……?」


    抬頭仰視著自己的艾瑪波拉驚訝的喃喃自語。然後就在下一個瞬間,決堤的淚水從紫丁香之瞳中溢出,劃過了蒼白的臉頰。


    似乎是為了掩飾淚水,艾瑪波拉把臉頰埋在了西奧博爾德的胸懷之中。緊緊的抓住他衣服的手腕上,還清晰地殘留著紅色的印跡。


    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樣子,西奧博爾德怒發衝冠,一股怒火從身體的深處噴湧出來。意識被這樣一股激流吞沒,情不自禁的抬起了劍身。


    可是,就在他將劍揮下砍殺年輕人之前,又有一個人跑到禮拜堂當中來。


    「艾瑪波拉!」


    抱著一個小孩子,氣喘籲籲的出現在禮拜堂當中的是剛才在高塔窗邊彈出了臉的灰發姑娘。姑娘看到被西奧博爾德抱在懷中的艾瑪波拉之後,麵無血色的叫喊著她的名字。不過似乎是對西奧博爾德左手上覆蓋著的鱗片和銳利的爪子趕到恐懼,縮起了身子向後退去。


    可是,被她抱在懷裏的年幼少女在轉身注意到西奧博爾德的存在之後卻不否定,拍打著手腳想要獲得解放。灰色頭發的姑娘為了守護少女不願放手,可是一直抱著少女的雙手也差不多來到了極限。放鬆了力道的同時,年幼的少女從她的懷中掙紮出去,不僅如此,似乎感到寒酸的木鞋成為了束縛,少女毫不猶豫的脫掉鞋子飛奔過去。


    「西奧!」


    大聲的喊叫著,少女抱住了西奧博爾德的雙腳。


    穿著粉紅色的高檔服裝,有那麽一瞬間西奧博爾德沒有認出她是誰。頭發變長了一些,個子長高了一些,身體也豐滿了一些,之前那種瘦弱的印象已經完全消失。可是,在她奔到自己身邊的時侯就認出來了。因為如同成熟的麥穗一般的頭發,圓圓的榛色眼睛沒有發生改變。


    「艾倫……」


    唿喚出她的名字之後,艾倫抱著西奧博爾德的雙臂又加重了一分力道,把臉緊緊地貼在西奧博爾德的腿上。似乎是要以這樣的方式來確認西奧博爾德就在這裏。


    守護著禮拜堂的士兵們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灰色頭發的姑娘,不安的來迴掃視。跟在姑娘身後進入禮拜堂的其他士兵們也是一樣。在入口處集結在一起,尋求著指示,把視線投向了站在祭壇之前的國王身上。


    整個空間都充斥著寂靜的空氣,似乎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就在這樣一種沉默之中,強行拉著艾瑪波拉進入了禮拜堂的年輕人終於恢複了自我,失聲叫道。


    「你什麽,是什麽……!怪物!?喂,士兵們在幹什麽?怎麽能放任這種怪物待在國王的身邊!趕快把他殺了!」


    年輕人朝著站在入口附近一動不動的士兵們大聲喊叫。可是士兵們在沒有國王指示的情況下是不會動作的。就在這個時侯,艾倫保持著雙手環繞西奧博爾德大腿的姿勢,轉過身來,響亮的聲音在禮拜堂之內迴蕩。


    「西奧才不是什麽怪物!西奧是艾倫的爸爸!」


    非常憤慨,但卻擲地有聲的宣言。艾倫把西奧博爾德稱為了自己的父親。


    聽到這宣言之後,年輕人呆若木雞。大概是沒想到如此稚嫩的身體居然能夠爆發出這等能量。士兵們,甚至就連蕾切爾都瞠目結舌。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唯有拉托雷亞國王不動聲色,用平穩溫柔的聲音向艾倫問道。


    「艾倫,這是你的名字吧——那個人是你的父親嗎?」


    「嗯。」


    「那麽,艾瑪波拉和你又是什麽關係呢?」


    麵對著這個問題,艾倫再一次挺起了胸膛,驕傲的迴答道。


    「波拉是艾倫的媽媽!」


    聽到這清澈的迴答之後,依然低著頭靠在西奧博爾德懷中的艾瑪波拉將手放在了艾倫的頭上,破涕而笑。


    國王開朗的笑了。


    「謝謝你,艾倫。非常明確的迴答——聽見了嗎,帕修恩特卿。艾倫有自己的父母。就是那裏的二人。艾瑪波拉已經是有夫之婦——因此,你們兩人之間的婚姻不被承認。在拉托雷亞重婚是犯罪。奪走他人的妻子也是一樣。」


    「怎麽會……」


    年輕人吃驚的說不出話來,之後就向西奧博爾德投來了怨恨的目光。


    「她是我的


    《歌姬》……!怎麽能夠讓這種怪物奪走了!」


    喊叫著,年輕人伸出手,似乎是要奪迴艾瑪波拉。西奧博爾德用劍肚打退了他。


    實際上西奧博爾德想要一劍刺死他。可是,對方並不是人類,隻是個人類而已。而且他還沒有武器,赤手空拳。


    龍鱗火燎一般的痛疼,就好像在試探著西奧博爾德一般。


    就算殺死了這個男人,這煩人的疼痛感也不會消失。但是,這份疼痛感是向西奧博爾德傳達自己死期正在不斷迫近的警鍾。如果在這裏放走了這個想要奪走艾瑪波拉的男人,等待自己消失之後,他肯定又會迴到她的身邊……一想到這裏,就想要一劍刺穿他的喉嚨——可是。


    「……滾。」


    強行壓下幾乎化作雪崩的衝動,總算是擠出了一個字。


    沒有武器,也無法抵抗的對手。用從蕾切爾那裏得到的這柄劍殺死他是非常簡單的。可是,年幼的孩子——艾倫就在腳邊,不想在她的麵前做出這種事情。想到了這一點,總算是製止了自己的衝動。


    年輕人按著被擊打了的手背,凝視著西奧博爾德。似乎並不想放棄。如果他還要繼續挑釁的話,西奧博爾德可沒有手下留情讓他全身而退的自信。就在他思索著應該如何是好的時侯,拉托雷亞國王向士兵們下達了指示。


    「把帕修恩特卿帶到外麵去。送他迴安內洛城去。」


    嘹亮的聲音,原本猶豫不決隻能在一旁注視著事態發展的士兵們終於行動了起來。跟在灰色頭發的姑娘步入禮拜堂的那兩名士兵走到年輕人的身邊,將他的兩腋架了起來。


    「不要……!那家夥是我的……我的《歌姬》!」


    不住地吵鬧掙紮著,士兵們仿佛充耳不聞,拖著年輕人離開了禮拜堂。留在入口處的,隻剩下原本就看守著禮拜堂的一名士兵和灰色頭發的姑娘。士兵似乎打算再次迴到門外,可是就這樣把灰色頭發的姑娘留在禮拜堂之內有些不妥,於是靠到門旁,讓人感覺很不舒服的靜靜矗立。


    風暴消失之後,禮拜堂之內再度恢複平靜。打破了這份寂靜的是,可愛又稚嫩的聲音。


    「波拉,為什麽要哭泣呢?西奧,迴來了哦?」


    「……嗯,說得對……說得對,艾倫……」


    麵對艾倫的疑惑,艾瑪波拉不斷的點頭。伴隨著頭部的移動,淚水從眼角灑落。然後,突然大吃一驚的抬起頭。原本就蒼白的臉頰比起剛才更缺乏血色。


    「不好,那個人迴去之後……!叔叔和阿姨就會……!」


    艾瑪波拉將視線投向年輕人被帶走的方向,打算脫離西奧博爾德的懷抱追趕上去。可是,國王的疑問讓她停下了腳步。


    「叔叔和阿姨,是指什麽?」


    「是收留了無處可去的我的牧羊人夫婦。那個男人是我們所住的莊園的代理人。如果就這麽迴去了,肯定會對他們做些什麽的……」


    害怕著報複,艾瑪波拉用顫抖的嘴唇作答。國王皺起了眉頭。


    「也就是說,用恩人來要挾你,讓你不敢反抗,承諾了與他之間的婚姻,是這樣嗎?自願成為《歌姬》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非常抱歉。」


    消沉的跪在地麵上,艾瑪波拉垂下了頭。


    「無論是出於怎樣的理由,我欺騙了陛下的事實還是沒有改變。無論是怎樣的懲罰我都願意接受。可是,請您……請您,至少讓我現在迴去一次。我想要保護叔叔和阿姨。」


    美麗的金發幾乎觸碰到地麵,艾瑪波拉深深地低下了頭。於是西奧博爾德蹲下身子,將手中的劍放在地上,再度支撐她的肩膀。


    西奧博爾德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可是,通過她剛才說所的那番話還是了解到了大致的情況。然後,對於剛才放跑了那個男人感到更加可惜。


    但是,艾瑪波拉之所以會遭受了這種對待,西奧博爾德當初拋下她一個人獨自離去也是原因之一。一想到這一點,內疚的感情油然而生,於是他和艾瑪波拉一樣,朝著拉托雷亞國王深深地低下了頭。就算有著代替了自己守護艾瑪波拉和艾倫的人們,也並不意味著自己拋棄她們的行為就是正確的了。


    「放心吧,艾瑪波拉。」


    對於做好了受罰心理準備而跪在地麵上的艾瑪波拉,國王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柔和聲音說道。


    「你所受到的痛苦,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可就算是國王,在非重婚、非近親結婚的情況之下,也不能隨意的對於他人的婚姻指手畫腳。原本我的打算是你們兩人暫時分別幾日,之後就能夠從你的口中聽到真實的情況了……不過多虧了艾倫這個聰明的孩子。隻靠一句話就保護了自己的母親——包括恩人的事情在內,都不用擔心。或許是因為承認了自治權的緣故,帕修恩特一門現在對於自己的後代太寬鬆了,這一次他們有著保護《歌姬》養父母的義務。我會派遣使者前去,監督他,不讓村民們受到不正當的處罰。所以,你已經不需要在繼續忍耐了。」


    就在國王說完之後,原本僵硬的艾瑪波拉的身體一下子失去了力量。不過,她總算還是擠出了多謝陛下這麽一句話,低頭表示謝意。然後慢慢的轉頭望向支撐著自己的西奧博爾德。


    「西奧博爾德……」


    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原以為已經不可能再次發生的事情,在此時,此地,自己的懷抱之中發生了,她的聲音和體溫,一切都不是幻想,充滿了實感。


    西奧博爾德伸出手觸摸著她的臉頰。散亂的頭發貼在濕潤的臉頰之上,想要替她整理散亂的發絲。可是忘記了左手上生長著的龍鱗和銳利爪子,伸出左手之後,艾瑪波拉害怕似的顫抖起來。


    大事不妙,急忙將左手藏到了身後。思考著該如何說明這種狀況,可是根本想不到適合的話語。恢複了人類的姿態,這也是暫時的效果,如果不抓緊時間取迴銀龍之力的話,那麽整個存在都會消失。


    組織不起語言,西奧博爾德隻能低著頭保持沉默。可是,艾瑪波拉用她白皙纖細的手指觸摸著龍鱗。並不是害怕,而是滲著擔憂的神情。


    慰勞似的溫柔,指尖在龍鱗上麵劃過。想要她觸摸更多。然而,龍鱗無視了西奧博爾德的想法,突然如同火燒一般疼痛起來。難以忍受的皺起眉頭,微微漏出呻吟的聲音。艾瑪波拉急忙縮迴了手。


    「會痛嗎?」


    非常擔心的出聲詢問。可如果告訴她真相的話,她肯定會離開自己的身邊,因此不想這麽迴答。無論怎樣的疼痛,都希望她能夠繼續觸摸。


    無法作答,隻能直直的注視著左手的鱗片。不過,艾瑪波拉肯定已經察覺到這鱗片會帶給西奧博爾德痛苦了。擔憂的神色更濃,她把臉頰靠進了西奧博爾德的胸膛。顫抖著,漏出了嗚咽聲。


    為什麽她會感到如此痛苦呢。簡直就好像在忍耐著什麽一樣……


    用還保持著人類形態的右手抱著她的頭,手指劃過光滑的金發。似乎這麽一來她和自己的心情都能夠平靜下來。可是,艾瑪波拉似乎感到了更加痛苦,忍受不住哭泣了起來。在一旁站立著的艾倫也受到了她的影響,流出了淚水。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想到自己是如此無用,下意識的別過臉去。結果,視線對上了站在拉托雷亞國王的身邊注視著這一切的蕾切爾。她的臉上也掛著非常痛苦的神情,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立刻逃避似的移開了視線。


    這絕不是單純看到可憐的人時那種同情的視線。簡直就好像罪人不忍直視自己犯下的罪行。


    蕾切爾說過,有一件目前必須隱瞞著的事情。這會不會和艾瑪波拉的淚水有什麽聯係呢。跟隨著這樣一股直覺,西奧博爾德打算質問蕾切爾,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禮拜堂的大門被人以狂暴的氣勢砸開。靜靜的站在門旁的灰發姑娘發出了慘叫,倒在地上。


    「麗薩!」


    艾瑪波拉抬起了頭,大聲叫道,然後站起身來想要趕到她的身邊。可是,西奧博爾德拉住了她的手,製止了她的行為。大門被推開之後,暗茶色的頭發隨著流入禮拜堂的風起舞,出現在那裏的是《殘月之龍》——格麗澤爾達。


    在她的背後,原本應該站在那裏的守衛們倒在地上。雖然還保持著意識,但是腳似乎骨折了,蹲坐在地上站不起來。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攜帶著劍槍的哨兵們也趕了過來。向他們下達指示的,是在門衛室裏麵那個叫做菲德裏卡的女人。她的手上似乎也負了傷,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腕附近的位置,拚命的提高了聲音喊叫道。


    「趕快製止那個人!陛下,請您趕快去避難!」


    菲德裏卡朝著站在正中央的拉托雷亞國王大聲唿喊。趕到現場的士兵,在得到了命令之後朝著格麗澤爾達的背後衝去,高高舉起了大劍,毫不猶豫的劈頭砍下。


    可是就在劍身觸及到格麗澤爾達之前,她輕而易舉的舉起單手,握住了劍身。如果是普通人,接住這麽一擊手早就應該折斷了。可是格麗澤爾達的手卻安然無恙,緊緊的握住了劍身。


    一劍砍下的士兵麵對著完全出乎意料的場景大吃一驚,想要鬆開劍柄脫身的時侯已經來不及了。格麗澤爾達都沒有轉身,好像狗刨沙子一樣,一個後擺腿踢中了士兵的小腿。士兵雖然穿著鐵質的腿甲,可是被踢到的地方卻整個癟了下去,當場倒下。和原本站在門口的守衛一樣,動彈不得。


    看到這一連串動作的其他哨兵們提高了警惕,停下腳步,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圍成一個圓圈。菲德裏卡被他們擋在身後,沒辦法靠近禮拜堂。盡管如此,她還是拚命朝國王大聲唿喊,催促著國王逃跑。


    下令讓城堡內的人們去避難已經太遲了。如果普通人和她做對手,那麽隻會讓自己受傷,這跟蕾切爾之前說過的一樣。而且,現在艾瑪波拉和艾倫也在身邊。入口處被格麗澤爾達堵住了,逃生無路。西奧博爾德重新拾起地上的劍,將二人擋在自己的身後。於是在更後方的蕾切爾朝二人說道,到這邊來,將艾瑪波拉和艾倫引到了自己身旁。應該是打算讓她們和拉托雷亞國王待在一起,方便保護吧。可是,艾瑪波拉似乎更在意癱坐在大門旁不住的顫抖著的灰發姑娘。的確,最接近格麗澤爾達同時又毫無防備的她非常的危險。在極近的距離之下,看到格麗澤爾達能夠空手奪白刃,單隻靠一腳就把士兵踢飛的光景之後,整個人害怕的一動不動。


    格麗澤爾達的手裏,握著剛才奪過來的長劍。調整了握劍的姿勢,重新拿著劍柄。然後,側眼瞥了一下灰發的姑娘。發出驚恐的慘叫之後,姑娘祈禱似的將雙手交叉在麵前。


    可是,僅此而已。格麗澤爾達隻不過是看了姑娘一眼而已,立刻就喪失了興趣的重新轉向正麵——對上了西奧博爾德的視線。


    不,不對。她的眼中並沒有西奧博爾德。而是在西奧博爾德背後的,同艾瑪波拉還有艾倫待在一起,處於蕾切爾守護之下的國王。


    「格麗澤……」


    國王低聲的自言自語傳到了西奧博爾德的耳中。不知道格麗澤爾達是不是也同樣聽到了。茶褐色的雙眸高高吊起,將劍尖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逐漸靠近。看到此情此景的衛兵們和菲德裏卡想要衝入禮拜堂,可是國王提高了聲音製止了他們。


    「別緊張,這裏有天使大人守護著。不要再增加無畏的傷亡了。你們在那裏站著別動。」


    「可是,陛下……」


    菲德裏卡用急促的聲音,想要說出保護國王的反駁意見。可是,國王立刻搖了搖頭,打算了她的發言。


    「現在不能夠逃跑。她之所以會追趕到這裏,都是由於我的緣故……」


    說著,國王注視著慢慢靠近的格麗澤爾達。


    「格麗澤……格麗澤爾達。」


    唿喚著她的名字,可格麗澤爾達卻沒有任何迴應。不僅如此,似乎是因為受到國王聲音的刺激,將原本拖在地上的長劍舉了起來,一個加速直接就逼到了西奧博爾德的眼前。


    就算獲得了龍之力而成為了大力士,揮劍的方法實在是太沒有章法了。她原本從來沒有揮舞過劍吧。來到跟前,用雙手將劍高高的舉過頭頂,兩肋全都是空檔。


    西奧博爾德刺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劍。可是,雙手受到了某種衝擊,軌道發生了偏移。


    根本不用多想,就能明白發生了什麽狀況。就在衝擊出現的同時,一個黑色的凝塊也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那是透過了窗戶射入室內的光線在格麗澤爾達腳下形成的黑影。從黑影當中一躍而出的惡魔——康蒂。


    「你還活著啊,真是頑強呢。可是,已經差不多了吧。就在這裏結束吧。」


    唇邊掛著嫣然的微笑,康蒂如是道,西奧博爾德迅速後退拉開了距離。乘此機會,格麗澤爾達踏著一旁的長凳高高躍起,越過了西奧博爾德的頭頂直逼拉托雷亞國王。不過,蕾切爾擋在了她的麵前。


    蕾切爾拔出的短劍散發著和她送給西奧博爾德的那柄劍同樣的磷光。那應該也是龍之爪吧。可是,同手持長劍的對手相比,握著短劍的那一方顯然處於不利。


    格麗澤爾達將長劍從側向掃過,試圖將蕾切爾劈成兩半。可是蕾切爾卻沒有退縮。是不能退縮。她的身後就是拉托雷亞國王,艾瑪波拉和艾倫,而她必須守護這三人。


    劍刃唿嘯著逼近了蕾切爾——卻被她用單手拿住了。


    格麗澤爾達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沒有想到會被製止。


    「有什麽可吃驚的。你剛才不也做了相同的事情嗎。」


    蕾切爾冷冷的說道。握著劍身的手沒有流出一滴血,格麗澤爾達奮力的抽動著劍身想要掙脫她的束縛,可是劍在蕾切爾的手中紋絲不動。


    蕾切爾也是從月神那裏獲得了力量的銀龍。然後是在保持著這份力量的情況下恢複了人類的姿態。她果然不是《殘月之龍》。


    格麗澤爾達拚命的想要奪迴長劍,明明對於現在的她而言武器根本就沒有必要,為什麽還會如此的執著於劍呢。或許是由於被對方單手擋下而感到驚訝,失去了冷靜的判斷力。


    對於西奧博爾德來說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反正不能放過她的動作被封鎖住的這個縫隙。不殺死她的話就沒辦法取迴自己的力量了。


    衝上前去,揮舞手中的武器。在視線的一隅看到了艾瑪波拉的身影。被蕾切爾擋在身後,更被拉托雷亞國王抱在懷中保護著。為了不讓艾倫看到這恐怖的光景,她將艾倫的臉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胸前。


    就算殺死了格麗澤爾達,艾倫也看不見。既然如此,已經不需要再繼續猶豫了。注視著自己的艾瑪波拉一臉不安,祈禱著似的將掛在胸口的石頭握在手心中。


    一定要迴去。迴到她的身邊。


    被蕾切爾抓住了劍身,吸引了注意力,格麗澤爾達完全沒有發現西奧博爾德的接近。身體和頭部都呈現出毫無防備的姿態。隻要一劍刺入她的側腹,就結束了。


    可是,有個人不能允許這種結局的出現,那就是康蒂。從地麵上高高躍起,她來到了蕾切爾的背後——艾瑪波拉的眼前。


    正抱著她的拉托雷亞國王突然轉過身子背朝康蒂,將艾瑪波拉和她懷中的艾倫擋在胸前。


    下一個獵物是艾瑪波拉。西奧博爾德不禁迴想起康蒂的這句話。於是他急忙翻轉正刺向格麗澤爾達的劍尖,奔向康蒂瘦小的背影。


    可是,感到焦急的人不僅僅是西奧博爾德。被康蒂偷襲了後方的蕾切爾也


    鬆開了格麗澤爾達的長劍,舉起短劍追趕惡魔。


    被兩隻龍之爪同時瞄準了的康蒂開心的笑了,輕輕的扭動身體,躲開了兩人的攻擊。這個惡魔正在玩耍。


    獲得了自由的格麗澤爾達重新瞄準拉托雷亞國王。在康蒂退開之後,蕾切爾正準備切入兩人之間保護他們,可是國王卻做出了出人意料的舉動。他一把將自己懷中的艾瑪波拉和艾倫推給了蕾切爾,然後沿著長凳之間的空隙奔向牆壁。


    「達裏奧!?」


    艾瑪波拉和艾倫被蕾切爾接住之後毫發無傷,可是她對於國王的這一舉動還是感到非常驚訝,抱著兩人,大聲唿喊著國王的名字。


    看都不看動彈不得的蕾切爾,格麗澤爾達直逼國王。逃到了牆邊失去了退路的國王轉過身來,就在此時,長劍從斜上方砍下。


    國王下意識的舉起雙臂保護自己,可是雙手都被割傷,鮮血飛濺出來。


    「陛下!」


    被下了禁止入內的命令,無法進入禮拜堂內的菲德裏卡發出了慘叫。衛兵們也都打算揭竿而起,衝進禮拜堂保護國王,可是國王伸出了滴著鮮血的手,阻止了他們。


    「別過來。這不是人類之身可以對抗的對手。」


    說著,國王毅然的直麵格麗澤爾達。


    他之所以離開了蕾切爾的身邊,並不是為了逃跑。而是發覺待在自己身邊的艾瑪波拉和艾倫也會受到牽連,因此才故意引開了格麗澤爾達。


    格麗澤爾達的眼睛裏麵隻有仇人國王的身影。她攻擊西奧博爾德和蕾切爾隻是因為這兩個人成為了她複仇的阻礙而已。


    所以,才會完全不注意背後的情況。隻要能夠實現目的,之後怎樣都無所謂,跟她當初說過的那番話一模一樣。或許在殺死了國王之後,會束手就擒,不做抵抗地就把力量還給西奧博爾德。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就放任她殺死國王。像拉托雷亞國王這樣會為了自己的罪惡懺悔的人應當繼續活下去。因為沒能夠糾正毫無自知、不斷犯下罪惡的妹妹的心靈,才更這樣覺得。每當看到懺悔的人,總是會情不自禁的去想,如果這是妹妹的話該有多好。


    徑直的看著國王,格麗澤爾達再一次舉劍。西奧博爾德同樣再一次朝著她的後背衝去,可這一次康蒂又出現在了自己麵前。如同熟透了的石榴一般的紅色嘴唇上麵帶著一塵不變的笑容,在和西奧博爾德四目相對的瞬間,突然微微撅起了嘴。


    意識到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麽的時侯,西奧博爾德立刻後退。幾乎與此同時,黑色的火焰從康蒂的唇間噴出。盡管避免了被直接命中的命運,吐出的火焰還是包圍了國王和格麗澤爾達。


    大吃一驚的士兵們,喊叫著,水,水,接著就有好幾個人跑到外麵去打水了,可是這種火焰並不會燒毀物體。是直接烤熾生者精神的火焰。水是沒有辦法撲滅這種火焰的。


    「快點,格麗澤爾達。你已經可以報仇雪恨了。我可是最喜歡這樣一個瞬間的了。殺死了自己仇人時的那種喜悅。讓我體驗你的那份心情吧。」


    對身處火焰之中的格麗澤爾達如是道的時侯,康蒂和西奧博爾德對峙著。看樣子在格麗澤爾達完成複仇之前,是不會讓開道路的了。


    黑色的火焰在康蒂的背後搖曳。在火焰的另一頭,聽到了格麗澤爾達的聲音。


    「我要讓你也體驗一下……和那個人一樣……和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卻被殺死了的那個人一樣……」


    她那祈禱般美麗的聲音,在禮拜堂之中迴蕩。這是獲得了至高《歌姬》之評價的聲音。可是,卻因為這個緣故失去了自己所愛之人。


    麵對著舉在麵前的長劍。國王卻沒有做出抵抗的姿勢。似乎接受了她的憎恨。雙手在胸前合十,垂下了頭。然後,像是祈禱一般,自言自語起來。


    「……第一顆星星帶來美夢第二顆星星帶來溫柔……」


    西奧博爾德記得這幾句話。是將臉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邊在城市中行走一邊體驗著喜悅的格麗澤爾達曾經哼唱過的搖籃曲。那個時侯的格麗澤爾達非常愉快的唱著這首歌,可是當國王從口中唱出這首歌之後,她突然停下了動作。


    國王保持著祈禱的姿勢,抬起頭,注視著她。


    「那個時候的我,由於身體虛弱的緣故,就連心靈都非常的脆弱。害怕著晚上睡著了之後,第二天是不是會再也醒不過來了。在聽說了星海中的星星都是死去的人們的靈魂之後,更是將星星的閃爍看成他們在向自己招手,畏懼不已。每當這個時候,你就會來到我的身邊,把這首搖籃曲唱給我聽……多虧了你的歌聲,我才能夠安心的入睡啊,格麗澤。」


    國王的話語,和她曾經訴說過的自身境遇相符。但是,有個地方出了問題。聽到格麗澤爾達所唱的搖籃曲的人,應該不是拉托雷亞國王——


    「……達裏奧……殿下……?」


    ——而是國王的孫子。


    現任拉托雷亞國王,點了點頭。


    「從那之後,已經過了五十年了。我也已經垂垂老矣……和祖父很像吧。」


    《殘月之龍》和銀龍一樣,不老不死。詛咒為了讓他們能夠永遠承受痛苦,賜予了他們不老不死的身體。


    當時還隻是個孩子的國王和正常的人類一樣,慢慢老去。可是,格麗澤爾達還是年輕時的樣子。無法接近人類生活的地方,自己的外表又沒有發生變化,在這樣的條件之下大概的確是會失去對於時間的感覺。


    提著長劍的手開始了顫抖。麵對著俯視著,沉默不語的格麗澤爾達,國王深深地低下了頭。


    「你教會了我許多的東西。在得知那樣的你無法去和外麵那個你深愛著的人見麵之後,我覺得難以忍受……於是,就抱著天真的想法去向祖父求情。希望他能夠允許格麗澤和戀人見麵……」


    對於當時完全依賴著格麗澤爾達祈禱的國王來說,這樣一句話已經足夠打破他最後的底線了。於是為了讓她能夠完全專注在祈禱之上,便決定殺死阻礙者。


    「祖父非常重視身為嗣子長子的我。所以,那個時侯的我覺得隻要是自己說出的請求,祖父都會答應。沒想到,卻是那樣的結果……格麗澤,你會怨恨我也是沒辦法的。」


    國王靜靜的保持著祈禱的姿勢,就好像在等待著格麗澤爾達報仇一樣。可是,格麗澤爾達最後也沒能揮下手中的長劍。停在半空中的長劍慢慢的垂下,最終從失去了力量的指尖滑落,落在地麵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你在幹什麽,格麗澤爾達!趕快報仇!」


    正和西奧博爾德對峙著的康蒂大聲斥責著。可是,格麗澤爾達轉過了頭。暗茶色的頭發如同波浪一般鼓動起來。


    「應該殺死的,不是這個人……已經遲了。太遲了……」


    喃喃自語著,格麗澤爾達轉過身來看著西奧博爾德。站在黑色火焰的另一頭無力的笑了。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還給你吧,能夠讓你活下去的力量……反正我也用不著它了。」


    「格麗澤爾達……!你要背叛我嗎!?你也一樣……!」


    康蒂金色的雙眸因為憤怒而扭曲,似乎唿應著她一般,黑色的火焰勢頭也顯得更旺。國王覆蓋在倒在火焰之中的格麗澤爾達身上,保護著她。


    「明明就是我借給了你的力量!忘恩負義的家夥!」


    凝視著格麗澤爾達,發狂似的大聲喊叫。意識完全集中了那邊,忽視了其他的存在。


    西奧博爾德將劍擺平,一口氣衝了上去,沿著康蒂的肩膀橫切。在千鈞一發之際,康蒂終究還是發現了近在咫尺的攻擊,向側方避開,不過還是命中了。


    康蒂逃到了祭壇之上。從她的肩膀


    處噴出了黑色的濃霧。因為痛苦,神情扭曲的斜視著西奧博爾德。不過力量似乎被削弱了,包圍著格麗澤爾達和國王的黑色火焰逐漸消失。


    格麗澤爾達被國王支撐著,抬起了頭。可是,立刻就發出了呻吟聲用雙手覆蓋著臉龐——銀色的鱗片浮現在她的手臂上。放下雙手之後,臉頰和額頭上也同樣有著鱗片。比起之前的範圍更大。


    西奧博爾德愕然的看著眼前的光景。


    格麗澤爾達身體中的龍之力,完全消失了。現在就算殺死了她也沒辦法奪迴銀龍的力量。也就是說,等待著西奧博爾德的會是死亡。等到吉雷薩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祝福消失效力之後,這條性命就會消失了。


    重新出現的龍鱗帶來的痛苦讓格麗澤爾達跪在地上呻吟著。西奧博爾德身上的鱗片也如同被灼燒一樣痛疼。可是現在的他被喪失感所支配,幾乎感覺不到痛疼。


    「西奧博爾德……」


    傳到自己耳中的是艾瑪波拉的聲音。抱著艾倫,被蕾切爾保護著的她用含著淚水的紫丁香之瞳注視著西奧博爾德。無法承受這樣一股視線的西奧博爾德轉過了頭去。


    結果,唯有康蒂發出了喜悅的歡唿聲。盡管傷口處依然散發著黑霧,表情也因為痛苦而扭曲,唯獨嘴角掛著愉快的笑容。


    「真是可惜呢。這樣一來你就隻能等待著自己的存在慢慢消失了。既然如此,就算看下去也沒什麽意思,我就先行告退了——格麗澤爾達,至於你,把力量借給你這種窩囊廢是我自己的失誤。你就好好的活在痛苦之中吧。」


    說完,康蒂從祭壇上站起身來——一道銀色的光束以她的臉龐為目標直直飛來。康蒂迅速的側身躲避,不過還是從祭壇上掉了下來。


    飛過來的是纏繞著銀色磷光的短劍。沒有能夠命中獵物的短劍深深地嵌入了牆壁之中。扔出了短劍的蕾切爾非常不滿的咂舌。


    可是,原本就受了傷的康蒂沒有辦法很快的恢複重心,西奧博爾德沒有讓這個機會溜走。


    就算過不了多久自己的身體就會消失,也要殺死康蒂。因為這個惡魔定下的下一個目標是艾瑪波拉。絕不能讓她逃走。


    來到捂著傷口想要起身的康蒂的麵前。發現了西奧博爾德的康蒂急忙向後仰去,可惜遲了。龍之爪劃出了銀色的軌道,瞄準了惡魔的頭部——結果那個身體,如同霧靄一般失去了輪廓。


    康蒂的身形在霧靄之中不斷變化。黑衣變化成了白色薄絹的睡衣,金色的眼睛變成了如同夏日天空一般的湛藍,頭發則是亞麻色。


    意識到出現在自己麵前的人是誰的瞬間,西奧博爾德立刻收迴了手中的劍。趁此機會,對方重新恢複了體勢,用祭壇作為跳板,高高躍起,落在了圓形窗戶的窗台上,嫣然而笑。


    從圓形窗戶吹進來的風搖擺起亞麻色的頭發。這絕對不會看錯。她是——


    「洛莎麗大人……?」


    發出吃驚的感歎的是艾瑪波拉。此時此刻出現的少女讓她吃驚的瞠目結舌。


    康蒂變化成的人物。是西奧博爾德的妹妹——洛莎麗。


    「為什麽,是這個樣子……?」


    西奧博爾德用嘶啞的聲音問道。其實他心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站在巨大圓形窗戶窗台上的洛莎麗……不,是康蒂,似乎非常樂於見到西奧博爾德的那種樣子,用從內心身處感到快樂的語氣說道。


    「我必須要感謝你的兄長呢。他覺得在繼承了王位之後立刻就處決妹妹太過冷酷,就猶豫了,結果暫時將那個孩子監禁了起來。要是他立刻就處決了妹妹,也就不會發展成今天這樣了呢。那家夥還真是個外強中幹的膽小鬼啊。」


    把哥哥當成傻瓜一般嘲笑的臉龐,和那一天看到的洛莎麗的樣子一模一樣。


    「奪走她的影子了嗎……那麽,洛莎麗已經……」


    這就是不斷犯下罪行的結局。或許這是早就注定了的。但是,影子被奪走的人類的肉體和靈魂會墮入黑暗的世界之中,成為剛剛出生的惡魔的食物。一想到這一點就覺得無法忍受。


    康蒂用洛莎麗的臉龐愉快的微笑著。


    「這孩子是個非常有趣的孩子哦。我為了奪走她的影子來到她的身邊,結果她不僅不感到害怕,反而非常的高興。不僅如此,還向我提出了條件。作為影子的交換,要我殺死哥哥和奪走了哥哥的女人。」


    說著康蒂把視線投向了艾瑪波拉。艾瑪波拉抱著艾倫縮起了身子,兩人都躲到了蕾切爾的背後。


    「我非常的中意哦。這個孩子和我一樣。是被人背叛,被人拋棄的可憐人。那個時侯,我剛剛被你們的銀龍之長打傷,力量很是虛弱,所以僅僅是影子還不足夠……」


    冷笑著,康蒂伸出了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


    「我吃掉了哦。影子也好,靈魂也好,全都進了肚子裏麵。現在她也在我的身體裏麵看著這你呢。」


    聽到康蒂所說的這番話,西奧博爾德愕然了。


    洛莎麗之所以會被惡魔吃掉並不是因為她所犯下的惡魔的報應。而是為了利用惡魔的力量,主動獻身。然後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向西奧博爾德還有艾瑪波拉複仇……


    做到了這一步,此刻的洛莎麗,在康蒂的身體之中有著這樣的想法呢。


    「洛莎麗……你現在滿足了嗎?」


    眺望著被龍鱗覆蓋的左手,自言自語。她是不是正看著慢慢走向死亡的自己,嘲笑著呢。


    雖然是痛苦的離別方式,但是在西奧博爾德的記憶當中,洛莎麗還是那個擁有可愛笑容的孩子。西奧哥哥大人,愛慕著自己的聲音也依然清晰。不願相信那樣的妹妹為了向自己複仇,已經自願被惡魔所取代。無論是墮入了地獄,還是被人斷罪,哪怕隻有一瞬間,如果她曾經有過犯下罪惡的自知,那該有多好。


    康蒂鄙夷的俯視著西奧博爾德,誇張的搖了搖頭。


    「怎麽可能,這樣的東西怎麽夠呢。這個孩子最痛恨的人還活在世界上呢。」


    獲得了洛莎麗身形的康蒂,用藍色的眼睛看了看艾瑪波拉。


    「紫丁香之瞳的希帕緹卡,下一個就是你了哦。」


    留下這句話之後,康蒂消失在窗戶的另一側。蕾切爾立刻追了上去,踩在祭壇之上,跳上窗台,可是已經遍尋不到她的身影,隻能將深深地嵌入一旁牆壁中的短劍拔了出來,收劍迴鞘。她在可悲的瞄了依然把長劍提在手中呆呆站立著的西奧博爾德之後,就垂下了頭,走到拉托雷亞國王的身邊。


    「達裏奧,讓我看看你的傷。」


    拉過國王的手,查看劍傷的痕跡。然後,朝著在禮拜堂的門口什麽都做不了正在待機的士兵們說道。


    「叫醫生過來。」


    「已經在這裏等候著了。」


    迴答她的人是菲德裏卡。應該是在國王受傷的同時,就命令士兵們帶著醫生過來了吧。明明她自己也受了傷,可是在格麗澤爾達失去了戰意,康蒂離開的現在,又恢複了之前威嚴冷靜的姿態。


    對於迅速的反應感到非常滿意的蕾切爾點了點頭,接下來轉向了格麗澤爾達那一邊。


    「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不過你要是想要離開的話,我是不會阻止你的。」


    不用銀龍之爪就無法殺死的《殘月之龍》。蕾切爾的話語當中,包含著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在這裏送你一程的意思。跪在地上強忍著龍鱗痛疼的格麗澤爾達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是在說這些什麽。拜托你了,應該是這個意思吧。可是,國王卻製止了她。


    「等等,格麗澤。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夠留在這裏。過去的五十年中,我一直在尋找著你。」


    握住了被龍


    鱗覆蓋著的格麗澤爾達的手,懇求道。大概是以為她剛才點頭是表示打算離開這裏的意思吧。對於國王的這種誤解,格麗澤爾達的臉上浮現出苦笑。


    「達裏奧殿下……不對,現在已經是陛下了。我隻有在為您歌唱的時侯才是在這座城堡當中最快樂的時間。是您安慰了因為見不到那個人而哭泣的我。會在晚上,害怕得睡不著覺的您也……成長為出色的人物了呢,但是——已經不行了。」


    揮開了國王的手,格麗澤爾達拾起長劍,站了起來。然後刺向了蕾切爾。


    使劍的手法依然非常粗糙。不僅如此,現在的格麗澤爾達身上完全感覺不到殺氣。而且,普通的鐵塊對於蕾切爾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她早就該明白這一點了。


    格麗澤爾達笑了。溫柔又優雅的笑容,似乎接受了這一切。


    明白了她心中決意的蕾切爾拔出了短劍。就在國王喊出等一等的同時,躲過格麗澤爾達刺出的長劍,向前踏出一步,和她擦身而過。


    格麗澤爾達的劍尖停在虛空之中。然而蕾切爾的短劍卻深深地割開了格麗澤爾達的側腹。


    從傷口處流出來的並不是血液。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脫落的鱗片一般飄散開的銀色光芒。傷口越來越大最終達到了全身,握著長劍的手腕也消失在銀色的光芒當中。長劍落在地麵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格麗澤……!」


    仿佛是要擁抱她一樣,國王站起身來,伸出雙手。就在國王的雙手抱住格麗澤爾達剩下的身體的瞬間,她微笑著消失了。


    「格麗澤……」


    又一次唿喚著她的名字,可現在國王的手中隻剩下了幾縷殘光,國王非常珍惜似的將殘光抱在了胸口。然後,轉向了蕾切爾。


    「……她,能夠去到相愛的人身邊嗎?」


    「人在死了之後就會去到神的身邊。無論是清澈的靈魂還是罪人的靈魂。雖說正是由於這個緣故我們的主人才在不斷地受苦。不過,想必她是不會讓神感到痛苦的吧。」


    收迴短劍之後,蕾切爾冷淡的迴答道。格麗澤爾達為了不能別人施以不必要的同情,故意假裝出要砍殺蕾切爾的樣子。接受了這一切的蕾切爾,是絕對不會說出可憐她的話的。


    可是,國王似乎感到了滿足。他手中殘留著的光芒也已經消失殆盡,不過就好像格麗澤爾達還在那裏,看著自己的手心,自言自語。


    「她是我的初戀……如果她此刻能夠幸福的話,那就足夠了……」


    國王的獨白被喧囂聲淹沒。禦醫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您沒事嗎,陛下。在城門和城內各處都有受傷倒下的士兵,就連這裏的士兵們也骨折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就如同手忙腳亂開始止血的禦醫所說的那樣,被格麗澤爾達踢傷了腳的士兵們被同伴照顧著,艾瑪波拉則忙著照看那個叫做麗薩的灰發姑娘。看上去像是禦醫助手一般的年輕人正在查看菲德裏卡手上的傷勢。簡直就如同戰場一般。


    做完了止血處理的禦醫總算有時間查看傷情,然後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話就必須要縫合傷口了。這裏沒有足夠的道具。陛下,還走得動嗎?到房間裏麵去吧。」


    說著,禦醫支撐著國王離開了禮拜堂。在外麵停放著為了受了傷無法行動的人準備的輪椅,禦醫想要讓國王坐在上麵,可是被國王拒絕,他下令用輪椅來運送那些雙腳骨折了的士兵們。


    外麵產生的喧囂聲遠遠的傳入禮拜堂之內,迴蕩著。等到受傷的人全都被運走之後,突然之間沉寂下來。


    剩下來的就隻有西奧博爾德,蕾切爾,艾瑪波拉和艾倫四人。


    龍鱗的痛疼已經不再消退,一直如同火燒一般提醒著西奧博爾德,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西奧博爾德……。」


    艾瑪波拉離開了艾倫,走到他的身邊。西奧博爾德也想靠到她的身邊,但還是停下了腳步。已經不能再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守護她了。明明逃跑了的康蒂將在西奧博爾德死後,以艾瑪波拉作為下一個目標。這雙什麽都無法守護的可恥的手,沒有觸摸她的資格。


    西奧博爾德背朝著她,走向了蕾切爾。從劍帶上取下劍鞘,遞了出去。


    「感謝你的幫助。沒辦法迴應你的期待真的是十分抱歉——艾瑪波拉和艾倫就拜托了。也跟吉雷薩這麽說吧。」


    在蕾切爾接過了自己遞出去的劍之後,西奧博爾德轉身準備離去。畢竟不想讓艾瑪波拉和艾倫看到自己的最後時刻。


    可是,被人停下了腳步。蕾切爾抓住了他的袖子。


    「還沒有結束。還有,讓你活下去的辦法。」


    這樣一句話讓西奧博爾德大吃一驚,轉過頭看著她的臉。可是,蕾切爾低著頭咬著嘴唇。似乎是做出了痛苦的決斷。


    還有別的活下去的辦法究竟是什麽意思,正當西奧博爾德打算這麽詢問的時候。左手銳利的爪子已經開始散發出銀色的磷光,如同粉末一樣脫落。磷光慢慢的沿著手臂爬上了肩膀。看到這一切的蕾切爾立刻抬起了頭,慌張的唿喚艾瑪波拉。


    「艾瑪波拉,快點!」


    「是,聖女大人。」


    簡短的迴答之後,艾瑪波拉繞到了西奧博爾德的麵前。雙手握住了掛在胸前的《水麵之月》,哭喪著臉笑了。


    「從聖女大人那裏聽說了。你現在正處在危險的境地當中。然後,能夠拯救你的就隻有我而已——希望你能夠相信,就算我遭遇了什麽變故,這樣一份心情也絕對不會改變。」


    淚水從和紫丁香花擁有相同顏色的眼角落下。這讓西奧博爾德不禁迴憶起離別的那一天,她臉上的表情。可是,她微笑著,向前踏出了一步。


    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發現到這一點的時侯,她已經做好了某種準備,西奧博爾德急忙後退。可是,艾瑪波拉撲到西奧博爾德的懷中,緊緊抱住了他的雙臂。


    「神正通過銀龍的——聖女大人的眼睛注視著我的內心。如果成功了的話,也就等於是我對於你的思念被神認同了……想到這一點,就不會再害怕了。」


    簡直就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艾瑪波拉在西奧博爾德的耳畔輕聲細語。明豔的金色頭發擦著他的臉龐。緊束著自己的雙手稍稍鬆開了一些,艾瑪波拉直視著西奧博爾德的眼睛獻上了祈禱。


    「居住在月之樂園的神啊。請您仔細看看我心中最閃耀的思念吧。我願將這份思念獻給月之樂園。請您以此為代價,展現慈悲之心……西奧博爾德,正因為我愛著你,我將忘卻你。」


    過去,正因為思念著才沒能說出口的話語,此刻,正因為思念著才說出了口的雙唇。


    艾瑪波拉將自己的雙唇輕輕的和西奧博爾德重合在一起。


    遠遠望去的時侯,讓人不禁聯想起珊瑚飾品的嘴唇似乎又硬又冷,可實際上卻非常的溫熱柔軟。明明隻是觸碰在一起,卻有種一不小心就會弄破覆蓋在甜美果實表麵上薄薄外皮的不安。不,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時侯,就算是撕破這層表皮,也想要吮吸果肉和溢出的果汁。


    不足數秒的接觸。環繞著自己頭頸的雙臂失去了力量,一下子滑落。與此同時,嘴唇也分離開,艾瑪波拉的額頭靠在了西奧博爾德的肩膀之上。之後完全沒有辦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西奧博爾德慌忙抱起如同斷線風箏一般癱軟了的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


    左手上的鱗片開始逐漸脫落,可是和格麗澤爾達那時的那種崩潰不同。在龍鱗化作光芒消散之後,下方露出了人類的肌膚。


    單手抱著艾瑪波拉,不斷開闔著左手的拳頭。燒傷一般的疼痛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人類的指尖陷入


    掌心時的那種觸感。再用左手觸摸臉頰,那裏也恢複了人類肌膚的彈性,脖子也是一樣。


    失去了力氣,西奧博爾德雙膝跪地。突然意識到艾瑪波拉還在自己的懷中,為了不讓她受傷,趕快緊緊地抱住。


    得救了。被人救了。理解到這一點之後,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觸摸著癱軟在自己的懷中艾瑪波拉的頸部,確認她的脈搏。


    從指尖傳來了脈動的感覺。雖然很微弱,但是唿吸也非常有規律。確認了這兩點之後,暫時鬆了一口氣。


    「西奧,波拉怎麽了?睡著了嗎?」


    艾倫擔心著倒下的艾瑪波拉,靠到兩人的身邊,詢問道。可是,西奧博爾德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樣,明白這一切的人,隻有——


    「蕾切爾,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西奧博爾德朝著靜靜矗立在一旁,旁觀著進展的薔薇發色少女問道。她痛苦的閉上了嫩綠色的雙目,迴答道。


    「和我取迴了人類之姿的方法是一樣的。我那個時候,是弟弟的迴憶。」


    銀翼的聖女為了拯救祖國和弟弟,獻出了生命。這既是後世流傳下來的傳說,也是真實。這份傳說的主角便是聖女,而人們所熟知的她的偉業也在此刻結束。所以,人們並不知道。被拯救了的弟弟——那個少年王後來怎樣了。


    「普倫塔尼爾是侍奉著神的家族。那個時候,大部分出生在王家的裏麵人都能夠聽見神的聲音。我也聽到了。所以才爬上了那座山巔。可是,我的弟弟也一樣能夠聽見。覺得我會變成銀龍是自己責任的那個孩子,一直不曾離開我跳下的那座溪穀,不斷地祈禱著。希望神能夠告訴他讓我重新變迴人類的辦法。我為了說服那個孩子,打算告訴了他我和神之間的誓約到底是怎麽迴事,說服他讓他迴去。可是,給予獻上了祈禱的人們相應的迴報是我們主人的使命……所以他得到了答案。然後那個孩子,聽見了這樣的聲音。將你靈魂的碎片獻給月之樂園,她就能夠迴複到人類時的樣子。」


    「靈魂的碎片……?」


    「就是一部分的記憶。對我來說是弟弟,對你來說則是艾瑪波拉的記憶。為了讓一度消失的姿態重新出現,記得我們身為人類時外貌的人類的記憶是最好的材料。就連細節都能夠清晰的重現,擁有強烈思念的人的記憶更是如此。隻要使用了這樣的記憶,神就能在不消除賜予我們力量的前提之下,讓我們恢複人類的外表。我就是這樣重新取迴了人類的姿態,你則是因為沒有支付對等的代價就恢複成人身,所以才會成為了《殘月之龍》,隻要正式的支付代價之後,問題就能得到解決。艾瑪波拉用自己的記憶,重新買迴了你曾經售出的人類形態,就是這麽迴事。」


    蕾切爾淡淡的說道。盡管聽上去是毫無感情的語氣,可字裏行間還是透露出深深的悲傷。


    「你的弟弟,之後怎樣了。」


    「隻有關於我的記憶,徹底消失了。就算恢複了人類的樣子,那個孩子不記得我的事情的話也就沒有意義了。而且,恢複的隻不過是外表而已。侍奉著月神的銀龍,這樣一種身份並沒有發生改變。現在的我雖然是人類的外表,但是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可以隨便地在人類和銀龍之間變換。也不會衰老。直到狩獵盡所有的惡魔之前,都不會得到解放。」


    死了心似的歎了一口氣,蕾切爾看著在西奧博爾德懷中睡著了的艾瑪波拉。


    「到頭來,全都是一樣。為了自己生命中寶貴的那個人,生命也好,記憶也好,全都願意奉獻出去。我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弟弟才成為了銀龍,結果卻讓那孩子感到內疚,承受了痛苦……這或許是報應也說不定。西奧博爾德,你也是一樣啊。就好像你想要守護艾瑪波拉一樣,艾瑪波拉也想要守護你。盡管在我對她說明情況的時侯亂了方寸,但是當她聽說這是最後的手段之後,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聽著蕾切爾的講述,西奧博爾德溫柔的撫摸著艾瑪波拉的臉頰。鑲嵌著金色睫毛的眼瞼依然緊閉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吉雷薩說過。蕾切爾有另外的要事,說的就是向艾瑪波拉請求協助的事情吧。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兩人就打算使用這個方法了。


    之所以向自己保持沉默,是因為他們覺得西奧博爾德一定會拒絕這個方法。然後,他們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當初自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的話,幹脆直接消失掉就好了。自己肯定會這麽想。可消失也就意味著自己沒有辦法繼續守護她了。


    「想要守護她……可是,卻淨是被她守護。被我拋棄之後承受了那麽多痛苦……盡管如此還是願意付出這麽多來拯救我嗎,艾瑪波拉。」


    掛在她胸口的石頭。起了《水麵之月》這樣一個名字,是思念著西奧博爾德的證明,永遠等待著他的她的心願的具現。她如此的重視《水麵之月》,讓西奧博爾德覺得非常高興,同時卻又非常抱歉。或許正是由於送了她這塊石頭,才束縛住了她的心靈。


    可是,這塊石頭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艾瑪波拉忘記了西奧博爾德的一切之後,這已經是一塊沒有任何意義,單純的石頭罷了。


    「說不定,這樣也挺好的。忘記了無法活在同樣時間流動之中的我的事情之後,艾瑪波拉的心也就自由了。」


    說著,西奧博爾德用指尖觸摸著艾瑪波拉的雙唇。以後再也沒有辦法觸摸這雙說過愛著自己的嘴唇了。這句話,象征著西奧博爾德殘存的生命並不是虛假的。隻要這樣就足夠了。自己不敢奢求更多。


    仿佛是要說服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重複著,這樣就足夠了。可是,有人從旁輕輕的扯了扯自己的袖角,思考被打斷了。


    「西奧……艾倫,很喜歡波拉唱的歌哦。隻要是波拉唱的歌,全都很喜歡哦。可是啊,最喜歡的呢,還是波拉一邊想著西奧的事情,一邊唱出來的歌哦。」


    榛色的目光,直直的注視著西奧博爾德。


    突然發現。艾倫的目光直視著的,是西奧博爾德的謊言,是他拚命壓抑的真正想法。艾倫一眼就看穿了。


    其實根本就不想忘記。兩個人,在相互接觸的過程當中,伴隨著各種痛苦才取迴了真正的心靈。在對各自身上發生的變化的困惑之中,發生過的那些對話,共同照顧艾倫的那些日子。這一切都是維係著二人的羈絆。


    發覺到這一切的瞬間,淚水從艾瑪波拉的眼角滑落。明明沒有意識的她,為什麽會流淚呢,不過,很快便發現,其實不是這樣,淚水是從西奧博爾德的下巴滑落,滴在了艾瑪波拉的眼角邊。於是西奧博爾德急忙用手掌逝去淚水,可是卻怎麽也止不住。


    突然,艾倫輕輕的舉起衣角,替西奧博爾德擦去臉頰上的液體。


    無論是這可愛的動作,還是二人的微笑,都無法守護。一想到這裏,便再也壓抑不住如泉般湧出的思緒,抱著艾瑪波拉的同時用另一隻手將艾倫也拉了過來。


    感受著懷中兩個人的溫暖。


    西奧博爾德放聲痛哭。


    霧氣不斷的從肩部的傷口處流出。


    就算是被別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自己居然被那種小鬼刺傷了。


    一股喊叫聲在心中形成了漩渦。不過,那並不是康蒂的感情。而是居住在內心中,少女的喊叫聲。通過康蒂的眼睛,看到了憎恨的女人的身影之後,內心狂亂起來。她的痛苦一分不少的傳達到了康蒂那裏,複仇心是兩人共有的東西。


    「我知道啊,洛莎麗。你的仇恨是如此的強烈。所以我才會給你力量……」


    自康蒂向下,獲得了一定程度力量的惡魔不喜歡吞食人類的肉體和靈魂。和附在表麵的影子不一樣,吃下肉體和靈魂之後,會獲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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